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阮云丝明说不让他们入奴籍,可是兄妹两个憨厚,这会儿正是走投无路之时,便得了她天大的帮助,更何况二十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在人牙子手里够买两三个好样的小子丫头了。因此这两人都自动的就把自己摆放在奴婢的位置上。
中午吃完饭,阮云丝想了想,反正没有事情,倒是早点进城,把银子取出来,也好让芸娘和那兄妹俩安心。这个念头只一动,她便坐不住了。于是换了衣裳,便往绿水城中而来。
到了流锦布庄,那掌柜的见是她来了,忙亲自迎出来,笑道:“我估摸着再有几天就可以去姑娘那里了,却没料到您竟然亲自过来,快,坐坐坐,二毛,上茶。”
阮云丝忙道:“言掌柜的不必忙。实在是家里忽然出了一桩事情,急用钱,所以我过来看看那些布卖得怎么样?若是卖得不好,少不了还要向您老人家先借几个周转周转,解这燃眉之急。”说完却见言掌柜的面色郑重起来,沉声问道:“姑娘需要多少银子?”
“十五两。”阮云丝比出一个巴掌翻了三下,一下子就让言掌柜被口水呛到,因抚着胸口不停咳嗽,好容易才顺了气,摇头笑道:“这是怎么说的?看姑娘那样子,小老儿还以为最少也要百八十两银子,原来只要十五两,这何须找我?你放在布庄里的布,如今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估计再有个三五天,也就完售了。十五银子哪里用得着和我借?”
阮云丝笑道:“是您老人家听得不分明,我说过,若是布卖得不好,才和您借的。若是卖得好,自然就不用了。”一句话说的言掌柜也笑起来,点头道:“没错没错,倒是我这左耳进右耳出了。大毛,你去账房那里拿三十两银子过来。”
他吩咐完伙计,便转头对阮云丝道:“反正布也卖的差不多,既然姑娘今儿来了,索性就把账和你结了。”说完却听阮云丝诧异道:“怎么又多出了三两?当日不是说只剩下二十七两的余款吗?再说,我借贵庄的地方卖布,怎也不能只拿钱,这哪里好意思……”
不等说完,就见那言掌柜的摆手笑道:“哎,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一个弱女子,赚点钱不容易,这是五公子先前吩咐过的,不许抽你的佣金。至于多出的三两,是因为你这布好卖,所以我稍微提了下价格,所以多赚了一点。阮姑娘,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这几匹布,人人用了都说不容易掉颜色,穿着又厚密,所以有许多回头客,瞧瞧,这才几天,就卖的差不多了,也因为这布,连带着咱们这布庄里的人,头一次多过那贵云绸缎庄,而且许多人买了您的布后,也会在咱们布庄里再挑两匹别的布搭配着,所以这个月的生意比上个月,足足多赚了两成。论理小老儿该倒找你银子的,不过姑娘是厚道人,怕是也不肯要。”
阮云丝心想你给我就要,哈哈哈……面上却郑重道:“这是自然地,已经十分感谢五公子和掌柜的仗义援手,又不抽我的佣金,如今我哪里还能另要银子?可是不要脸皮了吗?”话音落,见那大毛拿着一包银子走过来,言掌柜就笑道:“姑娘数一数,等数完了,我看看找辆马车,把你送回去。唉!可惜了你不是男人,不然晚上我说什么也要做东请你一顿的。”
第五十三章:抢人
阮云丝忙又谢过,打开那银子看了眼,一丝不差。于是就和言掌柜告辞,又听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无非是有时间就赶紧再织染出几匹布放过来卖,眼看要断货了,要能及时供上货才好。
自己织染的布受到欢迎,阮云丝自然十分高兴,也不用言掌柜的找马车,她就要告辞而去,却听老掌柜的正色道:“这怎么成?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已是不该,这是事出无奈,没办法。可如今既然有了钱,行动便该隐秘些,别惹那不必要的麻烦。你放心,这车钱我替你出,不用你一分一文银子。”
阮云丝细细想了想,觉着言掌柜说的也不无道理,因忙笑道:“掌柜的这话没错,是我自己疏忽了。也罢,就让伙计帮我雇辆马车来。只你也把我看的太小气,我若连这点银子都不舍,将来还谈什么做大事?”
