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聊了几句,那边吵得实在厉害,吴景安很快挂断了电话。
许是折腾了一天,他很快睡着了,半夜闹钟响起,十二点整。
花两分钟醒困,花八分钟穿衣刷牙洗脸,下了楼,他推出自行车,花十分钟赶到厂里。刷脸膜,到现场,又是一个监盘的夜。
与他一起监盘的老大哥姓张,每天抱着个泡了菊花茶的太空杯,一夜能喝它个三四杯,那可是一升的,不知道他的胃怎么受得了。只见老张哥一会一趟厕所,跑得不亦乐乎。
吴景安眼不离盘,歪着身子问道,“张哥,你这样一会一趟不嫌累吗,少喝点。”
张哥一脸老奸巨猾的笑,瞥了瞥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说:“傻了吧,跑一趟厕所就十几分钟,我多跑几趟不就少监一会嘛!喝点水算什么,你来的时间短,不懂,一夜老老实实监下来,很快,你就变成第二个于强了。”
于强的事在厂里早就传来了,当了几年的主值监了几年的盘,最终一口老血吐在盘上,被送进了医院。
吴景安深深感叹一下这政策和对策的和谐共存,不得不佩服老张哥多年摸索出的实践经验。
MD,明儿他要带两升的杯子来!
老张哥悠闲自得地喝了一大口去火茶,开始了他的八卦之心,“小吴啊,明儿中秋,怎么过呀?”
吴景安说:“还不那样,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张哥笑,“还没女朋友呢?我说咱厂里不少90后呢,能进来的那家里条件都是不错的,你就没想过追一个?”
吴景安撇撇嘴,“那些天之骄女,咱可高攀不起。那天食堂没位了,我就凑一女的旁边,还没刚坐下,你猜她说什么?”
老张哥:“说什么?”
吴景安:“我屁股刚挨板凳,她就跟弹簧似地蹦起来了,问我…………你、想、干、什、么!我靠,我在食堂里拿着油条端着碗粥,我能想干什么?!”
老张哥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也是也是,那些丫头太娇贵了,都不是能过日子的。要不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大哥家的闺女,比你小三岁,在邮局上班,你要是同意见的话,我就安排安排。”
吴景安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家伙,绕了一大圈在这等着呢!
唉,这年头热心肠的大妈大叔太多,走哪都能碰到这说媒拉纤的。
吴景安难得地把视线从盘上移开,沮丧地垂下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说:“张哥,实话跟你说,其实,我有病。”
老张哥诧异地转头看他,“有病?什么病?”
吴景安艰难地说:“我……以后,不能有孩子。”
即使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他也能听到张哥那夸张的吸气声。
从今以后,介绍对象这种事就与他吴景安绝缘了。
下了班,他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想着回去也没事,就干脆在这睡下了。
他们宿舍还是很不错的,照着宾馆标准间来的,两人一屋,电视淋浴空调网线一应俱全,许辉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不急着回去,同屋的人接他的班,正好不耽误彼此休息。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算着同屋的该下班了,他也就不赖在这了,收拾收拾骑着他的小两轮回了家。
许辉一半天也没个消息,吴景安也不想打扰他的合家团圆,一个人没事地逛起了超市。
琳琅满目的月饼趁着这最后一丝温度可劲地吹,导购员想尽一切办法推销着包装比月饼值钱的礼盒,吴景安逛到书籍区想着靠它来打发打发时间。
正挑着,旁边一女的和朋友小声说着话,吴景安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翻页的手停在了那里,他眼神呆滞地瞅着那一行字。
再无了阅读的心。
他低着头,装作认真阅读。在女孩和朋友走过他身边后,才悄悄放下书,表情凝重地往超市出口处走去。
刻意地避开,往往事与愿违,在结帐的地方,女孩还是瞅到了他。
“吴哥。”
吴景安心下一紧,无奈地回过头。
女孩很年轻,二十一二岁,扎着简单的马尾,纯白的长裙包裹着姣好的身材,一张脸……
和那个人,很像。
附近的咖啡馆里,女孩嘴角始终挂着笑,她说:“吴哥,没想到真是你,一开始不敢认,瞅了好一会才试着叫一声。”
吴景安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女孩像是看不出他的局促,继续说道,“你还是没怎么变呢,和我记忆里的一样。”
她记忆中的吴景安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青春热血,风华正茂,现如今十年过去了,怎么可能会一样。
就连她,若不是那张酷似他的脸,吴景安也不敢认。
女孩说:“你现在好吗?”
