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狐精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眼看时限将近,我等担心主上您……”
“有甚可担心的?”秦青冷冷的斜了他们一眼。
“万一那土地神不肯替主上……”
“多事。”秦青冷哼了一声,负手道,“就凭他一个修为不过百余年的小神仙,还逃得出我的手心?不必你等担心,早已得手了。”
几头狐精不禁面露喜色,纷纷拜倒在地:“如此,恭喜主上!”
秦青不耐的摆手:“行了,你们快走吧。”
那几头狐精知道他怕泄露了行踪,恭恭敬敬拜了两拜后,片刻间消失了身影。秦青面上却无甚喜色,伫立在原处良久,终于眸子一沉,抽身而回。
却说陆靳出了洞府后,心绪纷繁之下,竟是不觉间走到了晏止淮的洞府处。在门口略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事也不好与他商量,晏止淮一早便说了,恐秦青为患,祸及到他身上。如今竟被他言中,虽说自己尚未理清要如何处理与秦青之间的事,但万一被晏止淮知晓,若是狠狠斥责自己一番,再赶去将秦青从他洞府内逐出,只怕也有可能。
与头狐精纠缠不清,本就犯了仙家大忌。晏止淮看似性子温和随意,骨子里却是自律甚严,一定会劝他及早斩断孽缘,莫要毁了修行。
迟疑之下,陆靳便欲转身离开。忽听洞内传来一阵砰砰乓乓的响声,随即晏止淮万般无奈的声音响起:“小龙君,小仙之前已向你陪过不是了,如何又来小仙的洞府内捣乱,还打伤了我看守洞府的阿蛮?”
陆靳一惊,忙走进去一看,却见晏止淮洞府内一片狼藉,石桌石椅全被掀翻在地。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幼童,身后还拖着条尾巴,叉腰站在晏止淮面前,正气呼呼的吼:“你颠倒是非!分明欺负了我,倒骗得我父王回去后将我好生教训了一番,本殿下不砸了你这破洞,怎咽得下这口气?”
晏止淮心疼的看着阿蛮替他酿的猴儿酒洒了一地,实在是想揪了这顽童过来狠揍一顿屁股。但念着他爹开罪不起,只得好声好气的哄:“小仙当日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龙君。小龙君大人有大量,莫再和小仙计较了吧。”
这小祖宗赶紧回去吧,别再来扰他清净了!
小龙君跳脚道:“父王对我下了禁足令,不准我踏出寝宫半步!今日他去南海赴宴,我好容易才得了机会偷溜出来,臭神仙,你说是不是你害的?”
晏止淮哭笑不得,心道你父王管教你,来我这儿撒什么野。再说了,若被容琛抓到他又偷溜出来,回去不是又一顿好骂?小龙君见他苦笑着不说话,便气冲冲的伸手来扯他,因个子矮小,只得踮着脚揪住他的衣衫下摆,使劲儿往下拉。
陆靳也觉得这小龙君有些过分了,便上前道:“小龙君,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山神已向你陪过不是了,又何苦一再相逼。”
小龙君回头眼一瞪:“你是谁?本殿下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晏止淮见他来了,忙挣开小龙君扯住他衣摆的手,绕开一地的狼藉,愁眉苦脸的走到他身边:“你怎地来了?唉,难道真要逼到我换住处不成?”
陆靳低声道:“你且哄着他先回去,哪里就到了逼得你换住处的地步。”
晏止淮低低叹气:“怕是哄不走呢。”
那小龙君瞪着眼,看他俩嘀嘀咕咕的,好生不耐烦:“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商量要赶本殿下走?”走到陆靳面前,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哦,本殿下想起来了,你是此处的土地,养了只狐狸在肩上的。哼,劝你少管闲事,不然本殿下就去拔光你那只狐狸的毛!”
他无心之语,陆靳倒是心虚的脸红了一下。当日撞见晏止淮教训小龙君时,秦青正趴在他肩头,不想这小龙君倒好记性,还记得。
晏止淮弯腰陪笑道:“岂敢,不如小仙先送小龙君回府,改日再登门谢罪如何?”
小龙君不依,说什么也赖着不肯走。晏止淮无奈的转头看向陆靳,陆靳疑惑的在他耳边道:“看这样子,倒不像是来捣乱的,反倒像是要赖在你这处不走了。”
晏止淮叹气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招惹了他。”
陆靳忍不住笑起来,拍他肩道:“他既赖着不走,便由得他去。迟早龙君会寻来将他带走。”
晏止淮只是不住的叹气,这小龙君果然是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了,一脚将趴在他床上哼哼着的阿蛮踢走,自己爬了上去,俨然将此处当他地盘了。
晏止淮只得将陆靳拉了出来,立在路边,向着他无奈道:“这小祖宗,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赶走更是使不得。如今连洞府都被占了去——只恨我不是他爹,不然非得教训得规规矩矩不可。”
陆靳忍笑道:“我看龙君倒是恨不得有人替他好生管教这小龙君才好。你如此纵容他胡闹,他以后怕是更要骑在你头上了。”
晏止淮叹了口气,忽道:“对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陆靳一惊,摆手道:“无事,闲来走走罢了。”
晏止淮笑道:“这倒难得,昨晚才邀我饮酒,今日怎又记起我来了。莫非你洞内还藏着别的好酒,要与我分享……”
话音未落,倏地变了脸色:“陆靳,怎你身上如此重的狐味?”
