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冬歌姐姐如今身怀有孕,总不能长期住在外家,安陵是个好地方,又与姐姐外家近,姐姐与你若能在那儿落脚一阵子,与姐姐与孩子都好。而且,”她微微沉吟,“你阿姐,解忧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给她指一个人家,让她今年秋天出嫁,她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她出嫁的时候,你总该来送她吧。你若不喜欢,空着那宅子也就是了。何必想太多。”
孟观怔了怔。不由想起亲人与妻子。
起来,在拥有了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之后,他灵魂里昔日动荡不安的漂泊因子,竟真的有些淡沉淀下来,生出了一些安家落户的想法。
想要长久的留在一个地方,安定的生活,看着孩子出生,成长,牙牙学语,最后清晰的叫他一声阿翁。
良久,孟观拜道,“既如此,孟观谢皇后的恩典。”
离开的时候,孟观回头,问道,“不知道娘娘府中的摇椅可还有多余的?”
张嫣扑哧一声笑了,“知道了。我等会儿会命人送一把给冬歌姐姐的。”
“娘娘,”荼蘼打开帘子进来,禀道,“今天的药熬好了。”
“又要喝药了啊。”张嫣垮下脸来,轻轻抱怨道。
每到这个时候,便能见到张皇后孩子气的样子,荼蘼失笑,“没办法,为了腹中的小皇子,娘娘便委屈点自己吧。”
皇子……么?
张嫣微微垂下眸来。
自从那位从前名不经传的皇长子刘弘受封为淮阳王后,椒房殿的侍女们都有些紧张氛围。因此更希望自己生下一个皇子,来稳固中宫椒房的权势尊荣。
其实,她本人倒并不希望此时生一个皇子。
“皇后娘娘,”侍女从廊上趋进来,在帘外屈膝禀道,“两位公子在夏园外求见娘娘。”
……
“大弟和二弟?”张嫣微微惊讶,一口将药饮尽,“请他们进来。”
“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张嫣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别人倒也罢了,怎么连你们都这么客气,倒叫我这个姐姐难受了。”
她少时在家未嫁的时候,虽有同胞弟弟张偃,但张偃年纪太小,很多时候并不能陪伴于她。鲁元身为大汉长公主,坐稳了信平侯府主母的位置,又兼着性情和善,对几个侍妾并不苛待,侯府中妻妾关系至少在表面是较为和睦的,张嫣与两个庶出弟弟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后来嫁给了刘盈,进宫之后,姐弟见面少了,如今见了,竟有些拘谨。
数年不见,昔年信平县乡野之间的两个男孩也渐渐长成了少年。
她的两个异母弟弟之间,大弟张侈生的比较健硕,相应的,脑子也转的慢一些,不过身手也很勇武。二弟张寿却更像他们的父亲,信平侯张敖,面容俊美,且举止斯文。
张嫣眨了眨眼,阿翁日前交待于她的的话语在心头闪过,转了几个圈,望着两个弟弟,抿唇笑了笑。
张寿望见了她笑容里的深意,于是好奇问,“娘娘笑什么呢?”
“呵呵,”张嫣掩口笑道,“笑我的两个弟弟,都已经长成了俊朗的男孩子了。也不知道三月上巳出了门,能迷了多少好女子去。”
张侈涨红了脸,“阿姐。”
不过总算,一时的疏离便这么消散了。
……
“阿姐总算平安回来了。”张寿笑的一脸欣慰,“当时你流落在外头的时候,我和大哥都很是担心。大哥还说了,他以后他要做将军,将匈奴打的落花流水,为阿姐报仇。”
“哦?”张嫣嫣然睇望着一旁的张侈,“大弟抱负好大,如今的骑射练的如何了?”
提到擅长的骑射,张侈便振奋起来,得意洋洋邀功道,“阿姐可知,我年前已经入了左郎署,前些日子,左郎将沈大人在校场上见了我,还赞过我勇武呢。”
“颉”的一声,张嫣便笑起来了。怕伤了弟弟的自尊心,忙赞道,“大弟很好。”一时若有所思。这两个弟弟,大弟张侈与自己同年,今年都是十七岁,便是张寿也只小自己一年,今年也有十六了。
确,也都是当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于是不经意的问道,“你们在外,可有什么心上人?”
