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等我一上来,马上就离开。”徐九吩咐完,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里,带着肥虾他们往豚艇游去。
梅山接不到人的时候紧张,接到人了更紧张,等徐九上来后,一面下令开船,一面问道,“在水下这么久,到底怎么弄的?”
徐九大手把湿发往后一撸,小麦色的皮肤在晨光中闪亮,“今日我算开了眼,在水里照样呼吸说话。墨哥之能天下有谁能及,而元大人足智多谋气度非凡,此二人联手,怎不叫我甘愿为之驱使?”
梅山听得眼睛发亮,“我真想亲眼看看水底下的情形。帮主,你雄心壮志,若能跟随他们,将来必可建载于史册的功勋伟绩。”
徐九叹道,“我那心软不够狠的毛病,自己也不是不清楚。上帮主位,灭陈贼,建天船会,吞于中,我的每一步都是沾了他们的光,人情债都不够我还,功勋伟绩可不敢想。”
再说肥虾水蛇上的这条船,虽然外表看上去和陈旧的运货船一样笨拙,却是出自红萸。不必多说,出自红萸,就是出自墨紫。除了内里维持她追求的强大防御和突破进攻性能,特别针对豚船而设计的底板接驳口开创水下侦查和逃生的新领域。
肥虾与船工们合力推铁杆将接驳口打开,看到豚艇随水流进入后,又立刻关闭。水大概半人高,因为是隔舱设计,这个舱又建得特别高,不过增加部分吃重而已。
闽松站在高台上,目瞪口呆看着这样一番景象,喃喃道,“可谓壮观奇妙也。”
“你说归说,脚下别停”这声音却是卫庆,他正努力踩板,刚才进来的水由改良后的水车设计,从底舱上方的小窗排出去。
闽松如梦方醒,连忙蹬了起来,但仍看得目不转睛。
水蛇从豚船的尾梯爬上顶,推开一层板,敲了敲。
就听嘎哒嘎哒几声,第二层板往下一陷,臭鱼的脑袋就冒了出来,“好哥哥欸,上哪儿捉鱼去了,差点没闷死我们。”嗖一下窜出来,又拉起铭年。
“你们偏了。”不是推卸责任,而是老实,“你的舵感跟不上方向感,要勤练。”
墨紫说吃重关系要带轻巧的人,所以三兄弟中最矮最小的臭鱼才被选中去救人。要论掌艇的技术,水蛇最出色。
臭鱼挠挠头,不顶嘴,乐哈哈,“我不像二哥你,寸大的地方能站三日三夜,我屁股坐不住啊。”
铭年对刚上来的元澄说,“大人,刚刚生死一线,吓得我手脚无力,怎么到他嘴里成玩儿的了?”
“本来嘛。墨哥说的,玩着玩着就精了。”臭鱼把手伸给墨紫。
墨紫一拉就上,接过水蛇送上来的外衣,“可不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跟玩闹一样把技巧都练得炉火纯青,到关键时刻心态就好。驾船没别的捷径,熟能生巧。压力越大越不成。”
语锋一转,“徐九怎么下来了?”
“大哥和我下了三次水,他担心。”水蛇跳上木台。
“还算够义气。”墨紫等所有人上去,才最后一个离开豚艇。
“我去跟他打个招呼。”元澄转身看着她,她脸上真正欢快的神情,让他也愉悦。对她和自己而言,今日方才开始过如鱼得水的日子。
“去吧,别跟他瞎聊,一夜没睡,补个觉也好。再说,还不能完全放心呢。”她担负着一船人的性命,所以会很忙。
元澄笑着点点头,带铭年走了。
“看不出来你还有管家婆的细心,平时大大咧咧的。”在船场里,哪个男人都没她厉害。
墨紫磨着牙,转头瞪去,“闽松,别废话,尾螺旋让水草缠住,你给我赶紧检修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下水。”
闽松见她转头就凶,走过来低声说,“我好歹是你堂哥,不求你待元大人那么温柔体贴,至少也像别家的妹子一样,对兄长撒个娇什么的。”
墨紫拍他的肩,使劲用力,“新婚就让你离开娇妻不是我的错,你有怨气跟老爷子说。”闽松五月成的亲,似乎是掀开盖头时的一见钟情,夫妻感情甜如蜜。
闽松龇牙叹气,“怪不得闽榛他们说明明两个妹子却好像只认了豆绿,爷爷说要你跟家里人撒娇,犹如天上摘星那么难,我看有得磨。对了,看看那儿是谁。”他手往卫庆那儿一指,“我可是听你话的人,比他好得多。”说完,叫上丁修他们检查去了。
墨紫走到卫庆那边,帮他踩水。
她一句话还没说,卫庆先告状,“墨哥把信任的人都带走了,倒留我一个,我不愿意。”
“谁说我把信任的人都带走了?”墨紫又好气又好笑,“只带走自己教出来的船匠,让最信任的人接管红萸,这才是我的本意,你别随意歪曲事实。”
“你,闽松,丁修那些师傅都不在红萸,我接一个空架子做什么?”卫庆不被她的好话迷惑。
“空架子?”墨紫哈一笑,“没有我们,红萸留下的船匠有二十六名,船工一百四十八人,你跟我这么久,不会造船,却也熟通,继续接大单根本不成问题。我说了,接管之后每年纯利都归你,我要是再也回不来,定会想办法把船场转到你名下。卫庆,你不是下过决心要比你爹更有钱?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不接。”任墨紫巧舌如簧,卫庆铁心要跟她走。
“你都上了船,我还能怎样?”所以刚才她不说话,“如今红萸谁管?”
