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两样?”
“王爷以前去我家,摆的那么多点心,我唯独看王爷吃过这两样,其他的好像都没动过。嗯,还吃过我家花园池子里养的鲤鱼。”
齐王感动地说:“想不到时隔多年,你还记得我当年一个小小的举动。”
那是当然了。
虽然我后来跟皇上过得也很幸福,但我不能否认,跟齐王相约的那一天,依旧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
有些事,也许正因为它太美好了,所以不长久,不真实,更像是一个梦。
如今我的梦醒了,他却似乎还在梦里。他又在对我说:“我最难忘的,还是你那天在这里跟我说的那些话。这一生,还没有女人对我说过那么大胆,也那么震撼我心的话。就像在我心里投下了一块巨石,从此水波激荡,再也不能平静。”
为什么我们的梦境,总是这么不同步,注定只能错过!
沉默良久,我才不好意思地回应他说:“那时候年纪太小,以为这世界是可以由自己把握、自己作主的。以为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自己想要,自己努力争取,就可以不顾忌世人的眼光,只凭个人的喜好为所欲为。那时候,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别老说那时候太小,你现在依然很年轻,而且,比以前出落得更美了。”
见我低着头不吭声,他又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只要你愿意,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由你自己作主的。”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努力提醒自己,我今天来,可不是来跟他述旧情的,我是来跟他讨论朝政大事的!怎么说了半天,不但没进入正题,反倒跟那旧情人见面似的,一面感叹往昔的离合,一面在相互试探,看有没有旧情重燃的可能性?
天啊,千万别那样。
我沮丧地想,是我自己一开始就没把持住自己的心,从坐在车上起就开始胡思乱想。现在坐在这个当日和他约会的地方,越发心绪不宁。
来之前,我还非常坦然地对自己说:我只是为了皇上,为了天下大事去见他的,我是出公差,而不是私会,更不是私情。所以我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不要紧,说清楚就好了。
可是现在瞧瞧我和齐王这暧昧劲。
我在自己心里一千遍地鄙视着自己。
而最让我招架不住的还是:他居然比我还暧昧!他不是一直都以贞静自持、洁身自好著称的吗?这么些年,他不立侧妃,更没有任何绯闻传出,风月场所更是绝迹。
在天皇贵胄中,一个皇上,一个齐王,都是出了名的专情男子。其余的,生活都糜烂得可以。
像汝南王,一把年纪了,上次来京城被先皇留任的时候,据说因为妻妾大部分都留在封国没有随驾,所以在京城大肆搜求美女。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就趁机送女人上门,把他在京城的府邸弄得乌烟瘴气的,女人都快成一座后宫了。
楚王司马玮也是。随我们从江南回来后,很快又新娶了王妃,纳了侧妃。现在每天在王府里享艳福,轻易不进宫来觐见他的皇上兄长。
皇家的亲情就是这么淡薄的,除非皇上手里握有实权,能给他们好处。否则,他们才懒得趋奉呢。
齐王在这些王爷中已经算罕见的异数了,如今却对我一个已婚的女人“暗送秋波”,而我在名义上还是他的侄媳,这不能不叫我惊异万分。
“我……”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来就没有美过,你的王妃,荃姐,才是著名的美人呢。”
“你的美跟她不同。你属于乍一看不觉得,可是越看越美的那种。而且最难得的是,你的美是与日俱增的,不仅不随岁月流逝,反而在岁月里生辉。不然,皇上怎么会一直迷恋你,而且只迷恋你?你知不知道,在整个晋国,尤其是在晋国女人的心目中,你已经是一则传奇,一个神话?现在民间有一句俗语是:生女当如贾南风。”
我摇着头笑道:“有这样的话的吗?是你编出来逗我开心的吧?”
