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孩子像个布娃娃似的猝在地上,脸色苍白,小手摊开,一动也不动了。
“月儿!”赏心扑过去,撕心裂肺般地叫道。
“月儿……”乔叶急急地上前去,蹲下来,按着孩子的胸口做着急救,可是孩子没有一丁点的反应,颤抖着手探了探孩子的鼻头,已经没有气了……”圆嘟嘟的脸颊慢慢变得僵冷……乔叶呆住,泪水夺眶而出:“赏心,月儿她……”
她说不出来,话语哽咽。
“月儿,我的孩子……月儿,你别吓娘亲……月儿,醒醒,娘亲带你去看花花……别睡,我的孩子……”赏心哭得浑身发抖,手却在摇着孩子的身子,拍着她的小脸,搓着她的小手不让她变冷,人世间最惨烈的事情不过是孩子在母亲的面前死去,而母亲无能为力。
顾姳烟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望向采苑,采苑虽然也杀过不少人,却从来没有杀过孩子,这会儿也被吓得不轻,摇摇头:“小姐,我也不知道,你说不让她出声,我就捂住了她的嘴……”
孩子是被闷死的。
“月儿,别睡,乖,别睡……”睁开眼睛,跟娘亲说说话……”赏心仍旧在做着徒劳的动作,重复着叫孩子的名字,嗓子都已经哭哑了。
乔叶的手放在小腹,慢慢地握紧,泪水划过脸颊,在寒冬的天气里,渐渐变得冰冷,可是,要怎么去安慰赏心?要怎么才能让她别哭了?要怎么才能让月儿活过来?月儿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圆溜溜的眼睛好像两颗黑水银,肉嘟嘟的小手抓着芙蓉卷酥,奶声奶气地叫她:“森森,吃……”
她太小了,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日子啊!
“够了!别再哭了!”顾姳烟喝道,“现在只刺下你们两个人了,那就更好办了。我只会放了你们其中一人,另一个必须得死!要么就杀死对方,要么就杀死自己!”
乔叶转头,愤恨地盯着她,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恶毒到这种地步,把所有的生命踩在脚下,用力地践踏,到底有多少恨意?非得恨到泯灭了所有的人性?
不,她不能死,赏心也不能死,再不能死人了……
淬了毒的银针正要射出去,却听得耳边赏心在叫她:“小叶子……”
声音很轻。
乔叶回头望着赏心,她的脸色苍白苍白,眉心的一点朱砂便更鲜艳明亮了,她温和地乔叶笑,与四年前一模一样:“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很重要的人,我爱他,我也爱你,可是多了一个月儿,我就只能偏向她,所以才背叛了你。现在不会了,月儿不在了,我不会再背叛你,不会……”
乔叶顺着她的手望去,这才注意到插入腹中的一把匕首,腹部血流如注,将她的鹅黄衣衫染成大片的红色,那血蔓延开来,将冰冷的地板也染红。
“赏……赏心!”怔了半晌,乔叶才颤抖着喊出来,跪在地上去扶赏心要倒下的身子:“不要,我不怪你,我从来没有怪你……你是母亲,我明白,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对,她是你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千百种感情,可是最纯净的永远只有母爱。
赏心抓住她的手,血淋淋的,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小叶子,你……你替我告诉楚萧,来世,再陪他去和梅……三弄……不负……我心……”
她的身子倒下去,乔叶托不住,两个一直想要保护的人就死在面前,任她再自诩冷静也无法再冷静下去,失声痛哭,伸手按住赏心的伤口处不断往外流着的鲜血,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忽地身上一麻,顾姳烟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冷笑道:“真是让人感动,好一对姐妹情深!她居然会愿意为了你而死,云苏,就算你现在死了,也该知足了。不过你放心,你现在还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这戏还怎么唱下去呢?不管你在暗处有没有帮手,他们要是想看到你死,就轻举妄动试试看!
乔叶的眼睛盯着前方,也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对于自己的身休特别地敏感,此刻她的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抽搐般地痛。鼻端是浓郁的血腥味,两个原本活生生的人不过一转眼间就失去了生命,她们再也听不见她说话了,再也不会睁开眼应她一句了,再也不会有中秋夜的团圆了”””
“哭吧,好好地哭一场!”顾姳烟走上前去,一把扯落她头上的发簪,扔给了采苑:“现在大明军应该已经进了城,你把这个交给楚离,告诉他,人在我的手上,他要是不想看到她的尸体就来这里见我!”