“我拜托闽榆老爷子了,他说会找人看着。”卫庆不知道墨紫和闽家的关系,但他识人知面。
“也好,不过在船上发挥不了你的长才,只能委屈你暂时当苦力。”墨紫心想,这就是亲戚多的好处。红萸在闽氏手上,无论能不能保得住,至少会把损害减到最小。
“不委屈,墨哥不怪我就行。”卫庆踩得起劲。
“墨哥,徐九着人来请。”水蛇闪身,后面露出一张笑颜。
墨紫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你变成徐九的手下了,落英?”
落英一掌挥向水蛇,“问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徐九派来的。”
水蛇脚下一晃,落英的掌风落空,“你从徐九的船上来,又说徐九请墨哥去,不就是徐九着人来请?”
落英眯起眼,“从前跟你说话十句答我一句,今日话这么多,难道是愿意喜欢我了?”
墨紫正上楼梯,听到这话,差点踩空,回头瞪着这两人。
水蛇黑黑的脸上破天荒显出不自在,“我……没……”
落英突然跳上栏杆,与水蛇的视线齐平,“你要是违心说不喜欢我,那我就收回喜欢你的话,可别后悔。你这块轮盘疙瘩,错过本姑娘,一定找不到更好的。”
“喜欢的。”水蛇急了,但说完发现自己太大声,连忙施展轻功,上去了。
落英笑得像朵花,把人逼急了,她却不急,慢慢走到墨紫身边,“姑娘得帮我张罗婚事了。”
墨紫眨眨眼——
“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这话虽然是她的心声,却出自臭鱼之口。
刚才一切的艰难险阻,都比不上这会儿的震撼,墨紫觉得自己一定要八卦到底。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30章 道义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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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道义中间
落英回头一斜眼,“什么叫勾搭?小弟,我可快成你二嫂,说话别没大没小。”
臭鱼多会说,“长幼有序,大哥还没成亲,轮不上二哥。姐姐耐着性子先等,临了杀出个程咬金,我二嫂就不是你了。”
落英很自信,“还是那句话,你二哥木头疙瘩,不讨姑娘家喜欢,有程咬金也必定比不上我。”
“你不是姑娘家?”墨紫含笑,心里为两人高兴,“听起来,你先喜欢的水蛇啊。”
落英大大方方,“那也是因为他先对我好。一副冷面不笑的模样,话不多,但那么踏实,待人好还够义气。刚开始我嫌他黑,后来就爱看他驾船的样子,大事果断又小事心细,像个能当我相公的男人。”
“冲你这几句话,二嫂”臭鱼抱拳,“今后,我二哥就拜托你了。他是冷面孔热心肠,从不欺负女人孩子的好男人,你功夫那么好,打架时记得手下留情。”
落英笑得双眼眯起,“放心,要打也在船上打,他占有利地形,我功夫上略胜一筹,公平起见。”
“还没成亲就说打架。”墨紫摇头,“臭鱼,我瞧你心里冒酸泡了吧?”
