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客人要买哪种木,作何用途?”**细柔地问。
这么近得看她,并不是明艳的大美女。娥眉淡扫,细长丹凤眼,嘴抿起时一对梨花涡,神色间总有些轻愁不去,是惹人怜爱的气质美人。
“什么都看看,好木好价,我就买。当然,看不上眼,也可能一样也不买。不知女娘有没有特别想自荐的?”墨紫说得笼统。
买木这事,不能先说准了一种,让对方知道你急需,那么就失了谈价的先机。虽然对方是个弱弱的女子,墨紫并不打算多掏一份施舍银子。买卖就是买卖,各有各的立场要站。
“这个,嗯——”**显得局促不安,双手紧张捏住了,“妇人不懂木,只因我家掌柜带我夫君看病去,妇人才帮着看铺。只是,只是,我夫君跟我说,这些木都是极好的,外头传得恶言恶语一点不真。客人,我瞧您是懂行的,一定看得出来。”
这么老实说话的妇人,她夫君不怕客人跑光么?墨紫想笑,却笑不出来。至少能肯定,这是一家诚恳做生意的。于是,也收起之前的虚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女娘,这些木是深山木否?”样架上没有杉木,但她摸过看过,确实都是好木。
“客人果然好眼力。”因为墨紫的和颜悦色,**渐渐镇定下来,“我们木场里的,都是我夫君亲跑深山老林购回来的。”
“可有杉木?”墨紫问。
“有,在后头存库里。客人请跟我来。”**去掀竹帘,摸空了,便想起之前的事来,面色一苦,但脚步未停。
墨紫和闽松跟她到后面,就见一堆堆的原木放得整齐,且贴着纸标着名。
“我夫君写的,怕我搞错了。”**边找着杉木的纸贴,边不好意思地解释,“客人见谅,妇人笨拙。”
“不妨事,我已经看到了。”墨紫一发现目标,两眼闪光,不待**领,便走了过去,蹲身细细瞧,又细细摸,情不自禁在那儿点头还自言自语。
闽松没瞧过她这个样子,全然沉浸着,外界统统不与之相干的专注力。
好一会儿,墨紫突然转身对他招手,“阿松,来看,这杉木如何?”
她的笑容那么欢快,好像如获至宝一般,秋水眸子清亮。
闽松看了一呆。他不用过去,就知道那是普通的杉木,她高兴个什么劲儿?不想听话的,但脚自己走上前,学她一般蹲下身。杉是造船最普遍用的木材之一,山林子多长,一般十年就可用,价钱也便宜。这杉木,确实比刚才两家好很多,年轮细密且均匀,树皮之下纹理光滑,摸上去很舒服。
“如何?”货比三家,终于找到称心如意的。
“还行。”闽松直起身。他说还行,就是很不错的意思了。“不过,得看价钱。要是贵了,就到吉昌买。我知道,他们那边的价是最便宜的。”
**听到吉昌二字时,咬住了唇,原本以为有可能做成笔生意的喜悦,如潮水般退去。
“是要看价钱。”墨紫站起来,又仔细看了其他一些木,然后往外走。
外头赞进和臭鱼已经回来了,谁也没提那个钱员外。
“墨哥,我瞧外头有人贼头贼脑盯着这里,似乎不是冲着咱们,我就没惊动。”赞进上前对墨紫俯耳说。自豹帮回来,他消失了几日,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已经很有贴身护卫的架势。
墨紫转头对着**,仍然笑容满面,“女娘,咱们拉拉手吧。”
拉拉手,就是在袖子里握手,互相出价,直到双方满意,或者不成交。此法起源不详,药行,木行都有用,但船行不常用。因为,船行是垄断的,不需要讨价还价。
**本来垂着头,霎那瞪大了双眼瞧墨紫,“你们……你们不去吉昌吗?”
“去是要去的,不过你这杉木我觉得挺好。一千木,如果价钱合理的话,我愿意买。”现在红萸的木料,用的就是吉昌的。老关遇到的木材商就是从吉昌进的料,然后平价分给了她一些。所以,她心里有数。论质,瑞木祥的还要略胜出一筹。
“拉什么手?她是个妇人。”闽松本想沉默,可有些话真是没办法不说,因为对方根本没这个自觉。
**顿然醒悟,但好不容易有做成买卖的机会,也不想这么让它溜走,于是期期艾艾说道,“能不能等我夫君回转?应该就在路上了。”
“女娘可曾跟你夫君学过手势?”知道会派上用场,墨紫跟那个木材商悉心讨教了。
“妇人学过,但不曾真用过,而且……而且……”对方是男人,她怎么能拉手呢?
