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和巧姐过去,托付给自己的老娘和兄弟,王家虽然败了,但是因为父亲一死,反不容易再出大事,眼下唯愿府中躲过这一难,再接了两个孩子回来。
贾琏道:“葵哥儿年纪尚小,亏你舍得。”
凤姐听了,冷笑不语。
贾琏跺了跺脚,道:“罢了,罢了,都说咱们府上是躲不过去了,你先想个法儿,挪些梯己财物东西,给家里留一条后路。”
凤姐闻言道:“咱们家将史家送来的东西上缴朝廷,如今却又知法犯法?如今想救宝玉都不得,谁又有胆子藏匿咱们家的东西?叫人知道了,又是一项大罪,我瞧着大爷竟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静候发落罢。”横竖她是逃不过的,何必再生波澜。
一席话说得贾琏拂袖而去,意欲打发人去接孩子回来,又想着送出些东西,不想刚走出门,便见赖大匆匆忙忙地过来,神色惊慌地道:“大爷,快出去看看罢,出了大事了。”
贾琏吃惊道:“又出什么事了?”
赖大吞吞吐吐地道:“就是那鲍二,吃醉了酒,在外头浑说呢。”
一听到鲍二两字,贾琏忽然心生不祥之意,问道:“说了什么?”
赖大低声道:“说大爷倚仗权势,强占了他媳妇,被大奶奶撞见,厮打了一番,他媳妇不堪受辱,一条麻绳吊死了,说是大爷花钱买通了他们没有告状打官司。”
贾琏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厉声喝道:“还说了什么?”
赖大道:“还说二爷国孝家孝期间偷娶二房,就是他和他后来娶的老婆过去服侍的。”
贾琏气极顿足,道:“了不得了,还不赶紧将他堵了嘴拿回来!”
赖大愁眉苦脸地回答道:“怕是不能,鲍二在街头巷尾这样浑说一番,听到的人极多,现今已经被张大学士的人给拘过去了,说要查证,若是属实,咱们家的罪名就又添了一条。”
贾琏急得不行,一面往外走,一面长叹道:“若是林妹妹现今还在京城,咱们家也能有人说个情儿,谁不知道张大学士是林姑父的旧交,只可惜往年林妹妹住在咱们这里时,除了林妹妹自己备礼,府上也不上心。”此时说这些话,后悔也来不及了。
凤姐听到他们说话,掀了帘子出来,站在廊下往外看,只见外面竟下起了春雪,撕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掩住了贾琏和赖大的背影。
平儿走过来送上斗篷,道:“眼瞅天暖了,没想到竟又下了雪,奶奶回屋罢,仔细冻着。”
几个仆妇站在门口,往这里看过来,待看到凤姐依旧打扮得彩绣辉煌,忍不住撇了撇嘴,一脸阴阳怪气,对凤姐指指点点,仿佛在讥讽凤姐大势已去。
平儿见了十分不忿,凤姐却仿佛没有见到一样,低声道:“只盼着两个孩子平安无事。”
雪不停地下着,不消片刻,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花,更显得府中寂寥清冷。
贾琏到了荣禧堂,迎面便是贾赦掷来的茶碗,他略略一躲,茶碗摔到地上打得粉碎,只听贾赦怒道:“你玩丫头也好,玩姬妾也好,偏去玩奴才的老婆,如今倒好,惹祸上身了,先前还说宝玉的不是呢,你比他更可恶!”
贾琏跪倒在地,滴泪磕头不语。
正在荣国府人心惶惶之际,外面罪名已经查清了,皆是属实,长乾帝早有预料,当即下旨,命张璇亲自带人前去捉拿一干罪人并查抄其家。
张璇虽未做过这些事,但因和周元交好,对此也都清楚得很。
可巧这日是贾政的生日,虽因宝玉入狱府中未免有些闷闷不乐,但是下人还是过来磕头祝寿,也有几家世交亲友过来,人尚未散,周瑞便匆匆进来,跑到贾政跟前,道:“老爷,荣禧堂那边出事了,有好些官差围住了咱们家,也有官差大人过来。”
贾政一怔,随即长叹一声,泪如雨下,道:“终于轮到咱们家了。”
众宾客闻声,顿时十分后悔,不该过来才是。
贾政向众人告罪一声,正欲出去,便见李昭带着数十个衙役昂首而入,不等贾政开口,便冷冷地开口道:“闲杂人等悉数离开,贾政到荣禧堂听旨。”
众宾客一哄而散,李昭命人查明身份放行,贾政只得随着李昭去荣禧堂。
临走前,李昭吩咐衙役们道:“把守前后门,不许院中人等出入走动,另外将这东院所有物事按着规矩查封,不许私自携带出去,亦不许轻易损毁。”
众衙役听令,各自去料理。
