“等等!”尉迟恭蹙眉道:“当着建成的面说的?”
“没有。”房玄龄答道:“那夜只有陛下和世民,世民非常肯定。”
吕仲明:“……”
尉迟恭道:“他想废太子,立世民?”
吕仲明眉头深锁,说:“既然只有他们两父子面谈,建成又是怎么知道的?”
房玄龄道:“我和长孙无忌推测,那夜已经很晚了,说不定陛下正巧在临幸尹德妃,被尹德妃偷听了话,再辗转告知建成。”
房玄龄把酒一饮而尽,点到此处便不必再多说,大家都是聪明人,获得信息便已足够。
尉迟恭道:“其余几位怎么说?”
房玄龄道:“罗将军足不出府,前几天我去探望过一次,正在听公孙氏奏琴,说实话……建成这一手实在是有点……”
吕仲明哭笑不得道:“元吉不会恨死他么?”
“元吉……”房玄龄道:“应当是心有芥蒂的,但多半仍被建成劝下了。其实罗将军也没做什么,他说,每天在家里喝喝酒,听听琴,便别无他求。”
“叔宝呢?”尉迟恭又问。
“秦将军说让我来问你俩意思,尤其是国师。”房玄龄道:“罗将军,秦将军与知节徐世绩都好说,还是老样子。”
吕仲明嗯了声,这一次,又要面临站队问题,然而洛阳之战回来,李渊的一个念头,竟是把所有人都推向了风口浪尖。
“找个时间。”吕仲明道:“约世民见上一面,我要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房玄龄道:“此刻许多事,许多人都在太子的监视下,尹德妃投向东宫,张婕妤与元吉交好,你们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里,建成已在全城布满眼线,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
“他不敢动我。”吕仲明随意笑道。
房玄龄点头道:“是的,国师大人,这么多人,他唯独一个不敢碰,就是你。”
吕仲明明白了,笑了笑,房玄龄道:“告辞了。”
尉迟恭与吕仲明目送房玄龄上马离开,消失在大路尽头。
尉迟恭什么也没说,起身去挖一株丁香花,吕仲明站在花海里,若有所思,尉迟恭提着两人的靴子,卷起裤脚,牵着吕仲明慢慢地走。
“怎么说?”尉迟恭看着吕仲明。
“你先说吧。”吕仲明已经非常了解尉迟恭的性格了,这大家伙总是不声不响,其实心思慎密,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吕仲明分析断事,一半靠自己知道的历史走向,剩下的另一半则完全靠猜。脑子灵光的时候能说出一大套来,吃饱了以后基本就任人摆布了。
“我觉得世民在这件事上做得不聪明。”吕仲明见尉迟恭不吭声,主动道。
“不。”尉迟恭道:“其实他很聪明。”
吕仲明想着如果李世民不把李渊许他立他为太子的事告诉任何人,说不定李建成的反应就不会这么大,这么做,相当于是公然挑战太子的地位。虽然说李建成迟早会得到消息,但一切如果被挑明了,就会非常难办。
许多事,只能暗地里较劲,绝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否则要让李渊如何自处?李世民是立下战功不错,但李建成也没犯什么错。顶多就是李渊还在位,李建成就开始收买人心,让李渊觉得多少有点不爽而已。
“他这么一说。”尉迟恭答道:“大家就都知道了,虽然不会去问陛下,可是这件事,无疑已敲定转角。”
“让谁当太子,还不是李渊一句话的功夫么?”吕仲明显然并不赞成这个看法,他更在意的是李渊对李建成的态度。
“所以我更在意的是陛下的想法。”尉迟恭微微皱眉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吕仲明扒上他,让他背着,说:“很简单啊,大儿子护着三儿子,三儿子又一天到晚地拖后腿,大儿子没什么功劳,世民建立军功最多,除了许他太子,还能怎么赏他?”
“世民做了这么多,如果不对应地给他该得的东西,说不过去。”
尉迟恭答道:“如果因为他做得多,打了胜仗,就拿这个赏他,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吕仲明一本正经道:“可是他率领的武将呢?其余人呢?有人站了太子的队,有人站了世民的队这不错,但论功行赏,自古如此,没站队的人,看到世民立下赫赫战功,会怎么想?”
“说不得,陛下还是得再偏爱他一些。”尉迟恭叹了口气,说:“只是这么一来,势必会造成兄弟不和。”
“说不定李渊还认为……”吕仲明漫不经心道:“这么做,是激励他俩的竞争呢?”
尉迟恭道:“不管怎么说,他势必将欺骗世民和建成其中的一个,为什么不能先拿定主意再一次决定?”