“那就行了。”墨紫笑盈盈伸出手,“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这么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将你夫君教你的东西用上一次?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惊,用帕捂了嘴,却两眼晶亮,掩不住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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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想到大家对我那么好,那么多粉砸下来,我感动啊
很不好意思,但还是那句话,欠得一定还清,请大家耐心。
再次,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亲。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05章 一心一世
第205章 一心一世
闽松相信,这样的场景,他这辈子都很难看到几次。
两个女人,学男子那般谈价,掩袖拉手。一个气定神闲,眸光灵动;一个娇羞柔弱,慌张不让。
这个世道怎么了?男人都到哪里去了,由得女子们抛头露脸?古书上看,大唐女子奔放如火,嬉笑怒骂自在潇洒。也听说,大求女子,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他近日才知,大周女子也有那不输人的,洒脱飞扬。
“女娘,这个价还是贵了。”
闽松原以为墨紫是同情那个从良ji子,所以特意送人一笔生意,没想到,看她屡屡摇头,推来收去,竟谈了好一阵,甚至开口说贵,是认真计较的。
那**,他当她脆弱不堪,让人非礼都柔声柔气的,却其实是个倔强的,
她对墨紫言,“客人,这价,我夫君说是最低的,不能再让。抱歉”
墨紫没有甩袖,她心里啪啪打着算盘,仍然笑面一张,“我再加百木枫,百木松,百木樟,这个如何?”手推了过去。
一千三百木这对瑞木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生意。
**低眸垂响,最后轻轻将手推了回去,细声说,“真得不能再低了。”
墨紫长吁一口气,她几番压价,到了这个地步,终于确定对方给价的虚实,“女娘,你今日可以跟你夫君说个好消息了。”
很满意。最后成交价,比第一批所购贵了一点,但比起刚才问的两家店便宜不少。木市的价格是根据存货和气候来决定的,合理范围的涨落,她认为纯属正常。
**不敢相信这笔生意成了,问了几遍真的吗,最后肯定对方不会变卦,高兴地又不知如何是好了。还要墨紫提醒她,拿契书来,她才忙不迭跑到柜后,取出笔墨纸砚。
墨紫递上小小名帖。
**双手接过,一看,这贴小巧玲珑,好不精致。上面写着,红萸船场,墨掌事。心想,原来女子也能掌着大事。要知船场在众业中虽少,但地位极高。民间船场,都是朝廷统一管制着的。外头人看不清其中奥妙,以为生存不易,但她夫君却说,里头是别有洞天,能够飞黄腾达的一条经商路。便是他们卖木材,只要能给一家船场固定送木,这辈子的日子就安稳了。一年到头,得卖出多少木去?单一笔生意,就是上千的木量,能让瑞木祥这月的帐转亏为盈。
“妇人夫家姓王。”缓缓一礼,从良的女子说不出娘家的姓。
“王夫人。”墨紫还礼。
“不敢担夫人二字,妇人只是妾室,墨掌若不介意,可叫我洛娘。”她的夫君不嫌她,取落shen中的一字给了她全新的生活。
双方签字画押,墨紫又交待了洛娘一些细节,交付完定金,也不多说,便带着三人走了。
瑞木祥门前人来人往,有那贼溜溜的眼睛躲在一旁偷听偷看的,也没谁在意。墨紫经赞进一说,瞧见了,并未理会。显然是盯着瑞木祥的,与她无关。
一驾驴车停在墨紫身后,驾车的中年人冲瑞木祥里面喊夫人,同时扶车上的人下来。
墨紫好奇回头,看到洛娘急冲冲跑了出来,伸着手,帮中年人扶人。那个被扶的青年,灰衣白里,细瘦文弱,面色病态,笑容却温和。洛娘说话有些快,中年人摇摇头,她便粉脸绯红。青年温柔地拍拍她的手,大概让她别慌。三人这么相扶着进去了。
墨紫转头,见闽松看她,就问,“瞧什么?”
“我看你羡慕。”不懂,有什么好羡慕?
“我是女子,我当然会羡慕洛娘有这么疼她的夫君。”这一个个的,当她真男人?
