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也没说什么,只是陪着巫越一起吃饭。
饭后,墨非走出帐,吩咐士兵煮姜汤,务必让营地所有人都喝上一碗。
当墨非将姜汤端到巫越面前时,后者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驱寒之物。”
巫越也就没再多问,仰头就灌了下去。
墨非似不经意地说道:“主公,您风寒未愈,体热汗虚,需要好好休养才是。”
“无妨。”巫越想也不想便道,“本王还能被这小小病痛难倒不成?”
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墨非深吸一口气,道:“主公,若是如此,您不可再长途劳累,浮图不赞同您带兵走陆路,更不赞同您此时参与任何激烈的战斗。”这个时代,小病都有可能要人性命,更不用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否是疫病尚不可知,巫越若是一味逞强,即便此时不严重,日后也可能留下病患。
可是巫越显然不在意这些,他沉默了一会,道:“浮图毋须担心,本王自有分寸。” 你有个P的分寸!墨非暗自腹诽。这个男人不但是一军主帅,更是炤国未来之王,他怎能如此草率对待自己的健康?
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王者亦同。
墨非正想着如何让巫越打消亲自领兵偷袭敌军的念头,就听他继续道:“要本王放了那□险之辈,就此悄然回城,本王绝对做不到!宁可浴血死战,亦不能忍辱而退。况且如今有此良机在前,本王岂能放过?”
巫越语气坚决,墨非不由得默然。成全了大义,而罔顾大局,这究竟是对是错?巫越貌似冷酷,实则依然保有武人的爱憎分明,站在墨非的立场,她很欣赏这样的特质,可是……唉,算了!想想那些死去或失踪的士兵,她能理解巫越心中的愤怒。况且巫越经历大小战役无数,肯定对此习以为常。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照看好他了。
又过一天之后,病弱的士兵都被护送上船,临行前,墨非叮嘱,进城之后,所有生病的人必须隔离照顾,用过的衣物要么烧毁要么用开水煮过,所有接触过病人的人也都必须天天洁身,诸如此类,直到副将确定记清楚之后才徐徐离开。
巫越点起剩余的士兵,重新分队排兵。
尽管有不少士兵依然疲倦,却无一怨言,他们和巫越一样,心中都压着一团火,此次的败退,实为一种耻辱,连敌人面都没见到就已损兵折将,作为巫越的亲兵,他们不怕血洒战场,却恨死不得所!
整顿士气,同仇敌忾!
此时在鱼琊那边,已经与狄轲的军队交过几次手,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鱼琊等人已经不急,相反狄轲却急起来。他决定今日来一场决战,此次他们占了先机,只需调配得当,不难让炤军铩羽而归。 为牵制炤国骑兵的力量,狄轲沿路设下了陷阱,足以抵抗骑兵的冲击之力。
鱼琊显然也知道对方有此计略,于是将骑兵按下,只是分派步兵进行攻击。
短兵相接,自是一场恶战。
狄轲明白自己先前所为必犯众怒,若不能赢得巨大的战绩,幽国朝廷很可能将他处决以绝民怨。他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与炤国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即便死,也要将对方主力消灭。
一时间,山谷中拼杀声四起,刀起剑落,血洒遍野。
“尽量将他们逼到山谷之外,这样便可派遣骑兵绕道截杀。”鱼琊一边观察战场一边下令。
一旁的眀翰眯着眼看向远方,目光恍惚,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喃喃道:“终于来了。”
鱼琊奇怪地看向眀翰,询问道:“什么来了?”