吕仲明答道:“我倒是觉得,他未必就朝世民把话说死了。”
以吕仲明对李渊那老狐狸的了解,他觉得李渊必然不会是那么笨的人,连自己儿子都摸不清他的脾气,很有可能他只是朝李世民许了一件什么事,而并没有许立他为太子,譬如说好好干,干得好老爹重重有赏,你一定喜欢之类的话。或许是李世民听完后误会了。
“他还能许给世民什么?”尉迟恭道:“除了太子,世民还能再朝上走么?按律法,世民已封秦王,又已婚娶,该是出来建府的时候了,还这么不尴不尬地住在西宫里……”
“如果是世民故意理解错误呢?”吕仲明笑吟吟道。
尉迟恭的脸色赫然就变了,吕仲明知道尉迟恭在这么多武将中,最忠心于李世民的,莫过于尉迟恭了。李世民尊敬他,提拔他,将他从腥风血雨的塞外散兵中招进了唐军队伍里,把他当哥哥一般对待。
待得尉迟恭的真命天子吕仲明出现,李世民又事无巨细,帮着尉迟恭打点,两人关系以确定,李世民便马上识趣退开,恢复了上下级的关系,以免吕仲明吃醋。
当然,吕仲明并不介意尉迟恭心里有这么一朵白莲花,他自己的心里也有罗士信和秦琼这么两朵白莲花……他知道尉迟恭和李世民的关系很单纯,确实抱着知己之意——能为对方付出生命的知己。
“你是不是吃世民的醋?”尉迟恭侧头看着吕仲明。
“当然不是。”吕仲明笑道:“我爹说过,兄弟手足,和爱人之间,没有什么孰轻孰重的问题,他以前也有不少同生共死的知己,这种是手足之情,爱人之间是爱情,不一样。我说正经事呢,我都不介意这个,你紧张什么?”
“没有紧张。”尉迟恭哭笑不得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总觉得世民是弟弟。”吕仲明扒在尉迟恭背上:“是小孩子,小孩子,没有这么多心计,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看透的,但显然不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换了以前,会对你说,但是现在咱俩在一起,为了避嫌,他就和你疏远了,所以没对你说这些。”
“他如果是故意这么说。”吕仲明正色道:“明明他爹许的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立他为太子的话,到了他嘴里,换了个方式说出来,你又会怎么样?”
☆、第七十回问路
尉迟恭站定;想了想;又背着吕仲明;大步朝城里走去,说:“我还是会挺他。”
吕仲明只是嗯了声,没说什么;尉迟恭也知道他心里已有计较;没再问他。回城后;吕仲明一直沉默没说话,魏老头已做好菜在等两人回家吃饭。
昨天的是鲜肉酿茄;酱酒焖鸭……今天的开胃菜是醋芹,吕仲明吃了几口;又端上来四盘,葱油手抓鸡,春笋清汤,一味炒蛋最是人间美味,鲜香可口,滑嫩怡人,还配了一小碟蒸咸鱼。
魏老头每次做菜都控制得刚刚好,深得大成若缺的道家精髓,总是勾起吕仲明的食欲,又不让他没节制地吃得腻味,不管吕仲明怎么抱大腿哀求魏老头再做一次炒鸡蛋,魏老头都雷打不动,说等你该吃了自然给你做,吃多了就不稀奇了。
吕仲明泪流满面心想,要是早来个几十年,必须跟魏老头谈恋爱啊!
尉迟恭今夜却是吃吃停停,显然有心事,吕仲明也没说话,尉迟恭喝着闷酒,抬眼看他,眼里仿佛带着说不出口的意思。
“知道了。”吕仲明道:“你是我夫君,当然站在你这边。”
“嗯。”尉迟恭笑笑,点头。
尉迟恭想了想,给吕仲明斟酒,吕仲明便喝了,两人喝了几杯酒,吕仲明有点醉意,又问:“可是,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建成么?”
“不了。”尉迟恭听到这话,表情又有点不太自在。吕仲明解释道:“我不是说,建成就一定比世民好,但我爹常说,人都有七情六欲,感情是影响一件事判断的重要因素,所谓君子,就是尽量少感情用事,做自己认为对的,而不是好的。”
“假设真有废立太子这想法。”吕仲明声音小了些,说:“来日太子就是君王,他的为人,将直接影响整个天下,千万人的家业,和对一个人的感情比,你会选谁?”
尉迟恭微微一笑,说:“你呢?你不是已经选好人了么?”
吕仲明认真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假设我们都不知道谁会胜,谁会败,你会不会重新考虑?”
尉迟恭不说话了。
吕仲明又道:“我当然无所谓,我是仙人,谁想清算,能清算到我头上来么?我自然有保住你们的本事,可是如果连我也不知道谁会赢,也没什么本事,只能赖着你过活,是个混吃等死的小白,你得保护我,保护大家,你会怎么选?”
