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衣点点头,“三师兄,你要是出手,先让我过足瘾。”
“放心,不到生死关头,师兄不出手。”小师妹童年在他们手上太惨,大了方知要疼她。
小衣蹦了蹦,落地无声,细柳叶儿的双眼眯得得意。自从再遇师兄们,发现恶梦都过去了,还能在他们的庇护下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令她压抑已久的活跃本性终于跳脱出来。
只要和大人的吩咐不违背,华衣就不能对师兄们说不,所以他只好说,“尽量留活口。”说完,转身就轻窜上了甲板。
小衣筝衣紧跟其后,如夜的影子一般。罗衣隐入角落,仿佛从不曾存在。
他们说的话,元澄都听见了,但他仍在看书,一页一页翻得很慢。那是金风曲的谱本,从墨紫那儿听说了莫愁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后,他更肯定自己寻找的方向不错,如今只待人证实。
感觉船板震动,应该是打起来了。可他很快察觉对手没有想得那么好对付,因为动静虽不大,却一直持续。而舱门被推开时,一个蒙面大汉甚至走了进来。
元澄不惊反笑,“果然不是普通人养的狗。”
蒙面大汉站在门边,抱臂冷声道,“阁下养的狗也很不一般,居然把我的人都拦在上面。”
“我从不养狗,真金白银请回来的。”元澄倒杯茶,指尖推过去,“辛苦。舱中气闷,喝口水好说话。”
蒙面大汉不动,目光森寒,“你的缓兵之计不会有用,我已下令,这条船上鸡犬不留,当然包括阁下在内。”
“好大的自信。”客人不喝,元澄自己喝,“你可知这船上的人船夫没几个?”
“呵呵……”蒙面人笑得阴险,“一船的千牛卫,我还是有把握要了他们性命的。你有工夫担心我,不妨担心一下自己。”
“千牛卫是天子亲卫。明知他们身份仍起杀意,你主子造反之心昭然若揭。”生命悬一线却冷静非常,这是两度死劫后的淡定。
蒙面人将元澄视为必死,说话不由猖獗,“是又如何?皇帝懦弱,天下乱局,当由强者取而代之。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这回,元澄呵呵笑,“无论我交不交出来,都得死的话,我为何要给你?”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你要我交什么东西?”
蒙面汉子对元澄的装傻无动于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吐出三个字,“水净珠。”
“水净珠?”元澄笑得更欢,“阴谋造反又图谋奇珍异宝,你主子可真忙。莫不是听说水净珠里藏着宝藏的秘密,也想据为己有?那可好笑,如此无稽之谈,竟能使他起贪婪之念。难道你主子想谋反还缺钱?”
蒙面大汉一边听着上方的动静,一边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珠子呢?”
“奇了,为何问我?除了四颗已经回到闽氏手中,其余的不知流落在哪里。以前倒有人送我一颗,可是匆忙逃命时留在南德了。”金银送他水净珠的事,他赌对方知道得不详尽,因此真真假假,含糊其辞。
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却没指他撒谎,“你没有,可这船上有。而且,那颗水净珠原本就属于我主子,此次来不过物归原主。”
元澄水墨的眉微微一动,物归原主?
“我最后客气说一次,把珠子交出来。”蒙面汉子听不到上面的动静,单眼眯起,“胜负已分,你别再垂死挣扎。”
“你说错了,我从不会挣扎,我只会——”元澄突然将茶杯往蜡烛上一扣。
元澄那看起来本来是喝茶的动作,所以蒙面人始料不及,没能阻止。因为是底舱,而那支蜡烛又是唯一的光源,便是高手也需要时间适应。然而,等他心觉有异,刚想上前捉拿元澄,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别动。”那人说。
蒙面汉子当然不听话,右手抽刀,才现半截刀片,脖子却一凉一疼再来一热。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败绩的自己竟然让人割着脖子了。
一阵风过,蜡烛又亮。元澄虽然不在,桌上却多了颗小小洁白的珠子——水净珠。
蒙面人睁圆了眼,想动却动不了。
身后有个苍劲的声音,嘻嘻哈哈却没正形,“小元子,这是不是叫做望梅止渴?”