眀翰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某个方向。
鱼琊转头看去,只见在敌军后方不知何时冲杀出一队人马,他们势如猛虎,将敌军后方阵营冲得七零八落,引得对方一片慌乱,尽管敌将很快稳定了局势,可是来者个个勇猛异常,交手之下,敌军竟然慢慢败退。
鱼琊自然不会放弃如此良机,立刻做出了总攻部署。
“狄轲,本王要让你死无全尸!”一声大喝传遍战场,直刺向正在调兵遣将的狄轲。
狄轲心头一惊,循声望去,正见一男子一边砍杀周围的士兵,一边用冷如冰霜的目光看向他。
戎臻王巫越,他所到之处,必血洒如雾,他出手狠绝,敌兵身首分离,肢残臂断,场面血腥而暴虐。不过一会,他便血迹满身,如魔王一般,煞气凛然。
墨非第一次看到巫越如此残暴的杀戮,以往虽也杀伐利落,却没有如今的冷酷。她终于知道为何巫越被称为“不败鬼将”,“不败”是他的战绩,“鬼”才是他可怕之处。
他越杀越兴起,一双幽深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血色。原本跟在他身边的炤国士兵都有意识地退开,在他身边半径十米以内,竟再无一名炤国士兵,巫越有如孤身冲入了敌阵,一人力战数百敌兵。
狄轲只是远远看着就已觉得寒气直冒,更别说身在战中的士兵。他们越杀越胆寒,巫越就像一名不知疲倦的杀神,神勇无匹,暴力凶猛,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
在此之时,鱼琊的后续部队也来助战,局势一下子偏向了炤军。
狄轲长叹一声,知道此战再无胜算,于是下令士兵撤退,想分批从山谷小道离开。
可是眀翰早派人堵住了他们的后路,他们如今只能选择战死杀场,或者立刻投降。
“他们没有战意了。”鱼琊轻轻笑道。
眀翰却是看向巫越的方向,沉声道:“主公又入魔了……”
“什么?”鱼琊也看向巫越,果然见巫越的杀戮丝毫不见停缓,即便不远处的敌兵已经丢盔卸甲,可是他依然一副赶尽杀绝之势。
“看来此次狄轲确实让主公怒到了极点。”眀翰如此道。
鱼琊皱眉:“真糟糕,继续杀下去,可能会引起敌军最后的反扑,以致增加我军无谓的牺牲。可是这个时候可没人敢接近主公。”
那倒未必。眀翰眯着眼看向某个方向。
墨非一直在后方静静观察战场的局势,直到胜局已定时,她才松了口气,可是在看到巫越依然不依不饶地冲杀时,她不禁皱了皱眉。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快就有了改变,当那些残余的敌兵逃到包围圈,被外围的炤军俘虏之后,巫越身边再无活人,他终于停下杀戮,握着滴血的长刀,静静地立在大片残尸之中。
巫越的亲兵远远地站着,竟无一人敢靠近。
鱼琊将俘虏的敌兵绑缚收拢,稍稍点数,足有三千多人,其中狄轲也被活捉。
此时众人都未注意,原本静立的巫越竟然朝俘虏缓缓走去。
“啊!”一声惨叫突然响起,鱼琊一惊,循声望去,赫然看见巫越举刀连杀了好几名俘虏。
“主公,不要!”鱼琊大叫。
可是巫越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进行他的屠杀。
一时间,整个战场上除了俘虏的惊叫哀嚎之外,再无其他声音。众人都清楚,入魔的巫越是无人能阻止的,这才是世人真正惧怕的不败“鬼”将!
“主公!”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巫越背后响起,“够了,要杀要刮,何不等到了中都再做决定?”
众人心头同时一紧,不禁为这出声的人担心起来。
墨非不知其中内情,缓步走向巫越。
“不……”鱼琊正想阻止,却被眀翰阻止,他只是淡淡道:“看看再说。”
“可是,浮图先生很危险。”鱼琊低声喝道。
眀翰表情冷肃,默默地看着那边。
墨非走到离巫越不过五米的地方,又唤了句:“主公。”
巫越刚结束一名俘虏的性命,听到声音,猛地转身,一刀横向墨非的头颅。
周围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忍看浮图血溅当场的情景。
可是过了多时,也未听见其他动静,仔细看去,原来巫越的刀堪堪在墨非的脖子边停了下来,只在那里留下了一道血痕。
此时的情景与当初巫越找到正陷入杀戮的墨非时的情景何其相像,只是一个是因为意识迷茫,另一个则是煞气萦身。
墨非心脏差点停顿,只是面瘫使然,惊惧之色并未表露出来,在外人看来,他竟是镇定如常,心中无不佩服。
巫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才缓缓放下刀。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墨非这才道:“结束了,回吧!”
