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样的决定对许辉来说是不公平的,他没有伤害任何人,却要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所有的罪责,全要他一个人来赎。
如果许辉是个薄情之人,他能减少些痛苦。如果许辉能早点忘记吴景安这个人……
对他们来说,都是解脱。
吴景安强装镇定地抬头对视着他,“许辉,你可以的。也许要多花点时间,可总有一天你会开始新的生活,会忘记这段往事。总有一天,你…………”
许辉怒不可遏地冲着他吼起来,“你什么都知道,用你那该死的标准来预测我的生活。吴景安,我不是你,我不是你,你能做到的,我不行,我办不到。要分手是吗,除非我死,来啊,你也来拿刀砍我吧,我的家人要逼死我,就连你也不打算放过我!吴景安,我真他妈够累了,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得用挤的。我为什么要这么拼,为什么宁愿过这种狗都不如的生活也不肯回家当少爷。景安,我真快累死了,我也不知道我能撑到哪天,可我只有一个愿望,只求你一件事,别跟我说那两个该死的字。哪怕再累、再苦,我想着回到家能见到你,能听听你的声音,我就可以撑着,死死撑着。景安,你要把我这最后一点希望也夺去吗景安……”
许辉的泪夺眶而出,淌进吴景安心里。
他多想把人紧紧拥进怀里,安抚地对他说不分了,都见鬼去吧,他们没有错,他们不欠谁的,不分,绝对不分。许辉有多爱吴景安,吴景安就有多在乎许辉。
他们,不该被分开啊!
可他仅仅迈出了一步,冲动便被理智驱散了。
他说:“我还能怎么样,你家里人已经把我们逼上了绝路,我不和你分,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哑叔、张叔被他们害死吗许辉,那些是生你养你的人,你在乎他们。可我也有我在乎的人,如果我的亲人出了事,我连抱着汽油桶去和你家人同归于尽的心都有。许辉,真到了那种时候,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一定要走到那一步,一定要有人牺牲,才能让我们觉悟吗到了那时再分开,造成的伤害还能再弥补回来吗感情是什么,没了感情你还能活着,能吃能睡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再多的感情也及不上一条人命。许辉,真到了那种时候,你还可以回去做你的少爷,可我呢,只能抱着你给的伤害以及一颗恨你的心过下去。这样的结局,你才觉得好吗”
许辉揪紧了眉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一向知道吴景安够冷静、够狠心,对他许辉,吴景安从来都可以做到说分就分。
如果不是他的一味坚持,这段感情也早就夭折了。
吴景安说的话他都懂,他也不是真那么冷血、没人性的人,哑叔、张叔、吴妈、方叔,这些人早已不只是和吴景安有关系的人,他在心里慢慢接纳着这些善良单纯的人们,也在努力融入他们的世界,成为,一家人。
可现在,明知这些人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他却迟迟不肯放手、妥协,又能为了什么
如今这话从他为之坚持的人嘴里说出来,对他,是最大的打击。
他还能,再说什么
吴景安在乎着哑叔、张叔,在乎着他母亲、方叔,而叫许辉的人,只能彻底从他生命里划出去。
许辉无声地笑了笑,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向房门。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平静地说:“景安,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同意分手。哪怕结局是你恨我入骨,想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答应和你分手。”
他打开门,挺直被压弯的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吴景安牵动嘴角,笑着送他远走,笑着笑着,泪就涌出了眼眶。
他深爱的许辉走了,他以为可以陪伴到老的许辉离开了。
明明约定的誓言还响在耳边,却始终没有坚守下去。
直到楼梯尽头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他关上了门。
他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许辉不用再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不用再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他还可以回去做少爷,只是这一次,该是个成熟稳重的少爷了吧!
