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媳妇是真的会做人,原著上就写过给宝琴送腊梅水仙什么的,当时宝琴很得贾母喜欢,现在姑娘中贾母最疼黛玉,他们家当然要好好巴结对待了,这也是为什么赖大家在荣国府上上下下名声都很好的原因。
黛玉道:“赖大媳妇会做人是她的好处,我谢她是我的心,你可不许不放在心上。”
雪雁笑着应了。
这一年来她真心对待赖家上下,三节两寿没断过,衣裳鞋袜也常有,很少过问赖家的事情,也从来不仗势欺人,赖家见状,自然投桃报李,时常告诉她些外面的消息,或者下人间的厉害关系,彼此间感情更亲密了几分。
黛玉换了家常衣裳,外面裹着贾母才给的大红羽缎面玄狐腿皮里的鹤氅,头上用红头绳松松地挽着慵妆髻,不戴任何花饰,坐在炕上吩咐紫鹃道:“今儿的表礼得了不少金玉戒指金银锞子香珠玩意儿,我用不了许多,给我留些过年时赏人,其余的自己分了罢。”
今天来贺的女眷除了桑家徐氏,其余的都算得上是黛玉长辈,再不济也是成过亲的平辈,除了张夫人已经见过外,其他人都是初见,表礼给了不少,另外还没算各家给的贺礼,或是绸缎尺头,或是金玉首饰,多是鲜艳颜色,适合黛玉出孝后穿戴。
所以黛玉分下来的那些东西,每样雪雁都得了好几件,堆满了床头的小匣子。
这些东西虽小,却都十分精致,用来送人极是体面。
雪雁今年除了府里做的衣裳首饰外,没额外得过上头什么赏赐,只有黛玉逢年过节或多或少给了些东西,今天算是极大的一笔了,光金锞子就得了七八个。
雪雁喜欢数钱藏东西,黛玉房中人所共知,常以此取笑,果然,看到她这么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黛玉又笑道:“紫鹃,她既爱这个,下剩的那几个锞子戒指儿都给她,横竖留着无用,年下我还能得好些呢!”
紫鹃便将剩下的金银锞子金玉戒指抓起,统共抓了两把才抓尽,一并放进雪雁的匣子。
雪雁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黛玉每年得到的压岁钱在荣国府里一直都是首屈一指,仅次于宝玉,毕竟宝玉要去外面走动,所以得的比黛玉多,黛玉房里光金银锞子就攒了好大一匣子,雪雁紫鹃时常都从那个匣子里拿出来打点上下,有时候黛玉在旁边的话,一抓就是一把给她们拿去顽。
黛玉丝毫不在意金银财物,手里一向散漫,就是打赏下人也不是为了有目的的收买,逢年过节或者来送东西时,都赏人,所以熟悉的小丫头最喜送东西来她们房里。
紫鹃也不在意这些,她每年得的赏赐不仅比雪雁多,进项也多,皆因她父母是府里的管事,自家有房子有地,她爹娘去年用她历年积攒的钱,其中大半是林如海在世赏的,加上家里凑的银子买了一所院子和一百亩地,都放在她名下,年年光房租地租就是几百两。
雪雁羡慕得不行,她特别想买房置地增加进项,可是没人给她做主。
虽然她可以托赖家帮忙,但是毕竟才认亲一年多,赖家不提,她不好烦劳人家,再者,她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攒的梯己数目。
不过,她想先买一所房子,不必太大,因为她不知道荣国府具体是几时抄家,也不知道黛玉能不能在贾家抄家前出嫁,若是能固然好,若是贾家抄家了还没给黛玉定下人家,自己不准备住宅的话,到时候他们主仆十几口人可往哪里住去?
林家在京城里的宅子,多年没有居住,林如海没留下房契,早被荣国府处理了。
好在还有时间筹划这件事,所以雪雁暂时不急。
不想去赖家磕头送礼时,雪雁向赖大媳妇表达谢意,赖大媳妇笑道:“除了你们姑娘,谁还正经当一回事道谢?你们姑娘太客套了。你们姑娘现今越发比旧年好了,林姑老爷的故交这么多,又有表舅舅家的侄儿媳妇照应,倒是你有什么打算?”
