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偕点了点头,道,“十之**。”
她皱眉道,“既如此。当日陛见之时,你为何不亲自与陛下说?”
“我此次告假回京乃为私事。”张偕笑道,“若是以奏折启奏,则星象之学虚无缥缈。如何能拿来做朝堂之上的定策?只得托你私下谏告陛下,让他心中有个深浅。”
张嫣接过张偕交来的信笺,心中正在计较,忽听张府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道。“皇后娘娘。有宫人到侯府门前,急求见娘娘。”不由愕然。
“婢子双纹拜见皇后娘娘。”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宫人是椒房殿中打帘子的二等宫女。青衣双鬟,颇见机灵。揖拜道。“菡萏姑姑遣婢子出来寻皇后娘娘的。”
“宫中出事了么?”张嫣急急问道。
“嗯。”双纹颔,道,“陛下和太后,吵起来了。”
刘盈和吕后的争吵,自然是源于王八子和她腹中地那个未出世地孩子。
张嫣匆匆回宫。这才从菡萏和木樨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这一世,在她的劝说之下,刘盈到底没有如同史上所言托庇放纵于酒色,而是在沉重地打击下凭着自己的力量地站了起来,自己掌握着大汉的国事。
终究是逝已矣,而吕后却是她血脉相连的母亲,半辈子母亲曾倾力庇护着自己,因此。他尊重着她。吕后虽然没有如史上那样摄政,长乐宫在大汉亦有着极重的权威。
吕后有这个自信。只要王珑母子死了。刘盈固然会大怒火,却终究只得接受事实。就如同,当年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鸩杀了赵王如意一样。
这一日晨起,她知道刘盈往骑射场射猎去了,便命亲信去清凉殿,赐了王珑一碗汤药。
王珑自然不肯喝这碗“红花汤”,她所有的希望以及日后地依仗便在腹中这个孩子身上,一旦饮了,她便还是从前那个未央宫中默默无闻的王八子。
清凉殿的宫人不管当面违反吕太后的权威,但当年赵王如意被鸩杀之后,刘盈陆续将当日所有在场见死不救的宫人全部撸了个遍。他们怕重蹈覆辙,便极力拖延时间。。
双方僵持之下,却不料刘盈因前些日子知道吕后趁自己东巡沛土之际,重新在未央宫中安插了她的人马。虽不愿即刻黜退伤了母亲的面子,却暗中命人盯着这些人马。待到有人飞马来报清凉殿中事时,刘盈吃了一惊,赶回来,正巧见着长乐宫的那名宦官亲自将汤药要灌入王珑口中。
他还没有听见那个孩子的第一声心跳,便险些失去了他。这种劫后余生地感觉,让他即刻吩咐将这名宦官下到永巷,同时直闯长乐宫质问母亲。
吕后正在抄一本《道德经》得知了功败垂成,扼腕之余,微微警醒。
如果刘盈再迟些赶到那么一刻钟,那么,大事抵定。
“儿臣不懂,”长乐宫中,刘盈问母亲道,“母后当年鸩杀赵隐王,屠戮戚夫人,尚可以说是为了捍卫儿臣地皇帝位置,报复当年的私怨。但王珑腹中地那个胎儿,亦是母后的亲孙,儿臣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母后竟连他也容不得。究竟是为什么?”
“怎么,陛下打算为了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责问你的母亲么?”
刘盈将拳握紧,终于咬牙问道,“母后究竟想要什么?太后的尊荣,长乐宫的富贵,吕家两个舅舅的侯位,朕都给了。母后莫非真要朕将这个皇位都奉给母后。才能心满意足?”
“陛下胡乱说些什么。”吕后不以为意,“这皇位是你的,天下没有人能质疑。但你两位舅舅当年为大汉立过汗马功劳,你是他们外甥,随便给他们封一个王,难道不行么?”
“不要说当年父皇杀白马为誓,非刘姓不得为王。”刘盈恼道,“便是朕亦在父皇病榻之前过誓不得立吕氏为王。母亲便真的那么喜欢看我违反誓言么?”
吕后摇摇头,叹道,“陛下要皇子,有的是吕氏张氏的女子给你生。哀家却没有这么一个母亲身份卑贱的孙子。”
刘盈悲愤之极,硬邦邦道,“无论母后是否承认,王珑腹中的孩子,是朕亲子。太后不愿认孙子。莫非反是朕便不是太后的亲子么?”
“你?”吕后霍然站起,气的手指颤抖。
这一辈子,吕后将多少心血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她被命运逼的步步后退,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于是将全身心血都投在他身上,不肯让戚懿欺负践踏了去。
到最后,既然就换来了一声“莫非朕便不是太后亲子么?”
