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澄淡笑,转身对着睡得人事不省的墨紫,轻轻拨开散在她面上的发丝,细细望着,“你邋遢么?我怎么觉得世间再没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
他鼻子比常人灵,但闻得她一身的木香气。发间衣间都是木屑,在她刚才倒下去的时候,被子也被沾了不少。他捉起一小小木卷,手指摩挲过去,真如她常说的,细腻质朴,毫无修饰却展露最自然的一面,历经岁月,越来越美。
“好木,对不对?”他躺下,侧身朝那张沉睡的娇颜贴近,在她额上眉间温柔一吻,“夫人辛苦了。”
墨紫当然听不到,却让他的体温吸引,下意识凑了过去,脑袋顶在他的肩井,舒服得吐了口气。
元澄闭起眼,闻着安然的芳香,渐渐入睡。
第二天,墨紫睡尽兴了起床,问正在摆早饭的阿月,“元澄还在宋县么?”
落英怀孕,小衣待不住,元澄就让阿好阿月化暗为明,正式成为墨紫的贴身侍女。
“元相三日前就回来了。”阿月说道这儿,奇怪,“我之前才看到元相从屋里走出去,夫人不知道?”
“山中一日,世上一年,我完全没数日子。”只记得昨晚上完成了版画,回到屋里就睡觉。元澄?一点都没印象见过面啊?
“宋县已经拿下,防线往前推进到平城。肃王五万兵马归顺整编,加入义元军。”也没错过多少。
“平城。玉陵四州,拿下两州了。”墨紫叫阿月也坐下来吃饭。
“是啊。”阿月拗不过她,只好坐下,起先别扭,后来说着话就好些。
“肃王呢?找到了吗?”墨紫问道。
阿月回答,“没有。元相亲自再回月牙山,洞口已经让大石堵了结实。据守在林外的人说,当时天摇地动了好一阵,等他们赶到洞口就这样了。整座山肃王的人都找遍了,没有其他出口,也没有看到当日进洞的人。”
这已经在墨紫的预料之中,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这些人中,有她和元澄的血脉之源,尽管下定决心舍弃那份羁绊,心中难免唏嘘。
阿月看她情绪有些低落,倒也明白原由,想要说些话来安慰,又怕适得其反,一时很是为难。
墨紫见了反过来安慰她,“没什么,亲手送自己的外公进坟墓,算修炼到家了。他不顾骨肉亲情害死他自己的女儿女婿,也该想到今天的下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么,肃王莫名其妙不见了的事,外面如何传闻?”
“似乎除了跟着肃王进山洞的人以外,其他人一概不知,以为肃王遇到山崩惨遭不幸。”宝藏的事就正好被瞒住了。
“豆绿近来如何?”刚放出来的,两眼一摸黑的迟钝。
“豆绿小姐跟着二皇子去平城了。元相本来不让的,但豆绿小姐倔得很,谁也劝不住。结果元相就请杨大人跟去照看。对了,宋先生也去了。”阿月偷偷看墨紫的表情,她知道这位最疼的是妹妹。
宋言武功高强,他跟去的话,她可以放心,不过,“哪位杨大人?”
“杨凌杨大人,他随魏将军和萧将军一起来的。”阿月说到这儿,似乎犹豫。
“有话只管说。”墨紫看出来。
“杨大人和豆绿小姐见面就围着说话。”好像很上心这样的话就不说了,免得造成误会,尽管大家心知肚明,杨凌对豆绿显然是很有好感的。
“两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杨凌又是个会说话的。”墨紫想起第一次见杨凌的地方,风流才子他是当之无愧,“金银,我是说二皇子什么反应?”
“二皇子倒没什么,元相让杨大人随他们去平城,豆绿小姐不太愿意,但他没反对。”这些事都是在后面宅子里说的,所以阿月知道。
元澄这么安排是故意为之,还是纯粹从战略角度考虑?墨紫偏向前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儿大不由娘。我是不管了。”管也没用。
阿月抿嘴笑,“夫人长姐如母,一直以来都为妹妹操心。如今又多了元相照顾,豆绿小姐一定能挑个好夫婿的。”
“但愿如此。”感觉嫁了人有些婆婆妈**,墨紫放下碗筷,“我去工房,这回不设门禁,元澄回来的话,帮我跟他说一声。”
阿月起身说知道了。
出门找赞进,发现他不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声音,有些冷有些哑。
“赞进在睡,由我跟。”
“你是谁?”