尉迟恭沉默片刻,放下筷子,注视吕仲明的双眼。
两人都有点醉了,吕仲明咽了下口水,看着尉迟恭,脸色有点发红,随和地笑了笑。
“你的笑容就像你爹……不,你仲父一样。”尉迟恭注视吕仲明,说。
“有么?”吕仲明莫名其妙,挠挠头,尉迟恭又忍不住笑道:“现在的神态,又像你爹了。”
“我仲父老说我爹是二愣子主公。”吕仲明自嘲道,现出微微的红晕,尉迟恭道:“你和你仲父的笑容,都是胸有成竹的笑,看起来都令人十分安心。”
“谢谢夸奖。”吕仲明一脸麻木道:“我可不这么觉得呢。”
尉迟恭穿着一身深蓝色武袍,交叠的衽开得甚低,现出健壮的胸肌与腹肌,露出胳膊,注视吕仲明,暧昧地笑了笑。
吕仲明:“?”
尉迟恭道:“媳妇,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吕仲明莫名其妙道。
“假装成凡人的游戏。”尉迟恭莞尔道:“方才你倒是提醒了我,如果你只是一个跟着我的小糊涂,就像你仲父追随你爹,成为他的谋士那样,夫君我该怎么做,你又怎么做。不如咱们就来试一次,将我当做你的主公,尽心竭力地辅佐我。”
吕仲明答道:“可以啊,有什么好处?”
尉迟恭一怔,吕仲明哈哈笑了起来,尉迟恭正色道:“别闹,我答应你一件事。”
“做什么都行吗?”吕仲明拈着筷子,狡黠地问。
“做什么都行。”尉迟恭目光移到吕仲明的筷子上,说道:“你想做什么?想把筷子j□j老子马|眼里吗?”
吕仲明冷不防被尉迟恭这句一撩,险些喷了出来,面红耳赤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开个玩笑。”尉迟恭总是很欣赏吕仲明被调戏的表情,伸手搭着他的肩膀,说:“愿意么?”
吕仲明瞥尉迟恭,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尉迟恭被捆在房里,胯|间那粗壮大物笔直流水,前端现出半截筷子的画面。
吕仲明:“……”
“怎么了?”尉迟恭呼吸里带着酒气,低声道:“想做了?”
吕仲明舔了下嘴唇,说:“要我答应你,先把我伺候爽了再说。”
尉迟恭的呼吸登时急促起来,按着吕仲明的手要压下来,外面却传来声音。
“陛下驾到——”
两人马上分开,吕仲明整理衣服,没想到李渊竟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李渊是君,尉迟恭是臣,要见尉迟恭的话只要宣一声就行了,登门造访,唯一的目地就是吕仲明。
只有他吕仲明地位超然,想不见就可不见,吕仲明正要抬手,指间迸发出金光,要远距离把门砰然摔上,让李渊吃个闭门羹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可以。”吕仲明侧头看尉迟恭,带着狡黠的笑意,说:“就这么说定了。”
尉迟恭点头,利落系好外袍,起身迎接李渊。
“在聊什么?”李渊和蔼笑道。
“在聊把筷子……”吕仲明随口答道。
尉迟恭:“……”
吕仲明硬生生转了话头,答道:“……筷子掉到地上的事。”接着眉毛一扬,得瑟地朝李渊笑了笑。
李渊人未到,声先至,笑道:“听说国师从洛阳归来,便抱恙在家,特地来看看。”
吕仲明大喇喇地坐着,笑道:“陛下请坐。”
李渊第一次来吕仲明家里,扫视房内一眼,说:“有什么短缺的,敬德你派人来说一声。”
尉迟恭站着抱拳道:“谨遵陛下吩咐。”
李渊过来坐下,吕仲明便吩咐人上酒招待李渊,李渊便亲切问道:“如何?没事罢?”
“实不相瞒。”吕仲明答道:“洛阳一战中,耗损了真元,须得静坐修炼。”
“唔。”李渊道:“听说了,神秀,道信,玄奘等人,都离开了洛阳,前往天下苦行修炼……是不是……”
“是。”吕仲明点头道:“在洛阳那一日,确实与佛门斗过法,当然,这场斗法,城外大军并未看见。”
吕仲明朝李渊约略讲述了一些法术,直听得李渊神情耸动,李渊忍不住道:“世间还有此奇妙之事!”
吕仲明笑道:“斗转星移,千载光阴,乃是宙,须弥山纳于芥子,乃是宇。如此场面,若非佛道六大教主齐聚,否则这人世间,再也凑不齐这阵容了。”
即使是尉迟恭,也是今天才得知那天的法术,问:“所以洛阳那场斗法,停止了光阴,开辟了另一个与洛阳重叠,又毫无关联的战场,是佛道合力所为?”
“对。”吕仲明笑道:“道家对阴阳,动静,正反的掌握,正是时间流向的原理,而佛家的须弥山阵,无我无世,空明幻虚,同样也是对空间的规则掌握。”
李渊一时半会,也不太理解,只得频频点头,又关切道:“待回去后,寡人便着人将最好的药材送来,助国师调理。”
吕仲明笑道:“不必,只要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李渊又问:“需要多久?”
吕仲明沉吟片刻,说:“说不准,但不会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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