王夫人因宝玉之故大病一场,正在房中歇息,宝钗在旁边服侍,忽见衙役涌进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正欲起身,便被人齐齐按住,然后翻箱倒柜收拾东西,俱各封裹。
王夫人见状,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宝钗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得院里院外哭声喊声连成一片。
一干人等都不敢动弹,李纨搂着贾兰瑟瑟发抖,看着衙役将他们的东西一概查封,暗自垂泪不已,自己熬了多年,乃是节妇,没想到却落得如此地步,只盼着案子了结之后,朝廷看在自己守节的份儿上,将自己积蓄归还,按着别家抄家的规矩,节妇都是如此。
等到东西都查封完了,那边荣禧堂贾赦贾政贾琏已接了旨,交由刑部审理。
三人扛着枷锁被拉出府邸,身后便是家中女眷子弟下人。
荣国府被抄之时,黛玉并雪雁夫妇等人已经抵达了西海沿子。
因黛玉身怀有孕,行程甚慢,足足走了小半年,下了船,便有周鸿打发人来接,有拉行李的马车,还有乘坐的马车,又有软轿,赵云下船之前,早已打发人向周鸿报喜,周鸿得知之后欣喜若狂,恨不得亲自过来,只是公务在身,不能擅自离开,便打发亲兵仆从过来,请黛玉坐轿,而非乘坐马车,以免马车太过颠簸。
雪雁自从黛玉有喜,途中便日日陪伴在黛玉左右,比谁都精心,每每在黛玉感伤落泪之时安慰解劝,免得她心情抑郁,也常抱着麒哥儿过去,逗她开怀,闻得来人言语,笑道:“将军心疼姑娘,果然还是轿子好。”
黛玉嗔道:“好不好,任凭你说罢了。”
一干人等或是骑马,或是乘车,或是坐轿,浩浩荡荡地往周鸿早已预备好的宅邸行去,周鸿带着大军,反比他们早到一个月,住的地方早已收拾妥当了。
因驻守西海沿子的将领极多,住处都在一地,周鸿分得了自己的府邸,在沈睿将军的隔壁,是三进的大院,约莫三十来间,亦给赵云寻了一处宅子,在他们家的旁边,只是一座小小巧巧的院落,前厅后舍俱全。
雪雁进门后却很满意,十来间房舍,够他们一家住了,于是忙着打扫房舍,安插器具。
好容易收拾好了,次日沈睿的夫人设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黛玉回了帖子告罪,没有过去,她途中虽有雪雁十分照料,到底风尘仆仆,对身体并不好,神情蔫蔫地被周鸿勒令在家歇息,因此雪雁打扮一番独自过去,沈家男客在前堂,女客在后厅,沈夫人又请了西海沿子诸官员将领的夫人作陪。
雪雁身份在诸位诰命中不值一提,但是都知赵云是周鸿的幕僚,也无人怠慢她。
因此,这一日接风洗尘之事竟无可记述。
黛玉没有过去,心里过意不去,叫周鸿再三向沈睿告罪。
周鸿回来后,见她扶着腰颤巍巍地在房中走动,因身形纤巧袅娜,越发显出肚子来,瞧着十分吓人,顿时惊得脸色惨白,忙上前扶着她坐下,盯着她的肚子道:“你仔细些,你这样儿,便是想出门我也不能放你出门,沈将军十分体谅,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黛玉笑道:“我哪里就这样娇贵了。”
周鸿却道:“早知你有身孕的话,就该让你留在京城调理,有母亲看着倒好些,只是都没想到偏是在离京一个多月后查出来有了,让你奔波劳累了几个月,我自从得了消息便日日心惊胆战,唯恐你因他受了罪。”
黛玉回握着他的手,笑道:“有雪雁照料我呢,你担心什么?”
雪雁怀孕时人发福了,重了足足二三十斤,黛玉却和她不同,除了肚子外,身形未有丝毫变化,依然是冰肌雪肤,白玉无瑕,恨得雪雁屡次抱怨,每日四五次地给黛玉吃东西补身体,奈何她仍是如常,她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好笑。
周鸿叹道:“再精心,也经不起几个月的奔波。”
他虽然也盼着早生贵子,但是更担心黛玉的身体不足以负荷,即使大夫几次三番说黛玉调理多年,已经大好了,他还是不放心,如今瞧着黛玉纤细的身形,心里就更担忧了。
黛玉闻得他关切之语,微微一笑,心中甜如蜜糖。在荣国府时,凤姐怀孕,贾琏几时这样担心过凤姐,只是欢喜于终于能有儿子了。她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不是有这样的荣华富贵,而是是周鸿待她之心,可比日月。
摸了摸肚子,黛玉忽然想起别人说过养儿丑母的话来,不觉皱了皱眉头,道:“若是这一胎不是儿子,生了女儿怎么办?”
