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留欲言又止。
“怎么了?”
“那,我们,”刘留垂首轻轻道,“不就是要分离了么?”
张偕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待两年后,你的孝满了,我会回来的。”
“那,”刘留的眼睛不敢看他,声音却理直气壮,“你离开以后,不可以喜欢别的女子,不可以让别的女子喜欢,否则,日后我知道了,饶不了你。”
张偕被她的一连串不可以逗的笑出了声。忍俊不禁道,“知道了。我地翁主。”最后四字,近于叹息。
空气中曼郁着青草的香味。
前方忽然洒下一串年轻男女的笑声,愈来愈近,似乎正在向这边而来。
拂开一枝柳枝。张偕怔了一怔,一行权贵子弟拥簇之间,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显目少女,不是楚国翁主刘撷又是谁?
当是时,刘撷穿着一身红衣,正笑的肆意飞扬,秣艳地面上隐隐透着嫣红,恣意开放的美丽。
看见张偕。她怔了怔。一双妙目在他与刘留身上转了一转,谑笑道,“哟,燕隐公子这是陪着吴国翁主踏青呢。”
“嗯。”张偕点了点头,垂眸。装作不知道背后刘留在自己手心狠狠的掐了一把。
才叮嘱了不可以随意让别的女子喜欢,这会儿就遇到一个最喜欢你的女子。
刘撷的眼眸一黯,“走了。”她招呼着一众少年,扬鞭道。
骏马摇了摇尾巴,缓缓的与张偕擦肩而过。
我的年少轻狂,我地幸福时光。
马背上刘撷挺直了背。纵然在情感的战场上一败涂地,也要努力微笑,维持着自己的一份骄傲。
辞别了众人,刘撷驱马回府。在府邸门前,忽觉一份与平常不同的气息,熟悉的家人来来往往于府门之间。她愣了一愣,将马鞭甩给小厮,大喜的奔向正堂。
“你回来了?现在不是入朝长安的时候,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长安?”
刘交转过头来,眸底是一片淡淡的悲哀怜惜,“我来。是来送你出嫁。”
“什么意思?”刘撷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十日前,陛下旨意到楚国,加封你为楚国长公主,命和亲之,匈奴。”刘交不忍再看她。
刘撷愣了一刹那,勉强笑道。“父王。你不会答应是吧。你一向最疼爱女儿的。”
刘交沉默。
她浑浑噩噩地行在府中小径之上,忽听得假山之下有仆役小声道。“那撷翁主真的要去匈奴和亲了?”
“是啊。我还听说,为了补偿楚国,陛下特意加封二公子礼为宗正,统领皇室宗室。”
“纵然如此,撷翁主还是太可怜了。”
她一个激灵,忽得转身,奔向王邸后院。
“翁主,”天色已晚,小厮惊讶的看着不应该出现在马厩这种地方的刘撷,打了一个千,刘撷却似没有看见,牵出坐骑飞云,骑了上去,奔驰出府。
她一路骑到未央北面双阙之下,座下骏马地势头丝毫未减,竟似要直接撞到宫门之上一般。侧门中涌出两队披甲执戟的卫尉护卫,将一人一马拦住,戟尖森森对着马上少女,“什么人,竟敢肆闯未央宫?”
马儿一声长嘶人立,刘撷扬眉道,“谨告陛下,楚国翁主在宫门外求见。”
长安第一翁主的名头,卫尉军闲暇时也曾听过。此时隔着暮色打量着马上傲气美貌的少女,她一身红衣,眉眼飞扬,气度神情都是掩不去的风华,应当不是假冒。
“此时宫门已闭,”卫军头领朗声道,“不经陛下传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纵然你是楚国翁主,也该速速离去,否则,便已擅闯宫门论处。”
刘撷咯咯的笑出声来,神情自有一种幽怨,“想要论处我,还不是你们这群卫尉军能够做主的事。你们去通报陛下一声,见不见我,他自有决断。
言毕,她不在说话,将面前森森的尖戟视若无物,在卫尉军惊疑不定地目光下,驱马踱着步子。
过了小半个时辰,青衣黄门小跑着步子来到宫门,尖声道,“楚国翁主,陛下让你去柏梁台候着。”
暮色中的未央有着一种沉谧的氛围,刘撷第一次在这个时辰进入未央宫,一路上,长廊檐下的风灯依次亮起,延成一条光亮的通道。柏梁台上灯火通明,却不见白日里台下的热闹。
刘撷眼一酸,险些落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台下地脚步声渐渐传来,她抬头,看玄衣地皇帝步下辇车,来到她的面前。
“阿撷。”他这么唤她。
“皇帝哥哥,”刘撷跪拜道。“刘撷不想去匈奴,求求你,你放过撷儿吧。”
夜色中,刘盈地眸色呈出一种寂寥的颜色。“汉匈和亲,总是要有人去的。”
“可是为什么是我?”刘撷忍不住大声质问道,“宗室中有那么多地女子,为什么太后与陛下,偏偏挑中了我去?”