“她如何能同你比?你不也听到了,她以前是青楼女子。”闽松说这个词的时候,有点厌弃的神情,“刚才车上那个病怏怏的人就是吉昌王氏本家家主的三子王琅,正妻所生,嫡子的身份。早年体弱多病,以为活不过二十岁。有一日游湖散心,就遇到了此女。这女子也不是貌若天仙,一首诗,王琅半阙她半阙,竟然就让王琅从此着了魔,非要娶她进门。家里自然百般不同意,到后来想他时日不多,就退让一步,当小妾抬进王家。人说冲喜冲喜,王琅有了她,竟然身子骨慢慢就好转了,顽疾治愈。家里便张罗给他娶妻,还是我闽氏的女儿。却不料,他坚决不肯,说他的妻只能是那个小妾,其他女子决不接受。那妾身份何等低微,还是青楼出身,王家无人赞同。王琅竟把他的心意公开了出去,在王氏本家之地沸沸扬扬闹了一阵。最终不知怎的,他就分家出去了。王氏已同他断绝关系,据说生死不管。”
墨紫听了,不由道了声好,“我就说这世间既有我家那位,就不该少了同她那般的人物。果然,至情至性的人物自古有之。王氏王琅,好男儿。听了这样的故事,谁还能说没有一心一世一双人?”她家那位,当然就是裘三娘。
“王琅是好男儿?”闽松嗤之以鼻,“为了个女子,不孝不敬不礼不德,为家族所弃,如今无处安身。这样的人,小男人还差不多。一心一世一双人?天下间男子多妻多妾不是很平常?越是大丈夫,身边贤妻良妇越多,才与之匹配。更不说,能开枝散叶,多子多孙,一家福兴了。像王琅,明明出身高门,却因一个女子而无依无靠,将来便是有儿有女,他这王姓一支也只能孤苦伶仃罢了。不过,他那妇人自称妾室,倒是个知书达理的。”
墨紫斥不了闽松这样的观念,这是千年的根深蒂固,而且会一直延续下去。她只能在自己身上坚持,然后看到别人坚持而赞声好而已。
“听起来,你爹妻妾成群,你有很多兄弟姐妹的友爱?”她不反驳他,就是嘴痒,问问。
“我爹娘不同。我娘出生名门贵族,真论起来,是闽氏高攀的门户,我爹虽只有我娘一妻,但在族里已是少有的荣光,还需要别的女子来添彩么?再说,我娘生我兄弟三人,个个都承我闽氏巧手,若有庶子,却待何用?”本家嫡系,闽松很是骄傲。
墨紫照样不理他骄子的那部分,但对一件事有兴趣,“你爹只有你母亲一个,没有平妻,侧妻,小妾,通房,外面情人?”
闽松立刻咄一声,“我爹对我娘全心全意,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还外面情人呢
“那就是家教失败了。一夫一妻的爹娘,教出来的儿子却有一堆妻妾,而且听上去,完全不满足。”墨紫连声称奇。
闽松面皮很薄,一下子就红了,低低咆哮,“我……我还没娶妻呢只是订……订了亲。”
墨紫冷冷斜睨着他,“你只订亲还没娶,就想着要多妻多妾,我对你未婚妻深表同情,我对你爹你母亲生了你这样的儿子深表同情。自己的一心一意,儿子一点没学到,倒是让这世道影响了,要当围着一群莺莺燕燕的虚伪大丈夫。照你这么说,自古好色昏君都是大丈夫,个个老婆三千呢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娶的女人多,就显出了大丈夫的风范?娶一个,就不能上阵杀敌,就不能金榜高中,就不能名垂青史了?在我看来,只有少些女色,男子才能有专注有精力做出真正的功业来。你们最崇尚的孔子之道,就是由只娶一个妻子的人创立的。世上还有谁,能比他的功业更伟?千年一字不变的传承下来。”
一个个反问,砸得闽松眼冒金星。连孔老夫子的事都让拿出来说,娶妻多少和这完全没有关联,却叫她衔接得那么理所当然。他都禁不住思考,也许男人真得不该娶太多,一个就够了。像他爹,只有他娘,闽氏九技就练得最精湛,目前还没人能超过去。不知不觉中,就让墨紫将社会家族带给他的观念消磨去了。
“我就说说而已。”他当然说不过墨紫,最后也就嘟哝这么一句,“便是我不这么想,别人都是这么想的。”
“闽松,你是想跟我学船艺吧?”虽然她明说不教,但他聪明的话,就会看会听,照样能自学成材。“船艺的最高技,就是突破自我,焕然一新。你做事,如果喜欢随大流,那么你所学有限。”
闽松沉默,甚至到了吉昌木行,都在反反复复思索着墨紫的话,而忘了抬出日升船场的名号拿个最低价。
等墨紫叫他出铺子,他才恍然方醒,“你不买木了?”
“杉木比前两家好些,比瑞木祥次些。刚拉手谈价,冲我甩了袖。我用的是和瑞木祥一样的价钱。不过,不妨事。千根杉木,够我造两艘船了。”虽然对于一夫多妻的看法截然不同,但墨紫不会因此持续对闽松摆脸色。纯属个人观点,没必要强加于人。
“你该叫我一声,我可以帮你再压低。”闽松是真心想帮忙的。
“对方说了,那就是给日升的价格,要不要随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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