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许辉挺直被压弯的腰,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那一天,他笑着送他远走,笑着笑着,泪就涌出了眼眶。
“做个约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有多难,就算有恨、有怨,吴景安,不许你提分手,这两个字,这辈子我都不想再从你嘴里听见。”
约定的誓言还响在耳边,却始终没有坚守下去。
分手吧!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124、胃癌
就在吴景安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无法回避的考验也在一步步走近。
张叔被查出胃癌,一向坚强的哑叔平静地办好了住院手续;来到病房时还笑着用手语安慰张叔;没事的,能治好;治好了我们就回家。
张叔回他一个笑;抬手抚弄他鬓边的头发,几缕银丝藏在其中,平时总是张叔帮他拔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哑叔说回家收拾些东西便走了;吴景安坐在病床边陪着张叔说话。
张叔一转头瞥见了掉在床边的钥匙;佯怒地说几句这人太粗心了,就叫吴景安去追了交给他。
吴景安追到楼梯口时;从那里传来怪异的“呜呜”声。
吴景安探头望去,背对着他的哑叔坐在台阶上抱头痛哭。
那个人,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会说话,就连哭声也和别人不一样。却也有心,也懂得发自内心的痛苦,那痛苦从嗓子里爆发出来,撕扯着人的心灵。
相濡以沫二十年的人,他们早已不只是爱,还有无法割舍的亲情。
·文}经历了再多,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
·人}牵在一起的那双手,怎么可以就这样松开了。
·书}那种痛,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屋}吴景安靠在墙壁边静静地听着他痛彻心扉的哭声,手里的钥匙握得紧紧。
许辉下了班赶过来,吴景安在给他说病情时,声音几度哽咽。
许辉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的,医生不是说有希望治好吗,你这个样子,让张叔看见怎么办,他还能有信心治病吗?”
明明是比他小的人,明明是和他一样的束手无策,但能靠在他怀里,听他说几句话,吴景安竟是如此安心。
什么时候,自己竟这样脆弱了。
只因生病的是对自己来说亲人一样的张叔,只因在他身边的是他最信任的爱人许辉。
他的脆弱,让他看见,无妨。
晚上吴景安要留下守夜,哑叔打着手势让他们回去,许辉站出来说:“都别争了,今晚我留下,景安你上夜班必须回去休息一会,哑叔,”他转过身拉住中年男人的手,“今天你太累了,情绪也不好,回去吧,明儿再过来。我和景安在一起这么久了,却一直没为你们做过什么。现在这种时候,就别把我当外人了。”
哑叔很是欣慰,在许辉手背上拍了拍,点点头。
晚上躺在陪护床上,许辉和张叔小声聊着天。
聊的多是吴景安的事,张叔咧开嘴角说那小子十七八岁的时候可不省心了,整天游戏厅、网吧、台球室混,饭也不好好吃,混到后来晕倒在路边。是你哑叔发现了他急忙送到医院,这才算熟悉了。
许辉皱着眉头,“他以前那样吗?怎么没跟我说过!”
张叔开心地笑了几声,“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跟你提。你呀,知道就行了,可别揭他的短。”
许辉撇撇嘴,“难怪到现在还是改不了混混本质。他可粗鲁着呢,两句话不对就要动拳头,显摆他会打架。”
张叔偏过头看他,“小许,你会一直照顾他吧!景安那孩子,装着坚强,其实心里还是挺脆弱的。他一直渴望着能有个家,像正常夫妻那样过日子的家。”
许辉仰躺着头枕在双手上,微笑答应,“嗯。”
张叔:“以前我不放心你,总觉得你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对他认真,看来,人老了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小许,”张叔压低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景安的妈不在身边,我替她谢谢你,谢谢你为那孩子做的一切。以后,你们,还要继续努力啊!”
深夜十二点多的时候,许辉刻意调成震动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他掏出手机,是吴景安打来的。
“怎么了?”
“到窗户边。”
许辉疑惑地走到窗边,不远处医院围墙外面的路灯下立个了身影。
许辉笑,“你在那干嘛?”
吴景安坐在自行车上笑着说,“长夜漫漫,怕你太想我,所以,让你看看。”
许辉:“你还能再自恋点吗?”
吴景安:“行,换个说法,是我在上班路上实在太想你,所以骑到这儿看看你,这一夜就能熬过去了。”
许辉把窗子拉开了点,头探到外面,“黑灯瞎火,你能看见什么?”
吴景安望着远处大楼上的一扇窗口,“能,看得很清楚,你英俊帅气的脸庞,还是那么迷人。许辉,我想你。”
许辉心里像喝了杯热咖啡,暖暖的,“我也想你。”
吴景安:“你为我做的我都记着。将来,等到你爸你妈,不对,我得说咱爸咱妈,等到他们老了,病了,我也会为他们守夜,会像你一样孝顺他们。你看行吗?”