元澄的声音也在后面,“前辈说得当然不错。”
那人哈哈大笑,“都说你神鬼都哄得住,果然如此。”
笑声听着不大,蒙面人却觉体内气血翻涌,两耳失聪刹那。他心中不由大骇,这是什么邪门功夫?但他也不坐以待毙,趁两人说话之际,脖子极其灵活一转,就摆脱了钳制,单掌一张,把水净珠拿到手,并立刻放进怀中。做完这些,他这才看向门口,心里本不服气,认为他被制住,不过是因为黑灯瞎火的关系,而且自己脱困这般容易,足见对方纯属侥幸。待他看清楚对手,更是冷笑连连。
那是个瘦高老头,两眼无神,相貌平平,衣服上补丁处处,穷得面黄肌瘦,而太阳穴不鼓,气息平常,哪有内家高手的模样。
他确定那老头是撞到的好运,也没顾得上留意刚才割伤他脖子的刀怎么不见的,拔出刀来。心里轻视,手上却使出十分劲,一招劈山势必要取对方的命。
他的刀劈了出去。他的手臂挥了出去。等他看到老头的袖子突然鼓起风而顿生警觉时,他的刀再也没收回来,他的手臂再也没收回来。一道金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再听到自己的惨叫。
老头手上的,不是刀,是一根极细的线,看不出质地。如今,殷红一抹,沿线而走。
他仍嘻笑着,极快得挡开蒙面汉左手的挥舞,利落掰开那张要服毒的嘴,将毒药拔了出来,又拍遍全身,语气有些抱怨,“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我第一次想告诉你拉了根线在你身上,你就跑了。第二次又想提醒你时,你又动了。大春天的,穿的单薄,胳膊这么个抡法,当然就掉了。别急着死,还不到时候。”好像是桌子板凳少了木腿一样,他眼睛都不眨。
蒙面人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自己习武多年,内外修到顶尖杀手的行列,在主子面前排不到最前,也是中上了。谁知对方连一招都没用,动作都看不清,就卸了他一条胳膊,拔了毒。这究竟是什么人?他跌坐在地上,惊恐看着那老头。
“小子,点个穴吧,不然血流得满地,太难看了。”听上去很好心,后面半句能把人气死,“这样下去,元大人没法住,血味道臭死了。”
元澄走进来,坐回刚才的位子,“前辈,不妨事,我本就不住这间。今晚多亏了前辈帮忙,是元某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今后看来不全力以赴是不行的。”
“小元子,不是你低估他们,是他们低估了你。不信,待我问问。”老头往蒙面汉子面前一蹲,伸手扯下他的蒙巾,点点头,“长得倒挺正派的。小子,你说,你上船的时候知不知道我跟在后面?”
汉子再惊,他当然不会知道。
“是前辈来得及时,元某不敢居功。”元澄倒了两杯茶,目光清冷地投向浑身是血的汉子。这人端正的五官,眼睛却阴鹜。
“名字。”他问
汉子不答,他没了手臂,但他还有倔劲。只不过他的倔劲在老头一根针下,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陶山。”说了。
“陶山,轮到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应该猜得到。你主子是谁?水净珠的秘密又是什么?说了,我就放你走。不说,你会生不如死。”虽然不容易得到答案,总要问上一问。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松口,“我身份低微,只接受命令。”
“是吗?”元澄笑看一眼对面的老人家。
老头嘿嘿一捻针,陶山惨叫。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87章 蹦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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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蹦上西天
今晚文城有花灯夜市,杨悄苗氏想凑热闹,于是由魏佳领头,一堆人玩去了。而墨紫带着臭鱼他们先回船。
臭鱼跟着肥虾走在最前头,跳上甲板他就怪叫一声,并立刻探头出船舷,压低声音说,“墨哥,有死人。”
墨紫一怔,刚要快跑上船,却被赞进拦住。
“我和丁狗先上去看看。”同时,他又对落英说,“你跟着墨哥。”
落英当即拔出长剑,挡在墨紫身前,全神贯注听着周围的动静。
墨紫放轻了呼吸。虽然她很想上去看个究竟,但也不能拖累了兄弟。事实就是,她的功夫最差,如果任性骄傲地打头阵,结果会害人害己。
赞进并没有让她等很久,没一会儿就朝她招手,“墨哥,已经没事了,可以上来。”
墨紫上了船,看见甲板上的血迹和尸身,其中居然不少是千牛卫。心里猛跳,正打算往大底舱走去,华衣和小衣迎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松口气。
“元澄?”华衣的表情如常恶酷,小衣笑眯眯的,应该没事吧。
“大人平安。”华衣道。
尽管算是好消息,墨紫也笑不出来。好些无生命迹象的面孔,她曾同他们一起拉帆打旗,说说笑笑过。她也曾以为回到大周,就不会再有人牺牲,没想到——
“怎么回事?”她问。
“有人夜袭。”华衣答得真简单。
墨紫伸手拉小衣。
小衣皱老了脸,龇牙咧嘴喊疼。
墨紫一看,她右袖上臂处破了个大洞,里头用布条绑了一圈圈的,惊道,“受伤了?”
