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下午,好不容易将庄园粗略游了一遍。在陆冠英盛情邀请下,两人随着他上了一条小船。荡桨划入湖中,离岸渐远,轻风徐徐,水波泊泊。
只见湖面之上暮霭苍苍,碧波荡漾,水鸟纷飞。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好一幅江南水乡景图。
众人正沉浸在“一篙春水碎山绿,数点沙鸥逐日斜”的美景之中,忽听一女子柔美的歌声响起:“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所唱乃是《水龙吟》,唱到后来,声音渐转凄切。
没过多久,湖上紧接着又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和之前所唱的一模一样,却是那词的下半阕:“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歌声激昂排宕,甚有气概。
陆冠英略激动道:“杨兄,肖兄,前方乃是家父。昨日夜深,今日一早家父又出门垂钓,是已尚未给二位介绍。”
“不敢,是我二人没能及时拜见老前辈。”赵拓微笑已应。看样子那两个人也到了。
几人撑船过去,果然,就见郭靖及黄容与一渔翁打扮,却似乎身患重病的中年人相谈甚欢。那渔人的渔舟上,已摆上了几碟精致的下酒菜肴。
“爹!”趁着斟酒的空当,陆冠英摆船靠了过去。“这两位便是我昨日与您所说的肖少侠及杨少侠。”
还未等陆乘风反映,就听郭靖激动的叫:“二弟,三弟,你们也来了!”
“大哥,蓉儿妹子。”两人笑着回应。
陆冠英诧异的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这位是我二人的结义大哥郭靖,这位是我大哥……”赵拓不知怎么一顿,略微犹豫的才继续吐出后面的:“……红颜知己,黄蓉姑娘。”
“拓……”
郭靖没来得及张口,陆乘风便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在这大湖之上能兄弟重聚,更是使人畅怀,快请一道过来。”
几人将所坐小船系在船尾,一同上了陆乘风的渔舟,入座后,对饮几杯。赵拓不禁道:“适才听前辈及蓉儿妹子所唱之词,情致郁勃,实是绝妙。”
陆乘风也赞赏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居然能领会词中深意,也真难得。”
赵拓却知道并不是黄蓉真领会了词曲含义,而是曾听黄老邪讲起过。继续道,“我宋室南渡之后,词人墨客,无一不有家国之悲。”
黄蓉见识不凡,接过赵拓的话头,“张于湖的《六洲歌头》中言道:‘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也便是这个意思呢。”
陆乘风拍几相应,连斟酒水,与众人对饮。几人谈起诗词,甚是投机。黄蓉年纪不大,虽未曾感过家国之悲,但自幼听她老爸高谈阔论,自然见解精到,颇具雅量高致。赵拓受前世诗词轮回考试洗礼,加上今世身份所赐,言语中见解独特,使人深思。而杨康亦不例外。可怜郭靖在一旁听着,全然不知所云。
陆乘风见几人均是年纪轻轻,见识不凡,不禁喜欢。看天色已暗,便邀众人一同去归云庄盘桓数日。赵拓杨康已然住在庄上,郭靖便欣然答应了。
回到庄上,陆乘风换了儒生衣襟,另办置了酒筵款待。宴席过后,陆乘风与陆冠英先行离去,留下赵拓、郭靖等人在书房相聚小谈,算是交流这些时日来各自行走江湖的经验。
当郭靖听得段天德已被击毙,立刻眼眶泛红,跪地拜倒,“多谢二弟,三弟帮我报了杀父之仇!”
“大哥!”赵拓与杨康齐齐起身,将郭靖扶起。
“大哥严重了,那段天德与我也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要说本应由大哥亲自动手,宰了那狗贼。奈何此人太过狡猾,我们唯恐有变,才不得以替大哥出手。好在此回大仇得报,也可慰郭伯父在天之灵。”杨康说着,眼神儿晃了晃,但一闪而过,他人并未注意。
赵拓一见,立即转过话题,“如此说来,大哥与蓉儿妹子一路倒是奇遇不断。”
黄蓉笑盈盈道:“可不是,我们遇见那北丐洪七公,他老人家看靖哥哥看对了眼,教了靖哥哥不少武功。”
赵拓想起当年在皇宫,洪七公为偷食而装狐狸大仙儿,不禁失笑,“我曾听大哥说,蓉儿妹子的做菜手艺非凡,想来不是七公看大哥顺眼,而是看蓉儿妹子的手艺顺嘴吧?”
黄蓉噗哧一笑,说道:“赵大哥好厉害,一猜便猜中了。七公到的确是嗜吃如命。提起吃,脸上立即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儿。每回我做的菜,往往我和靖哥哥还没吃上两口,到有大半落了他的肚子里。”
杨康插话道:“听闻北丐洪七公武艺高强了得,想来蓉儿妹子逮到七公这么个弱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吧?”