陆靳磕磕巴巴道:“糊,糊味?我洞府内未曾着火……”
晏止淮将他一把扯过来,陆靳衣襟被略拉松了一些,露出了脖颈间一片青紫狼藉。晏止淮一眼看到,不禁面色大变:“你,你昨夜做了何事?这些痕迹从何而来?”
陆靳眼见瞒他不过了,只得垂下了眼帘,低声道:“一时酒醉失状,与秦青……”
晏止淮满脸愕然:“酒醉失状?陆靳,你便是醉了也至多酣睡不醒,我又不是没见你醉过。何至于醉到如此荒唐的地步,与秦青犯下此等大忌?”
陆靳原本就心烦意乱,挥手推开晏止淮:“事已至此,还有甚可说?你若是劝我将秦青赶走,大可不必了。原不是他的错,他又说喜欢我,要与我长相厮守。我……我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番话,竟一个字也没提自己是神,秦青是妖,不该相缠之类的言语。似乎只是茫然不明自己的心意,因此烦恼。
晏止淮原本要出口的话语,不由得也吞了回去。他知晓陆靳的性子,若当真恼怒,只怕也就将秦青赶将出去,不许他再回来了。哪里还会烦恼到走到他这里来?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要劝你的话,想来你自己也清楚。罢了,你暂时就留在我处,想清楚了再做打算吧。”
秦青那狐精,近千年的道行,却一直赖在陆靳身边,究竟是何意图?难道果真是喜欢上陆靳了么?他虽不清楚,却也不想妄自揣测,无事生非。
陆靳也不是个懵懂小儿,个中厉害,怎会不知?还是留待他自己想清楚了,再说吧。
#奇#秦青回了洞府后,见陆靳还未归来,便随手收拾了一下狼藉不堪的石床,坐在床沿,想着等陆靳回来了,不知是何态度。正想着万一陆靳这样说,自己怎生回应,那样说,自己又要如何应对,忽然听一阵低低的怒吼声响起。他惊讶的转头看去,却是之前被他打晕的那只狗崽子,歪歪斜斜的爬起来,正对着他发出愤怒的低吼。
#书#秦青不由得好笑,翘着腿,对那狗崽子戏谑道:“你很不服气?可惜啊,你如今法力全无,话都说不出来,还能怎样?”
#网#狗崽子扑上来要咬他,被他轻轻松松的一掌拂开。这陆黑倒是对陆靳一片忠贞不渝,想方设法也要回他身边。幸好被晏止淮封住了法力,不然还真是个祸害。
被他一掌打趴在地,陆黑呜咽了几声,还想再爬起来。无奈本事不济,秦青那一掌看起来没什么力道,落在它身上却着实不轻,如今它妖力全失,不过是条普通的狗崽子,一掌便被打得爬不起身来,委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恨恨的低嚎着,陆黑只恨自己如今口不能言,半分本事也没有,对付不了这狐狸精。
陆靳是个老实神仙,心肠又软,哪里斗得过这成精已久的狐狸。万一果真被秦青花言巧语给骗了去,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么?
秦青冷眼瞧着陆黑在地上慢慢的挣扎着站起身,蹒跚着向洞口处爬去,眉一挑,一脚踩住了它的尾巴:“你想去哪里?”
陆黑呜呜的吼着,它要去求晏止淮,将它被封的妖力解开!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秦青笑起来:“你想去求那姓晏的帮你?哼,那个可恶的山神,也是个好管闲事的,之前还撺掇陆靳要赶我走。”一把将陆黑捞在手内,往原处一抛,得意的冷笑,“你哪儿也别想去,乖乖在那儿呆着吧。”
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也不看看他秦大爷什么道行。
见陆黑龇牙咧嘴的瞪着他,几乎要炸毛。秦青不觉好笑,与它对视了一番,忽地转过脸去,不屑道:“我又不会对陆靳怎样,既没有吸他的阳气,也没有采他的精元。不过是你情我愿欢爱了一场,你便恨成这样?”
陆黑气愤的吼了几声,说得好听!陆靳走后,便坐在那里笑得邪恶,还敢说不会对陆靳怎样?
秦青斜了他一眼,懒懒的躺倒,良久,默默的叹了口气。
陆靳留在晏止淮处,帮他将一塌糊涂的洞府整理了一番,便坐在石凳上开始发怔。
晏止淮替阿蛮疗了伤,将那哭哭啼啼的猴精哄走了后,望了一眼霸占了他的床,睡得香甜的小龙君,微微叹了口气,坐到了陆靳身旁。
伸手倒了杯茶递与他,晏止淮开口道:“你与秦青,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不是他先来诱你?”
