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坐在桌前,呆呆的看着满桌的饭菜,嘴里再也哼不出歌来。
菜凉了。很凉很凉了。
我又一次将菜一趟趟端出,拿到厨房里去热。路过大厅,人声已然散去,只有一扇扇紧闭的门内传来高低夹杂的喘息声。
厨房里已经没有了人,我呛咳着自己把火升起来。黑烟将眼泪熏出,我迅速擦去。已经算的上熟练的把菜热好,完事后,再度端入房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远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二更、三更、四更……
世界如此寂静。
我突然想,每当他独自呆在这样的黑暗中,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像我现在这样,觉得很冷……很空……
空的仿佛能听到风在心头穿过去的声音……
菜热了又凉,凉了再热。
最后几次去厨房时,途经一扇扇紧闭的门扉,里面或寂静如水,或传来声响震天的呼噜声。
不知何时,窗外天色亮起来了。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天边的星光在逐渐暗去,曙光染亮天际。
脸颊间有股湿意,我伸手去拭,居然是泪……
这泪突然来势汹汹,竟越拭越多。
他不想再见到我……
他不会再回来了……
最回避最不愿面对的想法,不容拒绝的升上了脑海。
不……不会的……
我马上否认,对着新鲜的空气,深深的吸了口气,笑笑。
他是不是在我来之前就回来过?然后又离开的?或许那老鸨知道。
我转身走出房外,再度来到老鸨门前。照例是一脚踹开房门,老鸨就在门口,看样子正要出去。
“官爷……”她刚开口,我猛地揪住她的衣襟,“我家如宝呢?他去了哪里?他在哪里?如宝去哪里了?!!”
“这……这……民妇哪里会知道啊……”她马上道。
“你怎么不知道?你是这里的当家,你怎么会不知道!啊?!!你凭什么跟我说不知道?!!”我一顿乱吼。
“官……官爷……昨个儿您让办的那事……”她支支吾吾道。
“哦,是!!”我猛然想起,喝斥道,“名单呢?”
她一抖,好像遭了刺激似的,嗷的一声叫出来,“见鬼了!官爷……真真是见鬼了!那些人……那些人不见了……甚至全家都消失了……”
“消失了?”我一愣。
“是啊……原本还奇怪,怎有些熟客不来了……因着官爷您的吩咐……这才发现,凡去过如花房里的人都……”她惨白着脸,呐呐道,“邪门……太邪门了……”
“……我明白了。”沉默半晌,我应道,转身离去。
“官爷……”
“干嘛?”我莫名道,那老鸨竟突然拉起我的手。
“官爷……您今儿个怎么没有……”她欲语还休,笑的满脸淫贱。
“有病!”我横她一眼,另一只手挥拳砸去,“砰!”的一声,她漂亮的凌空后翻。
我懒得再理她,转身离开,可才刚走两步,脚又迈不动了。
“官爷……”她竟抱住我的腿,趴在地上,眨着松弛泛黄的眼皮,一脸发春的嗲声道,“讨厌,奴家还要嘛……”
我浑身抖了几抖,利落的一脚踹飞她,“给老子死开!!”
“官爷……”后头传来呻吟般的叫唤。
我再度抖了抖,快速冲出门外。
走到大街上,我循着昨天他走的路线找去。他会不会走到某个街角就停下来,然后呆在那里呢?他现在呆呆的,会不会被人欺负?
我一路东张西望,焦急的寻找。
我真笨!昨天怎么就先回妓院呢!我应该在这路上再找一次啊!
笨蛋啊我是!!
他现在这模样,会不会被人骂?会不会被人打?
越想心里越急躁,可来往穿梭的人群中,惟独看不到他昨天穿的那抹耀眼的绿色……
一段路重复的来回了三四次,依然毫无希望。
我挫败的想揍人。
突然,街角一抹绿色迅速掠过眼前,我一凛神,顿时大喜,狂冲上前。
“如宝——如宝——”我边喊边追,简直拿出了中考短跑时的玩命精神。
近了……近了……
那修长的身形,错不了的……
“如宝!!”我猛地拽住他的衣襟,喘着气道,“你小子怎么那么得瑟呢,还让人四处找!过分啊!你都不知道我……”
“小兄弟,认错人了吧?”陌生的声音传来,我的手僵住了,那一瞬间,仿佛听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清脆断裂的声音……
急促的呼吸还未平复,我抬起头,一张完整却陌生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他甩开我的手,像看神经病般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是啊,怎么会弄错呢……除了修长,他哪有我家妖孽分毫的妖娆绮丽……
不经意间,眼里的世界又模糊了……
我抬起手臂,狠狠的擦向双眼。
再找!
