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回道,“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守丧,笑容不展,只是聊家常,不能称为愉快,不过精神不错。请公公跟皇上这么说就是。”
“是。”小公公恭敬垂手,“皇上还说,大人如今虽然不再朝堂走动,但官衔仍在,若有奏或陈情,可直接递折子进来。”
“谢皇上恩典。”墨紫揣测也许是行刺之事想听听她的说法。
小公公送墨紫和王十娘上宫车。
王十娘坐在墨紫对面,打破一路的沉静,“皇上对宋女官真得很看重。”
墨紫淡笑,“还好。”
王十娘看她内敛不扬,更欣赏了,“皇后娘娘的话别往心里去,依熙蕊看来,宋女官配得起任何一个男子。”
“有能力有本事,并不代表身份和地位。女子能干,不如有好爹娘。皇后娘娘的提点也不算错,王侯将相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佳婿之选,即便有皇旨护嫁,也护不了一辈子。”墨紫对王十娘印象很好,所以说出几句实话,“只是我还真不知皇后娘娘找我进宫做什么?”
“是我八姐姐。”提到八娘,王十娘的神情略为灰淡,“她……她知道太子殿下那时和你一道,本想亲自向你问些当日的情形,不知怎么却又不发一言。我猜是她心里实在难受,况且问了也不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珍王妃为太子殿下守节,令人扼腕叹息啊。”说不出虚伪的赞扬词,墨紫委婉表达感慨。
王十娘突然目光灼灼,又仿佛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垂下眼帘,“扼腕叹息吗?熙蕊听了这么多的颂赞之辞,唯宋女官敢反其道行之。我在这里替可怜的姐姐谢谢你。她能怎么做呢?虽然尚未举行大婚,但她和太子的婚事早在两年前就定下来的,在所有人眼里,她已是太子妃。太子不在了,名分却在,她不守节,难道皇上还能允她再择他人为婿吗?而且还有谁敢娶她吗?这么说吧,自愿不自愿不是姐姐一人说了算的。”
王熙兰不是自愿守节。墨紫知道了,却不惊讶。毕竟才双十年华的女子,要准备从此孤寂数十年。但她的牺牲,保住了王室的面子,换来了娘家的荣耀。能让皇帝下旨从王家过继一子,还赐武姓,王家人为此费了多少心机且不说,他们居然可以达成目的,这才让她惊讶。她为官时走动日子不长,但也接触到不少朝堂上的势力分歧,王家却十分低调,感觉好像既不是礼王那边的,也不是尚书大人们这边的。她对王氏这一后族,还是因为萧维接下的护花任务,才开始有所了解。
“女子的命运,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夫亡再从子,就是一直不在自己的手里。”马车停了,墨紫从帘缝外看,已出了宫门。
“我们只能尽力为自己争取好的夫君,教养好的儿子,让今后的日子好过一些。”王十娘说到这儿,对墨紫一笑,“我说我们,却不包括宋女官。宋女官聪敏慧觉,心怀广阔,似乎与我们这些小女子所求的不一样。”
墨紫压下脚跟,准备落车,闻言却道,“十姑娘错看了。在这点上,墨紫与其它女子没什么不同,也向往好夫君好儿女的平静生活。一定要说不同的话,大概是大家钻研女红的时候,我更喜欢削木头,兴趣爱好不一样罢。”
王十娘捂嘴笑,“你真有意思,希望能和你成朋友。”
现在虽然不是朋友,但却是血缘很亲的表姐妹。墨紫笑笑,没再多说,目送王十娘上了早候在宫门外的王家马车。那马车看起来毫不起眼,用得是极其珍贵的沉香乌檀木,果然是真正的富贵,如此不张扬,如此沉着。
“墨紫。”来接她的,却是魏佳。
赞进赶车。
“唉——这就是差别啊。”墨紫摇摇头。
魏佳不明白就问,“什么差别?”
“王家十姑娘和我的接送待遇差别。”墨紫说道。
魏佳看一眼王家马车,“来接王家姑娘的不过是车夫,顶多再加个丫头。可是来接你的,却是镇国将军之子,还有绝世高手驾车。确实天壤之别。”
墨紫让他说到笑,“是小女子肤浅,抱歉抱歉。只不知来的为何是你?”
“你让落英姑娘送口信到杨凌那儿时,我正巧在。他是元大人提拔上来的,元大人如今正受各方责罪,他出面就不太方便,所以我便来了。”魏佳和萧维一样,是皇帝的宠将。“皇后娘娘找你何事?”
“说两句话,吃两口叶子,喝一杯清水。”墨紫概括。
魏佳张着嘴,眉毛扭曲,“就这样?”
