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抽，鼻子涌上更多的酸气，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吧嗒落了下来。他的这句话犹如一把利箭，狠狠的刺入我心里，痛的无法呼吸。这两年来熬过来的每日每夜，都随着心里的痛化作满腔的酸涩和委屈，变成滚烫的泪珠浸入他衣服里。
“你呀……”他重重一叹，轻柔的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托住我的脸瞧了瞧，似是心疼但又责备的骂道：“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再也忍受不住，张开手紧紧的回抱他，放声大哭：“阿璃！阿璃！阿璃！”
“我在这里。”他低声的回应我，“青璃在这里，一直都在。”
“我恨你！我恨你！呜呜……”我无意识的骂道，把心里的感情全都宣泄出来。“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和我相识！为什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你说的，你不记得了么？”他俯下身来，轻吻我的唇角，笑着问道。“既然咱俩都已经是夫妻了，为何还要问那些问题？只要我在，不就好了吗？”
“我们这种违逆天意的人，是禁忌的存在，所以我们死后，是不会有轮回的。”玖姐姐的话我还清晰的记着。他不在的时候，每当我想起这句话，心痛之余，还觉得有些庆幸。可他又回来了，还苦苦找了我两年，这份情这对于我们俩来说，到底是可幸，还是可悲？
“不……”我痛苦的摇着头，泣不成声。“我们不能……不能……”
青璃捧住我的脸，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颤抖着拨开他的手，努力的睁大眼，看着他，用力的说：“青璃，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紧抿着唇，死死的瞪着我，用力的抓住我的肩：“你再说一遍！”
“我是人，你是妖。人妖殊途，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不忍的别开脸说道，他捏住我的下巴，用力的把我的脸扳回远处，皱眉问道：
“你就是在担心这个？”然后绽开一个笑容，“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不，不仅仅是这个问题！”我抓住他的手，痛苦的看着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告诉他跟他在一起，我会死的很快，并且死后会魂飞魄散……
“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花花，你听我说……”他按着我的肩说道，我心一横，用力的闭上眼吼道：
“跟你在一起，我会死的！”
按着我的肩的那双手僵住了，然后，慢慢的滑落下来。青璃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也很痛。
“呵呵，你是因为怕死？也对，十二年前你死了师兄，十年前又死了爹，自然对死充满了恐惧……”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说道，“人，是不是都这么怕死？”
我一步一步向后退，眼泪瞬间完全模糊了视线。退到看不到他的地方，我才停了下来。
“是，我怕死！我还怕自己死的时候，被你吸干了精魄，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份感情我真的承受不起，阿璃，原谅我……”阿璃，我知道你的心，你这么傻，爱一个人就全心全意的去爱，甘愿等候千年。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如此孤独的守下去？我们没有永远啊！
用力的擦去脸上的泪水，不等他回话，我转身朝着门外就奔去。才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一只大手就扣住我的肩把我往后一甩，“呯”的把门紧紧合上。我向后跌去，追上来的青璃狂怒的扣住我的后脑，俯身朝我吻来！
他撕咬着我的唇，忿恨绝望的低吼：“你休想走！休想逃开！”
“放开我，让我走！”血腥气在空中弥漫，唇上撕裂地痛。我拼命挣扎着，怎料这一开口，他就趁机封住了我的唇，伸出舌在我口里疯狂的搅动。呼吸的权利被他掠夺，我只能闭上眼任他妄为，心里的痛越扩越大，甚至传到了四肢百骸。
你这是，在邀我和你一起下地狱么？我自制力差，很怕一不小心就丢了自己，心甘情愿的和你在这场感情里沉沦。我不想变成一个因为自己爱而自私盲目不顾一切的人啊！
他离开了我的唇，重新获得呼吸自由的我两眼昏花的瘫倒在他身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用力的拥着我，像是要把我捏碎，拆骨喝血。
“我做了这么多是为了谁？我留下来是为了谁？我舍弃一切变成人又是为了谁？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钟如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痛苦的在我耳边嘶吼，我僵在他怀里，缓缓的抬起头，睁大着眼看他：“你说什么？”
“你全都听明白了，又何必装傻？”他把头深深埋入我颈脖间，带着哭音说道。