少年人脸皮极薄,听了立时脸红,俱都肃立道,“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及姐姐做主的。”
“我是认真问你们的。”张嫣若有所思,起身道,
“前日里,阿翁与我说,想和吕家再结一门亲事。可是我想着,联姻虽然对两家都大有裨益。但你们是我的弟弟,我更希望你们能平安幸福的过一辈子,旁的都可以另行设法,娶妻生子,可都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若你们真的有心上人的话,只要那个女子身家清白,品性也好,我会和阿翁商量,尽量成全你们。若是现在害羞,日后可就没有机会再找阿姐反悔了哦。”
张侈和张寿对望一眼,张侈性子疏散,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终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反是张寿,脸儿微微泛红,却上前一步,腼腆但坚毅道,“阿姐,你说的这些,我和大哥闲暇时候也曾经商讨过的。”
他们虽然是庶子,但是年纪渐渐大了以后,有些微妙的东西,自己也有体会。
张氏曾以功高封为王,又因异姓王见忌,最后罢黜为侯。从最开始一直没有摆脱外戚的身份。若想要长盛久兴,更需要族中子弟团结扶持一致。
“……我们的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姐如今要好好休养,生一个健康聪慧的皇子。若我们能够通过联姻帮衬到信平侯府,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很早以前,我们就已经有了觉悟。”
张寿的神情安详,“只要整个张家好,我们就好了。”
张嫣看着两个弟弟,有点愣怔。
“怎么,”张寿道,“阿姐还有其他指示?”
“不是,”张嫣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们还是孩子,不需要,背负太沉重的负担。”
……
申时的时候,刘盈从未央宫过来,进了夏园,问守着园门的侍女,“皇后娘娘去了哪儿?”
侍女恭敬道,“娘娘刚刚去了后园。”
他便从园中小道折了过来,进了后园,远远的,见张嫣坐在花园中池塘前,正在喂鱼。
他摇摇手,阻止宫人知会阿嫣自己的行迹,站在阿嫣身后,看了一会儿。
淳于太医调养了一个多月,阿嫣的状况终于有所好转,看起来,不会让人难过。
“你就打算看着我到什么时候?”张嫣没有回头,笑道。
刘盈便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其实是看见了日头投下来的影子,不过张嫣却没有实说,只道,“因为我一直记挂着你啊。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早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张嫣刚才见了热,便将大氅脱了下来,让侍女在一旁捧着。这时候,日后渐渐偏了过去,就显的降了点温度。刘盈取了大氅替她重新披上,尚絮絮道,“池塘上风大,你见着风,晚上若着凉,就不好了。”
“阿嫣。”
“嗯?”
“让荼蘼她们收拾收拾,明儿个,咱们便回未央宫吧。”
张嫣看了看刘盈,应道,“好。”
过度章节。其实想略掉。但又略不掉。
交待孟观的结局哟。此后,他的剧情任务终结,应该不会再出场了……吧。宫斗是门学问,之前张家都没有开始发力。如今,阿嫣得宠,且也怀了身孕,信平侯府就想要挣脱吕家的控制,自立门户了。
出门在外,本章存稿。
如有问题,回来再修。
以上。
二三四:剖心
元元年春二月初二,龙抬头日。
张嫣晨起,坐在梳妆台前,让菡萏替她梳起髻。
这些日子,她都留在夏园养病,足不出户,每日里只将头松松的挽成一个篡儿,简单方便。今日却要在大庭广众面前回宫,因此从晨起便开始梳妆。
菡萏在张嫣身后,替她梳挽髻。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日子,再一次站在张皇后背后,看着张嫣短到堪堪过肩的青丝,依旧有些心神动荡。
从前,张皇后素以满头浓密乌黑的秀著称,用真结起最繁复的四起花钗大髻之后,依旧有四指结余。这样的一头秀美青丝,却在那场劫难陨落大半,剩下的长度堪堪及肩有余,握在手,无法挽起成型的髻。
张嫣等了片刻,不见菡萏动作,不由疑问道,“怎么了?”
话音脱口而出后,方醒悟过来,笑道,“我倒忘记了,自己已经将头剪掉了。”
“用特髻吧。”
菡萏屈膝应了声,“诺。”
特髻便是这个时代用金属制成的假,戴在头上,再插十二支凤花钗,远远望去,如花团锦簇般浓密威严。张嫣在满幅皇后仪驾的拥簇下,从信平侯府离开,在未央东阙入车,改坐皇后凤舆,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椒房殿。
椒房宫人俱等候在廷,在随人将皇后舆板放落在地上的时候,俱都展袖伏拜在地,道,“臣等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将头深深的叩下去,带着一种主人久别归来的欢喜。
“都起来吧。”
阔别一年之后,重新回到椒房殿,张嫣亦感慨万千。
她曾经以为她往后的生命,都将远离这座富丽煊赫的殿堂。却不料,命运作祟,转过一圈之后,依旧回到最初的地方。
宫人们屈膝禀道,“皇后娘娘,后宫诸位夫人听闻娘娘今日从侯府回来,都侯在配殿之外,等待朝见娘娘。”
张嫣此时的身体还没有见大好,从信平侯府回到未央宫,便有些疲累,道,“就说我今个儿劳累,让她们朔日再过来吧。”声音清冷。
“皇后娘娘,”进了内殿,解忧迎上来,情绪激动,“你真的回来了。”喜极而泣。
在她的身旁,楚傅姆虽然没有说话,神情也很是喜悦。
“嗯。我回来了。”久见故人,张嫣也很喜悦,对着众人行了一个揖礼,惭愧道,“当日我行事任性莽撞,让傅姆和你们这些日子担忧辛苦了。”
“可不敢当。”楚傅拦着她,问道,“只是,皇后娘娘以后不会再打算离开了吧?”