“就这样。至于里面有多少想要传递给我的意思,纯属隐私,恕难奉告。那你呢?我怎么不知道咱俩那么熟,你还特意接我来?”墨紫反问。
魏佳圆眼骨碌碌瞧她,“这话也太伤我了,好歹我还曾是你表弟呢。”
“因为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样吧,我饿得两眼发花,找个饭铺子让我吃饱,你也正好可以说事。帮得了你,你就请客;帮不了你,我自掏腰包。”不待魏佳答应,墨紫让赞进把车赶到南市。
小小一家饭馆,一大碗白米饭,一碟酱牛肉,一盘炒青菜,墨紫吃得津津有味。
魏佳看得眼馋,叫来酒,尝过却吐舌,“酒是这味道,菜又能好吃到哪儿去?亏你能吃得那么香。跟你说换家大酒楼,你干嘛不要?我请客。”
“吃得饱就行了,而且我不一定帮得了你的忙,最后还要自己付帐。”津津有味,但慢条斯理,味道仔细品,其实不错。“赶紧说吧,什么事?千万别让我猜。”她是不笨,但个个不肯把话说明白,她没这工夫。
“杨悄在哪儿?”开门见山。
“你不是从杨凌那儿来吗?没问他?”终于急了么?
“他说他妹妹回家乡去了。我不信。吏部那边她的官籍仍在,奏请解职的折子皇上还没批下来,她不可能出得了都城。”魏佳可不好骗,机灵得很。
“你既然这么确定,难道你魏小将军的本事还找不到人?”一问接一问,归因于杨凌杨悄兄妹俩都让她保密。
“找不到。”魏佳憋气,“她一个姑娘家,要是住在别人的内宅里,我怎么找?墨紫,告诉我吧。我不懂,我想娶她,我能娶她,杨凌为何百般阻挠?还暗示我说他爹娘为了杨悄离娘家近,会在同一个城里帮她寻亲事。真是急死我了。”
“回来都快一个月了,你才着急啊。”晚了点。
“才一个月。我得先跟爹娘说,谁知杨侍郎告老还乡,卖了府邸,找了媒人都没地方说媒。我又请爹娘从杨凌那边着手,结果朝廷就出了这么多事。太子薨,百官守丧,不能谈婚论嫁。要不是我心里惦记,今日借机和杨凌说起,还不知道杨凌根本无意把妹妹许配与我。”本来信心满满,虽然在船上没有和杨悄直说,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够明显的,而杨悄也应该已经芳心暗许。谁知,真到打算把事说定,却发现一切变了。
“也许你俩没缘份。”亲情爱情两难的时候,任何决定都会相当痛苦,反复则让人崩溃。她不想看杨悄崩溃。
“有没有缘份,你说了不算。”魏佳是弓箭手,一旦箭上弦,就只有一个目标。“连你都在阻挠我们,是不是?”
墨紫叹口气,“我只是尊重悄悄的决定。反正这期间也不能嫁娶,你就缓一缓,正好可以想清楚,别一时冲动。船上你二人是假扮夫妻,没准因为那样,你才对悄悄有意。说不定,分开一阵子,你对她的感情就淡了。”
魏佳静静看着墨紫。
墨紫让他盯得发毛,暗道不愧视力好。
“要我怎么样你才说?”魏佳一字一顿得说。
“……”墨紫想说不知道。
“我拿一个消息跟你换,如何?”十指交叉,陶泥的小酒杯压在手心里,碎了,“你最关心的消息。”
元澄的下落
墨紫眼神顿时犀利,“你不可能知道他在哪儿。”
“就在昨夜,我还同他下过一盘棋。虽然声讨的人越来越多,不过他气定神闲,一点儿不担心皇上可能随时把他下天牢。”手心破了,魏佳不觉得疼,“我奉皇上密命将他围守,安排的都是绝对可靠的人。”
墨紫看着那一滴滴的血,轻轻摇了头,“虽然我很想知道他的下落,但我不能用杨悄来换,也不能用皇上对你的信任来换。魏佳,你我最好各凭本事。”
这顿饭,自己买单。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17章 白话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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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白话奏折
御书房里,本来心情就不好的皇帝,看了一本奏摺之后,更火冒三丈,将高高叠起的三摞折子挥到地上。
“朕不知养了这么些落井下石的臣子,人云亦云,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起哄,逼朕定元澄的谋逆之罪。最可恶的是,竟把当年恩师的案子也翻了出来,说礼王遭元家余孽栽赃陷害,要朕为礼王清名。”
刘公公忙对小太监使眼色,捡起褶子就让他们退下了。
“皇上保重龙体,千万息怒。”大周对太监严禁论政,即便是服侍皇帝几十年的刘宁也一样。
皇帝发过脾气后,冷静了些,“满朝文武,就没有几个公正看待此事的人,而看得清楚的,又不敢出头,或者出头了就被说成同党包庇。杨凌就是。中书省如今孤立他,他们当朕不知道么?”