雪雁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年轻不知事,干娘给我出个主意。”
赖大媳妇很喜欢雪雁明理懂事,没给自家添过烦恼,很愿意帮她一些忙,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去年紫鹃她爹娘给她买房子置地,今年的进项足足有二三百两,羡慕死了一干人,连年轻主子都羡慕呢,也是他们家精明。这些府里不管,你跟了林姑娘那么多年,梯己想必攒了几个,纵是不够买地,大约够买一套房子,赁出去一年有五十两的进项呢。”
雪雁听了,眼睛顿时闪闪生光,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她极力压抑住心中的喜悦,面上却带了一点犹豫,道:“我对外头两眼一抹黑,没有什么主意,又恐太过劳烦干娘。”
赖大媳妇嗔道:“什么劳烦?一家人倒生分了。况且这些事我不出面,不过吩咐家里的管家给你置办。我昨儿得知了一处不错的房子要脱手,才想起你来。那房子于咱们家太小,没什么用,于你倒是划算。”
雪雁心里明白赖大家这一二年从建造省亲别墅的工程中捞了许多油水,荣国府建造了省亲别墅,他们家的小花园子也扩建了,十分齐整,颇有几处惊人骇目之处,所以不把小房子放在眼里,遂问是什么房子,价值几何。
赖大媳妇道:“就在咱们府后头的小花枝巷子内,约莫十六七间,前厅后舍俱全,才盖了两年,处处都新着呢,作价二百两银子,连同家具一起,可不是极便宜?原先的房主是个候缺的举子,虽有两个钱,却没势力,一年不曾谋得职缺,求到了你大哥哥跟前,引见了老爷,正说着明年使使力气谋个职缺,不想他娘前儿一病死了,要扶灵回乡,一去三年,便要卖房子,我叫人给你留着了,你若是要,我就叫人给你过户,你若是不要,我再让给别人。”
雪雁忙道:“二百两我倒拿得出来,也想买一套房子,只是我在府里常常不出来,买下来了还得托干娘帮我赁出去。”她想亲眼看看房子如何,可是想到人家是举子,自己女孩子家上门不好,再者就是她相信赖家不会哄她,赖家哄了她没什么好处。
赖大媳妇笑道:“都有管家料理呢,不值什么!你若要,我这就打发人去说一声。”
雪雁道:“我这就回去拿银子。”
赖大媳妇忙阻止道:“忙什么?我给你先垫着,叫人把房子过户了,房契到你手里了,你再把银子给我不迟。倒是你的户籍得先送来,叫人去衙门打点了好过户。”
雪雁知道赖大媳妇想得周全,笑道:“户籍倒是放在妆奁里带着呢。”
她虽然已经从黛玉手里得到了自己的卖身契,但是并没有去衙门消籍,连同户籍都放在须弥芥子里,户籍是挂在林家的,她跟赖大媳妇说完,回房打开妆奁假装翻找,实际上则是悄悄把户籍从须弥芥子里拿出来交给赖大媳妇。
赖家给她收拾的房间极是阔朗,陈设精雅,面儿上不比赖欣荣的差什么,平常赖欣荣有什么赖大媳妇也常送府里给她,在这里时还有两个小丫头两个婆子服侍,再加上自己出门带来的丫头婆子,人数不少,自己真正是个千金小姐样儿了。
在赖家住了一晚,第二日房契连同户籍就送来了。
雪雁暗叹赖家办事简洁迅速。
赖大媳妇拿给她看,道:“白契不必交税银,拿了房契就能收房子,我倒觉得不好。这是红契,红契就是纳税交银,在衙门记了文档的,纵是丢了房契,只要去衙门走一趟,这房子还是你的,且会给你另外再置办一份房契,别人拿着房契也不能霸占你的房子。”
雪雁细细看了一遍,见上头详细写明了小花枝巷子二年新居十六间半并家具若干,以及自己的名字和房款、纳税银子、过户日期、地址等等,不觉心中喜悦。
她现在算是有房之人了。
郑重谢过赖大媳妇,雪雁回去后立即倒腾出自己的积蓄,黛玉好奇一问,听她说要买房子,就在荣国府后头,立刻就叫紫鹃从银箱子里拿出十锭五两的银子给她,林如海想得很周全,恐怕锭子太大不好用,所以给黛玉留的金银箱子里最大的就是五两一锭,道:“紫鹃买房置地时我给了她五十两银子,今儿也给你五十两。”
雪雁一怔,没有拒绝,然后拣那些零碎的金银锞子、金银角子凑了二百两有余,零头是纳税的银子和请管家中人吃酒的钱,亲自捧到赖大媳妇跟前。
赖大媳妇含笑收了,道:“那举子得办完他娘的丧事,出了正月才能搬走,等他们家搬走了,再晾几天,我叫你出来看看房子,然后赁出去。咱们府后头这一带的房子极容易赁出去,像这样的房子,一年少说五六十两银子,三四年你就回本了。”
雪雁心中感激,再三谢过。
然而赖大媳妇接下来是毫无时间料理此事,因为府里的事情已是繁杂到了十二分上,连主子们的年都没过好,雪雁毫不在意,只在房里陪伴黛玉。
黛玉现在出孝了,时常出门走动,府里的忙碌丝毫影响不到她,凤姐如今虽和她好,但是黛玉不打扰她,知道凤姐最忙,因此最常去的反而是李纨处,李纨除了照顾贾兰,可谓寂寞,很欢迎黛玉过去,可巧三春都住在她那边的抱厦中,所以黛玉经常碰到她们。
雪雁很赞同黛玉和李纨交好,在原著上李纨也是有个胸有成算的人。
黛玉身怀巨才,出身又清贵,正经学过四书的,李纨不能教贾兰的东西,她都明白,每次来了,贾兰都要拿四书来请教,这日忽道:“家塾里乱得很,老太爷还没有姑姑教得好!”
