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就这样过一生的。”
“为什么不可以?”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天真的疑惑。
我本来还觉得我挺有理的,可面对他的眼睛,我竟然也迷惑了: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反正他生在皇家,家里广有四海,他尽可以一生嬉游,而依然锦衣玉食。要说继任太子的人选,那更是多得是,现成就有一个呼声很高的齐王,还有他父皇给他生的几十个皇弟。他真的完全可以不做太子,不做任何事。
可是,就是不可以。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有些很简单的问题,真要思考起来,发现其实很深奥,深奥到没有人能回答。
我也只能绕过它,回到最现实的问题上:“我们快点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你明天可千万千万不能偷偷溜跑了哦,没有你,这场宴会就成笑话了。”
在我的紧张忙碌和太子的消极抵制中,宴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晚上,无数的宫灯把整座东宫装点得如良苑仙阙,粉衣宫女、绿衣宫女,枣衣太监不停地来去穿梭,大家的脸上都是一脸的兴奋。因为,宫里的人,清闲是清闲,可真的都太寂寞了。难得有这样一个可以看热闹的日子,大家都当节来过。
申时刚过,宫女嬷嬷就把我推到镜前开始调朱弄粉,我嘴里嚷着:“还早吧,我再去到宴会厅里看一看,还有,最好还去御膳房再核实一次今晚的菜谱。”
“你不如干脆自己去做菜好了”,小翠的牛眼又瞪了起来,“真是的,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样样都有专人负责,你还什么都恨不得事必躬亲。你这样将来怎么做……”,小翠把‘皇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太重视这场宴会了。这次搞得好固然很能提高太子的威望,万一搞砸了就会适得其反,我不想好心办坏事。”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越是这样想,就越要放松。你自己都紧张成那样,下面的人不是会更紧张吗?”
我回头朝她笑道:“你说得很对,我听你的,我不想了,你们给我化妆吧。”
我正在镜前打扮着,太子穿着崭新的礼服走了进来,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绷着脸。
我刚刚说错了,东宫里并非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像我眼前的这位,就一脸的不爽。
但他今天看起来特别地俊美,让我忍不住老从镜子里偷偷看他。
酉正前一刻,太监进来通报,皇后和众位娘娘们驾到,我和太子赶紧迎了出去。
既然这次宴会把宫里的几位大人物都拉下了水,让她们以帮着侄女或外甥女的名义间接参与了,就不好不请她们出席了。其他的娘娘们也一窝蜂地跟着凑热闹,最后,居然来了几十位娘娘,差不多宫中品级较高的妃嫔都来了。
说到底,还是宫里的人都太寂寞了。
皇后的小表妹杨芷也来了。杨芷真的很漂亮,而且近来好像突然脱去了稚气,变得有点小女人味了。算起来,她比太子还小一岁,还未满十四呢,为什么突然就由小女孩变成小女人了?
难道,皇上真的啃了嫩草了?
放下她不表,我和太子忙把皇后及众位妃子们延入内厅,才献过一遍茶,皇后就说:“我们还是到那边去坐吧,时候也差不多了,客人们估计也都到了。”
于是一行人往宴会大厅走。因为有母后以及这么多熟人在,太子倒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不安了。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愣是不起床,好话说尽才哄了起来。到了下午,看着看着太阳落山了,他紧张到坐立不安。若不是因为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脱身,他可能早就躲得没影了。
当皇后领着一帮嫔妃还有我和太子走进宴会大厅时,司礼官员和客人们已经各就各位,于是行礼如仪,一一就坐。酒三巡,歌舞伎上场,鼓乐齐鸣。这时宴会才真正热闹了起来,参加宴会的官员也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歌舞正酣,忽然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上殿,跪在皇后面前说了一句话。皇后忙站了起来,朝司礼太监做了一个手势,司礼太监又朝下面做了一个手势,立刻,乐止,歌停,舞歇。
只听见宴会厅外有太监大声通报曰:皇上驾到!
我大吃一惊,皇上怎么来了?皇后不是说他今天要招待几位地方官吃饭的吗?
没想到更大的吃惊还在后头,紧接着,太监又唱礼道:“齐王和齐王妃殿下驾到!
