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手就要碰触到了帘子,可恰好这时全身力气像被吸干一般,软弱无力,终于支撑不住,人便直直的向后仰到。
带着一丝痛楚的低哼响起,声音沉重,竟是男子。
我本以为将会重重的撞向车底板,不料却是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惊得我直抬头仰望,洛谦略带痛苦的笑脸映入我的眼瞳。
“扶柳,还好吧?”洛谦声音嘶哑,微微带笑的嘴唇显是勉强扯出的。
心中愧疚,不敢面对他的笑容,我低头小声道:“我没事,只是把你撞得痛吗?”
“比少林寺和尚的铁头功差了一点。”
我扑哧一声笑起,忧愁尽消,没想到平日文雅君子模样的洛谦也会说笑话。
“那我倒是应该去学习一下铁头功的!”我笑着叹气。
“真狠心,非要把我撞得呕血不可。”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想用铁头功撞破车板,可以带你逃脱啊。”
“柳君子,赔礼道歉了,刚才是洛某人枉为小人。”
一时间,狭小的马车内笑声频起。
其实,我正躺在洛谦的怀里,姿态暧昧。但却因为迷药他我都全身无力,连手指也移动不得半分。就这样,他不说,我不提,两人犹如对座般谈笑风生。
快乐终究短暂,毕竟是让人绑架了。
我心中有了太多个为什么。为什么洛谦会与拓拨阳在一起?为什么拓拨阳要下药绑架我们?唉,还是从最简单的问起吧:“为什么我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何种迷药这般厉害?”
洛谦若有所思:“可能是天山化劲散之类的毒药吧?”
“化劲散?茶中的毒药?”我些许不信,世上真有化劲散这种毒药吗?
“书中曾有记载,化劲散乃西域密制毒药,服用者将全身无力,若会武功内劲之人将无法提取内力。”洛谦解释道。
看来现在我们完全受控于拓拨阳,性命皆在他手,我亦直接了当问起:“你与拓拨阳略有交情,知道他为什么要擒住我们吗?”我知道我咄咄逼人,不似以往温婉,只是如今生死不明,又何需保持矜持?
洛谦也不伪装,没有假意的微笑,眼神透着锐利,混着阴冷霸气,正色沉声道:“扶柳,你确定想知道吗?”
“一步过后就无回头路,不要知道太多了。”
当然明白自古官场就无回头路,一入沼泽便深陷其中,逃脱不得。一个西华丞相,一个拓拨王子,一个握有重兵的大将军,外加五十万两白银,这一切就是一个惊天大秘密,或许它不只惊天,或许它能变天,变换了这天下主人。
思及此,我不禁轻拧眉心,忽尔松畅一笑,道:“路凶险,不知能否安然回去?既如此,何不死前知晓通透,也免得不明不白见了阎王。”
我笑了,洛谦反而高声叱道:“什么性命不保的?我曾经答应过你,此事绝对成功,不会牵连他人。扶柳,你一定会毫发无伤的。”
洛谦竟然一反常态的不沉稳,甚至还将怒气发出,他是在意吗?
我婉转浅笑,轻声悠然道:“泓先生当年为我算命,说我是个要遗害千年的祸根,命硬得很。”
“我只是好奇了,拓拨王子为何辛苦地请扶柳做客呢?”
洛谦叹言:“拓拨王子只是针对我而已,却不想把你也牵涉其中了。”
忽然,一个颠簸,马车停住,车外响起一个清亮声音:“刚才听得上官姐姐的笑声,想是姐姐醒了。”
人未见面声已先闻,帘子撩起,林宝儿在车外一脸开朗的笑容。一样的清丽样貌,一样的清新笑颜,可在我眼中林宝儿却变了模样。如果说以前在怡心阁时,我们关系微妙似敌似友。那么她亲手沏得一壶茉莉花茶,就彻底地划清了我们之间的复杂关系,我与她是对手。
她为拓拨阳甘愿付出一切,而我为谁呢?世事复杂,当我还没弄清原因时,我与林宝儿已成为敌对双方,可笑我还曾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