他的人生,还能重来。
想着想着,无以复加的悲伤涌上心口,他靠着房门痛哭流涕。
他的许辉,是不是有一天,哪怕三年、五年、十年后的一天,还能再回来看看他。
哪怕脸上多出好几道皱纹,哪怕鬓角被雪霜染白,哪怕已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强撑着站起身,走进卧室,坐在书桌前,拿钥匙打开最下层的抽屉,那里面只放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他小心拿出来,一一打开,一只刻着许你平安的椰雕小猪,一枚刻着许你的戒指。
他从来没有扔过。
哪怕许辉曾做出那样的伤害,他甚至高高举起了椰雕,却最终,没有扔下去。
他怎么会不爱许辉,他的爱早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
他一直期盼着他们相守十年的纪念日,那一天,他要把这两件礼物亲手送给他。
纪念他们的十年。
纪念他们的,许你平安。
如今,再没了这机会。
他的泪滴落在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上,滴落在刻着许字的小人身上。
滴落在,已经无法再回头的感情上。
许辉,走了。
130、分开的日子
下了中班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怕惊醒同屋的几个轮早班的同事;他小心翼翼端起盆去了水池。
p市的四月;气温高得吓人,工作一半天薄薄的t恤早已汗透;他脱了上衣;拧干毛巾擦了擦身。
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初建阶段;很多设施都不完备;好在还有个简易食堂,吃饭不用愁,就是这洗澡;让大多数人很头疼。
没有澡堂;他们也只能打了热水在卫生间简单冲冲或者像他一样,随便擦两下就完事。
擦了身,他不急着穿衣服,倒是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上,抽了几口。
无法排解烦恼的烟雾把他的思绪拉到很远的地方。
他最终还是决定来了p市,金美宣找过他,开了一张数额庞大的支票。
他不想收,金美宣仅用一句话就打散了他最后的骄傲。
你想让许辉继续过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吗,让他背着你家的债累到死吗?
失去了骄傲的他收了那种支票。
还清债,在山下买了套和哑叔原先差不多的房子,把钥匙递到两人面前时,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是他欠哑叔的,必须要还。
在家政公司找了个热忱勤快的大婶照顾两人的生活,做完这一切,他来了p市。
期间廖胜英来找过他,问他知不知道许辉在哪,一直联系不上。
吴景安摇摇头。
廖胜英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他出了什么事。
吴景安说了分手。
廖胜英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这是他,或者说是每个人都料想到的结局。
能撑到今天,也是不易。
不只廖胜英,就连郝时和张音也默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人指责他,郝时只在陪他喝酒的过程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许辉他,我们会帮你照顾。”
吴景安的酒灌进了心里,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烟烧到手,他慌忙松开手指,踩灭了地上的烟头,他端着盆回屋睡觉。
他觉不多,即使累得胳膊腿酸疼酸疼地,他也仅仅能睡上三四个钟头。
同屋的陈磊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经常睡一觉醒来的下半夜能看见他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吴景安笑笑,一句想家匆匆带过。
想家,现在的家里,已经没有可以想的人了。
那个他思念的人在哪,在干什么,他无从得知。
他不敢给廖胜英、郝时打电话,不敢询问许辉的消息,他怕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坚定的心就会动摇。
一个月里他没回过一次家,哑叔问他怎么那么忙,他勉强地笑笑,正是忙的时候,等过一阵子正式投产了就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瘦了十多斤,同事不解地望着他,这工作服你刚来的时候还穿着正好呢,怎么现在跟袍子似的,你减肥啊!
一个月的时间他想了许辉三十天,从不间断。
他只会在宿舍没人的时候才敢看手机里许辉的照片和录像,因为他知道他忍不住的,会摸着那个人的脸,吻着那个人的唇,唤着那个人的名字,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别人失恋时会不会像他这般痛苦,他只知道原来这痛苦,真的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
他把许你的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有人问起他就说这是他的婚戒,他爱人不允许他摘下来,他吴景安有爱人。
他爱人的名字,刻在戒指上,刻在他心里。
临下班的时候,王姐收拾好包瞥了眼仍聚精会神盯着电脑的小年轻,“喂,小许,下班了。”
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说:“好,等会就走。”
王姐摇摇头,“你呀,用不用这么拼命,我先走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以后,年轻人背靠向椅子,揉了揉眉心。
手机响起,接通后那边响起吵吵嚷的声音,“辉子,在哪呢……别跟我说你忘了今儿我家小公主的生日……少来,把礼物送上来……别废话,快给我过来。”