“因为。”刘盈微微迟疑,最终叹了一声,道,“因为你够坚强,够执着,够聪明,”够心机,“昔日刘丹汝柔弱,去匈奴后不过数载,便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朕不希望再看到大汉的公主死在那片土地上。如果是阿撷你,朕相信,你能够活的久一点。”
“哈哈哈,”刘撷疯狂的笑道。“原来这坚强执着聪明,竟是撷的错处了?”
“阿撷,”刘盈张口,亦不知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道,“你只当,是朕对不住你。”“一声对不住,便能让我心甘情愿去受那大漠风沙之苦么?陛下。”刘撷抓住刘盈的衣摆,哀哀求道,“去年匈奴人要张嫣和亲,陛下你不也护住她了么?陛下,撷儿求求你,你便再救救撷儿。阿嫣她是你亲外甥。但是撷儿也是你实实在在的堂妹啊。”
阿嫣与旁人。是不同地。
一瞬间刘盈本能的这么想,他吞下了口中的许多话。叹道,“不成的。阿撷,莫不说旨意已经明发,朕也不能再和匈奴人反口第二次。”
他见刘撷双目发呆,许久不曾言语,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若无事,朕便先回去了。”
转身的时候,刘撷怨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陛下偏心至此,便不怕我去匈奴之后,深恨大汉,反助匈奴人么?”
刘盈止住脚步,肃容道,“阿嫣和你不同,她姓张,而你姓刘。这些年,你享着刘姓的尊荣,自然该为它付出一些什么。若是因此反生怨怼,朕也不怕。那么刘氏先祖在天之灵也不会原侑的。”
“阿撷,”他想了想,还是道,“你等朕二十年,二十年后,也许,朕会接你回来。”
“二十年,”刘撷抿唇笑道,“二十年后,也许我的骨头都已经随风而逝了。”陛下既然打定主意。”长乐宫中,吕后将一束茅香投入炉中,淡淡道,“就根本不该去见楚国翁主这面地。”
“朕知道这个理,”刘盈惘然回神,拢手叹道,“只是觉得阿撷着实有些可怜。心中既有委屈想找朕诉,不忍不成全之。”
“妇人之仁。”吕后哼斥道,“她就是吃定了你的好性子。你看她可敢来长乐宫求哀家。”
“不提这个了。”吕后微笑道,“将养了半个月,阿嫣的水痘总算是见好了。待汉匈和亲过后,哀家便为陛下和阿嫣操办婚事。”
刘盈吃了一惊,“和亲人选已定,匈奴使者已经回去,阿嫣之忧不必再提。何必还要纳她为后?”
“话虽如此,”吕后哼道,“这些日子,哀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阿嫣是最适合的皇后人选。这些年,我遍择于长安权贵之家,没有哪个女子比地过阿嫣。而且她是帝姐之女,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阿嫣很好,”刘盈摇头坚拒道,“但她是朕的外甥,辈分不合,乖戾伦序,不可为也!”
宣平侯府
“敖哥,”鲁元忍住心中怒气,不解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是热衷名利的人,可是这次,为什么,明明阿嫣已经不必去匈奴了,你还是应承了母后,让她去做那个皇后?”
张敖一时语塞,“我只是,希望阿嫣得到世上最好的。”
“可是做这个皇后,对她而言,不是最好的,而是最悲哀的。”鲁元怒冲冲的吼道,转身奔入内室。
张偃抓着竹鸢,正从内室中出来,却撞到母亲怀中。
“娘亲,”他笑呵呵的问道,“阿姐已经进宫半个多月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她答应过带偃儿放竹鸢地。”
鲁元一把抱住他,落泪道,“就快了。偃儿,咱们入宫接了你姐姐,母子三人回宣平去。你爹爹已经疯了。咱们不理他。”
今天,居然,卡章节名。
泪奔。
所以这一章的章名,基本可以无视之。
如果一定要个解释:就是将错误延续下去(于是也就成了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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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百:谶咒
三月后,楚国翁主刘撷,进封为长公主。将长公主命服,送嫁妆奁,珠玉,首饰,源源不绝的赐送楚王邸。
舒兰捧着命服走入刘撷所居东苑,转过屏风,见刘撷正在对镜梳妆,梳大手髻,翠眉红装,如烟如云,最后抿上一口胭脂,镜中的少女无悲无喜,左眼下三分一粒泪痣,闪着妩媚动人的光。
“翁主,”舒兰心中难过,嘤嘤落泪道,“你就真的认命了,任由他们送你去匈奴了?”
