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清越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回声,有着一丝颤抖的微哑。
“也不出声!”阮云欢低嗔,握拳在他肩上一捶。若不是她及时认出是他,方才袭向他后脑那一招,纵不死也能令他重伤。
男子发出一声闷笑,埋首在她发间,低声道,“只是想试试你的功夫,不想如此凶蛮!”抬手摸了摸带血的双唇,想到她袭向他的那一脚,倒也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反应稍慢,恐怕就此断子绝孙,岂不是冤枉?
“凶蛮?”阮云欢抬头,于黑暗中定定向他注视,挑了挑眉,说道,“齐王殿下私入相府,又不肯表明身份,不知有何贵干?”
“若是光明正大登门,表明身份,还能见到你?”淳于信低喃,抬手抚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停在她唇上细细揉抚,哑声道,“云欢,我来和你说,明日上朝,我会当殿请旨,求父皇收回成命,将你赐我为妃!”
“不行!”阮云欢脱口低呼,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急道,“你不能!”
“为何?”淳于信的眸中,露出一丝痛楚,低声道,“若今日不曾见你,你不在那楼上,也倒罢了!可是如今,我分明知道你心里有我,难不成你让我就此放手,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五弟?”
“五殿下不会答应!”阮云欢摇头。
“我不管!”淳于信咬牙,说道,“明日上朝,父皇必然会奖赏东海的军功,我便以军功相换,我不要兵权,不要权势,甚至不要王位,只要你!”
“你有军功,五殿下也有!”阮云欢摇头,轻声道,“你莫忘了,东海军功,不止你一人,难不成,你要宋呆子,汤家两位公子,我几位表哥,尽数受你牵累?”
“你顾着所有的人,便只不顾我吗?”淳于信低吼,俊脸向她逼近几分,哑声道,“你莫要告诉我,你还想嫁给五弟!”他虽人在东海,但帝京城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当初听到淳于昌纳妾,他愤怒之后,便是心痛。
他如此呵疼,生恐伤及一分的女子,他的五弟,竟会如此待她!
阮云欢眼睫微垂,双手自他肩上滑落,脚步后移,慢慢退出他的怀抱,低声道,“若是……我说是呢?你是不是就此放手?”
“不!我不信!”淳于信低吼,逼近一步,再次将她圈入怀中,低声道,“方才,你分明……你分明知道是我,所以才会回应,是不是?你敢说你心中有的是五弟,而不是我?”
“是你又如何?”阮云欢骤然抬头,定定向他凝视,一字字道,“四殿下,我阮云欢不是旁的小女子,只是要一个心仪的男子陪伴一生。我要的是一个可以比肩的男子,与我一同凌驾万人之上!”
“你……你说什么?”淳于信满脸震惊,定定向她凝注。在他的心里,她快意恩仇,挥洒随意。也分明听到她和陆轻漾说,要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却从不知道,她要的,竟然是……
阮云欢点头,一字字道,“你没有听错!我不要只做一个王妃,也不想只嫁给一个逍遥王爷,我阮云欢要那最高的至尊之位!”二世为人,纵然前世她不明白,这一世,经过太子之死,也已知道,唯有握住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将要害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她要最大的权势,不止是她,还有他!太子说的不错,奈何生在帝王家!若是他不争不抢,不愿把握皇权,便算如上一世一样,登上那至尊之位,到最后也只能落一个万箭穿心!
齐王殿下僵立于地。一时间,与她相识之后的种种,一一于眼前掠过。不错,荣华富贵,在她的眼里,轻如烟云,可是,她却把握一切的机会,一步一步,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丞相之女升至今日的二品郡主。
不但如此!
在大邺朝,外姓臣女封为郡主的不在少数,可唯有她,有自己独有的封地!有封地,纵然封地饱经战乱,纵然封地贫瘠,可总是她自己的一方领地……
这么说,她说的,竟是真的!
淳于信怔了许久,才低声道,“你……你想要至尊之位,所以……所以心里欢喜的分明是本王,却……却宁愿嫁给五弟?”
“是!”阮云欢点头,眸光定定,没有一丝迟疑。
淳于信挺然而立,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那……为何不选本王?本王较五弟早一步封王,如今掌管兵部,还有东海二十万兵权,岂不是较他一个皇子更强?”
“不!”阮云欢摇头,说道,“皇上春秋鼎盛,此时一时的高下并不能决定一切。你与他的出生,分毫不差,可是他有野心,他想要那个位置,而你不想!”
淳于信默然片刻,咬了咬牙,说道,“好!你要这天下,本王夺来给你便是!”
“那便等你夺到再说罢!”阮云欢淡笑,侧身退开数步,离他更远了一些,说道,“在此之前,请殿下莫要再提请皇上收回成命之事!”要争皇位,必得拥有兵权,东海军功,会给他足够的权利!