周鸿是长子,当然是儿子最要紧,但是他却笑道:“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你我的骨肉血脉,生了女儿就当做眼中珠掌中宝,早早地给她预备嫁妆,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咱们都还年轻,日后再给她生个弟弟便是。”
黛玉听了这话,微微放下忐忑之心。
周鸿见状,下定决心在家时多多留心黛玉的心思,免得她多心。
洗尘宴过后,黛玉歇息了半个月,精神略复,但是她肚腹隆起,不好出门走动,多是别人来探望,她和沈夫人的品级等同,但是黛玉的品级非是周鸿所挣,而沈夫人却是夫贵妻荣,武将总比文官低半级,因此她多次来探望黛玉,每回都能见到雪雁。
雪雁来到这里后并没有急着和人结交应酬,反让沈夫人另眼相看,常请雪雁过去小坐,与她说起诸位诰命敕命,为她引见,然后雪雁又引她们拜见黛玉。
黛玉和雪雁都是玲珑剔透的人,虽是初来乍到,也不常出门,但很快就与众人熟识了。
不想宝琴却小月了,雪雁忙过去安慰。
原来宝琴年轻不知事,柳湘莲性情浪荡,行事又未免放纵些,夫妻两人竟都未留心,途中又经颠簸劳累,等小月了才发觉,宝琴哭得什么似的。
雪雁一心记挂着黛玉,别人的事情便不曾留意,见她如此,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好言解劝,道:“快别哭了,小月子里不能掉泪,仔细伤了眼睛,有你后悔的时候呢。况且,你还年轻,好生调理身子,没有不好的。”
宝琴听了,忙拿手帕子拭泪,哽咽道:“只恨我不懂事,不知道,不然何以如此。”
雪雁叹了一口气,宝琴出嫁之后虽有陪房和丫头,但家中并没有预备贴身的嬷嬷,她奶娘也在那年进京发嫁时打发回家了,没有人提醒,难免不知道这些。
想了想,雪雁道:“吃一堑长一智,你经了此事,日后该当留心些了。”
宝琴点点头,说道:“好姐姐,我年纪轻,不知道,还得姐姐多多提点我些。”
雪雁笑道:“放心罢,你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一会子我再写一张单子给你,小月子里该当留心的也别疏忽了,趁着小月子里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大事,别的都暂且靠后。”
宝琴听了,忙郑重答应。
等雪雁走后,柳湘莲进来,夫妻两个相顾无言,都觉得伤心。宝琴强忍着心痛,安慰柳湘莲并请罪,又因自己坐月子不好服侍他,将其中一个陪嫁丫头明月开了脸儿给柳湘莲放在屋里使唤,柳湘莲本是世家子弟,对此并不觉得如何,便依言收了。
雪雁闻听此事后,正在黛玉这里陪黛玉吃饭,两人顿时一怔。
赵云抵达这里,并不是日日都在家中,而是随着周鸿五日住在营地,和将士一同苦练,然后回来歇息一日,他们不在家时,雪雁便带着儿子过来陪黛玉,他们若是回来,自己便带着麒哥儿回家,最欢喜的莫过于黛玉,两人情分更深了一层。
听到宝琴将陪嫁丫头给柳湘莲,黛玉放下饭碗,微微一叹。
麒哥儿坐在雪雁身边,拿着羹匙,仰脸看黛玉,道:“婶婶吃饭,弟弟妹妹吃饭。”
麒哥儿如今已经一岁半了,走路稳当,口齿清楚,极得黛玉喜欢,又因雪雁现今也是诰命,黛玉常说英雄不问出身,并未因麒哥儿是自己丫鬟之子而看低他,因此从麒哥儿会说话便教他叫自己伯母,叫周鸿世伯。
闻听麒哥儿奶声奶气地说话,黛玉不觉开怀一笑,道:“麒哥儿乖,这样小就开始关心我吃得好不好了。好,我这就吃饭。”
雪雁却碰了碰碗沿,转头对丫鬟道:“有些凉了,再去给奶奶盛一碗。”
丫鬟听了,忙过来料理。
默默吃完饭,众人都到黛玉里间说话,麒哥儿坐在旁边椅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不管黛玉和雪雁说什么,他都听得眉开眼笑,即使他根本听不懂。
转眼间进了六月份,这里四季如春,炎夏倒不甚热,却是黛玉临盆之期。
雪雁是过来人,早已预备得妥妥当当,将麒哥儿穿过的旧衣服都拿出来用开水煮开浆洗了一遍,打算等黛玉之子降生后给他穿,反是周鸿觉得不够,每常训兵完后便拉着赵云商议该当如何,稳婆大夫都请在家里。
黛玉因笑道:“急什么?有雪雁呢。”
周鸿道:“到底比不得稳婆,你好生在家里静养,除了麒哥儿母子,别人也别见了,仔细惊动,我不能每日陪着你,竟是我的不是。”
黛玉忙道:“快别说这话,难道让你为我请假在家不成?你若如此,我反看轻了你。”
正说着,忽听有人报,道:“柳千总的太太带着她嫂子过来拜见奶奶。”
闻听此言,黛玉诧异道:“邢大妹妹什么时候过来的?”
说完,忙命快请。
周鸿皱了皱眉头,避开了,径自去书房小坐。
宝琴坐完小月子后,身体复旧如初,携着邢岫烟进来,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