“不认命又怎么样?”刘撷从妆奁中取了一朵珠花,簪在头上,回过头来自嘲一笑,“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会有法子的。”舒兰握拳激动道,“当年匈奴人穷凶极恶索鲁元长公主,年前又求娶长公主女,她们不都是避过去了么?翁主你也是堂堂的大汉诸侯翁主,不同于当年无权无势孤苦无依的须平长公主,你只要扮个可怜,装个病,太后和陛下是你至亲,又怎能真的忍心将你送到匈奴去送死?”
“我跟张嫣不一样,”刘撷只觉得骨子里寒碜碜的,抱着肩道,“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就有人将她护的好好的。太后和陛下心里都放着她,不去匈奴,她依旧是她的长公主女,天子外甥;我呢,连我亲父都已经为了一个宗正位将我当做弃子,我还死皮赖脸的留在这儿做什么?我灰心,不肯留下,是因为根本没有人希望我留下来。就算我学当年的长公主,自戕明志,侥幸不必和亲,失了太后和陛下的欢心,我也就再也当不成众人欣羡地楚国翁主了。”
“怨只怨。”她落下泪来,“我母亲早逝,连个为我真心筹谋的人都没有。”
细腻的皮肤揭开后是狰狞的血脉,恨只恨,为什么一定要揭开,一旦揭开,我们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连装作沉醉假象的机会都没有。
“翁主。”舒兰抱着她哀哀痛哭,“最多我们不要当这个翁主了。我们隐姓埋名,离开长安,找一个谁也找不到地地方落脚,前些日子,长安城里轰轰烈烈的传说吕家的九娘子私奔了,这么久还没有她的下落,她不也就没事了么。陛下看在血脉之亲的份上,不会太过逼迫你的。”
“胡说。”刘撷扬声斥道。
“吕未为的是儿女私情,而汉匈和亲是国家之事。怎能等同论之。”她凄然道,“纵然父亲抛弃了我,但他这些年生我养我,疼我育我。若我逃了。楚王府将会因为我而获罪,我身为女儿,不可如此不孝。而且,说到底,我还是姓一个刘字。陛下有一点说的对,我地血脉里流淌的是刘氏皇族的骄傲,它不会允许我做一个逃兵。”
“何况,”她的眉眼生出一分寂寥。“纵然我想逃,又能找到谁陪我一起呢?”
鲁元有张敖,吕伊有韩幄,吕未有贺臻,而我,我爱的那个人。他却爱慕着另一个女子。
“谁说没有?”舒兰努力微笑。“我刚刚从大堂回来,正见了留侯世子上门向王爷求亲。这些年。世子对翁主你一片痴心,不离不弃,翁主若是开口,世子一定愿意的。”
“张不疑?”刘撷讶异不已。
她的唇边慢慢抿出一抹微笑,感动道,“他倒是有心,到了这个地步还能上门。”
她生平第一次,很认真的回想起那个男子的样子。
他的面容有些方正,失之木讷,但是性子老实,才能平庸。那么多年地岁月里,他的样子只是隐在张偕背后,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有在这一刹那,才渐渐的浮上来,遮掩了所有。她平日里那样待他,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甚至于羞辱。以至于他决绝地说再不愿相见,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唯有一个他,上门求亲,天真的想着,只要定下了婚事,她就不必再去和亲了。
刘撷忽得伏案大哭,得意逢迎千样好,知心一个也难求。若早知如此,一切再从来一遍,她很想,很想,再给他一个微笑,好言好语的说几句话。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翁主,”舒兰见她情动,以为她心中同意,作喜道,“那我去寻世子,求他
“不必了,”刘撷拭了眼泪,抬起头来,板脸道,“我不能再连累他了。”
纵然他一片真情,一切又能如何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不疑亲自登门,只能表示,这只是他自己的主意,留侯不会同意他胡闹,甚至连个冰人都请不到。
而自己的父亲,也不会答应他。
他有着世袭的爵位,大好的前程,不必为了一个即将和亲的翁主,毁了自己。
刘撷吞下了心中血泪,最重要地是,舒兰,我已经习惯了作为翁主的繁华热闹,要我重回那个乡野之间的无名女子,我无法做到。
命北军中尉丞罗恕为和亲使,送楚国长公主之匈奴。
楚国长公主的车队经过长安东市的时候,一辆标着宣平侯家徽的宽敞马车从华阳街缓缓驰来。。 。
“避在一边,等和亲地车队先过去吧。”掀开车帘一角,鲁元清亮地声音缓缓吩咐道。
“诺。”骑在马上的家仆恭声应道。
北军重重护送之中,宫车上地少女忽得扬声吩咐道,“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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