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时,凌响脸上分明的失措让江越突然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哟!」他微喘著气,朝凌响打了个招呼。
凌响坐在病床上看著他,半晌才突然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要往门外冲。
江越伸手拦腰截去,顺势将站立不稳的人抱在怀里,一直带回到床上,才长长地吐出口气:「跑什麽跑!」
凌响垂下眼,抿住了唇。
「身体还虚弱著,摔倒了怎麽办?」
凌响没有回答。
「为什麽要躲我?」
「……我没有。」
轻巧的三个字,成功地点燃了江越压抑已久的怒火:「没有?你抬起头,看著我再说一遍。」
凌响沈默了,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已经一片平静:「我没有,你多心了。」
江越看著他,怒气就这样突然灭掉,只剩下无法摆脱的难过。
他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好,是我多心。既然你没有躲我,我们来说说那天的事吧。」
凌响低著头不说话。
「为什麽要到樵东山?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你要是再自杀,我就删账号……」
「我没有!」这一次,凌响的声音高了一分。
江越盯著他:「那为什麽最後还差点丢了命?」
凌响又沈默了。
「说话。」
「……迷路了。」凌响的回答却出乎江越的意料,「我没有想要自杀,我只是迷路了。」
江越哭笑不得地坐在那儿,刚压下去的怒气又冒了起来:「迷路?迷路为什麽不打电话求助?我和叶庭书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为什麽不接?」
凌响抿了抿唇,他无法反驳。
也许最初并不是为了寻死,但是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心中是真的生了就这样去死的念头。
「为什麽要去那里?」江越又问了一遍,声音温柔得让人想落泪。
凌响慢慢地闭上了眼:「……去找庭宇。」
江越一惊,却没有马上说话。
「可是找不到……」凌响呢喃著,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已经死了。」江越打断了他的话,看著凌响浑身一震,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一颤,可是他没有停下来,「你知道的,他已经死了,为什麽还要去找他?」
「我不知道……」
「是因为我吗?」
凌响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不!」
「你最後为什麽要打电话给我?」
「我不知道……」凌响摇头,看起来既迷茫又无助。
江越盯著他:「那个时候,你想见我,对吗?是因为我让你动摇了,所以你才到那里去,你想藉叶庭宇来摆脱这种动摇,对吗?」
「不对!不是的……」凌响拼命地否认著,最後一声声否认就化作了呜咽,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江越说不下去了。
他并不惧怕拒绝,也做好了长期跟凌响心中的叶庭宇PK的准备,但他知道这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若这个时候强制将凌响从过去剥离,让凌响正视内心,逼凌响面对现实,他也许会在无处可逃之下接受自己也不一定。
只是这样的方式,也比其他方式更让凌响痛苦。
江越舍不得。
爱情勿近 第八章(二)
第八章(二)
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让人窒息的沈默弥漫开来。
终於,凌响慢慢地放下了手,呼吸里似乎还带著哽咽的轻颤。
「江越,我不行的……」
江越没有说话,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好像只是在等凌响说下去。
凌响沈默了很久,头也一直没有抬起来。
「我不可能忘记他,也不想忘记他……我没办法对你、对你……」
「我说过要你忘记他吗?」看著凌响慢慢握紧的拳头,江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能不能忘记他,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
凌响似乎愣住了,抬头望著江越,一时间像是什麽话都说不出口。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垂下了眼,苦笑著摇了摇头:「算了吧,就这样……」
「如果我不想算了呢?」江越的声音始终坚定,「我不介意你心里还记著他,也不强求你马上接受我,我可以等。」
「可是这样……」凌响闭上了眼,声音轻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是这样……很痛苦啊。」
「我不觉得是痛苦。」
「可是我觉得!」凌响终於忍不住低吼一声,像是再坚持不住,慢慢地弯下身去抱住了头,「放过我吧……」
江越低头看著他,那种极力抵抗著什麽的姿态带著无法掩饰的痛苦,让人觉得也许再逼近一步,这个人就会崩溃。
最後江越终於轻叹了口气:「你的痛苦,不正是因为你没办法拒绝我吗?」
「不是!」凌响近乎尖叫地否认,他只是把头抱得更紧,「我不会爱上你,我不可以爱上你……所以求求你,放过我吧……」
话说到最後,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了,只剩下带著哽咽的气音,痛苦无处遁形。
江越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了。明明无法拒绝,明明已经动了心,明明是这样痛苦,为什麽还要抗拒,苦苦挣扎?