他很郑重地说:“不是我编的,是真的。因为民间百姓听信了一些不好的传言,以为你很丑。可是你却得到了皇上的专宠。所以,他们越发佩服,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美女能得到皇上的专宠就已经够不容易了,何况还不是美女。”
“可我现在连个名份也没有,有什么值得佩服的。”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安慰我说:“你当皇后只是迟早的事。再拖下去,朝臣们也不干了。因为这成何体统?哪有皇上登基一年,后宫嫔妃还不行册封的?像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还没有过。”
“是啊,我们皇上的后宫,说出去都快成笑话了。偌大的一座后宫,居然没有一个有品级的女人,好像全是乌合之众,姘……”我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那是因为杨家一直不肯松口。据说这一年来,已经有很多大臣上书要求册立皇后了。杨峻迟迟不肯受理,还不是因为他想册立杨妃?可是杨妃又没有孩子,又不得皇上宠爱,入宫的资历也比你浅得多。册立她为皇后实在是难以服众。可是杨家又不甘心这样,就只好一直拖着,希望出现奇迹。比如,皇上突然移情别恋,迷上杨妃,或者,杨妃突然又怀上了一个孩子。”
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一一分析着后位之争的种种,我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你每天足不出户,却对皇上的后宫之事和后位争夺的内幕这么了如指掌?”
他猛地停住了,半晌才开口说:“因为这是关系到你的前途命运的大事。”
我和齐王,又呆呆地坐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街道,铜雀大街依然是车水马龙。
雅座外面的楼梯上也开始有人上上下下。明月楼里,已经有人进来吃饭了。
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是辰时初刻,现在大概已经到巳时了吧。
必须进入正题了,不能再这样一直跟他暧昧着。
像这样偷偷出宫已经很冒险了,如果还在外面逗留太久,一旦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可是怎么跟他说比较好呢?直接问吗?
如果直接问了,而他依然是一口拒绝,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唉,一般这种事情,最好是有三个人在场。两个人谈不拢,陷入了僵局,还有第三个人出来打打圆场,说和说和,事情可能就成了。可是我和他的约会,又不能让人知道,不可能有第三者在场,这……
算了,不管了,如果他还是拒绝,我就算腆着脸,求也要求得他的同意。不然我的皇上夫君就太可怜了。
想到他一个人在御书房里被杨家的人围攻,被杨骏当“书僮”使唤,我就一阵心痛。
于是我终于开口说:“呃,我今天冒昧地约王爷来这儿,其实就是想问王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前两天皇上跟王爷谈过的那件事。”
“哪件事?”
他满眼含笑地问。言语之中,竟然有一点梁景仁似的戏谑味道。而且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我要问他什么,可是故意装着不知道。
“就是,皇上想请王爷出山为朝廷效力,想封您为司空,您为什么不答应?”
“我答应啊。”
“什……什么?”我没听错吧。
“我说我答应。”他的笑容更深了。
我却结巴了:“可……可是,皇上那天专门找您谈的时候,您为什么又拒绝呢?”
“我其实并没有拒绝,我只说我需要考虑。那孩子就以为我是托词,是婉谢了。”
不可能的。皇上也许没有魄力,但绝对敏感,齐王当时真拒绝还是假拒绝,他肯定不会搞错的。
“您没说实话,那天,您一定是拒绝皇上了。”
他轻轻一叹说:“那就算我拒绝他了吧。”
“那您现在为什么又答应得这么爽快呢?”
“因为是你问我啊,你今天特意约我来,不就是为了说服我答应的吧。”
“是……是啊”,我越发迷惑了。
“那就对了。你希望我答应,我就答应。”
我彻底无语了。
不会是,他故意拒绝皇上,让我着急,然后让我来见他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应该在我提出要求的时候,就找尽借口拒绝,假装千难万难依允。直到我求到口干舌燥为止。而且他还可以趁机提出自己的条件。
可是他却几乎在我一开口的同时,就答应了。
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城府深的奸猾之人,现在依然不是。虽然他也略略使了一点心计,在皇上那里假装拒绝。可是见到我后,却一点也没有耍手段。
“您,拒绝皇上,不会就为了要……见我一面吧。”我想问清楚一点,可真要开口问出来,又是那么的艰难。
他的回答却很快很干脆:“准确的说,是为了要单独见你一面。”
在他专注的目光下,我的脸大概已经红透了。
“王爷,我们都已经各自成家,儿女都已成群,再单独见面,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努力地、一字一句艰难地表白着我的心意。
是的,我承认,我依然忘不了齐王,在内心的某处始终保留着他的位置。我依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也依然能让我心跳加速。
可是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我如今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皇上待我情深意重,我不能辜负他,更不能伤害他。
我的话让他的脸色起了变化,但他还是笑着说:“单独见一面,就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这就已经是我渴求的全部了。你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一定要追求什么意义的话,那么,能这样安安静静地跟你聚一聚,对我来说,就是全部的意义所在。”
我几乎瞠目结舌了。这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一个痴情男子对情人说的话。可是,我们俩之间,这个痴情人的角色,不是一直都是我在扮演吗?什么时候,角色发生了转换,现在变成了他痴情,我则一脸为难地婉拒了?