我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难以置信的摸着他的身子。“你现在，和我一样是人？”
他没有说话，我的心情变得更为复杂，相对无言，我只得把脸埋入他怀里，用力的吸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我决不会放你走的！决不！”他斩钉截铁的说，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你怕我也好，恨我也好，爱我也好，我青璃认定了你，便不会放你走！这一次，我陪你白头！”
眼泪又涌了出来，如决堤的洪水，再也关不住。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只是，我们俩，也只能在这一世相爱了。我本为妖，逆天成人，是要遭天谴的。将来死了，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他幽幽的说道，“阿花，将来你死后，去走奈何桥，可一定要喝孟婆汤啊……”
“阿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不喝孟婆汤！我们一起魂飞魄散！”
“阿花，你又说傻话了！”他重重一叹。
我哭着摇头：“你去哪，我也去哪！生不同寝，死要同穴！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阿花，我亦知道人妖殊途，和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我从来都不舍得让你伤心难过。两年前我的确想过要离开你，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再是妖，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护着你，爱你，给你想要的幸福。你可知道，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我哭着点头：“我知道，你的苦，我都知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永远不会！”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我踮起脚笨拙的亲吻着他的唇，清晰的说：“阿璃，我爱你的心，此生不换！”
青璃撑住我，回应我的吻，炙热缠绵，温柔情深。
“我爱你的心，此生亦不换！”
时光穿不断，流转在从前
刻骨的变迁，不是遥远
再有一万年，深情也不变
爱像烈火般蔓延
记忆是条长线，盘旋在天边
沉浮中以为，情深缘浅
你再度出现，我看见誓言
承诺在水天之间
回头看，不曾走远
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要分散，不习惯
怎么算，都太难
分开之后更勇敢
愿这爱，世代相传
———青鸟飞鱼《此生不换》
第六十章 一樽还酹江月
第六十章 一樽还酹江月
原来，把我身在禹都的消息告诉青璃的，是幻安。兴许在我才一踏上马车时，他就已经告知青璃了。这两人现在的关系，似乎变好了些。
我在心底轻叹一声，抚了抚青璃垂在脸侧的发丝，又把他身上的被子拉紧了一点。看着他憔悴苍白的脸，我又是感动又是心痛。他急着要见到我，竟冒着雨快马加鞭从凤阳赶到禹都，也不怕自己着凉生病了。好在我随身都有带着驱寒的药丸，给他服下后，他便沉沉睡去了。
“我以为我够傻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傻。”我低声责备到，含笑点了点他的鼻尖。屋内的烛火闪了一下，我想起窗还未关，忙起身关窗。
天早就黑了，雨还在下着，雨势比起白天的更大了，使得原本如墨一样黑沉的天变得朦胧起来。就像我此刻的心，湿漉漉的，闷得有些难受。
今日所发生的事，都是我始料未及的。
变成人的青璃，本应死了的申毅，貌似“从良”的幻安。这些人，在我以为的“本应该”以后，又忽然冒了出来，让人措手不及。
默默的关上窗，阻隔了外边的湿气，屋内又暖和了几分。拨了拨灯芯，我若有所思的看了沉睡的青璃一眼，转身出了门去。
此时是戌时，走道里静悄悄的，半个走动的人都没有。许是旅客们忙了一天，早早躺下歇息了。出了门，我下意识的朝着客栈的观景阁走去，隐隐觉得那里有人在等着我。
观景阁其实只是客栈朝着街道突兀伸出去的一个平台而已，是客栈的客人们闲暇时喝茶聊天观街景的好去处。但是现在入夜了，外边又下着雨，观景阁里不应该有人了才是。可是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是挺准的。
观景阁里确实坐着一个熟悉的人。他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眼神迷离的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屋顶灯笼微弱的烛光在他面目全非的脸上投下奇怪的灯影，令他形如鬼魅。
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开口淡淡的道：“我在等你。”那干涩嘶哑的声音令我掉了一身的疙瘩。我深呼吸几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我在找你。”我定了定心神，看着他说道。
他笑了一下，烧毁的半张脸扭曲得可怕。“找我做什么？我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挂念的？咱们不是早就割袍断义了么？”
