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生却道:“你放心,这些我并不在意,也不会说。只是这梅家,倒是没人留心到这个梅翰林,他前几年依附着平安州节度使,外放三年回京,升了一级,头两年亲密得很,如今忽然避而远之,当是知晓了什么。我这就回宫,说不定能从梅家知道一些消息。”
雪雁道:“难道平安州节度使坏了事了?”
于连生道:“防患于未然罢。我去了,料理完这件事再来看你,你在家里养着,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打发小厮去回我,我那里吃的顽的用的多得很。”
说完,径自出来,向赵云告辞离去。
赵云满心诧异,送走所有堂客,回来问雪雁道:“大舅哥这是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雪雁喝了一碗鲫鱼汤,又喂了孩子一顿,方道:“为的是平安州的事儿,仿佛是平安州节度使有不轨之心,圣人正恼火着,不想从前依附着平安州节度使的梅翰林家又想向霍师兄家提亲,我不妨说漏了嘴,大哥想起了什么,便回宫了。”
赵云听得满头雾水,忙问究竟,待得听完雪雁说清楚,他蓦地双眉一轩,道:“不好,平安州节度使私吞赈灾粮款,谎报灾情,不必上缴赋税,大肆囤积,即便不是为了造反,恐也会激起民变,我前儿听说平安州又报了几处雪灾呢。”
雪雁大惊失色,道:“造反?”
赵云道:“恐有此忧,但也未必,我去周家一趟,晚上只怕回来得晚,你早些安睡。”
不及说完,赵云便匆匆出去了。
雪雁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也猜测到平安州节度使有不轨之心,恐怕梅翰林现金急着给他儿子娶亲,便想另找靠山罢?也不知道当初平安州节度使许了什么好处,他们竟会退了琴姑娘的亲事,这些,只怕要再等些日子查清楚了方能解开这些疑惑。”
言罢,雪雁想到秀妻未完之话,恐怕霍秀也知道平安州节度使不妥,所以秀妻一听说梅翰林家曾经依附过平安州节度使,便立时不愿意这门亲事,倒不独因为梅翰林忘恩负义了。
孩子这时哭了起来,慌得雪雁手忙脚乱,忙叫了婆子进来。
雪雁头一回生孩子带孩子,又没有奶娘,难以面面俱到,这个婆子却生养过孩子,很会照料孩子,人也干净,雪雁便将调了过来,帮衬自己。
换了尿布,重新裹上襁褓,好容易收拾好了,雪雁将其抱在怀里,便见他沉沉入睡。
婆子笑道:“哥儿吃了睡,睡了吃,乖巧得很。”
雪雁今日见了不少人,也觉得疲惫,将孩子放在枕畔,自己也顺势躺下,道:“还小呢,能看出什么?总得好好教导才行。我歇了,有什么事情再叫醒我。”
婆子答应一声,叫了小兰和翠柳进来服侍,自己方出去。
却说于连生回了宫,将梅翰林一事禀告长乾帝。
长乾帝皱眉道:“前儿平安州又报了几处雪灾,你打探的消息怎么说?”
于连生想到刚得到的消息,眉头一皱,道:“说是雪崩死了无数人,实则只伤了七八个人,便是所谓的大雪,也只有浅浅一层,因此,亦是谎报灾情。”
长乾帝咬牙切齿地道:“又是谎报灾情!那个梅寒和平安州节度使的来往都打探到了?”
于连生道:“梅翰林和平安州节度使本就有所来往,一直留心着,只没留心到他竟似对平安州节度使敬而远之,若不是今儿听说向霍翰林家提亲,小的还不知道呢。”
长乾帝问道:“何以是提亲了你就知道?”
于连生忙答道:“当初梅翰林外放平安州,之所以投靠了平安州节度使,乃是平安州节度使的一个庶出之女看上了他儿子,偏他们家和薛家订了亲,本就想退亲,便索性倚仗平安州节度使之势,答应回京便退了薛家的亲事,横竖有平安州节度使在,他们也不怕荣国府。”
平安州节度使有实权,荣国府虽然也不是空有爵位,很是能左右朝堂上许多官员升降,但是不及平安州节度使,当初退亲之时,薛家不敢对梅家反唇相讥,只能黯然回南,便是因为平安州节度使是梅家的靠山。
长乾帝眉头紧锁,道:“梅家既要投靠平安州节度使,退了亲,怎么没有结亲?”