“兰衣。”
“罗衣,筝衣,华衣,加上你和小衣,齐了。”多半是元澄安排。
没人回答她。
“那就谢谢你了。”想起赞进似乎说过兰衣话最少,看来真是。其他人至少有问有答。
树叶沙沙响,一片兰衣闪过。
元澄喜欢清静的习惯一直保持着,这后宅虽大,不闻人声。玉陵花国,即便寒冷,也有花看。梅花将谢,迎春微金。墨紫闲庭信步,终于能仔细瞧瞧这暂居之所。
转弯就到工房,却看到一个人背靠墙站着。银蓝锦袍描牡丹银线纹,将身材撑得饱满结实,威武不俗。
“萧——将军。”这个人,她欠他的,抑或他欠她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萧维身形一颤,立刻离墙站直了,垂眸又觉懦弱,直视过去,“我以为你还在——嗯——闭关。”
“闭什么关,我又不是练什么绝世武功。不过闷头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断罢了。”其实,可以做朋友的,如果他像魏佳那样不给人压力的话。“萧将军一来就被拉去打仗,多亏你们,我才能安心干自己的本行。”
萧维不笑不语。
墨紫暗中哀叹,就是这个德性,才不能讨人喜欢亲近,费半天劲,说不上几句话。
“萧将军吃住得可好?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和元澄说。如今行军打仗事情繁琐,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她算临时的半个地主吧?
“不要装着学什么后宅妇人。”萧维再开口,语气不好。
呃?墨紫让他说得莫名其妙,眯眼而笑,“萧将军什么意思?”
“你嫁给他如果就是管这些吃住的事,与嫁我又有何区别?”他自皇帝赐婚后,曾想过很多次她这般娴淑在家中等待自己的模样,但又不得不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会是个甘于后宅的主母,哪怕长辈们责怪不满,也要给她一定的自由,甚至像三弟那样分出去单过。虽然祖父和爹都暗示敬王的位子要由他来接任,可他仍觉得忠厚顾家的大哥是当之无愧的。至于自己在朝廷的一席之位,当然由自己挣。
墨紫七巧玲珑心,很快明白他气什么,“萧将军还是不懂女人。一个女人在外再好强再能干,只要遇对了人,也能安于后宅,管客人吃住的事。我虽然觉得你多管闲事,不过你这样直接发脾气,比虚伪客套好。逃婚,对你而言,心里要爆炸了吧?”
他是因为她逃婚才发得脾气?萧维怔神,半晌后说道,“事情已经过了,我本不想再提。不——我想再提的。憋着口气,想当面问问清楚,我究竟哪里不好,你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我?”
这才是萧维,有什么说什么的贵族公子。
墨紫笑了,“我如果嫁给你,那才是羞辱你。萧维,我不止一次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不适合彼此。你问问自己,是忍耐我多,还是喜欢我多?是想我改了性子好,还是保持原样好?如果都是前者,那我保证,嫁给你半年后,你就会受不了我,要到红罗绿碧,甚至卫六娘那儿去寻找温柔安慰了。我和你,与其当疙疙瘩瘩互相忍让的夫妻,不如当客客气气能聊些共同话题的朋友。”
“元澄呢?他适合你吗?”
“他啊,这么说吧,我拆了大周皇帝的祖庙,他都会一笑了之。”不是用适合来形容的了,“因为,他只付出,对我不求回报。”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71章 创宋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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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创宋立业
萧维终于承认,自己做不到。当然拆大周皇帝祖庙只是一个比方,但他明白墨紫的眼里心里从来没有皇权,在他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语和行为,她又说且做,胆大包天。而不可思议的是,元澄也是这样一个人。
墨紫说得其实不错。他既为她的特立独行而吸引,又为此而头疼不已。他能尽力去给她一个安适的家,尽力疼她宠她,可一定不可能什么都依着她。他在为她改变的同时,希望她也能为他改变,从而生活和谐。他付出,但他也求回报。
找到真正的差距,他望着她,她婚后的甜蜜现在愈发明亮的容颜,知道自己应该到此为止了,“恭喜你。”
能不能得到他的祝福,对墨紫而言根本不重要,但对萧维很重要,她笑了笑,“谢谢。”这样就行了。大方说今后做朋友什么的,不适合给这个棱角太硬的男人听吧。