淳于信双眸灼亮,定定向她注视,隔了片刻,才轻轻点头,说道,“我知道!”
阮云欢垂眸,福身为礼,说道,“恭送齐王殿下!”
淳于信向她默然而视,黑暗中,只见她恭敬行礼的身影,却瞧不清面目。张了张唇,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耳畔,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抿了抿唇,一转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阮云欢?”阮云乐穿过夹道,见阮云欢立在花树之下,不由唤了一声,向她身后一望,问道,“方才我似乎瞧见还有一人,怎么不见了?”
“你瞧错了罢!”阮云欢淡笑,转身与她并肩而行。
阮云乐挑了挑眉,意似不信,目光在黑黝黝的花树丛中扫过,问道,“怎么只有你自个儿?丫鬟们呢?”
“忘了拿灯,不想天便黑成这样,命白芍回去取!”阮云欢淡应。
阮云乐耸了耸肩,问道,“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阮云欢笑,向她身侧的丫鬟一指,说道,“不想夜这般黑了,方才见灯光自园子那方而来,便想是你!”
“原来是怕路黑!”阮云乐撇了撇唇,满心不悦。
方才自己瞧这里似有人影,紧赶慢赶的赶了来,不想却给这个丫头照路!
☆、第289章 若是被人瞧去可有得说呢
老夫人见她二人一同进来,不禁奇异,笑道,“你们姐妹两个,怎么今日倒走在一处?”
阮云乐向阮云欢横去一眼,说道,“哪里走在一处,外头碰到罢了!”上前去给老夫人行礼。
阮云欢微微一笑,也跟着上前行礼,问道,“祖母今日可好?”
“好!好!”老夫人点头连应,唤二人一左一右坐在身侧,说道,“你们二人这一日均不在府上,可是去瞧齐王回京?”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七表哥随着齐王一同回京,云欢在侯府多逗留了片刻,不想便晚了!”略过迎齐王回京一节不提,转向阮云乐道,“齐王回京,不知妹妹可去相迎?”
阮云乐噘了噘嘴,说道,“城门那许多的人,又说不上话儿,去做什么?”
阮云欢微挑了挑眉,淡笑道,“妹妹说的是!”便不再问。
老夫人笑道,“你一大早巴巴的跑了出去,还打扮成这般模样,难不成还有人比齐王重要?”
阮云乐小脸儿微红,噘嘴道,“云乐只是说不曾去城门,又有何人比……比他重要!”说到后句,神情便有些扭捏。
老夫人不解其意,挑了挑眉,向她身畔的豆蒄望去。
豆蒄噘嘴道,“二小姐在齐王府等了半日,齐王也不曾回府,二小姐命那齐府管家去寻,那管家竟然不理!”
“这个傻丫头!”老夫人笑了出来,说道,“齐王回宫,自然是先进宫见驾,你要管家何处寻去?”语气虽是宠溺,眸中却终究带出一抹厌恶。
阮云欢听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竟一声不吭跑到未婚夫婿的府上,不由暗暗咋舌,却也不再多说,转话问道,“方才见母亲出府,怎么妹妹不曾同去?”
老夫人拧眉,说道,“这个时辰又去了何处?”显然是不知此事。
阮云欢道,“闻常管家道,说是外祖母建安侯夫人抱恙!”
老夫人挑眉不语,阮云乐却奇道,“外祖母有恙,我又岂会不知?方才府门前见到母亲,也不曾说!”
阮云欢摇头,笑道,“许是误传罢了!”
正说着话,闻门外小丫鬟回道,“老爷来了!”
阮一鸣挑帘进来,先给老夫人见礼,说道,“今日齐王殿下回京,皇上留儿子陪齐王殿下饮了几杯,回来的晚了,母亲莫怪!”
老夫人摆手,说道,“正事要紧,起来罢!”
阮云欢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笑意。齐王殿下早已在相府一游,这位阮相爷却在宫中陪齐王饮酒,倒也是奇事。
阮云乐一旁却道,“难怪齐王许久不曾回府,原来是皇上留着喝酒!”
老夫人道,“齐王离京数月,皇上留着一同用膳饮酒,原也是父子间的情谊。”
阮一鸣点头连应,说道,“儿子正要与母亲商议,齐王回京,他又是云乐指了婚的夫婿,待过几日,也该府中设宴,请他来一聚!”闻说阮云乐去了齐王府,脸上掠过一层不悦。
阮云乐大喜,连声叫好!
老夫人向她望去一眼,含笑道,“原也是个理,趁着还在正月里,再将五殿下一并请来,莫要显得我们厚一个薄一个的!只是如何招待,你媳妇才是当家主母,你与她去说就是!”
阮一鸣点头,见秦氏并不在座,问道,“夫人可是回去了?怕是身子辛苦罢!”
阮云乐闻说请淳于信来府,早乐的一蹦三尺高,巴不得立时将这事议妥。闻说问起秦氏,便不悦道,“母亲去了外祖家,却不知何事?”
