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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谌蓦的一愣，留在半空的手臂垂了下去，微眯了眯眼睛，泛起冷意。我目不转眸的望着他，在等着答案，他却良久不言不语，垂眸间凝起重重寒霜。周围陡然变得寂静，唯有流水潺潺和自己的心跳声。
他忽然哼笑一声，望了望天再垂眸来望着我：“你觉得呢？”
我不解的看着他，嘴巴动了动终于没有出声。
“你觉得我应该喜欢的是谁呢？”他的声音幽幽如冷风，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到，让人头皮有些发麻。
我咬着牙回道：“……花解语！”
“太晚了，回去吧！”刚准备虚伪的大肚一下，商量着什么时候帮他把喜事儿给办了，他却话题一转，我的话也只好咽进了肚子里。
我没有如愿以偿的留在帐篷里看星星过夜，跟所有女眷一样被杨谌送到了行宫里。五嫂陪着我吃了一碗莲子粥，说是大病刚愈的人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刚才吃了那么多兔子肉，喝些粥去去腻味。
“丫头，难得咱妯娌这么单独处在一块，嫂子当你是亲妹妹一般，你可要说实话。”五嫂拉着我的手臂低声说。
听得出五嫂要问我些什么话，我应着：“菱萼当嫂嫂也是亲姐姐一般，自当有话实话。”
“你心里可有六弟？”
我愣了愣，脑子里千回百转，讷讷道：“不知道！”
五嫂长叹一声：“那么有一天，六弟跟太子一样要娶侧室了，你心里会怎么想？”
我老实的回答：“自打看到花解语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经默认了他们的未来。是没有资格说什么的是吧，就像我姐姐一样……五嫂，我很后悔。”
“什么？”
“想不起来。为什么当初会答应嫁给杨洛呢？我总觉得，即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人的性子也不该差的那般远。我在别人口中听到的自己为什么就感觉像是两个人呢？我真的是董菱萼吗，真的很怀疑？从未有现在这般强烈的想恢复记忆！”
五嫂显然被我的话懵住了，愣愣的问：“在别人那里你都听到什么了？”
听到了很多！
“下次劫富济贫带上我啊！”欣然公主的。
“咱们的赌坊和妓院……”商沫的。
“你虽帮他夺了太子之位……”宣妃娘娘的。
我道底都干过什么？很想问！
“嗯？”五嫂在等着我的答话，我却不言不语，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没有根源的事情无从说起，我就是个半路子出来的人，我的事情只是别人在说。戏里的人永远没有看戏的人知道的多。
“砰砰。”两下敲门声响，不等我们说话，门外的人已自己走了进来。仿佛那敲门不是为了征求我们的意见，只是为了提示我们他要进来了，然后就真的进来了。
第二章 沉溺
五嫂站起，看了杨谌一眼，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鲜有的凝上了几丝愁绪。
“看似病还没好彻底，整日胡思乱想了。六弟回来便好，晚上也别跟他们一同出去猎物了，好好陪陪你媳妇！”
杨谌点点头，送走了五嫂。回过头来冷漠的看着我，面色尽是疲倦。
“你有没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我垂眸望着碗里的莲子，轻轻的问，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何会这么问？
“有。”他的声音沉沉，像是压抑什么。
“为何不娶她？”
“她死了？”他走了过来，嘴角浮起几丝冷笑，脸色像阴沉的乌云，而下一句话让我彻底震撼了，“是我亲手杀了她！”
我身子一僵，一动不动，脑子里却仿佛凝起了一个漩涡，大圈小圈，一近一远，很晕。
他走到我背后：“想知道原因吗？”
我无意识的摇了摇头，耳边轰鸣一片，他的声音犹如隔世，隐隐震得我心中发颤。
“因为背叛！”
我不想听不表示他不想说，每一个字出口，宛得我心尖似被刀绞。第一次觉得杨谌原来可以变得这么可怕，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由然而生，仿佛此时此刻是曾经某个经历过的场影……心中涌起千番波浪，直击得我全身似在摇晃，对眼前的所有都看不真切。
片刻后从恍惚中清醒，理了理思绪，从来只觉得他温文而雅有时会不讲道理，却不知……背叛两个字可以让他杀了自己所爱之人，那他不爱的人呢？若我当初偷偷离开谦王府让他颜面尽失，算不算是背叛？
“你会不会杀了我？”问了一句很没头绪的话，我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脱口而出。
杨谌的两只手搭在了我左右两肩上，我怕的身子一紧。
他突然很爽郎的笑了：“怕什么，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转头看他，那面上的阴冷仿佛从未有过一般，此刻的俊颜上只柔和的笑容。我不禁想，刚才的话，是不是他跟我开玩笑的？果真听到他又道：“跟你开玩笑的，怎就当真了。”