吴景安:“很好。”
女孩抿了抿唇,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我哥他…………还是一个人。”
吴景安眯起眼睛,心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到底,还是提起了他。
十年前那一段少年青涩的爱恋像放电影般在面前的玻璃窗上上演着。
井程脸上堆着干净纯粹的笑,在到处挂着迎新标语的金色九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
井程站在学校雕塑前举起手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景安,你看,我像不像革命烈士。
井程在学校食堂插队打两人的饭被人齐骂时,转过头对着他眨巴眼笑得像个偷了香油的耗子。
井程抬起板凳砸向高年纪的大块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挡在他前面,眼神凶狠地瞪着四五个来意不善的人。
井程和他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同唱一首歌,一人一个话筒,相视而笑时,把深情埋在心底。
那些美好的酸涩的回忆全都涌上了头脑,那个人,仿佛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眼前。
女孩说:“那时候多好,你和我哥还有我,我们三个为了逃票绕着山路走了好久才到公园,你还记得那条路吗,不过现在公园已经不要门票了,那些被我们开发出来的路大概也长满了草。你们后来老是偷偷地跑去不肯带我,我气得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你还特意到小店买了三大张贴画来哄我。吴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三个,现在会不会还是朋友。”
吴景安不想回答这个假设性的问题,端起咖啡杯浅啜一口,被牛奶冲淡了苦味的咖啡,寻不到原始的香味。
当初的那些事,在每个人心里都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
井程被带走,很快搬了家,井程的妹妹井依在临走前打听到医院去看过他一次。
短短的两分钟,她只说了三句话。
吴哥,我们要搬家了。
吴哥,我哥被爸关起来了。
吴哥,为什么他们都要用很难听的话来骂你和我哥,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十岁的小女孩不能理解大人们口中丧心病狂、缺德败类的意思,她只能守在哥哥门外,哭着一遍遍问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井程不知道,吴景安也不知道。
十年过去了,他们依然没有寻到答案。
做了什么错事,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井依轻叹一声,似要为这段悲伤的过去划上休止符,她说:“我们一家都在A市,哥也在那里上的大学,父母年纪大了,不想他走远,毕业后就在那里找的工作。三年前爸妈相继去世了,我在B市找好了工作,过几个月就要走了,家里,从此只剩下我哥一个人了。”
吴景安不解地抬眼看向她,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
女孩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缘份,我不过来S市找朋友,也能碰上你。吴哥,这么多年了我几乎没见我哥笑过,我知道,他一直过得都不开心。你能想到吗,那天在地铁里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景安,竟追着那个模糊的背影下了车,连我叫他多少次都没有听见。”顿了顿,女孩说,“吴哥,以前我小,有些事不懂,和爸妈一样给他介绍过几个女孩,挺蠢的是不是?可现在我长大了,只希望,我哥他以后能开心幸福,陪在他身边的是他从心底爱着的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86、月饼
井依告别前留下一个电话号码。
她说毕竟已经分开那么多年,吴哥也许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尊重他的决定;是不是联系由他做主。
井依走了;那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静静摆在桌上。
吴景安一个人呆呆坐在清冷的咖啡馆里;中秋时节,合家团圆;窗外路上一对年轻夫妻拉着个调皮的孩子;乖巧的女儿搀扶着中年的母亲;白发苍苍的老两口推着超市的购物车,就连咖啡馆的老板也带着歉意地笑对他说,客人,今天过节;想早点打烊,不知您可否……
吴景安说了句“抱歉”便匆匆往外走去,老板急忙唤住他,您忘了东西。
那张纸条被塞在他手里,老板一脸和善的笑,也许是个重要的号码呢,丢了可怎么办。
吴景安不知所措地望着手里的纸条。
老板说,过节了,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可以联系一下。
从咖啡馆里出来,吴景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胸前口袋里藏着的电话号码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让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定下心来。
回家,家也是孤孤单单一人,不成家。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无法在合家团圆夜给他一个家。
倒有点像小三了。
离七点还有两个多小时,他不想现在就去打扰哑叔他们。
坐在路边石凳前,他茫然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时间仿佛拉回十几年前,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拉着他在马路上狂奔。
少年说:有一天我也要买辆车,再也不用赶公交了。景安,到时候,你就坐在我旁边,我每天都会接送你上下班,可好?