阮一鸣扬眉,问道,“这时辰才去?”说着瞧了瞧墙上的自鸣钟。
老夫人摆手,说道,“也不急在这一刻,改日再议也不迟!”
阮一鸣心里疑惑,却又说不出什么,只得点头应下。又略坐片刻,见夜色渐深,便起身道,“天色不早,母亲早些安歇!”行礼告辞。
阮云欢早闻喜鹊悄回,白芍已经过来,便也跟着起身行礼,说道,“孙女也不搅扰祖母,这便告辞!”
阮云乐也不耐多留,忙跟着起身,说道,“云乐也一同去了,请祖母早些歇息!”也施下礼去,随着阮一鸣一同退出。
出了紫竹苑,阮一鸣向阮云乐一瞧,说道,“你住在园子里,来往路远,日后早些过来,也好早些回去!”
阮云乐笑道,“怕什么,园子虽大,却也是自个儿家里,难不成还怕有人劫了女儿去?”
阮一鸣微微皱眉,要说她一个女儿家,擅自跑去齐王府,会被人嗤笑,但这个女儿素来是听不进话的,只得叹了一声,说道,“快些回去罢!”
阮云乐点头,又叮嘱他早些请齐王前来赴宴,方向园子去了。
阮云欢见她走远,才向阮一鸣一礼,说道,“爹爹,女儿告辞!”
自从她命赵承砸开府门,踢飞屋门,惊了秦氏之后,父女之间这几日竟极少朝面。此刻阮一鸣见她神情淡淡,不由咬牙,说道,“我闻说你也是刚刚回府?”
阮云欢应道,“是!七表哥随齐王回京,女儿回侯府探望!”
阮一鸣听她说到侯府,用了一个“回”字,不觉将脸一沉,说道,“相府才是你的家!”
阮云欢扬眉,说道,“是吗?女儿当真不知!”声音不自觉冷了三分。
“你……”阮一鸣气结,指着她道,“你成日出门,也不听听,外头传你什么?亏你有脸!”
阮云欢冷笑一声,说道,“嘴巴长在旁人脸上,要说什么议什么,云欢如何管得着?难不成只为了一些传言,女儿便要躲要府中以泪洗面,再不见人?”
阮一鸣怒道,“你……你丢的可是相府的颜面!”
阮云欢淡道,“爹爹既知丢的是相府的颜面,便该替女儿辩白,没得将外头的脏水也一并往女儿身上泼的!”
阮一鸣气的身子直抖,连声道,“逆女!逆女!”
阮云欢淡道,“云欢已是待嫁之身,纵丢了脸,五皇子不曾说什么,爹爹又何必着急?爹爹要顾着相府颜面,倒不如瞧瞧旁人!云欢是天黑回府,可有人是天黑才出府,那身装扮,若是被人瞧去,可有得说呢!”说着后退几步,福身一礼,说道,“女儿告辞!”
阮一鸣被她一番话说的一呆,见她转身要走,忙将她唤住,问道,“你……你说什么被人瞧去,又会被人说什么?”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女儿不过提醒爹爹罢了,旁人要造谣中伤,何患无辞?”说着又施一礼,再不多停,扬长而去。
阮一鸣听她言语,分明是指的秦氏,心中一阵阵的惊疑,本是要回园子到姨娘处,想了想,转身向正屋而来。
锦阑轩。
青萍见她回来,吩咐小丫鬟备香汤,自个儿随入内室服侍更衣,低声道,“小姐,方才赵承传入消息,说是平邯府都督秦胜成的夫人带着女儿回京,两个时辰前刚刚进了建安侯府!”
“哦?”阮云欢扬眉。
秦义第三子,秦胜成的妻女回京!想来,秦氏便是为此前去。
白芍奇道,“这可奇了,秦胜成的夫人、女儿回京,夫人前去原是正理,怎么连二小姐也瞒着?”
事有反常即为妖!
阮云欢略略一思,说道,“命甘义盯着,瞧瞧再说!”白芍点头应命,想她累了一日,便命人早些安置歇息。
第二日早朝,齐王淳于信率东海归来的众部属上朝,递上奏折为众人请功。
皇帝看过,当即传旨嘉奖,各有升赏。待众人谢了恩后,最后唤宋文杰道,“爱卿是前年的探花郎,朕却不知,竟然文武双全!”
宋文杰忙道,“回禀皇上,臣哪里是文武双全,不过是运气好些,跟着齐王殿下竟没有被人摘了这项上头颅去。”
皇帝摇头笑道,“纵然只是运气好,也是爱卿之福,我大邺之福!”想了想,说道,“如今你年纪轻轻便官至四品,若再升官,朕你怕骄狂!这样罢,闻说你出身寒门,自高中之后,还不曾回乡,朕便许你三个月假,衣锦还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