说完不等许辉再解释,挂断了电话。
叹息一声,许辉认命地关了电脑,拿起手机、钥匙走出办公楼。
在附近的商场里买了个大娃娃,他打车去了陈倩家。
廖胜英这狗皮膏药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终于能靠近陈倩两步,得寸进尺的人总在朋友们面前我们家公主长我们家公主短的,好像陈倩女儿真是他的种。
今天是小公主的生日,廖胜英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倒是他锲而不舍地硬拉着许辉一起的意图比较费解。
生日宴办得很热闹,廖胜英一直在陈倩身边打转,郝时领着薇薇,张音携家带口,只有许辉是一个人。
送上礼物,许辉便要走。
廖胜英把他拉到一边,不悦地说,家人你可以不要,我们这些兄弟你是不是也打算不要了。
许辉垂眼沉默着,廖胜英硬拖着他吃完了饭才离开。
整个城市被闪烁的霓虹照亮,许辉双手插在口袋里略显孤单地走在繁华喧闹的街道。
离开那个人已经两个月了,母亲从垃圾堆一样的地方找到他,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家。
许辉从头至尾没有睁开过眼。
奶奶把浑身脏兮兮的他搂进怀里,老泪纵横地说孩子,回家吧,回家就好了。
许辉也知道回家会很好,吃以前吃厌的山珍海味,住富丽宽敞的大屋,和朋友找各种刺激、各种乐子,闯了祸自会有人为他解决。
那样的生活,像是上辈子经历过的。
他坐正身子,对着疼他爱他却把他逼到这种绝境的家人说,我现在很好,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我说过,在没有做出任何成绩以前,不会回许家。
奶奶抓着他的手,轻拍手背,没人会介意你成不成器,只要你回来,家里人都在等着你回来,小辉。
许辉面色平静地抽出自己的手,奶奶,再等等吧,等我做出点成绩,我会带着那个人一起回去。
许辉倒回属于他的垃圾堆,任家里人再怎么劝也不再有回应。
几天后,他在工地扛水泥时遇到在超市打过时的同事方伟。
方伟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变化,不过几个月不见,许辉完全像变了个人,黑、瘦,身体呈现不健康的状态。
方伟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许辉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方伟看出他有心事也没多问,一块吃个饭的功夫,他说起他表弟工作的小公司里在招人,问他愿不愿意去试试。
那是一间很小的外贸公司,员工只有三个人,许辉面试当天就被录用了,板凳还没坐热,老板一声令下他就跟着跑去了工厂。
两个月下来,他由一开始茫然无措到现在的得心应手,全凭他认真努力的学习。
在工厂,他和工人们一起吃着简单的盒饭,虚心请教他全然不知的世界。
技师的办公室也是他常去的地方,渐渐地,合作过的工厂工人们都知道xx贸易里的这个小伙子不但人长得帅,脾气性格都好,最重要踏实肯干,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
在公司,他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浏览各种外文网站,跟在前辈后面学习分析客户的询盘,制作报价表、合同、箱单、发票等。
三十岁的许辉已经不再是吃不到糖便哇哇大哭的孩子,虽然那种痛苦仍是堵在心里异常难受,可他还是挺了过来。
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很小的房子,他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会对同事笑,会偶尔配合地说两句笑话,会和廖胜英他们一起吃个饭喝个酒。
会在回家的路上拐到他曾住过的那个房子,抽着烟默默转上一两个小时。
他知道吴景安已经不在这里了,却没有勇气拿钥匙圈上的那把钥匙打开曾属于他的家门。
他怕触景生情,怕眼泪会控制不住,怕脆弱和撕心裂肺会再次袭来。
回到一个人的家,煮一碗清水面,听着隔壁人家电视里传来的声音,默默吃着寂寞的晚餐。
母亲打来电话,坚强惯了的女人最终没忍住落下泪来,明天是妈的生日,以前你无论在哪,不管有多疯,这一天都会回来陪妈庆祝生日。小辉,我不求别的,就回来吃个饭,一顿饭就好,妈求你了,行不行。
金美宣生日那天,许辉去了,手里拿着他能买得起的礼物。
为了照顾许辉的情绪,生日宴真的只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许辉爱吃的菜。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姑姑、小姨,大家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他拉到餐桌前,劝他多吃点。
许辉面对着一桌子精致的晚宴犯了愁,“我吃不下。”
金美宣夹了菜在他碗里,“好歹吃点,这是妈亲手做的,你尝尝,手艺退步了没有。”
金美宣的笑容真诚、美丽,许辉垂下眼,拿起筷子。
姑姑一直在活跃气氛,奶奶开怀大笑,就连平时寡言少语的爷爷也不免笑出声来。
众人都在悄悄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许辉。
饭吃到一半时,许辉猛地站起身,表情痛苦地冲进了卫生间。
所有人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在卫生间外看到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的许辉。
131、林佳佳
金美宣忙上前给他拍背;慌乱地问他怎么了。
姑姑和小姨张罗着给张医生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奶奶心疼地抹起了眼泪;父亲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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