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生笑道:“不过长得相似,总有几分缘故。今儿问问妹妹,若是呢,回去就说一声好叫妹妹姐妹团聚,若不是,咱们就放心了,也没什么想头。”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我打听过,说南华姑姑命不久矣了,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急得戴公公不知打发了多少人去找南华姑姑的妹妹。我也是瞧着南华姑姑十分可怜。”
听到南华姑姑瘫在床上七八年却不忘寻找幼妹,雪雁不禁心生怜悯,问道:“那你可知道南华姑姑姓什么?”
于连生忙道:“我临来之先问过了,南华姑姑姓王,原先的名字叫大妞,她妹妹叫小妞。”
雪雁一愣,道:“我也姓王,原先的名字的确是叫王小妞。”这些都在她生辰八字帖子上明写了,平时少对人言,于连生也不知她姓氏是什么,只是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她过来这么多年了,忽然有一个姐姐在世。
于连生虽有几分怀疑,却没想到她竟然真是,道:“莫非妹妹果然是南华姑姑的妹妹?”
雪雁道:“太巧了些,若是宫里知道了,说不定还觉得是你我故意捏造身世,想谋取好处呢!我瞧大哥还是不说的好。”横竖,她和所谓的姐姐并没什么情分。
于连生苦笑,却也知道雪雁说得有理,道:“听说南华姑姑的妹妹是卖到金陵去了,妹妹可还记得自己被卖到了何处?”
雪雁心里已有七八分相信自己是南华姑姑的妹妹了,她的确是在金陵被卖到林家,那时林如海在金陵当官,后来她才跟着林家辗转去了扬州赴任,然后服侍黛玉。
于连生见她不言不语,心中已经明白了。
回到宫里,于连生叹息不已,明知南华姑姑的妹妹就在眼前却不能说,觉得很对不起南华姑姑,过了好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
李太监见状询问,于连生不敢说出关于雪雁的事情,只道:“我想起了南华姑姑寻找妹妹的事情,若是有人为了得到恩宠,故意冒充南华姑姑的妹妹,那可如何是好?”
李太监嗤笑一声,道:“在宫里的谁不是人精?知晓此事的人甚少不说,而且南华姑姑说了家乡父母和妹妹的年龄姓名,却独独没说妹妹的年庚八字,也没说她妹妹身上有什么胎记痕迹,可见心里早有防备了。”
于连生听了,暗暗惊叹于南华姑姑的精明,笑道:“都说南华姑姑的妹妹被卖了,小小年纪,难道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不成?”
李太监一怔,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些事哪是你我费心的?”
于连生只得掩住不提,后来几次去南华姑姑那里送东西,见南华姑姑日益虚弱,他也没有将雪雁一事吐露出来,既然雪雁无意,自己也不好给她惹烦恼。
南华姑姑身子不好,皇后极感激南华姑姑,三不五时地亲自过来,并送上许多补品药材,又勒令太医院好生为她诊视,务必让她平平安安。来的次数多了,偶尔长乾帝也亲自过来探视,后宫嫔妃难免有些知道的,有亲自来的,有打发宫女来的。
这日于连生跟在戴权身后,陪同长乾帝来探望南华姑姑,可巧皇太后同皇后亦在。
南华姑姑动弹不得,急忙道:“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过来,我受宠若惊,感激不已,老爷日理万机,如何亲自过来?我如何担当得起?”
长乾帝道:“你若担当不起,谁还当等得起?只恨戴权办事不力,还没有令妹的消息。”
戴权忙走出来请罪。
南华姑姑一脸黯然,轻声道:“人海茫茫,都过去十多年了,哪里容易打探得到?老爷千万别为此责怪戴公公。再说,一日没有她的消息,我便一日告诉自己她还平平安安。”
皇太后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只盼着老天有眼,能早些找到她让你们姐妹团聚。”
南华近年来身子很不好,尤其是今年精神极差,连太医都说熬不过一两年,虽然别人都瞒着她,她如何不知自己的身体?心头悲伤,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强笑道:“但愿如此。”
正说着,忽听通报说贤德妃、吴贵妃、周贵人等嫔妃过来探望南华姑姑。
长乾帝皱了皱眉头,道:“宣她们进来。”
诸位嫔妃得知长乾帝近日常来此处,不甘落后,匆忙而至,请了安,问了好,个个劝慰南华养病,又特特吩咐上捧上无数东西,有金珠之物,有药材补品,十分丰富。
长乾帝厌她们惺惺作态,恐她们闹得南华不清净,沉声道:“既来过了,就回去罢。”
诸位嫔妃只得从命。
独抱琴看到南华震惊非常,实在是太像雪雁了,怪道她看雪雁面善呢。
抱琴之惊,十分明显,让戴权看到了,不觉皱了皱眉头,轻轻在长乾帝跟前提醒了一句,长乾帝便叫他开口询问,戴权道:“贤德妃娘娘,见了南华姑姑,娘娘宫里的宫女神色不同,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元春一呆,忙扭头看向抱琴,唬得抱琴急忙跪下道:“只是见了南华姑姑,想起一位故人,容貌十分肖似,不免有些惊讶。”
第四十七章
听抱琴说见到南华想到故人,长乾帝等人立时便想到南华的妹妹;忙问是谁。
南华亦是眼睛一亮;满怀期盼地看着抱琴;难道天缘凑巧,她竟能得知妹妹的消息?