萧维转身走了。今后,他对她再不会有非分之想,但她的名字将永远刻在心里。因为她,他懂了真正爱一个人的感觉可以如此强烈,甚至不惜颠覆他本来的认知。也许,这辈子他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女子。可是,不要紧,那份炽热会保留很久的,直到他需要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王十娘配萧维。墨紫走进工房时想,这鸳鸯谱没准点对了。两个不一般又都出自庞大家族的人,必有相通又相映之处,容易产生互敬互爱的感情,以后自然而然就离不开彼此了。就好像,她和元澄。
过了几日,元澄和金银联合向天下发了一篇宣文。文中如此说道:自百年盟约遭到破坏,人心不古,道德沦败,强横肆无忌惮,弱君贪婪无能,母国大周亦陷入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彷徨无措,难守安定生活。旧序不再,正是新秩建立的好时候。原玉陵二皇子楚毓,原南德宰相元澄,愿打破边界,共同率领天下有志之士,平乱世求太平。今,原玉陵军和义元军在宋县并合,统称宋军。凡加入宋军者,再无南德和玉陵人之分。从玉陵平州至南德泷州为宋地,凡有进犯者,视为贼子祸心,宋军决不姑息退让。
这篇宣文,被史上记载为创宋书,代表了三件事。一,楚毓作为玉陵皇子复国使命的终结。二,对南德腐败王朝的宣战。三,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王国。
这篇文一被送到三国国君的手中,虽然反应不尽相同,其震撼力是不言而喻的。
南德太后立刻发布斩国贼收失地的旨意,由吴太师亲率南德最后的五十万大军向泷州出发。
大求王则公然撕毁宣文,称楚毓荒唐卖国,要替玉陵皇族教训这个不屑子孙。然而,刚调动大军前往平州时,大周军突然从北境过江突袭,摧毁大求三座兵力和兵船最强的水寨,更劫走运输中的五万石粮草,令大求边境情势恶化。因此,大求王不得不先顾及大周那头,命端格狩的十五万兵马在平州外等待时机。
大周皇帝本来只想暗中派援兵相助元澄,结果宣文中一个母国之称就把大周拉到宋军那边,而且立刻有南德使者借求助的名头前来试探。以礼王为首的大多数朝官看到南德又是献城又是交贡,便主张帮,他们哪里知道皇帝已经成为“暴民的同伙”了?皇帝不好说,敷衍却过不了关,让一堆人追着,烦不胜烦。
这时民间突然起了桩大事,几大船帮火拼,弄乱了各个大小码头,造成水路滞怠,连南德使船都困在上都走不了。紧接着,工部侍郎江涛上书,说大周内里不安,外有强敌,难再分力解他国之乱。而被重金打点过的礼王临时也转了风向,在朝会上指摘南德暗中与大求勾结,如今来大周求助居心叵测。
江涛是元澄的知交,相帮自不用说。那学不乖的礼王却是因为刚刚得知自家的宝贝女儿在宋军手上,哪敢再唱对台戏。
南德使者被困了一个多月后,灰溜溜回去,却在途中让宋军逮住,这报信的活儿就由他们代劳了。
船帮经过这次一闹,与傅天徐九作对的帮派尽数清理。冯十人头落地之日,无忧为莫愁设了衣冠冢,焚香祭扫,以慰她孤苦芳魂。徐九和豹帮在这些清理的大小战中立功不计其数,江湖地位扶摇直上。不多久,傅天宣布三年内退隐江湖的计划,将大船联事务渐渐转给徐九接手。徐九成了船帮新传奇。
这日,闽松从平城送战船回来,还给墨紫捎来豆绿的一封信。
“臭鱼说想要开功立业,接了楚大人的锋船将印留在平城,让我跟你说一声。”宋军的最高领导权在元澄和金银手中。元相还是元相,但金银二皇子的称谓不复沿用。
“锋船?”墨紫皱眉,“打前锋太危险了,你去跟肥虾和水蛇说一声,让他们把他劝回来。他要开功立业,帮我调教舵手也一样能当将军。”跟着她,难得打一两仗,但贡献不小,将来少不了封赏。
“他说驾墨哥的船不怕冲在最前头,我也劝过了,他铁了心不肯回来。”闽松如今管着衡城船场,和卫庆所掌的神仙湾隔江呼应,加上对俘获战船的改造,每月能出三十船上下,“他说他大哥二哥都成了家安于现状,只有他能像他爹一样闯出一番名堂来,如今是时候了。我看他平日嘻嘻哈哈没正经,这回却是认真的。”
墨紫叹口气,“早知道就该给他找个媳妇。”
这时,男女差异就显出来了。
闽松道,“让他闯吧,我要不是没那么好的水性,也跟他一起。你不知道,嗜水嗜船的人,一上咱们的船就盼着打仗。”
墨紫可没他那么慷慨激昂,“配备再好,造得再坚固,也不过是一条木船而已。即便它就是铁的,一不小心都会沉。船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对方的船,而是水。那时候,就得听天由命。”
闽松听了便说,“那怎么办?你还真要把臭鱼拽回来吗?将印都接了。”
墨紫想了想,“能怎么办?赶紧多造些船给他送去。真是,李老那边还在催呢。”原来在红萸的时候,一个月都造不成半条五千石的江船来,现在每个船台一个月至少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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