我心一松，笑了笑，如释重负，刚才的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良久后，又忍不住问：“如果你喜欢的人真的背叛了你，你真的会杀了她吗？”
杨谌一愣，眸光重新凝了起来，很认真的回答：“也许会，也许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心突的一紧，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轻轻的问：“那要是你不喜欢的人呢？”
“那要看心情了！”心稍微一松，苦涩的一笑，可能想的过多了，我还不够资格费他一番心思。也好，也好。有得必有失，他不喜欢我，我更可以好好的活着。万一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一走了知还是可以的。这段婚姻对我来说没有一丝安全感，总觉得自己不走，也迟早会被人赶走。
“你笑什么？”
我顿了顿：“笑了吗？”
他不悦的点头。
我刚要转头，他却双手将我脖子固住。
我不解的眨眼看着他。
他阴沉沉的盯着我，一张脸凑到我的眼前。
我惊了一下，忙挣了挣，想把脑袋抽出来。奈何他力之大，存心不放手。
“不要动。”温柔中带有命令的语气。
我很听话的安静下来，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此时，这个人看起来很是陌生，与平日里那个时而傲慢时而温和的杨谌判若两人。在那个杨谌面前我从来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此时这个，却让我产生了一丝惧怕，并不敢太违背他。
“你欠我的！”他突然道，声音依旧冷漠。
我点了点头，他救过我两次。
“所以你要还！”
不知为何泪水委屈的流了出来，我抽泣着：“我知道。”可是要怎么还？
他轻轻的将我面颊上的泪水抚去，眸光更是阴沉。
沉默了良久，我突然问：“我们以前认不认识？”
他眸光一顿，直直的盯着我，不答反问：“宣妃今日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我帮太子夺位……”
杨谌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我脖上微微一颤。闭上眼时情绪万千，再睁开眼时静无波澜。
“是真的吗？”我问他。
他突然放开我，站起，背过身去对着我，平静道：“我不知道！”
“她还说我会连累你……”我的声音哽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落到袖间，裙间……我为什么会哭，为谁而哭？像似发泄，却又不知道在发泄什么！
杨谌的背僵了僵，缓缓转过身来。眼中变幻莫测，俯身握住我的手。唇欲动未动，不知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
他突然抱住我，很紧的抱着。我身子一颤，心里炸开了锅。我没有动，因为他的怀里很温暖，我需要这种温暖。
“在你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情况下，不管谁的话都不要去信。很多事情不需要明白，很多事情必须要明明白白……而对于你，只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够了！”
我静静的听着，恍惚中不知何时身子一轻，被他横抱在怀，缓缓放到了暖床上。轻柔的双唇贴上了我的脸颊，我的耳边，我的唇，我的项……我不敢动，颤的厉害，迷糊的厉害。
纱帐轻舞，妖娆得像寂夜里的精灵。忽然间天旋地转，我艰难的闭上眼，放开了抵在他胸前的手臂。沉溺中，努力让自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将身子缓缓放松……窗外风声突起，吹起树叶沙沙作响！
他修长的手指撩去我肩上的华纱，指尖抚过，我微微一颤，跟着是浓重的细吻，紧紧的纠缠……肆虐的掠夺仿佛在发泄，仿佛在索债……我狠狠的咬着牙，几近无法承受，几近被撕裂。心中像被人填满了东西，又像被人一掏而空！身心游历于云间与地狱，反复交错，许许不得解脱……
“你欠我的！”
“你要还的！”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还，半心甘，半不情愿。却知道再睁开眼时，很多东西都会变了，乱了！连带着我自己的人也变了，心也乱了！
第三章 血咒
清晨一睁开眼，没有看到杨谌。床边的衣衫凌乱，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这一切原来都不是一场梦！
“王爷他们出去围猎了。王妃大病初愈，王爷再三吩咐让您多休息。如果觉得闷了，可在行宫里走走，切莫在王爷回来之前出行宫。宫墙外多是大熊大虎。”宫婢恭敬的端来莲子粥。
我点了点，接过碗。品着粥中莲子，百味绕舌，说不上来是苦是甜。前面的路不一样了……