这回,我彻底呆掉了:他——来——了。
侍立一旁的小翠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我回过神,才发现我手里端的酒杯已经倾斜,澄碧的青梅酒正在我的浅紫色衣裙上慢慢漾开。
自从他说,我在家里接待他的那天“清新淡雅,像一朵小雏菊”之后,浅紫色就成了我最喜欢的颜色。虽然现在我嫁给了太子,也和太子感情甚笃,但在心灵的最深处,我还是那么深刻地铭记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以为他的身影会在岁月里逐渐淡去,而事实上也好像的确如此,我已经慢慢忘却了那曾经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在见到他的这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感觉又都回来了。
我一口饮下青梅酒,然后再续上一杯,正要倒入口中,皇上已经走了上来。边走边大声地笑着说:“朕的皇后来了,朕的爱妃们也都来了,可就是没人请朕,朕成了地道的孤家寡人了。”
皇后忙示意太子上去敬酒谢罪。皇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地拉起太子说:“我的皇儿真的长大了,会自己开宴会了,父皇今天真的很高兴。”
见赴宴的官员全都伏在地上,皇上又笑着喊:“平身,平身。今天朕就是来参加太子的宴会的,今天他才是主人,朕是客人。你们就都不要拘礼了,都归座,归座。”
又朝下面招手:“奏乐,奏乐呀,怎么都停下来了?”
于是鼓乐齐鸣,皇上皇后坐了主席,我和太子陪坐在左侧,胡贵嫔和诸葛夫人坐在右侧。齐王和贾荃也坐了下来,我的心跳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律动。
众官员纷纷过来跪在阶下敬酒,皇帝只喝了两位太傅的,其余的就不肯喝了,叫他们全都下去自便。
官员们下去了,齐王和贾荃又上来敬酒。皇上是一向很努力在众人面前表现他和齐王的兄友弟恭的。齐王敬的酒他当然不会拒绝。
和皇上喝完了酒,齐王和贾荃走到了我和太子面前。在他上殿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站了起来,现在见他走过来,我的心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在互相敬酒的那一瞬间,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些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呢?他和贾荃新婚燕尔,这会儿不是恩情正浓的时候吗?怎么和贾荃恩恩爱爱地过了一两个月,也和我一两个月未见之后,突然看我的目光意味深长了起来?
轮到贾荃和我喝的时候,她笑得很甜地说:“妹妹,你气色好好哦,人也长漂亮了。看来妹妹嫁给太子是嫁对了,宫里的人都在说,太子和太子妃恩爱得很,果然名不虚传啊。”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显地感觉到齐王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睛里,有怀疑,有探究,而且,还有一丝醋意,难道是我看错了?
不容我多想,皇上已经回过头来问太子:“衷儿,听你母后说,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和太子妃自己安排的?”
太子一愣,我赶紧回道:“是的父皇,今天这一切都是太子一手操办的,臣媳只是帮忙打了打下手而已。”
“啊?真的?想不到我的衷儿一下子这么懂事了,我开始进来的时候还以为都是司礼监打点的呢。皇后开始也跟我提过,这次的宴会是你们小夫妻俩自己操办。可我刚刚进来,看到一切都井然有序,比国宴也差不了多少。我就以为最后肯定还是司礼监接手了,两个小娃娃能办什么啊宴会。想不到还真是你们自己弄的。”
说到这里,皇上突然大声朝下面一位官员说:“卫公,你觉得太子今天的宴会办得如何?”
卫公?我赶紧看过去,只见靠前的座位上站起来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头,很勉强地笑着说:“非常好,非常好。”
“那,我这个太子,还是能办事的,卫公以为呢?”