那言掌柜的一听,心想乖乖,敢情这女子倒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儿。若真是这样,以她的手艺,将来不会再将咱们布行给顶了吧?不过转念又一想:阮云丝只不过是个女人家,就算她有心把生意做大,又能大到哪里去?更何况,现在这些粗布不过是平民百姓用的,真正的富商贵族们,用的都是带着花样的妆花缎织锦缎酡绒姑绒等面料,那才是布庄的大头所在,自己家当日费了多少功夫,穷多少人的毕生之力,才琢磨出那十几个式样的锦缎来,这女孩子只是织染方面不错,靠着她自己,要研究出锦缎的方子,怕是要等到发落齿稀了。因这样想着,这老掌柜的才放下心来。
也不能怨言掌柜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他是个正宗的商人,这帮人却把自己帮到了坑里的活儿,自然是不愿意干了。更何况,阮云丝日后真有了大能耐,念着这份旧情,处处提携照顾他们还好,就怕对方也是利欲熏心,真的有了大发展,就先反咬一口,把自己和东家这流锦布庄给吃进去。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样的事情从前屡有发生,所以怎能怪言掌柜的心中提防?
闲话少说,只说阮云丝拿着银子上了马车,大毛细心,知道阮云丝是女人,去雇了马车后,竟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让那租马车家的老妇人出来赶车。虽说女子该足不出户,但这老妇人早年跟着丈夫走南闯北,也是学了一手赶车绝活,这会儿忽然有了用武之地,不由得眉开眼笑,高高兴兴赶着马车将阮云丝送回了小王村。
进了村子阮云丝就不怕了,因要给老妇人车钱时,才知大毛已经付过,她心中对言掌柜就又多了层感念,因看着老妇人将马车调头,这里就往村子而去,却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传来,听声音,竟是在芸娘家的那个方向。
阮云丝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女儿风度,忙撒开脚飞跑了过去,只见芸娘的房子外,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几乎全村能走动道儿的男女老少此时都围在这里了,当中夹杂着小女孩儿的尖利哭声和几个男女的怒斥声。
“让一让让一让……”
阮云丝心里大致猜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连忙就往人群里挤,旁边人扭头看了一眼,忙纷纷叫道:“阮家妹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芸娘就等着你救命呢。”说完人群自动潮水一般的分开,给阮云丝让出了一条道路。
“云妹妹……”
还不等上前,就听芸娘大叫一声冲了过来,死死拉着她的手,眼泪珠子一样往下掉,痛哭道:“这群天杀的,他们要带走秀儿,我让他们等一天都不肯,分明是打了没天良的主意。若不是乡亲们帮我拦住了,秀儿这会儿就被他们抢走了,南儿也被他们打了。”
之前阮云丝并没有听到芸娘的哭声,想来一直是强忍着。此时终于看到阮云丝,自觉着有了依靠,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被村民们围着的足有六七个高大男人,此时一个个面色阴沉着,看上去像是首领模样的人正上下打量着阮云丝,秀儿细瘦的手腕就是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果然就像芸娘说的,若不是这些男女老少围着,几个大汉早将这姿容绝丽的女孩儿给抢走了。
阮云丝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上前拉住秀儿的另一只手,昂首看着那大汉沉声道:“放手,你们不过是债主罢了,只要能还你们的钱,你们连碰这孩子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你也知道是要还钱,你还得出来吗?”
那大汉冷冷一笑,却是不肯放抓着秀儿的手,见阮云丝将那个小包袱在自己面前一亮,他便冷笑道:“我们老板可是说了,今儿个日落之前到期,还不出钱就让他们兄妹二人抵债。这些日子的利滚利,连本带息共要三十两银子,若是你们能还出钱来,没说的,咱们这就走。”
“你……你胡说,从前你们只说是三分利,才两个月,就滚成了二十两。如今这还没到五天,哪里又能滚出三十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却见先前受伤倒在地上的钟南一跃而起,大叫着冲上来,竟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阮云丝忙拦住了他,她心里明白,对方是看中了钟秀的容貌,这样的女孩儿,不要说卖到妓院那会得多少钱了,就是地下钱庄的老板自己动了心,也都是说不定的。只是此事虽然不平,自己这边却终究要低头的,要么拿钱还债,要么就任人将钟秀带走,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因此去求苏名溪帮忙。
芸娘一听说几天功夫又多出了十两银子,也不由得吓傻了。她此时也明白过来,是钟秀的容貌惹出了这场滔天祸事,不由得哭叫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竟然黑心至此,这还有没有天理……”
“芸姐姐,不必和他们多说。”
阮云丝趁着那拽着钟秀的汉子得意笑着时,手上用力,一把就将钟秀给扯了过来,然后她毫不畏惧的瞪着那发怒的汉子,冷冷道:“三十两是吗?行,我们付钱,从此后你们再不许过来纠缠,不然的话,别以为平民百姓就没有一点儿靠山。此处也算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们可未必都是你们主子那样黑了心肝的。”
第五十四章:还钱
不去找苏名溪帮忙,不代表阮云丝连稍微利用一下对方的名头也不肯,该扯虎皮做大旗的时候,是一定要扯得。果然,就听人群里立刻炸开了,几个汉子纷纷嚷道:“就是就是,可惜苏小公爷今儿不在,不然的话,阮家妹子一句话,管保这些黑心肝的货就得去吃牢饭。”
“那是,上一回要不是因为小公爷来给阮家妹子送东西,那个泼妇谁能收拾得下来?”