“相公——相公——”我放声大喊,也不管路人纷纷投来的惊诧的目光。
这样,他如果听到了,会出现吧……
我边跑边四处看,不停的喊着,“相公——你在哪里呀——相公——”
搞不清自己跑到了哪里,也不清楚跑了多久,喊了多久……
到最后,我已顾不上自己到底是在哪了,只知道到处跑,到处喊,声音由高亢尖锐变得哽咽阻塞……
“相公——你出来好不好——”
“相公——我真的找不到你了——出来吧——”
“相公——出来啊——相公……”
“相公……你到底在哪里……出来吧……相公……”
到处都是神色各异的人看向我,我没有心情去观赏他们的脸色。我快要疯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却看不到他……
我只想找到他……让我找到他吧……
天旋地转间,世界变成了灰色……
蒙蒙的一片……让我快要看不清前面的路……
可我依然能辨清每一个人的颜色,我依然能看清每一张脸孔,因为我知道我要寻找的是哪个身影……
“小兄弟……”
耳边传来叫唤,我呆呆的扭头看去,是昨天卖鸡的老伯。
原来我又走到了这里……
“小兄弟,咋了?”
我站在原地,突然就哭了出来。
我哭着对他道,“我老大不见了……我把我老大弄不见了……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
“你老大看起来挺厉害的,小兄弟别担心。”
“不……不……他一点也不厉害……”我哭着摇头,在泪水中艰难的抽噎道,“他是个傻子……他是个笨蛋……他真的一点也不厉害……”
“小兄弟啊,你怎么认个傻子做老大呢?”
“不……是我害的……我把他害傻的……”我顿时哭的更凶了。
“哦,那可就是你的不对!快去把人找回来啊!”
“找不到了……找不到他了……”我浑身失力,在道中央蹲下,埋头痛哭,“他走了……我真的找不到他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继续找啊!有这哭的功夫,指不定人就找到了。”
“……对!”我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我要继续找!肯定能找到的!”
我站起身,用力擦去满脸的泪,继续前行。不过才走两步,又退回来了,我走回大伯摊前,看着他道,“阿伯,今天急着找老大,又忘了带盘缠,赶明儿我一定会把银子送来。”
“小伙子,我信你。赶快去找你老大吧。”老伯笑呵呵的安抚道。
“谢谢阿伯!”我朝他鞠躬,再度跑开。
穿街走巷,转过一条又一条的道。
黑夜在无声间笼罩而下。
跑了一天,喊了一天,我的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腿也像要断掉般酸痛。
停下喘息间,一个身影倏然笼罩在身前,我心里一颤。
怀揣着跳跃的心抬起头,却顿时满是失望,但我马上又轻快的笑着招呼道,“呵呵,真巧呢。”
“跟我回去。”小钰钰面无表情,沉声道。
我被他拽着手,极度的疲惫让我连甩开的力气也没有了。
也好,回去歇歇,养精蓄锐,赶明儿才可以继续。
……
安静的房内,看着满桌的饭菜,我却没有丝毫胃口。对面的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胃口。我们相对而坐,却没人动筷子。
其实本来会有很多话想跟小钰钰聊的,可我现在真的累的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怎不问我来京所为何事。”他率先开口道,打破了沉默,语气不轻不重,却带着莫名的压抑。
“啊……那你是为了什么事?”我由呆愣的思绪中回过神,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联合京城各大帮派的力量,剿灭绝杀门。”他以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道。
我一惊,“为什么?!”
“为什么?”他冷笑,“绝杀门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人人只恨不能诛之而后快。我既为盟主,定然要带领大家为武林除害。”
我被他脸上那抹讥讽的冷笑激怒了,以更冷的笑回过去,“难道你们联合起来对付绝杀门,就是正派所为吗?”
他面不改色的说,“只怪绝杀门作恶太多,积下的怨气太重,武林同道无不踊跃参与,欲除此天下大害。”
“笑话!”我猛地一拍桌子,愤愤回击,“没有雇主,绝杀门会杀人么?你能不能公正一点客观一点?绝杀门只是一把刀子,你不去追究想动刀的人,却一心要毁了刀子,有用么?即使你真把这刀子折断了,还是会有别的凶器来替代!想要没有杀戮,除非永远没有纷争。小钰钰,你身为武林盟主,该做的是让大家真正和平相处,不要背地里互相暗算,而不是举起所谓的正义旗帜,行围剿这种下作行径之实!”