“当然当然,太子天资聪颖。”
我和皇后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知道她在用眼神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卫瓘。其实不用她暗示,在皇上点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我已经明了了我没有猜错,皇上果然是心疼太子的,废储并非他的本意。只是被像卫瓘这样的大臣闹烦了,才偶尔起了废立太子之心。现在,看太子这么能干,立刻就在卫瓘面前显摆起来。就像一个宠爱儿子的父亲,儿子有了一点点成绩,就要炫耀给别人听。
皇上的表现,让我对保住太子的宝座有了莫大的信心。
这个卫瓘是我在宴客名单中特意加上去的。本来并没有请他,因为他只是太子曾经的太傅。在选妃之事后,皇上就给太子另找了太傅,大概也是觉得选妃不成,两个人再做师徒会比较尴尬吧。
我请他来,原本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没想到了官员太多,面孔太多,后来皇上和齐王又来了,我就把卫瓘这码事给忘了。想不到皇上对卫瓘上次借酒装疯的事也耿耿于怀,居然亲自点名把他喊起来奚落了一顿。
不过我也佩服这姓卫的老头不怕死的胆量。皇上明明心向太子,死活不肯把天下让给齐王,他干嘛非要与皇上作对?是不是非得要让他家的女儿做了太子妃他才肯支持太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老家伙,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厌恶。
15。 出宫记
宴会成功举行后,皇上和皇后都非常高兴。正好我父亲的五十寿辰也到了,太子就趁机向他母后提出,想去我家给我父亲贺寿。他心里实际上打的什么小算盘,那是明眼人都知道的,无非就是想出去玩嘛。
因为理由很充分,皇后又感念我替太子争了气,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还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让我们做寿礼。
得到皇后的首肯后,我立刻就派人去通知了我父亲。现在这种事已经不用出动小翠了,自有总管太监张公公的人会代劳。张公公还经常自己亲自去,趁便去看看他们张家的独苗——他的侄子张华。
这次,又是张公公亲自跑腿,回来就说:“太尉说了,那天齐王殿下和很多朝臣也会去,所以,太尉又安排了一场蹴鞠比赛。”
晚上睡觉前,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子,他听了自然是非常高兴,但又问我:“那几个玩蛐蛐的请了没有。”
我坦白告诉他:“没有。”
他又哼哼唧唧地缠着我扭了起来,我只得好言好语地劝他:“上次你父皇为这个事大发雷霆,甚至因此差点动摇你的太子之位。同样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了。”
他哼唧了半天,见我实在没有松口的可能了,居然又想到了一个更离谱的主意:“要我不玩蛐蛐也行,那你就得带我上街去玩。”
啊?带他上街?那谁敢啊。我故意装糊涂:“我们回家不就是要从街上走过的吗?”
“我说的是微服出巡!是穿上平民的衣服,不带随从,就我们俩上街去玩。去看看街景,看看杂耍,吃点小吃,顺便,也看看人家斗蛐蛐。”
搞了半天,还是忘不了蛐蛐。
可是,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我固然是活不成了,难道让我家里人也跟着陪葬?而且,我爹娘是绝对、肯定不会允许的!开玩笑,会掉脑袋的事情,谁会同意啊。
可是这位硬是跟我赖上了,缠了我一整个晚上,把我摇得都快散架了,一面摇还一面可怜兮兮地说:“人家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上街玩过,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可怜的人了,呜呜……”
“那是因为你是太子啊。”
“谁喜欢当这个太子谁就来当,我让他。”
我忙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沉着脸对他说:“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现在幸亏是房里没人,要不然,这话给听去了,我只好杀了那个人灭口。”
太子倔强地把脸转到一边去,不理睬我。
“你……殿下我求你,以后这句话你千万千万不能再说了,这不是小事,事关你的太子宝座!你知道吗?”
“我说了,这个太子谁爱当谁当,我又不稀罕。”
一把把他推进被子里,蒙头盖脸地捂上后再恨恨地问他:“你到底要怎样?”
“你答应带我上街玩,我就不说了。不然,我就天天说,还在院子里大喊,让所有的人都听见。”
“好好好,祖宗,我答应你。”
“真的?”他饿虎扑食一样猛地把我压倒;“南风你太好了,我们今天一定要来降龙十八式。”
“等等,我们必须先约法三章。”
“好,约法三百章都行。”
“第一,这事你知我知,你不准跟任何人讲,到时候看情况,可能会带上两个随从,但现在你不许嚷出去;第二,那天上午的比赛你还是要参加,等吃过中饭,你再假装很累,要回房休息,那时候我们再偷偷地从后门溜出去,第三,出去之后,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不许擅自作主、擅自行动,我说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你不许在街上赖着不走。”
“行行行,只要你肯带我出去玩,我什么都听你的。”
几天后,我们回了太尉府。
这天的蹴鞠比赛由于有太子和齐王两大皇子的参赛,看的人彻底爆棚,我家简直可以靠这个卖门票发财了。别说家里的奴仆完全没心思做事,整个洛阳的人都没心思做事了。恨不得全都涌进我家看太子和齐王蹴鞠。
太尉府当然不是菜园门,能进来的毕竟只是少数,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那些进不了门的就在我家前门后巷到处围着堵着,人山人海,大家一面兴奋地议论一面等着听里面传出的消息。小商小贩们立即跟进,叫卖声不绝于耳,据说有的小贩就在那天发了一笔小财。
当时我一到比赛现场就懵了,我的天,“是不是全洛阳的仕女都来了呀,这根本就是美女集中营嘛。可是,太子和齐王都是有主的人了,这些人还蜂拥而至,意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