“没错。三兄弟当中,最英俊的就是我,最会说话的也是我,我二哥还不如大哥一脸的福相呢,怎么他倒成了最先娶媳妇的那个?”臭鱼说到这儿,就看到墨紫落英笑弯了腰,立刻瞪眼,“你们俩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墨紫推开门板,不能刺激她的得力大副,“你也不用急,缘分这种事说来就来的,你还有希望能赶在你家老大前面。”
“墨哥这么说,那我的事就包你身上了。我老大不小,急娶媳妇。”臭鱼嘻嘻哈哈,半真半假。
身为船大,还得负责船员的终身大事,墨紫几乎忘了他们所处的境地,满心想笑。有船有这些人,她便可四海为家。
为了掩人耳目,用高栏低舱,墨紫通过方孔,看到船已经入了上都内河。清早,河道畅通无阻,徐九的主船与她的船并齐亦两边宽敞。她略沉思,转身走进舱中。
徐九见了墨紫,立刻起身拱手,“墨哥,今日徐九提心吊胆了一回,又长了大见识啊。”
“好说。”墨紫拱手回应,“多谢九爷出手相帮,否则计划也不成。”
“墨哥哪里话,你和元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言谢。”徐九待墨紫坐下才回自己座位,“知道墨哥船上最忙,不过还是要请你帮我劝劝大人。”
“怎么了?”墨紫看向元澄。
元澄笑道,“九爷大我一岁,直呼元某之名即可,带罪逃脱之人不敢为官。”
“我虽大一岁,却对大人极为敬重,不可随意,称先生如何?”和一下子就能称兄道弟的墨紫不同,也许是元澄年少便入官场,他这个江湖草莽始终仰望他。
元澄不置可否。
“先生说就此别过,可你们还没离开上都,我不放心。就算跑出去了,朝廷一定会追着你们,有我和豹帮弟兄们,杀都能杀开一条血路。豹帮势力今时不同往日,余中的地盘尽数归我,从这里往华州一带各条水路皆有我帮众船只。你们与徐九真心结交,助我良多,请让我亲自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徐九是条血性汉子。作为一个大丈夫,他很有野心,为了巩固帮主位和扩张势力,与傅天迅速结亲;但作为一个朋友,又很讲义气,墨紫元澄两人出逃,将会令天子震怒,他却毫不犹豫请求帮到底。
“九爷其实请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如果照计划,徐九的船在掩护他们入河后就该分道扬镳。可刚才看齐头并进,她便明白七分。
“你认为呢?”元澄尊重墨紫的意思。
“九爷义气,墨紫感激,却也只能心领。”她坚持原计划,“其一,元府守卫最迟今夜就会发现元澄不见,到时只要稍作调查,就可能怀疑到九爷身上,当然要他们找不到证据,你绝不能离开上都。其二,就算九爷不怕官府,九爷难道以为自己还是一个人吗?你如今有大小两位夫人,而且还要当爹了,不为大人想也该为孩子想。而且,我们面前不是绝路。山高水长,一定会再相逢。其三,官府一旦追查,跟着船帮走反而醒目。”
元澄微微颔首,“九爷,来日方长,将来我少不得要请你为我们的兄弟情谊来伸援手,今日也并非客套。”
徐九看看墨紫,又看看元澄,心知听他们的不错,却还是一声长叹,“这第一第三条,墨哥说得有理,不过第二点我不同意。徐九虽然成家立室,断然不会因此抛弃兄弟。说起来,当初傅氏也没对你们做什么好事,连我都让她算计进去,实在是我当丈夫的疏忽。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几日前我岳母突然来了,以正妻无出妾不能先,非要打掉十一腹中胎儿,并让岳丈出面压我,我知道定是我那聪明贤惠妻搬来的救兵。十一一气之下,跑总堂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有些弟兄就站到她那边,她干脆住在帮里说是安胎。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却是两头闹僵,烦不胜烦。”
墨紫心想,这么热闹的局面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元澄开口,“尊夫人和如夫人都是女中豪杰,性子争强好胜,不过她们如今待九爷之心却真,只要九爷用对方法让二人同心协力,九爷便如虎添翼了。”他见过傅氏两面,觉得她很在乎徐九。至于香十一,都肯跟徐九生儿育女,应该也有了感情。
“想要她们姐妹融洽,难于登天。”徐九的视线飞快掠过墨紫,不敢让半点懊恼露在面上。
“也未必要让她们融洽,反其道行之,也可。”元澄这话奥妙。
墨紫眸儿一转,“傅氏被她母亲教成了内宅主母,但我看香十一的性子在家里是耐不住的,况且她那身好本事,你让她弃了反而去相夫教子,岂不是浪费?两人既然都想当大,那就各在不同的地方当大,王不见王,你再公允一些,相互制衡,便齐帮你里里外外。”
徐九顿悟,直说妙哉。
元澄端茶送客,“九爷可又欠了我俩一回。人情债最难还,你得有准备。”
徐九回到自己船上,目送他们的船弯入雅江,半晌才吩咐回码头。
冷六也带船祭龙神刚回,问他,“你不是说会多送一程,怎么还是回来了?”
徐九吩咐帮众牵马,要去无忧府里报个平安,边说,“硬是不让跟,怕给我们招麻烦。”
冷六也上了马,随同一起去,“你也别急,他们要做大事,少不得将来有让我们出力的时候。让各地分堂暗中护着,打听清楚他们会在哪儿落脚,能随时互通消息就行。”
徐九点点头,喝一声,马儿飞驰了出去。
萧三府中。
绿菊正瞅着天边云发呆,突然听到裘三娘说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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