刘盈看着一瞬间老态尽现的母亲,心中亦有些后悔。
张嫣一直知道,守成的皇帝,和权欲深重的太后,终究会起冲突。却没有猜到,点起他们之间冲突的那根导火线,竟然会是王珑。
最近因为不满于王八子童鞋的嚣张。《大汉嫣华》书友群里自成立了永巷计生办组织。奉行政策是:皇后优生优育;妃嫔不孕不育;陛下……
陛下晚婚晚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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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四八:决断
刘盈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张嫣从皇后凤驾上下来,匆匆踏上阶梯。
“陛下。”张嫣拉着他的衣摆,问道,“你和太后这是怎么了?”仰起头来,面上尽是焦急之色。
刘盈拉住她的手走下长阶。张嫣一时被他拖着向前走,口中唤道,“舅舅?”身子却不住的回头,望进长乐宫高挑的宫门内,仿佛能见到吕后的颓然的面容。
刘盈的胸口微微起伏,没有答妻子的问话,只是低低道,“你先跟朕回去。”
“可是,”张嫣蹙眉,为难道,“太后现在?”
纵然在外人面前挺起的刚强,刚刚和儿子吵了一架的她,此时也一定很脆弱吧?
刘盈忽然就有一点难过,放开她的手,不经意问道,“阿嫣,如果有一天,朕真的跟母后对立,你会帮着你的阿婆呢?还是帮着朕?”
张嫣怔了怔,勉强笑道,“陛下说哪里话?你与太后母子同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又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是啊,母子同心。”刘盈茫然出了一会神,放开她的手,点头吩咐道,“夜晚风重,回未央宫的时候,记得让宫人加件衣裳。”
张嫣瞧着皇帝仪仗中他的背影,双唇微微抖了抖。
“娘娘。”荼蘼上前,小心翼翼道,“咱们这是……?”
她眨去了眸中水雾,回头道,“去长信殿。”
长信殿中一片肃杀。苏摩姑姑看见张嫣进来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
“太后正恼着呢。”她指了指殿中,道,“皇后娘娘,”苏摩的声音忧心忡忡。“你进去劝劝她吧。”
张嫣进殿地时候,吕后正背面而坐,听见动静,倏然将案前的琉璃耳杯砸过来,怒道,“哀家说了哀家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是死人啊?”
嚓的一声,琉璃耳杯擦过张嫣的耳侧。在桐木柱上哐当一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待吕后看见张嫣吓的惶白地脸色,眸光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阿嫣。”
“傻孩子。”吕后连忙上上下下查看她,见她无事,这才道,“你怎么不出个声?若是真的伤到了,可就不好了。”
张嫣勉强笑笑道,“我见阿婆心情不好,不敢打扰,却又怕阿婆一个人待着想不通透。这才想静静的陪着。”
她持着的烛火,照在吕后烛光下深深洼陷下的眼帘。
她忽然深刻的认识到,这个她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女子,到底是老了。真正能伤害她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刘盈,一个是鲁元。“哼。”吕后自嘲道,“还是小阿嫣贴心,不像你那个没良心地丈夫,半点都不体谅他娘的恩情。”
张嫣摇了摇头,温声劝道,“陛下只是一时火气,但他心里孝顺太后。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太后,你怎么就喜欢和陛下对着干呢?”
“哦?”
“阿嫣觉得,”张嫣娓娓劝道,“陛下有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需要太后作为母亲好好哄哄他,太后却总是硬邦邦的和他杠。再好脾气。陛下也是个男子。总有点血性的。若是拼起了他的一口气,只为了保护王珑而得罪太后。太后可非是得不偿失了?”
吕后怔了怔。想起很久以前在丰沛乡里。
那时候刘盈不过五六岁年纪,在外头疯了一整天后回家,她会板着脸说他几句,然后用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去头上的汗珠。
她所有的温柔,好像都丢在了那些年的楚汉之争里了。温柔地人容易受伤,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就只有一个心硬如铁的吕雉。
“阿嫣……”吕后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眸咄咄生光,“我等不了三年,一年,只一年。如果一年以后,你还拿不下盈儿的话。哀家……”
她没有将话说下去。然而张嫣却从她地目光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张嫣的脑中飞速的转。惠帝五年,自己虚岁十四,但实际上,刚刚满了她的十三周岁。三年之后,她十六岁。但是一年后,不过才十四岁。无论从感情还是身体,都实在有些勉强了。
但是在未央宫中,她不能失去吕后的支持。
无论刘盈再怎么对吕后不满,吕后总是他的母亲,他割不掉的牵舍。
于是她忍住了吕后施加在自己手上地力道,咬牙道,“一年时间实在太短,两年吧。阿婆。我实在,有点怕。”
吕后逡巡着她的目光,见其中清澈坦然,于是放开手,道,“成,两年。”她揉了揉眉头,疲倦道,“阿嫣,哀家累了。那个王氏,”
她此次与儿子失和,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任何错,便将一腔怨愤都投在王珑身上,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只淡淡道,“你去处置吧。”
张嫣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吕后却截着她道,“哀家不能一辈子都护着你。你在未央宫中也待了一年多了,该看的,该学的,都见过了。如果哀家还在这儿,你都对付不了那个姓王地小小八子,那么若有一日,哀家不在了,你打算怎么支住未央宫?”