林宝儿笑道:“车马劳顿,一路颠簸,应该折腾得上官姐姐全身酸软了吧?还是让宝儿扶姐姐下车歇息。”
我嘴角噙着淡淡冷笑,睨着林宝儿:“好像还要劳烦宝儿妹妹沏得一壶茉莉花茶啊。”
林宝儿似早有准备,知我会冷嘲热讽,竟毫不在意,反而是掩嘴一笑:“原来上官姐姐是嫌弃宝儿侍候的不周到,不及躺在洛相的怀中舒服了。”
我倒是忘了我与洛谦困在这狭窄车厢内,肢体胶结,的确不雅。林宝儿一句戏言,让我不知该如何言语了,只是俏脸一红。
“那就麻烦宝儿姑娘扶内子下车了。”洛谦自如说道。
林宝儿也不再戏言,扶我下了马车。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87章 掳行(二)
瞥一眼车外,我便呆愣,四周乱石飞走,寸草不生,竟是关外的戈壁滩,看来拓拨阳是想将我们掳回拓拨王庭。
拓拨阳的随从井然有序,很快就搭起了一方帐篷。
夕阳沉落,夜幕升起。
一堆明亮的篝火,一只酥黄的烤羊,一袋塞外烈酒,组成了游牧民族拓拨人特有的夜晚。
只是围着篝火的不是载歌载舞的欢快人群,而是四个各怀心事的人。
明亮的火光照在拓拨阳年轻骄傲的脸上,显得他更加的神采飞扬。
拓拨阳豪爽笑言:“荣幸之至,能请得洛相与夫人作客拓拨。”
洛谦默默不语,似乎是疲惫不堪,无力言语。
我则似笑非笑道:“不过王子的待客之道也太特殊了,连走路也需要人侍候着。”
拓拨阳笑道:“两位皆是高人,在下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必须小心谨慎地看住二位啊。”
我眼角斜睨着拓拨阳,嗤笑道:“哪有什么高人?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弱质纤纤的女流而已。倒是王子武功盖世,却怕我们从眼皮底下逃走。扶柳原本以为王子乃是当世英雄,不料只是一胆小之人,真实失望之极啊。”
话中讥讽之意表露无疑,我就是要激他拓拨阳,打击他的高涨气焰。
拓拨阳果真是听惯甜言蜜语的人,一闻此言,立即变了脸色,嘴角轻微抽搐:“本王子明知洛夫人用的是激将法,但本王子岂是胆小无能之人!”拓拨阳手掌快速翻动,几下转化,掌心中出现了两粒雪白药丸:“此乃天山化劲散的解药,洛相与夫人服下,可解除一半药性,能够自行行走。但是化劲散要三月之后方能完全解除,我倒是想看一下,你们如何从我手心中逃脱?”
既然你给了我一丝机会,我自会抓住。
取过药丸,我向拓拨阳挑衅笑言:“在这三个月中,就请王子拭目以待。”
忽然,狂乱的马蹄声响起,声如雷鸣,一队骠骑直向帐篷奔袭而来。
夜月繁星下,只依稀见到一银盔将军带领着军队策马前来,气势非凡。
见如此浩大阵势,拓拨阳的随从们纷纷拔出刀剑,围成一个半圆形,护住了拓拨阳的周身。
待那将军逼近至二十丈远时,在滚滚沙尘中,可模糊看见他的脸,高鼻深目,竟有一双蓝色眼珠。
这时,拓拨阳面露喜色,喝退随从。
蓝眼将军也矫健下马,龙行虎步至拓拨阳面前,旋即单膝跪言,声若洪钟。只是他说得是拓拨语,无法听懂,虽然我晓得简单拓拨文字,但却从未听说过。可从拓拨阳的面色看来,也能推测应该是一件喜事。
等到那蓝眼将军汇报完军情,拓拨阳竟亲自将蓝眼大将扶起,料来那将军也应该是拓拨的重要人物。
随后,他们君臣相谈甚欢。
突得,久未言语的洛谦斜插一句:“这等区区小事,何需大汗派出拓拨第一人铁木那将军及五万铁骑。”
拓拨阳甚是惊讶,停止了与铁木那谈话,盯着洛谦道:“洛相果真文采过人,就连拓拨语言也是精通熟识。”
“只是连洛相也曾丢失过的五十万两,敝国又怎能不重视呢?”
那蓝眼将军自是拓拨第一人铁木那,可是五十万两白银怎么会落入拓拨阳手中?而洛谦又何时丢失银两呢?