许辉哭笑不得,“你在咒他们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吴景安:“哈哈……行,我不说了,你辛苦点,下了班给你带早饭,想吃什么?”
许辉眼里的那个身影模模糊糊,也就能分辨出来是个人。
可他却能透过这低沉的声音把吴景安的每一个表情看得真切,他朝远处招了招手,“看着买点吧!路上骑车小心点。”
吴景安:“是,老婆大人。我走了。”
朝远处黑漆漆的小窗口挥了挥手,他把手机装口袋里,戴上手套,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那一夜,许辉做了个好梦,梦里的吴景安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胸口插着粉色玫瑰缓缓向他走来,耳边响着教堂的钟声。
第二天吴景安来的时候哑叔已经在这了,他熬了粥在喂张叔。
张叔本是要自己吃的,哑叔却坚决地握着勺柄不肯松手,张叔拗不过他,就由着他喂了。
许辉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舀了一勺粥呼呼吹凉了再放进口中。
那模样,竟有几分可怜。
吴景安走上前,踢了踢他的鞋子,俯下身小声说:“要不要我也喂你?”
许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趁着吴景安弯身靠近他时把吹凉的粥塞到他嘴里,“还是我喂你吧,乖,好好吃,这粥可香着呢!”
张叔看了眼他们的小动作,笑着偏过头对哑叔说:“让他们小年轻都回家吧,两个都是熬了夜的,四只熊猫眼在那挂着,让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多虐待孩子呢!”
吴景安不满地嘟囔,“成天孩子、小子地叫,您到底比我大几岁啊!装老成!”
张叔一口粥刚吞下去,笑得呛了咳。
接下来一连串的检查让张叔的精神气失了大半,这几天许辉称说请了假,一直陪在身边。
许辉推着刚做完检查的张叔回了病房,隔壁床的王大爷看着他们不由羡慕地说:“这年轻人是你什么人啊,我看天天在这陪你。”
张叔半靠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侄子。”
许辉帮他拖了鞋,把腿抱上床,盖好被子坐在一边。
“侄子还这么好,你可真有福气。”
许辉笑说:“说是叔,其实就是跟父亲一样的,多亏了他,我才能活得有人样。现在他病了,我当然要在旁边伺候着。”
张叔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这话是以吴景安的口吻说的,嘴角轻扬,笑了。
王大爷叹了一口气,“你们叔侄感情深真让人羡慕,唉,我就没那么好命了。家里三个孩子都说忙、忙、忙,一个星期能来一回算不错了,亏了身边还有个老伴能伺候着。唉,真不知道万一我走了,老伴再有个病,谁能来照顾她啊!”
张叔低下了头,心思重重。
王大爷望了一眼病房,这里是六人间,只住了四个人,“咱们这病就是看老天爷的意思啊!我刚来的时候这屋是三个人,后来你对面那床的,死了。死的时候看着挺惨的,身子瘦得吓人,偏就头大,跟个怪物似的。什么也吃不了,还呕血,医生都说没希望了,偏家人不肯放弃,一次次地抢救,最后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人不但没救过来,还是受罪受死的。唉,后来又有人进来,有人出去,这屋就一直没住满过。我跟老伴说好了,能治就治,不能治的时候咱就回家了,好歹也是死在家里,死在家人身边,走也走得安心。”
张叔不自觉皱紧了眉头,许辉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没说什么。
哑叔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一脸凝重,看张叔已经睡着,他掏出口袋里的纸笔写下几个字递给许辉。
明天我要回趟老家,这里麻烦你照顾着。
许辉点点头,要他放心。
医生说张叔的病还是很有希望的,手术后再进行化疗,配合中医治疗,只要癌细胞不发生转移,五年后就基本算是康复了。
哑叔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可是接下来的问题让他犯了难。
手术、化疗、药品零零总总加一起,少说也要二三十万。
哑叔为了和家里搞好关系,把这二十年挣的几十万净贴家里了,能拿出来的也就三四万。
于是第二天他厚着脸皮回了趟老家,却是被亲生父母用扫把、洗菜水赶出来的。
“为了个男人找你老爹要钱,你要不要脸,白生你这个哑巴,早知道当初扔后山喂狼吃了。畜牲,别说你爹没钱,有钱也不会拿出来。让那个狗xx男人死去吧!给我滚!”
哑叔心凉了半截,却没有难过的时间,他抹掉了脸上的水又跑几个叔伯家,这两年他接济他们不少,只希望这时候他们能…………
叔伯一开始见他来还喜笑颜开的,一听说要借钱,脸皮一耷眼一翻,没有!