张嫣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吕后退步了时间,对她做出地考验。她只能接住。
回到椒房殿之后,她换了燕服,将一头青丝挽起,若有所思。
她其实不太明白,作为太后,吕后有太多的手段让王珑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未央宫中。为什么却偏偏选择最光明正大地那种。
也许,因为吕后身上的属性更多的属于朝堂,而不是后宫。16K.CN她更多的是一个政治家,而不是后宫中那些以争宠为生的女子。
那么我呢?
张嫣笑了笑。我既想要做一个政治家,也想做你地妻子。所以。我在乎的不是手段,而是最后的结局。
将手中书信交给木樨,道,“你将它交给宣室的韩公公,请他即刻转呈给陛下。”
她特意咬重了即刻两个字。
然后转头吩咐道,“去太医署请淳于太医来。”
“娘娘。”荼蘼吃了一惊,问道,“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么?”
“没什么不舒服便不能请太医么?”张嫣笑了笑道。“我只是叙叙旧罢了。”
淳于衍入殿拜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起身吧。”张嫣看着年轻的太医,忽道,“算起来,我与先前的淳于臻太医有师徒之分。你为他义子,也算我的师兄。”
“不敢当。”淳于衍拱手。
这个少年似乎在宣平的时候便与自己并不熟络,但是,总算是有些渊源,在太医署中能够得到信任。
“本宫想请你帮一个忙。”
“皇后娘娘,”淳于衍霍然抬头。眸中迸出一二火花,“清凉殿地王八子的身孕并非由臣一人负责,更何况,臣为大夫。不可以对不起义父教导我的为医德。”
“放心。”张嫣愕然道,“我没有要你下药对付王美人的意思。”她瞧了瞧自己秀气的双手,自嘲笑道,“我也不喜欢双手沾血。”更不喜欢自己的行事招惹刘盈的怒火。
能够让王珑腹中孩子无声无息的消失而刘盈没有机会,只有一个法子。
“我听说,长安东市有一位……”张嫣吐唇道。
刘盈回到椒房殿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淳于衍离开的踪迹。
“阿嫣,”他唤了一声。
张嫣忽然跳起来。赶他道,“你先去给我洗澡。别有地没的给我带别的女人的气味到我这儿来。”
刘盈再度出来,就看见张嫣侧坐在榻上观书,夜光从窗中落下来,一半在她地侧颊之上,有种恬静的湖面下蕴含着汩汩生机的感觉。
他忽然有些无力。似乎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顾及到每个人。
母亲,阿嫣。王珑,还有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
这里头,究竟有那个节错了?
“陛下今日的话问的不对。”张嫣哗然放下手中书,站起身,眼中的光芒灿亮逼人,“你问我我是支持你,还是支持陛下。陛下你要我怎么答?你是我的舅舅夫君,但太后也是我嫡亲地阿婆。陛下问我更亲近谁,那么,我先问陛下一句,陛下有打算因今日之事和太后决绝么?”
刘盈吃了一惊,骤然答道,“自然不会。”
不要说那个孩子并没有真正出事。便算吕后真的得逞,孩子日后还可以有,母亲却只有这一个。刘盈无奈的想,也许,无论母亲做什么,他都没有办法真的和母亲决裂。
“那么,”张嫣毫不客气道,“我先去看太后,有什么不好的?”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那些后宫妃嫔起了冲突,你会选谁好?
“你就是只知道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张偕笺中所说,今夏关中恐有旱事,是真地?”
张嫣余恨未平,淡淡点头道,“我又不是那些有地没的人,怎会拿这样地事骗人?张偕一贯是稳妥之人,他既然敢说出来,必定有极大的把握。陛下还宜及早思虑定计才是。刘盈想了想,摇头叹道,“怎么说呢?难道在廷议时说,我知道今年夏天关中会大旱,因此要早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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