刘公公只听,不说话。
“这墨紫丫头也是,朕都已经让人给了暗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朕高看了她?”距上回墨紫进宫,又过了七八日。
说到墨紫,刘宁便开了口,“墨紫姑娘聪慧,不会不明白,多半有自己的主意,皇上再等等。”
皇帝哼笑,“是啊,她的主意多得很,朕都得等着。”
刘宁听出其中没有责怪的意思,便又闭了口。
这时,外头小公公报,“皇上,庚将军求见。”
“宣。”皇帝坐回龙椅,对那些要求严惩元澄释放礼王的折子不再看一眼。
庚我大步流星,进来跪奏,“皇上,末将受墨紫大人之托,前来送一本折子。”
皇帝顿时欢喜,对刘宁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丫头太知朕的心思了,若是男儿身,朕一定封她个宰相做做,李仁王鹤都得给她让路。”
这话当然没人会把它当真。
皇帝将墨紫的奏折看了个开头,就皱眉,沉脸说声胡闹。
刘宁在那儿捏把冷汗,暗忖,这个宋女官到底写了什么,让皇上突然又不悦了。
“朕是让她上一本义正严词的折子,给那些没点儿主意的人敲敲警钟,告诉他们这事还有得查呢。便是元澄真想行刺朕,和礼王的案子也是两件事,不可放在一起说。她可好,这用句软绵绵的,就差没说她自己也是同谋了。”
刘宁本来仍想保持沉默的,但让皇帝看了好几眼之后,苦笑着说,“也许,也许墨紫姑娘别有用意。”
“别有用意?”皇帝打开折子,继续看下去,越到后面,眉头越展,终于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刘宁,你说得对,这丫头还真是别有用意。初起行文之间虽然调软,后头却有坚决之意,终究朕没看错她。即刻,宣肃王,良王,顺王,敬王,两位宰辅,中书令,六部尚书和来见。”
刘宁赶紧传口谕去了。
各位重臣自然也没人耽搁,一个时辰后就站在议事殿中。
皇帝说道,“行刺朕一案,也有月余了,百官上疏陈表不断,朕一直悬而未决,是不想草率行事。刘宁,你把这奏本给大家念念。”
刘宁双手捧过折子,打开念道,“中书舍人元大人涉嫌行刺一案,人证招供其为主使,然毫无物证之下,以其与刺客的姑侄关系,而指证元大人的主谋身份颇为无力。臣与元大人相交甚厚,愿为元大人作保,若真有其事,可论臣同罪。”
“皇上,一人作保,就论那人无罪,全没道理。”良王直脾气,是皇帝四弟,与礼王关系极好。他回都后,和老五顺王成了忠皇党的领头,对元澄的攻击和礼王的伸冤最为猛烈。
“良王爷,先让刘宁把折子念完。”皇帝面上表情温和。
刘宁赶忙继续念下去,不过开始打愣,“可能有人反对,一人作保,就说无罪,实在可笑。同理,刺客说主谋是元大人,就认为元大人该论罪,委实荒唐。富人也有穷亲戚,好人也恶兄弟。臣听闻某王爷妃子的娘家亲戚借王爷名头强占农户田地,打死打伤农夫十余人,此案由当地秉公办理。然而,案发当时,恶霸口出狂言,说是奉王爷之命。这种无稽之谈自然没人在意。不过,元澄案子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论他的罪,是不是这个王爷也有罪,王爷的妃子也有罪,王爷一家子都有罪?此例一开,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再从礼王的案子来看,就算真清白,在人证物证之下,造反之罪更无可逃,那么但凡说情之人,是否都有同谋之嫌?臣请皇上,以一人之言捉罪,也以一人之言暂释,着刑部全力调查此事。事情彻底清楚之前,暂解元大人所有职务,不得出府门半步。如此一来,天下人皆知,国法公正,朝堂浩然正气,民心归依。”
刘宁念得打愣,众人听得也愣,心中都想,这奏折有这么写得吗?整个大白话。
顺王最不自在。那个某王爷,就是他自己。事情已经压下去了,却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皇帝读出他们的疑惑,笑道,“宋女官没写过折子,好歹意思是表达清楚了,就是要朕把人放回家去,同时进行彻查。众卿家以为如何?”
顺王干脆当了闷葫芦,良王却道,“皇上既然要放元澄,礼王也该放回府。”
李仁不赞成,“元大人一案尚未有确凿证据,可礼王造反,人证物证齐备,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良王冷横李仁一眼,“那个宋女官所言,也是胡说八道。她说放人就放人,难道我们大男人听女人的话不成?”
“这折子也并非一家之言。刘宁,你念个折子怎么老停在半当中?”皇帝示意后面还有。
“此折共有两百四十二位士子签名,其中包括太学院学生七十二人,以及去年榜上高中的举人一百三十八名,其余是各部官员,告老的,或在位的。”也就是联名折。
在大周,联名折是最必须重视的奏本,尤其是年轻学子或举子,因为他们是朝廷的未来希望。
没有人想到墨紫竟然能发动这么多人联名,她虽然是一人作保,但却有二百多人的名字支撑着她,已经不能轻忽蔑视。
“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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