“七公他老人家到的确是教了我二人些功夫,可惜他太狡猾,传了几日,便不肯再教了。”
黄蓉的话中自然有所保留,赵拓并未在意。奈何有个傻大个不知佳人一番苦心,接嘴道:“七公传了我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便已足够了,又哪敢再贪。”
此话一出,杨康满眼笑意。黄蓉俏脸一红,面色有些尴尬,噘嘴微嗔的瞪了郭靖一眼,可惜这个傻大个不解风情,只知道挠着头傻傻的看着黄蓉,惹得黄蓉又不禁“噗哧”一声轻笑。
“不管如何,先是恭喜大哥和蓉儿妹子了。”赵拓嘴上这么说,却对郭靖黄蓉间的小动作心中感到没来由的有些气闷。
“大哥,”杨康突然问道:“之后你们可是又碰上了梁子翁,欧阳克?”
“可不是,要不是有七公他老人家在,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被郭靖拆了台,却见赵拓杨康并无埋怨之色,黄蓉索性便不再留心眼儿,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
“不过你们反倒留了洪七公多教了半把个月的武艺,倒是因祸得福了。”赵拓注意到杨康听得欧阳克等人离开赵王府,也出现在中原时,眉头轻皱,接过话来。
“那倒是。可惜最后依旧没能拐了七公将剩余那三式掌法传给靖哥哥。”
“对了!”赵拓突然想起什么,“大哥,蓉儿妹子,还要拜托你们一件事儿。在外人前还请你们暂时称我化名,肖拓。”
黄蓉头一偏,不解的问:“这又是为什么?”
“一言难尽!被一个天杀的妖人害的,我怕他找我麻烦。”赵拓将向阳的事截去N18内容,再次简略说了说。仍旧不提他身份,只说是为躲避向阳追杀,才不得已一路使用化名。
郭靖是向阳事件的间接受害人,自然知道赵拓的隐瞒,又不禁想到之后他与赵拓间的事儿,脸腾的一下红了。好在他肤色原本黝黑,并不显,旁人只以为他是义愤添膺所至。倒是杨康,晓有兴趣的歪头斜视着。
其实赵拓说怕向阳找他麻烦虽不假,但最重要的是,这里江湖各路人士都有,又是一帮热血爱国的汉子,保不齐就有个碰巧知道他身份的。虽说他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极小,但也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又说了几句,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各人便决定先回房休息,明日再聚。
正要出房,黄蓉猛一抬头,忽见书房门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排作八卦形状,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疏疏落落,歪斜不称。不由心下一惊,脸色有些怪异。
赵拓瞥了眼,趁机道:“蓉儿妹子可是见这庄园有些古怪?我倒是曾在书上看见过,似乎是奇门八卦之术。这门学问我倒是老早便想找人请教了,奈何无人能及。今日一见,没想到那陆庄主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改日一定要好好请教请教。”
果然,听赵拓这么说,黄蓉撇了撇嘴,“赵大哥,这庄子也无非是摆了九宫八卦,并不多高深。若你要真想学,找个时间我来教你。”
赵拓一听,正中下怀,内心不由偷着乐,“果真?!想不到蓉儿妹子竟还有这样本事。既然如此,我倒要先谢谢蓉儿妹子了。”
第六章 太湖(三)
几日来赵拓郭靖等人便盘桓在归云庄内,庄主陆乘风对其也是礼遇有加,只盼他们多住一时。倒是赵拓,得空便逮住黄蓉,请教奇门八卦之术。黄蓉第一次做老师,而赵拓又时不时的表示一下钦佩之情,着实让她过了一把瘾。没几天,倒也把归云庄的九宫八卦摸了个半熟,进出门是没什么问题了。
这天,众人正坐在书房中闲谈,陆冠英匆匆进来,神色有异。他身后随着一名庄丁,手托木盘,盘中隆起有物,上用青布罩住。
陆冠英道:“爹,刚才有人送了这个东西来。”揭开青布,赫然是一个白骨骷髅头,头骨上五个指孔,正是梅超风的标记。
众人见此,皆是惊诧。陆冠英更是吓得面色苍白。郭靖黄蓉都认得梅超风的标志,杨康更是梅超风半个记名弟子,对这玩艺儿也熟悉的很,唯独陆冠英一无所知。
陆冠英从未见过他老爹被吓得如此惊惶,皱眉问道:“爹,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竟有人送此东西来,可有什么蹊跷?”