他静静的看我半晌,倏然,低笑出声,笑的有些苍凉,有些苦涩……再抬起头时,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已只有尖锐的冷然,“谁说没有雇主,绝杀门就不会杀人?那我齐家呢?”
我一怔,呐呐的开口道,“你确定……是他们干的?”
“是,我确定。这段时间,我调查了历年来绝杀门所有大规模杀戮行为下的死者,无论伤口死状等,都与我家毫无相异。况且,绝杀门执行任务时,使用的兵器极为罕见,在江湖上唯其所独有。”
我的心在不停下坠,“所以……”
“所以我与绝杀门不共戴天!”他的眼神骤然变冷变沉,如同阴鸷的魔鬼,“即使拼个玉石俱焚,也绝不容它再逍遥世间!”
“……”
“晓儿,上次在万剑山庄,因你的缘故,也因那时我还没有确定,我未曾为难楚涟碧。但下次再见,定然不会。我将不遗余力杀了他,为我的家人,为我自己,也为所有死在他剑下的亡魂!”
“……非要这样吗?”我怔怔道。
空气冷寒。或许我无法体会他强烈的恨意,但我已经因他所透出的那股强烈的杀气而战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冷声道。
我的心更凉了,垂下头,低声笑了笑,“那么,麻烦你们找到他时,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扭转他心中刻骨的仇恨,也没有立场。至亲的亲人,血海深仇,岂是三言两语能消除。
不过,楚涟碧的易容术天下无双,一日可变千面,他们能认出他么?
即使真的剿灭了绝杀门,能不能杀他,也是个未知数吧。
而且,在他背后,还有另一股力量……
……
第二日,我死活拉着小钰钰出去逛街。
头天晚上辗转不得入眠。已经两晚没睡了,居然还是没有睡意。两只眼睛上形成的黑眼圈,让我都快成熊猫了。
很想好好睡一觉的,可是,怎么就睡不着了……
从什么时候起,我居然有失眠的坏习惯。哎!
出门前,我认真的把脸洗了又洗,还稍微抹了些粉,掩去难看的黑眼圈。
吃完早餐后,我有说有笑的带着他出门。不提与绝杀门楚涟碧等有关的话题时,我们之间的氛围还是挺和谐的。
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妖孽回了绝杀门的大本营,怎么办?他现在这种状态,我真怕他干脆束手就擒,让人大卸八块。带着小钰钰瞎闹腾,能延误一日是一日吧。
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我的眼睛却总不由自主的搜寻着一抹希翼的身影。
为了转移心中难言的焦躁失落感,我不停的跟小钰钰说话。说到最后,已经没话可说时,我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粉嘟嘟的小男孩,道,“看,那里有一个小孩!”
“看,那个女人身上的衣服很漂亮呢!”
“哇!那个男人好帅的说!”
不知不觉,就混到了中午。我将他带入一家面馆,笑道,“别看这家铺子小,东西却很好吃的哦!我可是这里的常客。”
小钰钰坐在桌前,我却直接跳到凳子上蹲着。
他略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抱着胳膊,笑笑,吊儿郎当道,“从来都是这么潇洒不羁!”
“施主,可否搭个桌子?”一旁突然传来声音。
我扭头看去,一个老和尚走到了桌边。环顾四周,还真没位置了,我点点头,亲切的笑道,“坐吧坐吧。”
“施主乃善人。”和尚坐下,朝店小二道,“一碗素面。”
不多时,我们的面都端了上来。我拿起筷子,仰着脸,高高的挑起面条,很哈皮的拿嘴接着吃了两口。
我朝小钰钰问道,“味道不错吧?”
他点头,微笑。
我发现他真的变沉稳了很多,不再是当初那个喜怒都写在脸上,也不再是时不时就羞涩时不时就别扭的小男生了。
呵呵,也是,人都要长大嘛。
“施主为何如此吃相?”一旁的老和尚突然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帅么?”我反问回去。
“帅?”
“哦,你乃佛门中人,不会懂滴。”
“那你为何蹲在凳子上?”
“因为这样我高兴。”
“高兴?”
“对!”
“可否搭个桌子?”另一边传来声音。
今天搭桌子的人怎么这么多?我纳闷的想。
不过,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啊!我一愣,抬起头,对面那温润俊美的男子已风度翩翩的坐下。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