昨夜归来，月下暗影，倦意甚浓，未有心思去辨周围风景。此时推开门，只觉清风凉凉而来，千花百树尽映眼帘。我处于二层阁楼上，站在前廊上，这里不算高，可也望的远。整个行宫格局如皇宫，方圆竟比谦王府还大。亭台楼阁，石桥流水。红墙绵绵相接，青瓦高低交错。
从台阶上走下，石板地两旁不知明花朵五颜六色的颇为好看，花香淡淡，馨雅怡人。
“你是哪个宫里的丫头，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我百无聊懒的问着身后的小婢，她始终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年纪看着跟我相仿。
“奴婢秋月，是这行宫里的婢女，今年十五。自小在行宫长大，母亲先前也是这行宫里的婢女。”
我伸手去摘花树上的花，手指在空中一顿……自己一生为奴，子女也是这样过一辈子，那么子女的子女也要这样吗？
秋月见我不动，以为我摘不到那树上的花儿。她忙跃到我身旁，因为身材娇小，便挪来树下的一块石头垫在脚下帮我摘了下来，递给我，看也不敢看我一眼，又低下了头，只高高捧着手中的花。
我接过花，笑了笑：“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以去吗？”
秋月想了想回道：“百年前祖皇陛下在行宫正中修了一座小庙，奉着一位故人像，百年来都奉着香火。到这里来的娘娘们都喜欢去那里参拜，很是灵验！”
庙虽小，五脏俱全，清雅古朴。迈进门，我猛的怔住。坛上奉着的少女温婉如仙，身姿漫妙。微微含笑，似活人一般生动！白玉做的真身映着阳光，让人眼前一亮，心中震憾……晴龙明馨！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上曾经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入我梦里，推我出梦魇？
心久久不能平息，这无疑跟亲眼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让人错愕。提步入殿内，我缓缓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于胸前。既然我们有缘，我自要拜你敬你！
“王妃，你跪的太久了。”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恍然惊醒。闻声望去，但见一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妇人慈详的看着我，淡笑着俯身一礼。应该是这小庙里的住持。
“她叫晴龙明馨吗？”我好奇的问。
大师愕然，手中的佛珠止住滑动。良久后，意味深长的说：“贫尼原以为，现世上知道她名字的人只有贫尼一个人了。原来王妃亦是有缘人！”
我心中一惊，真是叫这个名字！
“王妃从何得知仙子的姓名？”大师的好奇心比我还重，看来不是个六根清净的尼姑。
我的腿跪的有些酸麻，回头向晴龙仙子又拜了两拜后缓缓站起。
“梦里！”
大师脸色骤然一变，拿着抚尘的手抖了一抖。我心下讶然，不知她为何这等反应。不等我问她却走前两步，急问：“王妃可见过一面菱花镜，碗口尽寸，不惧火，比平常镜子看人真切？”
我点了点头：“正是我的陪嫁之物！”
抚尘落地，大师颤得后退两步，惊愕的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一怕：“怎么了？”
大师沉默良久，唇颤得厉害：“一百多年了，王妃是第三个……”
我不解的看着她，心下不详之感甚浓：“大师何意？”
她唇角微微抖出两个字：“血咒！”
我被秋月扶着一步一步走回到房间，只觉全身上下寒气不散，筋骨不时颤颤发抖。这几日一直不曾消停，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件事比一件事离奇……任我再怎么不在乎，都已筋疲力尽。
血咒，梦中，她是仙子，美好的不像真人。曾经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带着怨恨将自已与心爱的人焚在了一起。经过火焰和鲜血洗礼后的菱花镜凝聚了她深深的怨恨……诅咒所有拥有它的人和她的爱人，总有一个死在对方手上！
“不要爱上一个人，如果爱上他，就亲手杀了他……不然就等着死在他手里！”
我爱上了谁？我死还是他死？
如果不是梦中见过她，断然不会相信这样的故事。现在，我迷茫了……
“如果不想让这件事情发生，那就不要爱上一个人。或在爱上一个人这前离开他……”大师的声音像鬼魅一样在我耳边萦绕。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知道这件事，如果早一些，早一些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早一些，走，不会有留恋。可是现在……晚了！
我道底该信谁？宣妃？住持？我一个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