一番迷雾对话,搅得我头昏脑胀。
而后拓拨阳对铁木那附耳几句,铁木那对洛谦抱拳道:“洛相言重,铁木那早已不是拓拨第一人,五年前这称号易主他人,而那人是铁木那穷尽一生也无法超越的。”铁木那本就只会说几句简单汉语,这段话能勉强说完也极为不易了。
铁木那剽悍英勇,可当提及现在的拓拨第一人时,眼神却极是敬佩。不过铁木那也应该是一条汉子,这世上能真心佩服超越自己之人本是极难,更何况铁木那还是拓拨重臣。
但在这几句对话后,拓拨阳与洛谦都闭口不言了,他们刚才所说之事也如黄沙,风吹飘散,不再有踪影。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88章 暗信(一)
此后一连十天,走戈壁穿沙漠,却无半点机会逃走。
自那夜我放出豪言,定要逃脱后,拓拨阳的看守变得更加严密,将我与洛谦分开囚禁,派士兵日夜不离。现在莫说是逃离,就连做上一个记号也是不可能的。
掐指一算,今日已是六月初八,我已被拓拨阳整整囚禁了一个月。
望着帐外穿梭如织的拓拨士兵,我不由地长叹,在拓拨王庭也待了半月之久,竟未能出帐篷一步,也仅见到拓拨阳与林宝儿两人。
半月之前,拓拨阳一行盛大回到拓拨王庭。
拓拨可汗特派亲信手持拓拨图腾狼锦,于王庭外十里相迎。是时,擂鼓齐鸣,军队威严,锦旗飘扬,场面蔚为壮观。据说,此等情景在拓拨已有五十年不见。五十年前还是拓拨战神耶烈大胜龟兹,凯旋归来才享有此等排场。
拓拨王庭犹如西华长安,仍是国之王都,皇帝宫殿所在之地。拓拨是游牧民族,世代逐水草而居,百年前建立政权,方受汉人影响,定都王庭。
王庭其实就是浩大草原中的一片水草茂盛之地,远不如长安的高筑厚墙,石板宽路,街道纵横,整齐规划出坊间闹市。王庭区域划分极为粗糙,常常只是一面布旗高悬,书写几个拓拨文字,便算作了市场交易之所或是百姓居住之地。
而拓拨可汗的皇毡,也不似西华的深宫禁苑,只是用黄金锦毡搭建起的巨大帐篷而已,仅毡顶插上拓拨锦旗,以示皇权。
拓拨王庭的王室居住地与普通百姓的帐篷并无明显的隔离物,只用低矮篱笆围了一圈,再派士兵巡逻。
照常理说,拓拨王庭可谓混乱之极,应该是很容易抓住机会逃离的。可是拓拨阳也是心中及明,将我与洛谦分别囚禁与王庭的西北角与东北角,两个角落皆是王庭最为偏僻的地方,相距深远,完全地切断了我与洛谦的往来。拓拨阳如此做法,仍不放心,又将我帐篷外布下层层严密士兵把守,当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每日傍晚,林宝儿都会为我送来晚饭,然后再说上一段话,也算是我唯一可以说话的时间了。
这样的日子原本应是我极为喜欢的安宁日子,可我的心却是总也无法安宁下来。
拓拨阳为何要大费周章,千里迢迢的将我与洛谦掳到王庭?恐怕不是单纯请我们观赏大漠风光吧。
还有五十万两白银,就似一块重石卡在我的心里,压抑地紧。如今我又与洛谦分离,想问情原委也无法传话。
心中乱如麻,担心着西华局势,哥是否安好?还有流苏,更有雨蕉,雪君与霜铃!有太多的不放心,可我却只能囚禁于这拓拨王庭的孤僻帐篷中,无可奈何,唯有叹气。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今日傍晚林宝儿提着食盒准时拜访,这次她不仅带来食物,也带来了一位大人物,拓拨阳。
拓拨阳穿着拓拨民族服装,窄袖皮靴,更显英气。
他英气逼人,可我心中有气,没好气的说道:“王子贵人多忘事啊,半月以来竟不肯见上一面,好大的架子。”
拓拨阳微微一笑:“确实是在下的不是,怠慢了洛夫人。”
没有心情与他逶迤虚实,我直言道:“王子乃北方汉子,豪爽之人。扶柳说话也不忸怩了,敢问王子擒我到王庭,究竟意欲何为?”随后又冷笑反问道:“难不成是因为日后王子与林姑娘成亲时,要我做个见证人,当做林家妹妹的娘家人?”
林宝儿听得此句,竟是神色局促不安,俏脸通红,奔向帐外。
拓拨阳倒不在意,只是一笑:“洛夫人如此豪爽,在下也就实话实说了。”
“请洛相到王庭本是计划之中,夫人却是意料之外。”
“本王子虽是长于塞外荒芜之地,也曾听说西华洛相乃不出世之奇才,满腹经纶,是治国良才。”
“可惜西华皇帝却是个有眼无珠之人,竟连贬洛相。我闻此事亦是义愤填膺,为洛相愤愤不平。我想既然洛相在西华已无用武之地,何不请洛相到拓拨一展抱负呢?”
“至于夫人的确巧合了。听得宝儿夸赞柳四小姐是当世女中诸葛,能在短短一月之内,使得默默无闻的怡心阁一举升跃至西华第一歌舞坊,所以就设计请柳四小姐到怡心阁见上一面。却不料柳四小姐就是洛夫人,既是这样,在下也就只得将计就计,请夫人陪同洛相一起到王庭作客了。”
我一声冷笑:“只是作客般简单?”
拓拨阳眼中精光闪烁,昂声道:“也不瞒夫人,我乃拓拨下一任可汗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我不甘让拓拨永远偏据塞北,所以想请洛相助我一臂之力,强盛拓拨,望有朝一日能逐鹿中原,生擒皇甫朔,也算是替洛相报了屡贬之仇。”
皇甫朔乃西华当今天子名讳,拓拨阳的直言不讳毫不避嫌,也表露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拓拨阳讲至此,略微顿了一顿,原来的激昂之声也有些许失落:“只是洛相至今不肯答应辅助于我,所以在下想请夫人劝说洛相。夫人是个极明事理之人,其中厉害关系应该算得十分清楚。”
今日来此,原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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