小衣叫完疼,就恢复无所谓的神色,“小伤。对方招招要人命,我却想要留活口,不小心就捱了一刀,还好没毒。”
墨紫瞪着华衣。
华衣注意到了,冷冷扔给小衣四个字,“学艺不精。”那一刀,本来可以削掉她一条胳膊,要不是他的剑快一步夺去对方的性命。
小衣耸耸肩,回他四个字,“教得不好。”
墨紫不管是谁的疏忽,“小衣,你这次回上都就待在三娘身边吧。”宅斗比江湖打架要少血腥一点。
“小姐放我自由身了。”继墨紫白荷之后,小衣是老三,“只不过我之前没地方去。”
墨紫发现小衣真是口风很紧,“你现在有地方去了吗?”看她那几个师兄,都是不知家为何物的江湖游侠,难道她也要加入?
“先跟着你。你要安定了,我就跟师兄们走。”小衣的骨子里有比墨紫更自由的潇洒,所以她总在大宅子里爬树,爬屋顶,其实看得是很远的江湖。但她也眷恋感情,安于守着裘三娘,又想看墨紫安稳下来,才肯去做自己的事。
墨紫到这时才懂了小衣,懂了她静静后面的心思,不知怎么有点感动,有点羡慕。笑了笑,今后都不会再说让她猫起来的话。
“死伤如何?”月光下,暗沉的血色,压抑的痛呻,无法让人撇开视线。
“死六人,伤十五人。”华衣仍简洁。
“华大夫?”以后都得备一名随船大夫。
“已经在给他们疗伤。我还需要你的人帮忙。”华衣指着早就开始帮忙的臭鱼兄弟,赞进和丁狗。
“当然。”
墨紫又对落英说:“你要是不怕血,就帮把手。”
落英二话不说,撂起袖子,给伤者包扎去了。
“元大人在舱室。墨紫,你去瞧瞧吧。”小衣的脸上也有细微的伤痕,那是她踏入江湖的第一战,生死存亡的激烈争斗。打完了,她就不怕了。
“等等,我先四处看看。”元澄没事,墨紫安心之余,想找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对方活口剩几名?”
“上船四十二人,死了三十六个,还有六人。”华衣说话不但简短,还精准。
墨紫上了船楼,发现自己的舱室被翻得乱七八糟,心中顿悟,原来他们不是来找人的麻烦,而是冲着东西来的。
“咦?那些人还上来过这里?我以为他们全让我们拦在下面了呢。”小衣诧异屋里的乱象,“你仔细看一下,别少了什么。”
这间舱室是船楼唯一持续使用的地方,就为了起个掩护,自然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只不过因为小衣的话,让墨紫有些奇怪的感觉。
突然哎呀一声,她往床边跑去,然后拍拍心口,“还好还好,枕头还在。”
小衣愣一下,笑道,“把私房钱藏在枕头里?”
墨紫回她,“不是私房钱,是更值钱的东西,当然要枕在自己脑袋下才安心。你看,他们怎么翻,枕头却完好无损。咱们走吧。”
小衣看她一眼,“不抱着你的枕头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那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墨紫吹熄了蜡烛,催小衣走出门。
她们走了不一会儿,从衣箱里跳出一个黑衣人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掏出匕首,轻轻划开枕头,双手伸进去摸索。结果,真翻出一只小小的盒子。他大喜,眼睛都放出光,正要打开看。
陡然,背后有光。
“还是不要打开的好。”墨紫又回来了。她一手拿着灯盏,一手抱着一个脑袋大的木球。“别怪我事先没告诉你,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黑衣人双眼立现杀气,嗡声道,“你胆子挺大的。没有功夫,还敢一个人回来?”
“我有帮手的。”墨紫又补充,“而且我的人也很快就上来了。”
“杀一个是一个。你的小命绝对保不住,除非——”这个杀手比较灵活,“除非我可以全身而退,并且把东西带走。”
“你挺会谈判,可惜开的条件太差了,完全达不到双赢的标准。”墨紫把火苗对准木球上的某个点。
黑衣人先是听不懂她的话,又看那球上一根细绳烧起来,愣愣地问,“你干什么?”
“试验。”墨紫把手中的球扔了出去。
“什么?”试验?确切地说,黑衣人还是不太明白这意思,但对方嬉笑着当他傻子的神情,让他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
墨紫冷笑,“士?你算哪门子的士,一条狗罢了。”
黑衣人提气捉刀,带着激愤的煞意朝墨紫,“我再劝你,现在你脚下的那个球比你手上的盒子重要得多,你最好把它扔出去。”
黑衣人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让他扔小盒子,哼道,“你少耍花样,受死吧。”杀招出手,凌厉万分。
但他砍到的是门板,气得他大叫,“有种你别跑。”
墨紫哈哈笑,从外面锁上门,“我没跑,可我也不傻,没有功夫就不会挡吗?我问问你,那球上的绳烧没了没有?”
黑衣人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居然真回头去看,又真答她的问,“烧没了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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