巫越点点头,冷道:“回吧。”
不远处的鱼琊惊叹:“浮图先生真厉害,只是唤了一声就让主公停止了杀戮。”
眀翰的眼中也闪出光芒。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巫越这个缺憾,一旦恨怒异常之时,见血就可能入魔,除非让他杀得尽兴,否则无人能阻止。作为上位者,这是极不可取的,他一直在寻找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直至浮图的出现,他发现只要浮图在巫越身边,巫越身上的煞气变回少去几分,有时甚至完全消失。 当时他便认为,浮图也许是上天派来辅助巫越的良才,所以此次远征幽国,他执意让浮图随行便是为了印证这个猜想。如今看来,他赌对了。
在炤军所未发现的一隐蔽处,栖夙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摸了摸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上次被眀翰摆了一道,这回他便再使一计,博回上次的失利。目前看来,他来幽国的目的基本达成,炤军元气大伤,明年夏季之前恐怕都无法寸进,甚至有可能就此收兵。
他原想等这场战斗之结束后就离开,却意外看到这样一幕。巫越的“鬼将”之名,他自然知之甚详,却不想浮图之于他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
浮图,真期待下次的见面……
63、措施 。。。
当巫越等人带着数千俘虏回到中都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雨,阴霾的天气如众人的心情一般,低沉而抑郁。
此次征伐屡遭挫折,虽未伤及元气,却是增添了许多无谓的牺牲,所以众人也没有平时打了胜仗的喜悦,回来之后立刻进入休养状态。
只是士兵可以休息,将领们却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统计伤亡、损耗,治疗伤患,安置俘虏等等。
为此,巫越第二天便开始召集众人议事,着重讨论了目前的情况和之后的行动部署。
会议结束后,巫越特别留下了眀翰等人,谈起那个一直在算计他们的男人。
眀翰道:“不知那栖夙在庆国是何身份?如此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早应名声在外了才是。”
墨非道:“我只知他是庆国人,却不知他的具体身份。”
“那个男人应该是庆国贵族。”巫越斜躺在榻上,冷冷道,“只有庆国贵族才有资格拥有锁魂扣。”
墨非一愣,这才想起耳朵上的东西,她伸手摸了摸。
“唔……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借幽国之手削弱我国的力量,同时也为庆国争取时间。”眀翰敲了敲桌子。
“他这回可如愿以偿了,一场大水就让本王损失了数万的人马。”巫越目光如冰锥,寒声道:“本王早晚有一天要生擒此人,千刀万剐皆不足以泄愤!”
“呵呵,此事暂且不提。”眀翰笑道,“主公下一步打算如何?”
“眀翰有何建议?”
眀翰答道:“今年之前,我军怕是无法再继续进军了,不若暂且休养生息,另寻时机。”
“本王亦有次打算,趁此机会巩固中都以东大部分地方,以便日后治理。”巫越点了头。
眀翰眯了眯眼,又道:“虽说要以守代攻,但我等对幽国也并非完全无计可施。翰自知主公被迫停战必不甘心,其实无妨,幽国此次可谓自取灭亡,即便炤不出兵,其国内也将陷入混乱。”
“你的意思是……水淹鸠望所引起的民怨?”
“正是。”眀翰笑道,“若狄轲能借此将我军一举击退,那么或许还能将此祸推之天道,可惜他失败了,幽国上层再无理由为其圆说,只能白白承受百姓的怨气。大水一冲,屋墙良田尽毁,无数百姓将流离失所,忍饥挨饿,幽国朝廷若无法及时救助,那么当百姓走投无路时,便是民乱开始之时。”
巫越嘴角泛起冷笑,漠然道:“幽王有这魄力倾国之力赈济平民吗?”
眀翰不置可否,又道:“无论他有没有,皆不妨碍我们派人去凑个热闹。”
巫越沉笑,显然已经明白眀翰的打算。虽然他们出动不了大军,但是派些善于煽动人心的细作却是毫无问题。
墨非微微低头,不发一语。她又想起那日灾难临近时,脑中响起的哀嚎之声,那死前的绝望与痛苦,有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她的心中,她虽预知了灾祸,却无力救助任何人,即便是在此时,听着这些男人们讨论着如何利用百姓的困苦,来成就日后的阴谋,她也没办法反驳。这,便是现实。
只是墨非不知道的是,在她昏倒前,巫越曾经派人将灾难将至的消息通告了全城,同时也警告了鸠望城守,那城守是个怕死之人,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理,迅速回家通知家人收拾行囊。好在他还有些良心,一路上说动了近万的百姓和他一起跑,更幸运的是,他们逃的方向是高地,虽不知灾难与大水有关,却因此活了下来。
这位城守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在这危机之时,成就了一件大功德,这一生也算值当了。
只是自此之后,这位城守对幽国再无一丝归属感,将来炤军入城,他恐怕会是第一个支持的。
正在这时,鱼琊从门外走路进来。
巫越问:“士兵的情况如何?”他这次问的是自己的亲兵。
鱼琊回道,“失踪人数达到了三万之众,而平安回来的,也多数感染了疾病。”
“病情严重否?”
“有少部分已经痊愈,但剩下的却是恢复缓慢,且有几名照顾他们的士兵同样受到了波及,末将怀疑他们得的是疫病,只是有浮图之前的嘱咐,病情尚未大范围的扩散。”
“疫病?”巫越面色一沉,问,“确定吗?”
鱼琊点头:“末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