元春不知长乾帝何以如此上心;担忧不已地看着抱琴。她入宫虽已多年,但是却是从女史晋封,而非长乾帝潜邸中跟进宫的;故只在宫中见过南华;并不知道南华在寻找妹妹。
抱琴心中忐忑,答道:“是娘娘表妹林姑娘的贴身丫头,名唤雪雁。”
元春闻言诧异不已;省亲那日她见过黛玉;却并没有见过黛玉身边的丫鬟,听抱琴的意思,似乎极像南华姑姑?若真是如此,许有什么来历也未可知。至于于连生,她常与家中消息往来,故知道他有个妹子是黛玉的丫鬟。
想到这里,元春心中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黛玉竟因林如海的余荫得到长乾帝青睐,还有心腹丫鬟认的哥哥在长乾帝身边当差,早知如此,她不会用红麝香串来示意荣国府自己看重金玉良缘。只是,金玉良缘到底是自己母亲中意的,自己在深宫中不得孝顺,依她也好。
听到雪雁这个名字,长乾帝只觉得十分耳熟,看着戴权道:“这个名字像在哪里听过。”
戴权忙道:“就是盐课御史林大人之女的贴身丫鬟,还是于连生认的妹子。”
长乾帝听了,随即想起消息中说那个上蹿下跳一心一意为黛玉的小丫头,似乎极得黛玉倚重,看向于连生,问道:“果然?”
于连生忙步出人群,低头道:“回老爷的话,小人那妹子确实生得和南华姑姑有几分相似。”除了这句话,于连生别的并没有多说,既然抱琴开口了,长乾帝一定会派人打探,到时候不必自己说,雪雁的身世也会水落石出。
长乾帝正要问什么,皇太后忽然开口打断道:“既然如此,一会子就问问于连生,别的不相干的早些儿回去,人太多,闹得慌。”
诸位嫔妃听了,包括元春主仆等连忙依次告退,不敢久留。
等人都退下了,南华迫不及待地问于连生道:“你那个妹子今年几岁?何方人氏?”
皇太后笑道:“南华莫急,让戴权去打听打听才知道是不是,若是有一干小人知晓咱们心急找你妹妹,按着你的模样找个丫头出来充数如何是好?天底下容貌肖似的人多得很。”
皇后也道:“正是,听说贤德妃的兄弟和甄家的公子就是长得一模一样。”
于连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他们的反应竟然和雪雁预料的一样。
到此时,于连生大概明白雪雁为何不愿认亲了,乃是为他着想,一是担心他不得好处反引厌恶,二是不愿他落得一个钻营之象。
南华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道:“是我太心急了,其实这么些年,也见过好几个长得和我相似的女孩子,都不是我妹妹,就不知道贤德妃娘娘身边宫女说的那个丫头是不是。”
长乾帝看向戴权,戴权暗暗叫苦,当初打听林家消息,知道有这么个丫头罢了,哪里会去详加打听这个丫鬟年方几何,何时入府,只得道:“小的一会子叫人去打听,据闻那小丫头认过干亲,想来有生辰八字帖儿,知道上面的籍贯父母和年庚八字就好了。”
不过是个丫头,戴权素来不在意,可是既然疑似南华之妹,他就必须派人去打探了。
为这么一个小丫头,他们寻找了好几年,总算有一点子眉目了。
戴权突然想到林如海在去扬州之前是在金陵当差的,算算时间,正是南华之妹被卖的时候,莫非林黛玉身边的小丫头确实是南华之妹?
说完这句话,戴权忙又把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众人听了,各有惊喜。
长乾帝点头道:“不错,朕记起来了,林如海的确曾在金陵就职过,你赶紧派人去,既然极有可能是南华的妹子,就早些儿让她们姐妹团聚。”
戴权答应了一声,正要去,却听皇太后笑道:“问问于连生差不多就知道了,先听他说,是否是南华的妹子,若有几分意思再去打听,若没有,倒罢了,在金陵当官的文武百官好多着呢,谁能说单就这样巧地卖进了林家?”