陆靳将茶盏捧在手内,沉默了半晌,缓缓摇头:“是我酒后失德,错将他当作了人世时相好过的女子。他本是头狐精,哪里知晓什么礼义廉耻,顺水推舟便与我成了好事。电子书。唉,错原不在他,我又怎能全推到他身上。”
晏止淮欲言又止,心道陆靳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确实如此了。只是他与陆靳相交百余年,深知他向来是副拘谨自律的性子,怎会酒醉之下,便如此失态?
斟酌了一番言辞后,晏止淮温言道:“若只是你一时无心之过,及早回头还来得及。断了与秦青之间的纠缠,此后潜心修行,倒也无大碍。”
陆靳不比上界仙神,未经修行,直接便由凡人入了地府,然后成了神。俗骨未脱,七情六欲尚存,偶尔犯下了这风月事,只要不泥足深陷,一错再错,倒也不至于落下多大的罪过。只是不知陆靳如今心内如何计较,看他这样子,似乎是不舍秦青。
“我与他相伴了这么长一段时日,虽说之前不曾动过他念,但总归是有了感情。”陆靳低低的叹息,“如今要我赶走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顿了顿,垂首道:“更何况他说……说喜欢我,不想离开我,要与我长相伴。我,我如今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存了是何念头,不知该不该应他。”
自做了这土地神的百余年来,寂寞清闲,幸得后来有秦青相伴,才觉出了些岁月的欢欣。不知不觉中,他已将所有心思都系于秦青身上了,唯恐他受了一丝委屈。秦青负气出走时,他表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实际上却是担心得坐卧不安。而寻到秦青后,那无法掩饰的欢喜之情,哄着搂着将他带回洞府的满足感,难道……真的是喜爱之情?
便是当年对着宛玉姑娘,也不曾如此牵肠挂肚,烦恼不安。
晏止淮听他言语,便知他的心思已经乱了。欲待出口再劝,脑中忽闪过一道身影,也是他当年一时多事,拣来养在身边。养大了后,便来祸乱他的心智,一心一意的执着于他,半是纠缠半是强迫,与他定下永世相守之约。
当年与他相别之时,摇手一笑,道是改日再见。谁知一等数百年后,再相见却是在他喜宴之上。往日誓约尽成戏言,而他也只能一笑饮尽杯中酒,从此忘却故人颜。
眼见陆靳如今,便如他当年一样,舍不下,断不了,反受其害。而他深知其中滋味,竟是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来。
若能干干脆脆便拂袖斩断,只当不曾相识,不曾相守,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堪不破情爱二字的红尘蜉蝣。人也罢,妖也罢,仙也罢,最怕的便是乱了心。
犹是千余年修行,尚且挣破不开。陆靳不过是个做了百余年土地的小神,又如何看得破,舍得下呢?
只是要他劝陆靳顺了秦青的心意,当真回去与他长相厮守,却也不妥。毕竟是仙妖殊途,难免日后不受其害,而秦青又是只狐精,说不得也只怕祸害过人心,造下过数不清的孽缘。狐族生性风流浪荡,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对着陆靳情深款款,日后又不知是何种变数。
如果这狐精是陆靳注定的情劫,他担心陆靳挨不挨得过。
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晏止淮也只能长叹一声,静观其变。
陆靳在晏止淮的洞府内坐了大半日,便欲起身告辞离开。却被晏止淮一把扯住,道:“你既来了,便索性多住几日再走。如今回去见了秦青,你想清楚了如何应对么?”
陆靳皱眉道:“你这里还有个小龙君,再多个我,睡的地方都没了。况且我也没打算急着回去,不如干脆到人间走走,理清些头绪。”
他虽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仍是怀着些惴惴不安。倘若当真就此应了秦青,与他厮守在一处,日后不知会不会生出后悔之意。况且他与秦青,到底是仙妖殊途,自己若真下了这决心,便要做好将来连这土地神也做不成了的准备——毕竟是犯下了仙家清规戒律的大忌,一旦事发,便是削去了他的仙籍也不为过。
打回地府倒不要紧,只是入了轮回后,前世之事烟消云散,岂不是辜负了秦青。
晏止淮却道:“你且陪我几日,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人间走一遭。”
陆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你怕那小龙君闹将起来,头痛不过,便要将我也拖下水么?罢了吧,不过是个顽童,你便忍耐到他父王寻来就是了。”
晏止淮叹气道:“你既知道,便多留几日吧。我实在是头痛,你的耐性倒好些,说不得能哄得他乖乖回去。”
毕竟也养了那毛团多日,陆靳对付这类幼齿型的倒是颇有手段。不像他向来奉行言之不行,武力调教的信条,到时候忍耐不过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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