于连生道:“梅翰林家退亲之后不久,老圣人驾崩了。今年出了国孝,平安州节度使的府上先忙着嫡女出阁,因此庶女反搁置了。”
长乾帝听到这里便即了然,道:“如今他们突然向别家提亲,可见是想远着平安州那边的人,必定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会忽然反悔。明日一早拟旨,以结交外官之罪暂将梅寒捉拿起来,着令刑部审讯,若能得到平安州节度使的罪名自是最好。”
交通外官本就是罪过,长乾帝宁可错杀,亦不肯放过。
于连生听了,连忙躬身答应。
不想第二日一早,旨意尚未拟好,便有八百里加急,报说平安州节度使反了。
消息传来,满朝文武多是惊慌失措。
周元想起昨日赵云过来商量的事情,暗叹一声,难怪周鸿如此看重于他,此人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从得到的只言片语中便能推测出八、九分真相来。
长乾帝面沉如水,冷笑道:“朕只怕平安州节度使行事激起民变,不曾想,竟是他们反了。来人,即刻捉拿梅寒,由刑部严加审讯。”随后,长乾帝连续颁下数道圣旨,或是捉拿交通平安州节度使的所有官员,或是抽调各地兵勇前去平安州。
京畿重地的将士不能随意调出,便是周鸿现今训练的大军明年出征也要另有名义。
一时之间,这件消息在京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秀妻闻听之后,不必婉拒,梅家的提亲也是不了了之了,夫妇二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宝琴知道后,却是一呆,随即暗暗庆幸不已。
雪雁在家里坐月子,外面的事情只听赵云说起,他们原先不过是说笑猜测罢了,谁知次日便听到平安州反了,雪雁暗暗瞅了赵云一眼,问道:“你怎么就猜得那样准?”
赵云若无其事地道:“朝堂之事我一直留心着,略一思忖,便知大概了。”
雪雁忽然想起赵云不肯接受周鸿请功之事,只怕那时他早就料到赵家老宅行事作风,故不肯不受之,并不仅仅是因为面有残疾惹人耻笑罢?
想到此处,雪雁道:“你说,这回朝廷若要剿灭叛军,有几分胜算?”
赵云抱着儿子在屋里走动,看着儿子睁眼回望自己,心里暖意盎然,听到她问,神色不由得一敛,沉声道:“必败无疑。”
雪雁眉头一皱,点头道:“天时地利人和朝廷一样都不占,恐怕真如你所言,打得艰难。”
赵云长叹一声,道:“只是苦了平安州的百姓,和前仆后继前去平叛的将士。”
雪雁亦是苦笑不已,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没有这些马革裹尸的将士前去剿灭叛军,平安州一事扩大,势必将生灵涂炭,更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她最担心的却是民变。
虽然如今谋反的是平安州节度使,但是平安州这几年行事雪雁听于连生说起时便觉得气愤,何况那些百姓受此欺压,怎能不为之激愤,若是朝廷派大军过去,一面剿灭叛军,一面压制民变,叛军和百姓前后夹击,只怕大军行事艰难,如同雪上加霜。
赵云道:“我也是担心这个,已经同周大人和周将军说过了,打算明日上折子说明。”
雪雁轻声道:“但愿朝廷大军过去,既能平复叛乱,也能解除民怨,还一个太平于百姓。”可惜战事上一向都是瞬息万变,即使眼下如此说,谁知抵达时又是何等境况。
赵云看着儿子睡熟,放在雪雁身边,正色道:“恐怕不日将有无数豪绅百姓涌进京城。”
雪雁一怔,随即道:“我也这么想着,每每打仗,粮食价钱便要飞涨,如今恐怕京城中的东西已经涨价了罢?咱们家的粮食还没有动?”
赵云点头道:“经过旧年雪灾之后,我便没忙着卖粮食,十月里各地租子送来一直收着。”
他们家粮食一年数百石,即使人人都是大肚子弥勒,几年也吃不完这些囤积的粮食,倒不妨事,雪雁道:“旁人都迁居京城,乃因天子脚下,护卫森严,即便是起了战乱,定然是最后沦落。别人如此,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不知是否进京?”
若是韩家倒好,毕竟是外祖家,他们不会多加打搅,反是赵家老宅令雪雁十分头痛。
赵云想了想,道:“眼下不会进京,毕竟也是天子脚下,只不如在城中放心罢了,却比外地强上十倍,因此迁居京城的多是外地人,且是平安州附近的。”
雪雁听了,点头不语。
赵云道:“好歹打发人去问候一声。”
雪雁笑道:“这是自然,虽说老爷子老太太给我们委屈受,但是我们也不能对他们不闻不问,不然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嚼舌根。”
次日,果然打发人去。
韩家并没有进京之意,说先瞧着,若到了不得不进京的时候再来打扰,赵家倒想进京依附,不知赵老族长怎么知晓了,呵斥了一顿,道:“消息不过几天,咱们家老老少少几百口子人都没说远走他乡,你们急什么?难道到了紧急之时,云哥儿还能不管你们?”