“你!”乔叶不能动,只能骂:“你是不是疯了?!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你是想见到楚慕?”顾姳烟嗤笑:“行啊,让他来这里也可以。”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乔叶气极,小腹有些坠痛,她的声音缓下来:“顾姳烟,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他日我必定将你千刀万剐!”
“哼,痴人说梦。”顾姳烟嘲讽一笑,对采苑摆捶手:“快去,让他最好快一点过来,我可不喜欢等人,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那就好看了。”
“是,小姐。”采苑望了望地上的两具尸体,眉头微微蹙起,转身退了出去。
“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顾姳烟走到一旁特意放置的软榻上坐下……你可别像这个女人那么傻咬舌自尽,当然,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死还是不死。”
乔叶不做声。
夜风候在暗处,手在腰侧捏紧了洞萧,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三个身穿劲装的女子手中执着剑,剑尖都指着坐在地上的她。他不能动,只能静观其变。
忽地,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从小小的地洞里钻出来,停在他的脚边。
夜风低头一看,欲拔剑的手又顿住。
※
深冬季节,天黑得很早,大明军入城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只是因为冰雪的缘故,仍旧能够看得清不远处的景物。百姓们关门也很早,而且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军队在擦黑的时候进城的,于是一个个都关紧了大门,不敢探头。
楚离一身白色长袍端坐在马背上,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那双紫色的瞳眸冰冷如寒潭,一切都无法到达眼底,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很直接——造反。傅婉莹想要的东西,他现在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了。十年的时间,终于让他成长为一个有足够的力量去复仇的人。
军队浩浩荡荡地前进着,兵分四路,一步一步逼近皇宫,楚离站在西华门前,望着那些御林军,嘴角微微勾起,再厉害的皇宫守卫,在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大明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站得笔直,耳边刀剑声嚯嚅,面前血肉纷飞,他连眼皮都没有眨,十年的时间,到底杀了多少人,已经完全麻木了。
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两个大明军的士兵押着一个劲装的女子上前来,楚离的紫瞳微微一眯,那个女子居然很有胆识地望向他,道:“离王殿下,我家小姐有东西要交给你。”
楚离虽然不记得她,可是她的话何其嚣张,他一个眼神示意,士兵松开了她,那女子上前来,手摊开,笑道:“殿下,我家小姐说了,若是殿下对这支玉簪有印象,那就随采苑走吧。若是不记得,那就算了。”
在看到那支玉簪的同时,楚离的紫瞳一瞬间变了色,他当然记得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她的玉簪,一直都是碧绿的叶子形状,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也不去管顾姳烟到底想做什么,楚离从她手里拿过玉簪,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紫色的瞳眸盯着她:“带本王去看看。”
采苑一笑:“殿下请——”
起初,楚离是镇定的,可是一入空荡荡的仓库,见到她坐在一滩血迹中一动也不动,他的紫瞳睁大,心里一下子慌了,连带着脚步也急促起来,朝她的方向奔过去:“小乔!”
可是毕竟隔得远,顾姳烟起身,夺过侍女手中的长剑,不慌不忙地抵在了乔叶的脖子上,凤目盯着楚离,冷笑道:“离王殿下,你终于来了!再往前走两步试试看?我马上就害断她的喉咙……”
“放下你的剑!”楚离怒喝出声,脚步却生生地顿住了,因为乔叶抬起了头,往日黑亮的眼睛哭得红肿,见是他,挤出一丝笑容来,道:“七哥,你快走,别管我。”
这时候楚离才看清,原来地上那些血不是她的,心里才稍稍松了一点,她还愿意叫他七哥,这已经是莫大的奢侈,他居然也朝她笑了:“小乔,别哭了。”她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走呢?
顾姳烟的火却越烧越旺:“楚离!别在这里肉麻兮兮的!别忘了,人在我的手上!”她的手一用力,剑尖抵着乔叶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有鲜艳的血珠滚下来,将白色的狐裘玷污了。
那一瞬间,因为疼痛,乔叶的眉头不自觉蹙了蹙,楚离望着那鲜红的血珠,紫色瞳眸急遽收缩,他的薄唇微抿:“你想对付的人是我,放了她。”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知道再不能让她闻到鲜血的味道了,再不能让她身陷危难之中,再不能让她有一丁点的危险,对他来说,这天地间最重要的东西啊,只有到将死的这一刻才会明白吧?