客气地会说,你弟眼瞅着要结婚,你那个妹妹要生孩子,你小侄子要上县里的重点小学。
哑叔两手空空地回来,吴景安看着他两鬓急出的白发,却说不出更多有用的话。
他手里能拿出的钱也只有几万块,手术费是凑齐了,可接下来的治疗费又要拿什么去填。
125、借钱
他给母亲打去电话才知道方叔夏天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也算把家底掏空了,一直没告诉他;是怕他担心。
而他的朋友家里全都不宽裕,几十万不是谁家可以轻易拿出来的。
哑叔回到病房时,脸上堆着笑,努力表现着坚强。
张叔问他去哪了,哑叔说店里生意太好忙不过来,去帮了把手;老陈他们还说要来看看你。
张叔摇摇头说;都怪忙的;别让他们来了。
哑叔坐在床边仔细削起苹果来。
张叔静静地看着他,长长的苹果皮从指间落下,张叔伸出手盖在他拿刀的手背上。
哑叔垂下眼不敢直视着他。
张叔轻声说,没事的,我会好起来,还等着回我们的家呢!
张叔在哑叔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哑叔的泪就掉在两人合在一起的手掌上。
晚上,奔波了一天的哑叔被许辉劝回了家,睡在陪护床上许辉小声和张叔聊起了天。
今天屋里的一个病人出院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癌细胞扩散了,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成功说服了家人,不治了。
临走前他在妻子搀扶下和病友们道别,许辉说:“怎么不再试试”
男人的脸色苍白,笑容很虚弱,“不试了,家里的钱都砸进去了,等我走后,老婆孩子都没法活了。”
他妻子红了眼眶,偏过脸去抹眼泪,他反倒没事人样劝慰着,“这样不挺好吗,等我走的时候,你和孩子都在身边陪着,我也不用再遭罪。”
许辉帮着他提了几件行李,送他们上了出租车后,回到病房时张叔坐在那人的床边看窗外的夕阳。
许辉翻出手机里和吴景安的录像递给张叔,“您看,他平时总在欺负我,我都录下来了,这是铁证啊!”
视频里的吴景安正在做饭,不时喊许辉一声,“去拿棵葱来”“剥几瓣蒜”“让你择个芹菜要用几年啊,你属乌龟的,快点!”
张叔轻轻地笑,边笑边摇头,“你们哪,感情好是好事。”
许辉:“您和哑叔的感情也很好,我算明白了,景安为什么会那么羡慕你们。要说你们二位的感情甚至比一般夫妻要好。景安说,就没见你们吵过架。”
张叔靠在床头,笑着说:“真要吵架,那可不是在欺负他吗记得以前气极了对他吼过一次,当时,他脸憋得通红,张着嘴努力了好几次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我后悔了,从那以后发誓再也不对他吼。唉,两个人走在一起都是不容易的。我们很珍惜,你和景安,也别放弃,就算难点累点,只要别抱着实在不行就分手的想法,总能熬过去的。”
许辉点点头,“张叔,您以前有喜欢过别人吗”
张叔:“没有。”
许辉笑,“年少的时候就没个喜欢的小丫头”
张叔想了想,“年少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了。”
病房外的走廊投进来微弱的光,许辉望着看不清的天花板,喃喃低语,“我在遇到景安之前,也没有爱过人。”
“我……连怎么去爱一个人都不知道。”
那一夜他和张叔聊起他和景安认识的过程,包括那些羞辱、伤害。
张叔目瞪口呆地听完,摇摇头,“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是打断他的腿也不会允许他和你好。”
许辉笑了,“是啊,现在想起来,那些事就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一样。尤其在经历了这一切转变后,这种体会更深。”
打工的时候他遇到不少以前认识的像他一样的纨绔子弟,他们估计也是“好心”来看看他,像他当初一样,纯粹找乐子,把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玩弄在掌心,幼稚的认为高人一等。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位置,从不知道被他耍弄过的人该有多痛心。
现在,他是被人戏弄的角色,尝遍了屈辱、愤恨、难过。
他才知道,这种滋味有多糟。
张叔说:“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把你以前干的蠢事都弥补过来。”
许辉笑着说:“我这人没动力,得让您二老监督着才行。”
张叔缓缓闭上眼睛,“如果……如果我醒不过来,你和景安,照顾着点你哑叔,他一个人,会有很多不方便。”
“他喜欢听我读报,以后你们谁抽空每天给他读两段新闻;他喜欢逛超市,说是货比三家不吃亏;他喜欢看养生节目,以后他炖的汤,你们替我多喝点。他要是有个头疼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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