赵老爷子等人并不知道年下赵云送年礼时,亲自去拜见了老族长一回,跟老族长和几位族老哭诉了一场,老族长和族老得知赵家老宅行事后,气得不得了,赵云是已分家的长子嫡孙,再怎么着也不能替赵锋想得比父母还周全,因此听说赵家慌慌张张意欲进京,立刻出面压住他们不许进京打扰赵云夫妇。
闻得他们不进京的缘故,雪雁微微一笑,对于赵云又佩服了几分,果然是杀伐果断。
他们家在京城有三四处房子,粮食年货早早预备妥当了,药材每年都要采买许多,什么都不缺,平常只买些新鲜的鸡鱼肉蛋和瓜果蔬菜,外面暂且影响不到他们。
过了没几天,这日李妈妈给雪雁端汤时,道:“如今肉和菜涨了一倍的价钱。”
雪雁微微一怔,恐怕平安州如赵云所言,越发不好了。
李妈妈等雪雁喝完汤,收拾碗筷时,又说道:“现今京城里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了,我走在街上,都能看到许多拖家带口的人,不止吃的涨价,连住的也涨价了。今儿出门,还有人跟我打探咱们家宅子卖不卖,愿意出一千五百两。”赵云买这所宅子的时候李妈妈知道,当初是八百两买下来的,现今涨到一千五百两了。
不过数日,李妈妈再说时,外面又涨价了,也有许多药铺粮商不再卖药材粮食了。
赵云在外面十分忙碌,雪雁坐月子时,除了早晚,很少能见到他,因体谅他忙着外面的大事,雪雁虽在坐月子中,依旧坐镇家中,料理大小琐事,应付往来。
这日赵云晚间回来,疲惫不堪,道:“荣国府贾赦和贾琏被弹劾了,说是和平安州来往亲密,圣人大怒,因是他们正在丁忧之中,方按下不提,只先料理了别人。”
雪雁早有预料,倒不诧异,贾琏得知后,却是十分惊慌。
凤姐道:“二爷慌什么?咱们家什么事儿没经过,又不是咱们家谋反,不过就是弹劾罢了。”说着,揽镜自照,面上没有一点畏惧之色。
贾琏急得团团转,道:“若是从前,哪怕就告说咱们家谋反咱们家也不怕,如今是什么时候?娘娘薨了,老太太没了,老爷们丁忧,贾雨村反目,没几个可用之人,就是这一回弹劾,说我结交叛臣,若不是咱们家都守孝,圣人以仁孝治天下,咱们早下大狱了。”
凤姐放下手里的镜子,回头看他,道:“果然如此厉害?”
贾琏一阵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凤姐却毫不畏惧,笑道:“我说二爷何必如此?我父亲奉旨查边,还得上头重用,且咱们家没有谋反,也没有生事,从前多少人弹劾过,不都不了了之了?咱们家不会有事。”
凤姐此语,所倚仗的便是王子腾。
贾琏想到王子腾如今随着北静王奉旨查边未归,道:“也不知道岳父现在何处,只盼着平安无事,立下这回的功劳,回京之后能官复原职。”
提起这个,凤姐便道:“都是那个贾雨村,真真是饿不死的野杂种,连累我父。”说完,凤姐又恨薛家,若不是薛姨妈现今病重,她定然上门说道一番。
贾琏道:“我好说歹说,老爷如今丁忧,不好待客,总算远着贾雨村些了。”
夫妻两个相顾苦笑,胆战心惊地等了数日,并没有见到惩治荣国府的旨意,二人方放下心来,暗暗念佛不止,却不想在此时,听说史湘云之夫卫若兰随父一同出征了。
凤姐听说,虽与史湘云无甚来往,还是打发人送了不少药材带过去。
现在外面战事一触即发,不知道多少人相继涌入京城,京城中粮食药材奇缺,卫家本就不甚富裕,虽说也准备丰足,却哪里比得上凤姐所赠,自从经过种种事情之后,凤姐私下预备了不少药材补品东西,唯恐自己的儿女缺医少药。
史湘云出阁之后,一直被婆婆拘在家中,鲜少出门走动,她生来豪爽阔朗,不拘小节,不免十分不忿,幸而卫若兰才貌俱全,又和荣国府世代交好,同宝玉极好,倒也体贴。忽一日见到卫若兰佩戴了一个赤金点翠的金麒麟,又大又有文彩,却是旧年自己在荣国府捡到还给宝玉的那个,问明方知结亲之时,宝玉将其赠给了他,堪为匹配。
史湘云知道后,不觉想起了那年和翠缕所论之阴阳,顿时飞红了脸,只盼着能同卫若兰天长地久地过日子,倒也和乐,因此卫若兰出征,史湘云十分不舍。
卫若兰却是豪气逼人,定要保家卫国,执意从军。
史湘云本也是不让男儿的性子,虽然不舍,仍旧给他收拾行囊,送他出征。
长乾帝派遣神武将军冯唐并神威将军卫勇两位率兵前去平叛,冯唐是冯紫英之父,卫勇则是卫若兰之父,虽然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