顾姳烟低头忘了一眼乔叶,又重新看向楚离,对上他的紫色瞳眸,依旧在冷笑:“放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想要我做什么?”楚离沉声问道。
顾姳烟盯着乔叶,哈哈大笑起来道:“离王殿下真是爽快!采苑,帮我为离王殿下准备的药物送过去,呵呵,离王殿下,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穿肠毒药,却不会致死,可是一旦喝了下去,以后的日子里就会生不如死。楚离,你敢喝吗?”刻尖又刺入了几分,血珠滚得更多了。
“七哥,不要……”乔叶无法摇头,嗓子干涩,眼睛也肿的厉害,再哭不出来了,今天注定是个煎熬,已经有两个人死在了她的面前,她不想再看到更多的人丧命,更何况是一直想保护的他呢?他若是死了,楚慕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楚慕,楚慕,她现在多么希望他像个超人一样出现在眼前,然后告诉她,这个世界没有悬崖,就算有,他也会陪着她一起跳……可是,他不在,眼前的一切比悬崖更可怕,因为它是血淋淋的。
“我喝。”楚离望了望乔叶,面无表情地才能够采苑手中接过蓝色的药瓶,微一仰头,全部喝了下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七哥……”乔叶哭出声,她不需要他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真的不需要。
顾姳烟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见楚离把整瓶的毒药喝了下去,她轻轻笑出声,凤目里似是染了无限的悲伤,然而,不过一转眼她放下了架在乔叶脖子上的刻,又重新冷笑道:“好了,楚离,你现在已经中了毒,内功尽失,耍不了花样了。”
把剑重新扔给了侍女:“采苑,你带着楚离跟我一起出来,其余的人留下看着这个女人,她被点了穴,动不了的。”
生平从来没有受过挟持的大辱,楚离面色却十分从容,他回头望着乔叶,道:“小乔,别哭。”宛如四年前在居延亭里看夕阳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淡淡的,却很暖,他问她,小乔,你喜欢什么?小鹿还是小兔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七哥,时间已经不再是四年前了,她也已经不再是凌乔叶,而他,更不是那个时候的七皇子了,又何必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呢?然而,她一句话都不能说,毒药都已经喝了,她还能说什么场面话呢?
大门从外面被轰得一声关上,他的白色衣袍消失不见,乔叶紧紧闭上眼睛,不想看了,也不能想了,顾姳烟到底想做什么呢?她会杀了他吗?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如果是这样,如果这一切这么困难,如果皇位之下必然踩着数不清的尸体,那么楚慕呢?他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也一样危险?如果知道她在这里,他肯定会急疯的!为什么她想做的事情,到最后都会被弄得一团糟?她以为来了这里就可以救赏心和月儿了,她以为她来了什么麻烦都会过去了,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了……”
动不了,好冷,腹中的宝宝是不是也觉得不舒服呢?忽地,一只白色的小东西从窗口猛地向她扑了过来,快如闪电……
※
顾姳烟手中提着剑,与楚离并排而行,然而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楚离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完全像是认命了似的。
接近西华门的时候,白芷明净见到这个情形都大吃一惊,要上去却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顾姳烟用剑指着楚离,喝道:“告诉你的属下你的死士,让他们全部放下武器,解除对皇宫的包围,现在那些大臣们都在正殿候着,你去告诉他们,你要拥戴楚萧为皇帝。”
楚离的面色一片平静,站姿依旧挺拔,高贵如同天神,好像就算他今天败了,也仍旧是不倒的战神:“白芷,传我的命令,大明军全部放下武器,撤离皇宫。”
“主子!”白芷、明净不敢相信,等了这么久是事情,难道只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全部放弃吗?
顾姳烟摇摇头,眉头蹙紧,凤目含着慢慢的恨意,她的刻稍稍用了些力道,已经刺入了楚离的胸口,楚离只是闷哼了一声,纹丝不动。
“不,楚离,不是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不求我?你求我,我就把皇位还给你,我就去杀了楚萧杀了傅婉莹杀了所有阻挡你皇位的人,只要你开口求我……”顾姳烟大声吼道,发了疯似的。
楚离的心情很平静,也许人只有在将死的时候才会明白什么最珍贵。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充实过,即使中了毒、受了伤、流了血,心里也是无比满足的,不用把仇恨放在心里,只因为一个爱着的人而付出生命,这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前半生,他没有这样的幸运,一次又一次地让她从身边走丢,现在,他再不会如此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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