戴权忙道:“还是皇太后说的是。连生,我问你,你这妹子多大了?可记得年纪家乡?或是父母亲人?你认了也有几年了,但凡出宫都过去看她,想来知道些底细。”
长乾帝点了点头,戴权正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于连生忖度半日,低眉顺眼地道:“小人那妹子姓王,原是姑苏本地人氏,今年已经十六岁,是四月二十六的生日,时辰是什么时候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没见过她的生辰八字帖儿,只听她说过自己进府时的年纪极小,早已不记得家乡父母了。”
犹豫再三,于连生没有说出雪雁原先的名字,不然就显得刻意为之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犹未如何,南华却十分激动,道:“你说她是四月二十六的生日?”
见于连生点了点头,皇太后问道:“莫非你妹子就是四月二十六的生日?”
南华道:“回皇太后,我妹妹是生于四月二十六,我记得那天是芒种节,也是饯花节,打从一开始找我妹子,我就没跟别人说过她是哪天的生日。”天可怜见,难道她竟然能在有生之年找到唯一的亲人?
皇太后、长乾帝和皇后面上俱现诧异之色,问道:“难道那丫头真是你妹妹?”
南华答道:“听着倒有七八分像,只是见不着面,亦不知其生辰八字,倒不敢十分确定。”南华自小聪明伶俐,行事素来十分小心,不然不会作为皇后的陪嫁丫头险些开脸,还有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只有她知道,必须得见了雪雁才能确认她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长乾帝忙命戴权道:“你着人去打听生辰八字送来给南华看是不是她。”
戴权答应了一声,皇太后和皇后安抚南华道:“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且等着。”
南华笑道:“几年都等下来了,倒不急在一时,只是有劳戴公公了。”
戴权连称不敢,派人去打探消息不提。
皇太后道:“若真是南华的妹子,贤德妃倒是立了一功。”
皇后含笑点头称是。
长乾帝却是淡淡地道:“是与不是,也得打探清楚了才知道。”他日理万机,能抽出闲暇来探望南华已是极为难得,这等小事自然不必他料理,略坐一回便起身去处理公务,于连生随着戴权连忙跟上,少时,皇太后亦觉得身上乏了,起身回去,皇后相陪。
南华央求长乾帝将于连生留下来,长乾帝知晓她想知道那个小丫头的事情,点头许了。
恭送走长乾帝等人,于连生堪堪站直身子,便听得南华道:“你跟着戴公公来了几次,我认得你,你快坐下,跟我说说你那个妹子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认得她的?”
于连生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唯独没有说自己和雪雁的消息来往。
南华听完,叹道:“倒是个好孩子,但愿她真是我妹子。”
于连生想起自己从雪雁处知道的年纪名字籍贯,心中暗道:“雪雁的确是你妹子,只是她不想让这件事从我口里说出来罢了。”
想罢,于连生含笑道:“姑姑放心罢,姑姑定能如愿以偿。”
南华闻言一怔,抬眼瞅着他,看得于连生好生不自在,但听她笑问道:“你似乎十分笃定?莫不是知道些什么?没有在皇太后和老爷娘娘跟前吐露?”
于连生大吃一惊,她怎么如此聪慧?
于连生虽在宫里历练过几年,但是毕竟年轻,却哪里比得上南华精明,她一眼瞥见于连生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不觉一笑,道:“你瞒下了什么,正经说给我听,不然,回头告诉戴公公,治你一个隐瞒不报之罪。”
于连生不敢欺瞒,瞅着小宫女远远避开,方低声道:“就是没说我那妹子的小名,恐别人以为我是捏造出来争宠的,毕竟我原知道些姑姑要寻妹子的事情。”
南华一愣,问道:“莫不是你原先知道我妹子的小名儿,所以不敢说?”
于连生点头道:“正是。我怕说了,倒让老爷以为我为了恩宠故意捏造出来哄人。”
南华忙问名字是什么,于连生实话说了。
听到王小妞一名,南华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虽然仍旧有些怀疑,但是约略已经猜测到雪雁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妹妹,名字或许有重复的,生日也有同一天的,但是十六年前四月二十六日生在姑苏的王小妞,不可能那么巧合地出来很多。
于连生拿过帕子给南华拭泪,道:“虽说我妹子年纪生日和名字合得上,但是普天之下并不是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和同名同姓的,故不敢说出来,以免让姑姑空欢喜一场。”
南华由着他给自己擦泪,道:“你的小心谨慎是应该的,在宫里,万事都是小心为上。”
赞叹完,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