李纨听得心酸,忍不住拿着手帕拭泪。
黛玉拿着书坐在炕上,闻言不解,问道:“家塾是一族之根基,若是乱将起来,将毁子弟一生,老太爷为何不管?”她自小是林如海启蒙,五岁单独聘了西席先生来教,虽然知道世家族中的家塾是重中之重,但是却不知道荣国府的家塾乌烟瘴气。
贾兰比黛玉小三岁,还是个幼童,见黛玉教他用心,他很是感激,便不隐瞒黛玉,实话实说道:“从前瑞大爷在时,老太爷还有两分精神来管,就是那时,也乱得不像话,瑞大爷常常勒索家塾里的学生给他买酒买肉,另外还有好几个小学生都不是好的,仗着模样儿标致和薛大爷十分相契,几年前二叔和小秦相公一起上学时,也和他们好,就为了这个和后廊下璜大奶奶的侄儿打了好大一架!不久瑞大爷死了,老太爷灰了心,教导就不用心了。”
黛玉听得眉头越皱越紧,雪雁在一旁听着却是暗暗叫好,她总算又知宝玉另一面了。
李纨见状,忙轻斥爱子道:“你小小年纪,学的什么话来说给你姑姑听,仔细老太太老爷知道了,反揭了你的皮!”
贾兰将脖子一梗,道:“妈和姑姑不说,老太太和老爷怎么知道?再说,除了逢年过节时,我也不大出现在老太太和老爷跟前。”
李纨听了,心中愈加酸楚无限。
黛玉忙安慰道:“兰哥儿,为了你妈,这话不能说叫外人知道。”
贾兰闷闷地点了点头,道:“除了妈和姑姑,我从不在外人跟前说这个,姑姑放心。”
黛玉微微放下心,看了李纨一眼,乃劝道:“嫂子别伤心了,兰哥儿这样用功,四书读得也好,将来给嫂子挣个凤冠霞帔来,嫂子的日子就好了。”
这话说得李纨心里很舒坦,她守寡多年,心里憋着一股气,就是想教导贾兰将来成才好扬眉吐气,可是这些话却不能跟黛玉说,叹道:“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罢了,不能像你大哥哥挣命似的读书,反坏了自己的身子,因此他每每读书累了,我就叫他去练习骑射,只是没有人教导,不像个样子,现今家塾又那样,我夜里愁得都睡不着。”
黛玉蹙眉道:“家塾里不好?嫂子怎么不跟舅舅说?舅舅最盼着子孙上进,嫂子说了,必然会整顿家塾风气,纵然不会,大约也能给兰哥儿请个西席先生。”
李纨苦笑,打发贾兰先去温习黛玉方才教导过的功课,方悄悄道:“我的好妹妹,我一个寡媳,如何能见公公?这话也不能跟太太说,你知道,宝玉素来不爱读书,若为了这个,老爷想起宝玉不爱读书的事情来对宝玉非打即骂,岂不是我和兰哥儿的罪过?”
他们母子一个丧夫,一个丧父,不知底下多少人说他们命硬克夫克父,使得二人在府里本就艰难,王夫人一点额外关照都没有,多亏贾母怜悯,一个月才有二十两银子的月钱,除了年例月例,其他进项一概皆无,她又是寡妇不能管事,下面自然不大将他们母子两个放在眼里,他们的处境也就是比贾环略好几分罢了。
她纵有教导儿子成才的心,奈何家塾太乱,又无先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黛玉不悦道:“嫂子忒怕事儿,就为宝玉一个,耽误其他子孙上进不成?”
她从来不劝宝玉立身扬名,皆因她了解宝玉脾性,况且自己又是外人,没有资格劝谏,所以从来不说这些话,宝玉因此深敬于她,但是她父亲林如海是曾经跨马游街风光无限的探花郎,她自己也读了四书五经,怎么可能真的鄙弃读书上进?
李纨摇头,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迹。
黛玉想了想,抬头看着雪雁,想起她主意比较多,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雪雁一愣,好笑道:“姑娘问我?我却没什么好主意,毕竟事关兰哥儿一辈子的前程,咱们都做不得主,大奶奶也做不得主,请西席先生必须得二老爷出面才行。”
给贾兰请西席先生,可不是她们女眷们能做的。
黛玉毕竟想得太过天真,雪雁又道:“若叫兰哥儿到外面求学自然极好,可是外面的学堂就一定好么?咱们都不清楚。况且兰哥儿出去读书,叫外头知道了,怎么看府里?府里若是知道了,丢了这颜面,能不怨大奶奶和兰哥儿?”
黛玉急道:“难道就真的一筹莫展了?大奶奶自己拿钱给兰哥儿请先生也不成?”
雪雁叹了一口气,道:“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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