我正色道：“申毅，你老实告诉我，你接近我，是否出自真心？你又为何要编那些东西骗我？”
他不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略微破旧的小布兜，摆在我面前。我的视线紧紧的锁住他，他似是无奈的摇头，淡然笑着。
我挫败的叹口气，低声说道：“十二年了，我们师兄妹之间，越来越生分了。好在你还记得爹，记得去给爹上坟。”
“嗯。”他应道，拿出一个酒杯，在我面前斟满。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问来还有何用？”他抬眼看我，“而且，我也没那个资格再当你师兄了。在申家的十年，我已经彻底改变了，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旺财师兄了。”
“我知道。”我点点头，认真的看着他，“不管再怎么变，你还是我的师兄。资格这东西，我不需要。”
“阿花，你有的时候，就是太固执，太死心眼了。”他摇摇头，轻叹一声，又抬起头看向外面的雨幕。“和你在山上的日子，是我这些年里，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候的我还想着要和你们快快乐乐的在山上生活一辈子，却不想出了意外……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无奈的一笑，转过头来正对我，问道：“你会不会怪我把从前的事都给忘了？”
我怔了怔，他低头把玩着小巧的酒杯，接着说：“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件事，或许我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
我心一顿，皱眉问道：“两年前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申毅竖起中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噤声，然后冲我摊手一笑：“申毅早在两年前就死了，申家也从九神国彻底消失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是钟旺财，与申家再无任何关系。”
我的眉头纠得更紧了，不理会他刚才的话，逼问道：“你的脸是不是就是那时候……”烧毁的？我本想好好问一问他，但一看到他那半张丑陋的脸，话就噎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
“是我自己弄的。”他淡淡的说，“我本想把整张脸都毁掉，无奈被人阻止了，现在只能蒙着面纱度日。”
我咋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胸中有怒火腾升而起。
“你疯了？！”
他无辜的眨眼，笑着说道：“如果不毁了这张脸，我又怎么能名正言顺的占有申家所有的财产？若是那一场大火中还有人逃脱，得知我就是酿成申家所有悲剧的凶手，定会寻上门来报仇，你说，我能留着它么？”
“那也没有必要这么伤害自个儿！”我怒道。
“要成大事者，必先得舍弃其身。”
“师兄！”我冲到他面前紧紧的抓住他的肩，“你伤害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难过？”
“我没想过！”他拂开我的手，抬起眼深深的看着我，“我以为你恨不得拿刀杀了我，千刀万剐。”
我抿着唇把手收回来，在身侧紧握成拳。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过得如何。”他对我笑笑，“看样子，你过得很好，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细细的打量我，笑道：“我们家阿花，出落得越来越动人了。”
心中涌起一阵酸涩，我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申毅忽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向窗前，轻声说道：“这样就够了。能自由自在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事。”
我张嘴刚要说话，他又转过身来对我笑：“那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来，阿花，把酒拿过来。”
我怔了怔，拿起桌上的酒壶和酒杯走到他身边，他接过酒壶，把我手中的杯子注满，拿过其中的一个，笑道：“咱俩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是啊，很久了。”我失笑道，“只希望这次喝了酒后，咱们不会再分离了。”
“从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师兄妹，”他这样说道，把手伸入雨中，倾手一倒。杯中的酒和着雨倾泻而下。“而是亲兄妹。”
我怔怔的看着他：“亲兄妹……”
他把杯子注满了雨水，收了回来，仰头喝下。“你我都姓钟，难道不是亲兄妹么？”
听了他的话，我灿然一笑，点头说道：“如假包换的亲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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