他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凌响的手。他想要打破这个人用以掩藏内心的脆弱外壳,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痛苦,并将之一一抹去。
就在他捉著凌响的手用力掰开时,他看到了凌响的眼泪。
无声,绝望,以至於江越完全忘记了动作,两个人就这样僵持著谁都没有动,过了很久,江越才慢慢地凑近,轻柔地吻上了凌响的眼。
肌肤相触的刹那,凌响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如惊弓之鸟般地推开了江越,踉跄地往门外跑去。
江越被推撞得跌倒在地上,再要去捉凌响时已经来不及了。
看著被撞开的门,江越苦笑一声,无力地往身後的墙壁靠了靠,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之後几天,两人再没有见过面,直到凌响出院那天,江越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大清早就开车到医院,替他办了手续,将他送到了家楼下。
一路上凌响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停在大厦门前,他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江越想伸手拦著他,凌响却比他更快地推开了车门,退到离车四五步远处,才回过身来。
他似乎想说话,却又迟迟没有开口。
江越也停下了动作,只是半俯著身在车里望著他。
最後凌响低下了头:「我先上去了。」而後便逃也似的走进了大厦里。
江越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厦入口的玻璃门後,好久才慢慢坐正了,往座椅椅背上靠了靠。
通关的奖励都已经看见了,可是找不到打倒Boss的方法,这真是让人欢喜让人愁的状况啊。
江越一边想著,一边点了烟,却直到烟灰落下烫痛了手,他才深吸了一口,驱动了车。
然而还没到家,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特别设置的铃声,不需要看就已经知道来电的是谁,江越心里一惊,将车随便往路边一停就抓起了电话。
「凌响,怎麽了?」
凌响死死地盯著计算机屏幕,好友列表上那个象征好友在线的绿灯显得格外刺眼。
他握著手机的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著,听到江越略带焦急的问话时,他几乎害怕得想把手机挂掉。
「凌响?」电话里的人又问了一遍,听起来更焦急了。
凌响的目光没有从屏幕上挪开,只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口:「你……回到家了吗?」
「怎麽可能,我还没到家呢。」江越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苦涩,却始终温和。
这後面他再说了什麽,凌响就再没有听进去了。好友列表上七灭七生前面亮著的绿灯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要将他吞噬。
你是谁?
一句话,三个字,他重重复复地打了无数遍,却始终没有发出去。剧烈的心跳让他觉得好像有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抓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而在他彷徨之际,却听到一声轻响,屏幕上好友列表的图标闪烁了起来,提示他有新的讯息。
「好久不见。」
爱情勿近 第八章(三)
第八章(三)
几乎在打开讯息窗口看到七灭七生这个名字时,凌响就觉得眼前一黑,而後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才看清楚对方发过来的讯息内容。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明知道不可能,凌响却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鼠标。
对方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便又发来了第二条讯息:「在吗?」
凌响深吸了口气,才颤著手发出讯息:「你是谁?」
「是我啊,你忘记我了?」
「庭宇……」凌响握著鼠标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直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看著屏幕上那语气格外熟稔的话。
「你是谁?」重新将问话又打了一遍,凌响咬住下唇,「盗账号的?」
「讨厌,是我呀,我把账号拿回来了。」
凌响几乎将下唇咬破,指尖落在键盘上,却再打不出一个字。
屏幕上的讯息却还是一条接一条地出现:
「怎麽,不信?来打一场你就信了。」
「阿响,你怎麽了?」
「你忘了我了?」
泪水开始一点点地模糊了双眼,凌响低下头,泪水就如断线珍珠般落下,砸在地上发出让人害怕的轻响。
他的手不断地颤抖著,以至於短短的一句话,他打了很多遍,才打正确:「我很想你。」
对方沈默了很久,久得凌响甚至开始害怕下一刻就会看到七灭七生下线的系统提示时,新的讯息才在屏幕上出现:「我也是。」
泪水更是止都止不住,凌响低哑地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是为这梦一样的奇迹,失而复得的惊喜,惊惶、疑虑、害怕?或是为了那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心底深处的复杂情绪?