张嫣脸红了,“不会了。”
她起身,回望着熟悉又带了一丝暌违的椒房殿的雕栏画栋,轻轻道,“从此刻起,这儿就是我真正的家了。我和我的孩子都会在这儿继续的生活下去,直到……”
“那就好。”楚傅欣慰道,“既然如此,以后,娘娘就真的要为自己日后的生活做打算了。”
椒房殿前的大庭之,宫人们相互对望,尚有些茫然,“皇后娘娘真的回来了?”还有了腹的皇嗣?
自张皇后年前出走,这一年来,椒房殿的宫人们担惊受怕,到现在,忽然天翻地覆,还恍然似梦。
“这还能有假?”荼蘼走出来,笑道,“皇后娘娘已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如今都已经开始显怀了,太医也诊过脉,陛下也给咱们赏钱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还有什么好不信的?”
赵长御是从小与张皇后一同长大的心腹女侍,虽不掌实务,但在椒房殿的地位少有人能及,她既然出面宣告,宫人们终于能够确信。面上便都透出不可抑制的喜色来。
身为宫人,他们的荣辱喜乐,都是与自己的主子密切相关的。之前张皇后虽然与天子亲密,却无宠。直到此时,与天子琴瑟和谐,再加上有孕,才算是真正坐稳了椒房殿。而她们这些宫名下的内侍女使,也才有了不可动摇的底气。刹时间,这一年来椒房殿的低弥的气息一扫而空。每一个宫人都觉得有了满满的希望。
“咳。”楚傅咳了一声。园所有女使便都安静下来。
“皇后有喜,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做奴婢的,更要细心伺候。这一年来,做的好的,待我禀明了皇后娘娘,稍后自有针砭。”
满园青衣女使左右对望了一眼,齐齐应道,“诺。”
椒房殿烛影摇红,满宫的嫔御,包括袁美人,丁夫人,都站在殿前守望,等着看陛下今晚在何处落宿。——虽然之前传的沸沸扬扬,说陛下每日里都会去信平侯府看望张皇后,但终究是没有眼见到实处,还抱了一丝希望。
待到前殿传来陛下下了朝便径自去了椒房殿,这些人都咬碎了一口银牙。
回到椒房殿的张皇后,第二日往长乐宫拜见吕太后。
这一日刘盈不用早朝,便没有早起,从床上伸出手来,抱住妻子,问道,“我陪你过去可好?”
“不好。”张嫣咯咯一笑,将他的手压着放回去,“这一趟,是我该过去的。若是你陪在一边,我束手束脚不说,太后更该恼了。”
“放心吧。”她安抚道,“我应付的来。”
张嫣在长信殿前侯了不过一刹,苏摩便迎出来,笑道,“是皇后娘娘过来了啊。太后让我领你进去。”
吕后在殿高坐,见了从琉璃帘下进来的张嫣,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虽然听多了鲁元提及张嫣此时的积弱,直到真正见面,才知道,张嫣在这次北地磨难过后,究竟身体瘦弱成了什么模样。
她此时站在朱红色的长信殿里,昔日带着点圆润的脸庞,如今瘦削下来,显得下颔尖尖,一双眸子分外的大,,唯有腹六个月的孩子,已经开始显怀,身子轻盈,像一抹苍白的剪影,下一刻就支撑不住要倒一般。
“赶快坐着吧。”她忙道,“你这孩子,都有孕了,还那么客气。”
张嫣道了谢,在殿坐下,闻着一旁鹤衔翎羽香炉透出的馥郁香气,不由皱了皱眉,压不住咳嗽起来。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苏摩关心问道。
“也没什么,”张嫣勉强笑道,“只是我怀孕之后,闻不得熏香气味。请太后娘娘见谅。”
吕后便道,“将香炉撤了吧。”
帘下的两个留头宫人屈膝应了声,“诺,”趋到殿角落香案之上,将香炉腹炭火取出熄灭,随即将香炉捧出长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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