陆乘风没答话,伸手到骷髅顶上五个洞中一试,五根手指刚好插入。惹得周围人又是一阵惊诧。他沉吟了一会,道:“唉,该来的还是来了……”
接着不待陆冠英继续问,便随后吩咐他,让他收拾细软,带了家人逃走。绝不许任何人回来。过后,又转向赵拓等人,惨然一笑,道:“对不住了,在下与各位萍水相逢,极为投缘,本盼多聚几日。奈何恰逢仇家前来寻仇,不得不……如若在下能晓幸逃脱性命,他日再见,在下必将……唉,这,这渺茫的很……”说着苦笑摇头,转头向书僮吩咐,让人取了四十两黄金,自己又倒了数十颗九花玉露丸,赠与众人,算是他一点微末的敬意。
赵拓见黄蓉樱唇微启,便知她要推却,忙不迭赶在前面先张口拜谢收下。开玩笑,先不说黄金,这九花玉露丸可是个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她是黄老邪的独生爱女,这玩意儿自然想要就有,取之不尽,他可没这福气。当下便不动声色,赶紧不留痕迹的将东西揣好。
只是秉承吃人口软,拿人手短的真理,赵拓想了想,便一脸严肃的开口问道:“敢问陆庄主,庄主所说的仇家是否是那黑风双煞中的铁尸梅超风?陆庄主又是怎么与其结的仇?”
陆乘风听赵拓说出了梅超风的名字,吃了一惊,又见众人似都对梅超风的名号事迹了若执掌,不禁更为惊讶。想了想,终于道:“想不到诸位小小年纪,也知晓梅超风的名号。唉!此事说来话长,乃与师门有关。”接着,就把当年的恩恩怨怨挑了些,简单说了说。
郭靖见此,不顾黄蓉暗地里拉扯,立即一幅慷慨激昂的表情,表示要有力出力。赵拓微微一笑,看向杨康。杨康原本不渝掺合进来,但事先承蒙陆庄主如此照顾,反倒不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一旁还有个准备煽风点火的赵拓。略一思索,道:“陆庄主,在下不才,我与那梅超风曾有些私交,希望看看能否为庄主解难。”虽这么说,但梅超风一向阴晴不定,此事又涉及人家门派内部之事,究竟有没有可能化解,他也不抱希望。而之所以还会这么说,不过是想若真成了,能让陆乘风从此欠下个人情,如若不成,他也算尽了力,横竖梅超风不会对付他,他也没什么损失。
陆乘风听杨康这么说,很是惊讶,不解他这样一个少年,能与天下闻名的恶人铁尸梅超风有何交情。但他见众人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便也不再说什么,内心却是感激不已,暗暗安排下,即便他自身难保,也一定要手下护得众人周全。
众人依旧坐在厅中喝茶吃点心,但除赵拓黄蓉外,其他人已没了先前的心性。赵拓正与黄蓉兴致勃勃的讨论扶琴技巧之时,就听门外又有人报:“报庄主,门外来了一位高人!头顶一二百来斤的生铁铸成大缸,急速而驰,向此来了!”
那个天下第一大忽悠终于露脸了。赵拓嘴角翘了翘,偏头等着看好戏。
听了下人禀报,众人迅速迎了出去。就见湖滨远处一人快步走来,头上竟然顶着一口大缸,模样极为诡异。这人足不停步的过来,待他走近,只见是个白须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轻飘飘的快步而行,那缸赫然是生铁铸成,看模样总有数百斤重。
那老者足不停步的从河面上走了过去,身形凝稳,河水只浸及小腿。他过了对岸,将大铁缸放在山边长草之中,飞身跃在水面,又一步步的走回。头顶铁缸行走水面这样的高难度动作,看的众人眼睛险些凸出来,心中对那老者钦佩无已。
陆乘风一看这架势,忙叫儿子陆冠英上前去询问。并请那老头来庄内一聚。待将他请到庄内前厅上座之时,陆乘风才向他作揖行礼道:“小可不知高人驾临,有失迎迓,罪过罪过。敢问太公高姓大名?”
老头神态甚是高傲,道:“老夫姓裘,名叫千仞。”
太阳了!!果然是裘千丈这老骗子。
赵拓见这老骗子恬不知耻的顶了他大哥裘千仞的名号,没事儿跑到这儿来骗吃骗喝,也不理他,暗自偷笑,倒要看看这老骗子是如何行骗的。
庄主陆乘风听得了老骗子“铁掌水上飘”名号,好生敬仰,立时将其奉为上宾,好好款待。这老骗子忽悠人的本事也着实了得,他句句话说得是模轮两可,却又滴水不漏。就见他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嘴里正喷出一缕缕的烟雾,连续不断。就连黄蓉这小丫头都没察觉丝毫不对的地方。如不是赵拓知道他的底细,十有八九也要被他这半仙儿的扮相给骗了。人才!这整个一影视圈绝对的人才!他要生在二十一世纪,什么金像奖,欧斯卡奖的,绝对跑不了!
傍晚,归云庄大厅中点起数十支巨烛,照耀得白昼相似,中间开了一席酒席,陆冠英亲自去请裘千仞出来坐在首席。酒过数巡,老骗子开始表演他行骗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