“苏小公爷要知道阮家妹子受这种气,不定要怎么生气呢,到时候一句话,让你们连地下钱庄都开不成。”
苏小公爷这四个字,当今世上也只有一人。几个大汉自然不会不明白指的是谁。只不过他们并不相信,堂堂小公爷会和面前这个寡妇有什么牵扯。但是群情汹涌众口一词,若说这些每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能在这么一瞬间就串好了供词吓自己等人,似乎也不可能。因此那几个人心里就到底存了忌讳,态度也不敢如之前那般嚣张了。
阮云丝将秀儿交到钟南和芸娘手里,将包袱里的三十两银子全部给了那几个大汉,此时太阳才刚刚到山边。那几个大汉万万没想到,黑心的要了这么多钱,竟然也没拿住钟家兄妹。他们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阮云丝,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咬牙道:奶奶的,这是从哪儿杀出来的厉害女人?偏偏好像还真和苏小公爷有牵扯的样子,罢了罢了,陶爷这一回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几个大汉即使想垂死挣扎一下,可看看手里拿着各样锄头镐头等工具的村民们,终究也是不敢犯众怒,一个个将借据当着阮云丝的面儿撕掉后,便灰溜溜的离开了。这里村民们爆发出欢呼声,芸娘和钟秀这才觉着整个身子都软了,“咕咚”一声,两人双双坐倒在地上。
“云妹妹,今儿的事多亏了你,三十两银子啊,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么些钱,这可让我们怎么还?便是我们三个都给你为奴做婢,也抵不上这些钱……”
待众人都散了,芸娘也不等回房里,只在院中就拉着阮云丝的手痛哭起来,钟南和钟秀就在一旁跟着哭,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愁云惨雾。
“好了好了,如今撒出去几个钱算什么,重要的是,你们还都平平安安的,这就是难得的,只要人还在,钱总是能赚回来的。快别哭了,管它二十银子也好,三十银子也好,总之这座压在心头上的大山是去掉了,从此后可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芸姐姐,你该高兴才是,连南哥儿和秀儿也该高兴才是。是了,我还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呢。”
芸娘这才擦了眼泪,抽抽噎噎道:“他们姓钟,一个钟南,一个钟秀。云妹妹,他们从此后,就是你的人了,连着我也在内。下午的时候我们便说好了,我和秀儿搬去你那里住,南哥儿终究是男孩子,如今也十六了,倒不好让他过去,便只让他在我这房子里,只吃饭干活儿的时候过去便成,晚上就回这里住,我虽不擅织布,做点粗活还是行的,举凡担水劈柴,只要你吱一声,我便没有二话,你觉着如何?”
阮云丝笑道:“你我可不敢劳动,还是顾着你那几亩地去吧。不过这安排倒真是好,成,那便这么办,我那屋子的炕睡四五个人足够的,你和秀儿就和我一起睡。”
芸娘笑道:“正是这样才好,我知道你是舍得用柴禾的,便是打着主意要去你那里猫冬呢。”说完却听阮云丝没好气道:“胡说什么?我哪里舍得用柴禾了?难道那些柴不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不心疼吗?尤其是今年织染布,用的柴禾更多,我要比去年还俭省些才行,你打着主意去我家猫冬,只到时候别冻坏了。”
芸娘心头大石尽去,这时候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便微笑道:“啊哟,我信你才怪。去年过年时,苏小公爷给你送了多少柴炭?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那还是过年时候,冬天都过去一大半了。今年定然是入冬就会送过来……”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正色道:“去年那是他为了感谢我收留他们,又把年货都给他们吃了的事,今年他又没从我这里得了好处,反而还三不五时送几只野鸡狐狸狍子过来,怎么可能还特意送柴炭,这些话不要乱说,不然让人听着什么意思?”
芸娘知道她是真的不喜别人把她和苏名溪安排在一起说笑,想想也是,明知够不着的,偏偏还有人打趣,这不是给人家心里添堵吗?因也正色道:“好了好了,我不过一句玩笑话。太阳都落下去了,赶紧去你家做饭吧,这一下午,我又是害怕,还要和他们抢秀丫头,如今身子都发软,肚子更是饿得两片皮都贴在一起了。”
当下就回阮家,阮云丝和芸娘做了饭菜,钟秀就在灶下烧火,钟南左右转转,见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忙提起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