吴景安笑了,少年乌黑的短发被风吹乱,那张不谙世事的笑脸纯真,耀眼。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几个简单的数字,他不敢多看,轻轻闭上了眼。
他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记住这号码,怕…………
他掏出手机,瞟了一眼纸条上的数字,他按下快捷键1号。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他说:“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的人懒洋洋说,“我还能在哪,听我家老爷子说教呢!你那那么吵,在外面?”
他说:“嗯。”
“这都快六点了,还不回去。别瞎逛了,赶紧回家。明儿我一早过去。”
“知道了。”
“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了,赶紧的,回去!我待会给你打过去。”
挂断了电话,吴景安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纸,小心叠好,放回了口袋。
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回到家,打开家门时,空气中漂浮着的香气让他瞬间失了神。
从厨房传来“嗞啦”一声,紧跟着是某人的咒骂声。
很快,不锈钢锅铲与锅边摩擦着发出熟悉的声音,吴景安怀疑地看了一眼客厅的摆设,这是他家没错。
他循着声音走向餐厅,四四方方的餐桌上摆着一盒包装好的礼物,一盘卖相有些欠佳的清炒虾仁,一个红褐色的坛子里不知装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吴景安好奇地揭开盖,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道福州名菜…………佛跳墙。
十几种主料煨成一锅,这绝妙的组合和浓郁的香气绝不是随随便便一家饭店做出来的廉价品。
吴景安深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盖子,带着几分好奇走向厨房。
从敞开的厨房门他能看到洗菜池边的台子上摆满了杂物,用过的刀和菜板,洒出来的青椒,沾着不少蛋液的鸡蛋壳。
他小心迈过地上堆着的用不完的辅料,走进厨房。
一个身上系着围裙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与锅铲奋斗,油烟机轰轰响着,男人拿起旁边一本翻开的书看了一眼后,对着调味料盒来回指了指后,确定地拿起一盒盐,舀了一勺刚想扔下锅,又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书,然后把勺中的盐倒了三分之一回盒里,剩下的洒进锅里。
翻炒,不停翻炒,嘴里不失闲地骂一句,“光写个翻炒,也不说要炒几下,什么垃圾书……要不就炒一百下好了……五十二,五十三……八十五,MD,胳膊都酸了……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操,这炒菜还真是体力活!”
一边骂着一边把菜盛出锅,部分洒在了台面上,又惹来他一轮咒骂。
男人端着菜转过身,眼前站着的大活人把他吓得倒退了一步,差点把手里辛苦炒出来的菜给扔了。
“你属耗子的,一点声也不出,想吓死我!”
吴景安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在家过吗?”
许辉脸上泛起可疑的红,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不是怕你闹情绪嘛,喂,我让你赶紧回来,你还真赶紧,这么听话!你再晚回来十分钟我这就完美了。”
吴景安怀疑地看看如龙卷风过境的厨房,十分钟的完美是指,把厨房门一拉,光看餐厅的成果吧!
许辉端菜上桌,一脸讨好的笑,“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吴景安眼里的许辉睁着一双桃花眼,揣着惊艳迷人的笑,系着开了染房的围裙,指着一桌精致的菜肴,期待一个完美的夸奖。
有点可爱到爆的感觉。
吴景安笑着说,“很惊喜。”
许辉十足受用地点点头,自信满满地说:“景安,你离了我该怎么活哟!”
吃饭的时候,吴景安问许辉这佛跳墙是哪来的,就凭他那现抓的烂手艺就是把十八种珍料全扔给他他也做不出来这种绝佳的味道
许辉不悦地瞥他一眼,昨儿家里特请的福州名厨,煨了一坛的佛跳墙,被他偷了一半出来,回去指不定怎么挨骂呢!
吴景安说:“你这是何必,我也不在乎吃这点东西。”
许辉一个白眼丢过去,“有种把你筷子从那坛子里拿出来再说!”
许辉的菜做得差强人意,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那道被他翻炒了整整一百下的什锦蔬菜烂得没魂了。
不过,吴景安还是吃得很开心。
酒足饭饱,吃白食的某人自觉去了厨房打扫战场。
对哑叔他挺抱歉的,说好了过去,那边都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结果他一个电话,换来张叔意味深长的一声轻叹。
他们是真心待他好,他明白,可许辉的真心…………他更不想辜负。
从厨房出来,只见许辉早早坐在阳台的靠椅上等着了,旁边小几上摆着一壶茶,两小茶盅以及那份神秘的礼物。
吴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