「来PK吧,输一次脱一件装备,怎样?」
──来PK吧,输的人脱一件装备,怎样?
──为什麽要脱装备,脱了更容易输吧?
──怕输的话,脱衣服代替也行。
──滚!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他最後一丝疑虑都灭掉了,他已经忍不住相信,在网络另一边的人,就是叶庭宇。
「来PK吧,老地方。」
屏幕上又有新的讯息出现,凌响盯著看了很久,才操控著自己的人物,走到传送点,选择了传送至月光森林。
月夜之下的森林似笼罩著神秘的气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凌响心中微紧,操控著人物走动了一下,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梦吗……
凌响忍不住想著,屏幕中央却突然跳出了一个比试申请。
凌响飞快地转过视角,然後就看到了站在传送点外的黑暗术士。
暗紫色的法袍,始终带著一丝嘲讽的微笑,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接受比试。
画面迅速切换,冷笑著的黑暗术士毫不迟疑地扬起手中的令牌,黑色烟雾陡然升起,凌响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月神之响身上已经连中了两个负面状态。等到他退了两步,祭起惊雷,新一轮的攻击却已经降临,月神之响的施法动作被打断,凌响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银袍法师的生命值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LOST。
偌大的字样最终出现在屏幕上,宣布著这场比试的结果,聊天栏中也出现了对方发出的讯息。
【当前】七灭七生:你输了哦。
凌响茫然地打开了装备界面,脱下了一件首饰。
【当前】七灭七生:丢出来嘛,不然一会PK到一半你穿回去怎麽办?
凌响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将那件首饰丢在地上,屏幕上的黑暗术士走上前一步,那首饰就不见了,显然已经被对方拾取。
【当前】七灭七生:再来?
看著又一次跳出来的比试申请,凌响没有拒绝。
网络那边的人一如既往地技术很好,他根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输一次,脱一件装备,装备越少,能力越低,输得越快……到他将一身装备全部脱掉,也不过是十来分锺的事。
新的比试申请没有出现,凌响等了一会,终於忍不住自己发出了申请。
然而这一次七灭七生选择了拒绝,凌响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什麽状况,那身穿暗紫色法袍的黑暗术士已经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令牌。
【当前】七灭七生恶意攻击您,您可以在十分锺内进行反击。
为什麽?
凌响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疑问,相同的问句也发送了出去,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更密集地施放攻击法术,月神之响甚至没有做出多少反应,就已经被彻底结束了生命。屏幕上白光爆开,一闪之後凌响看到的已经是城内复活点的景色了。
「庭宇……」他忍不住低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一边慌乱地去翻好友列表,七灭七生名字之前的绿灯却几乎同时暗了下去,显示著对方已经下线。
凌响的所有动作都随之停顿了下来,他怔怔地看著屏幕,几乎要怀疑刚才的种种不过是一场梦。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隐约听到了敲门声。
密集而急促,每一下都像是敲门的人用尽全力地捶在门上,砰砰的闷响间还夹杂著江越的声音:「凌响,快开门!凌响!」
凌响的动作很迟缓,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站起来走到客厅门前,手搭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打开门。
「凌响!」江越甚至已经放弃叫他开门了,只是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敲门声反而停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麽。
凌响又迟疑了一下,才扭开了门。
而几乎同一时间,门锁也被打开了,江越匆匆地推门而入,目光相触,两个人都是一惊,江越一手就捉住了凌响的肩膀,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凌响没有回答,江越带著他坐到沙发上,才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凌响?」
凌响还是没有一丝反应,呆呆地坐著,失魂落魄。
江越皱起了眉头,回忆起刚才那通让他心惊胆战的电话,突然就像想到了什麽。他没有再迟疑,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凌响的房间里。
计算机还开著,屏幕上依旧是游戏画面,江越根本不须仔细看,只从屏幕中央那法师的外表就已经明白了。
「凌响,你的装备呢?」
凌响还是没有回答他,好像什麽都听不到。
江越心里越发地害怕了起来,他用力地握了握凌响的手,又叫了他一声,见他始终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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