人世间真的存在什么轮回之说?十年一瞬,兜兜转转,再相见时,我和他,似乎换了一个儿。
记得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含泪恳求他接受我。他也并非不动心,可是碍于对贾荃的承诺在先,不忍心伤害她,所以他狠心地拒绝了我。
如今,似乎轮到我打碎他的痴心了。
我低着头,用更艰涩的语调说:“王爷,这又是何苦?我真的搞不懂你们男人了,以前你那么坚决地拒绝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现在,大家身份已定,不可能再改变了。”
他还是那么温柔地笑着,不急不慌地说:“我没要改变什么呀,你放心,我不要你改变任何东西。我刚刚只是说,希望能和你像这样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仅此而已。”
“可是,就是这样,也不应该啊。万一被别人看到了,说出去就不是王爷想的那么单纯了,说不定会变成晋国最大的丑闻。谣言是很可怕的。”
这下他笑不出来了:“你说得对,谣言的确很可怕,能杀人于无形。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遭到谣言侵袭的。”
我心说:你能保证什么?谣言又不是你能控制的。只要你跟我见面,就等于是把我暴露在危险之中。杨家那伙人,就等着拿我的把柄,好把我彻底踩下去。那样,他们家的云萝,就成了皇后宝座的唯一候选人了。
想到这里,我神情一肃说:“谢谢王爷今天肯拔冗出来见我,既然王爷答应出任司空一职,那我就这样回复皇上了。王爷就等着接旨吧。”
“嗯。”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告辞之前,我笑了笑说:“其实,今天来,我本来还想和王爷好好谈谈现在的朝中局势的。可我毕竟是女流之辈,正儿八经地跟王爷讨论国政,怕王爷会笑话。”
他正色说:“怎么会呢?南风,其实,这些都是你避免不了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现在是杨家专权,所以你还可以置身事外。等到驱逐了杨家,归政于皇上之后,这些朝政之事,只怕就落到你的肩上了。你想指望皇上每天认真听朝,认真批阅奏章,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说的,何尝不是我担心的?现在,皇上是杨骏的“书僮”,杨骏负责看奏章,皇上负责写“准奏”。等驱逐了杨骏,皇上就能自己看奏章,自己独立批阅了吗?怕只怕,驱逐了杨骏,又来了李骏、王骏……
其实,李骏、王骏倒还好。最怕来的是司马骏,到时候,皇上可能连当“书僮”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人,他会成为司马骏吗?
突然,我心里一动:如果李骏王骏不合适,司马骏又太危险的话,那,可不可以,索性我变成贾骏?
以后,我负责看奏章,我的皇上夫君就改当我的“书僮”,负责用朱笔写“准奏”?
好像皇上自己也这样说过,他似乎还很期待这一天呢。
61。 霉人霉日遇霉事
走出明月楼,在耀眼的阳光中走上铜雀大街。我突然心血来潮,涎着脸跟小翠说:“小翠,我可不可以再去一个地方?”
小翠虎着脸问:“哪里?”
“嘿嘿。”
“有话就快说,没话就早点回宫。”
我凑到她耳边说:“我看皇上最近被姓杨的逼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一点点自由都没有。在御书房里当‘书僮’,在朝堂上当‘木偶’。我就想找个什么东西让他开开心。”
小翠斜了我一眼:“你不会是想到市场上去给他买只蛐蛐吧?”
“哇塞!”我猛地在小翠脸上亲了一口,“真不亏是我的贴心小丫环,什么事都能跟我想到一块去。”
小翠一边擦着脸一边推着我说:“你说话就说话,干嘛啃我一脸口水啊?唉,都是跟皇上学的。”
我们驱车来到城西市场,在那里花两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当天叫价最高的两只蛐蛐。
想不到就是这只蛐蛐,还差点暴露了我的行踪。因为它好死不死居然在车子经过宫门的时候猛地叫唤了起来:蛐蛐蛐蛐……
守门的卫士们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一把推开车门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