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看到死宅了么?”
我室友笑了下,老实地告诉我说,他到现在对我们这层的室友,还都名字对不上人。
我就让他扶我一把,站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
死宅仰面躺在底下花坛里,一动不动。
救护车停在楼下的时候,我室友扶着我往外走。五米开外躺着死宅,我不敢看他。医护人员看到他这么仰天躺着,问我们是不是跳楼,我很害怕,我室友把我搂紧了,“不要和他说话,他受了很大的惊吓。”医护人员就自己迎上去了。
等我坐进车里的时候,我听到了死宅的声音,“诶,我怎么会睡到楼下?”
☆、第9章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着我室友的手,像神经病一样,又要吓哭了。我室友就让我埋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去管。那些医护人员大约五分钟之后上车来的,他们给死宅检查过,他身体完全没有任何损伤。
“大概是梦游吧。”
车子转弯的时候,我看到他猥猥琐琐按着门铃,求宿管大妈给他开门。
到了医院之后,发现大半夜的,医院居然灯火通明,楼道里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很多,还有些我们的同学,神情木讷地坐在走廊椅子上,非常热闹。我们学校刚刚才运过去了七八十个,医生看到我就笑说,接到我室友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又来一批,幸亏不是。要不是这里人多,我又要犯怵了,因为他带着我们从走廊往内科走的时候,医院两旁的房间里一直传出狗叫,非常凶,很歇斯底里,依稀听到有医生护士在里面轻声安抚。我说这里面都是养了纯种狼狗么?医生苦笑说,“还不是你们学校的同学。初步诊断是集体狂躁症。”
我觉得汗毛倒竖。我觉得这更像狂犬病,人都变狗了。
我们走到内科病房,医生问我怎么了,我知道我说了也不信,就说胸疼,疼得厉害,能不能给我照个CT什么的。他就笑说,CT能不照就不照,他先给我听听。他就拿那个听诊器在我胸口贴了几下,又问我有什么家族病史。我这根本不是病,是伤,我怎么说?他看我支支吾吾,就又让我躺好,在我胸口贴了一些电极之类的东西,测我的心律。出来的每个指标都标准得可以上教科书。于是他告诉我,据他的经验,我的心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即使他这样说,我也坚持要照,他根本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经历了什么。磨了他很久,他都不建议,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我室友发话了,“照。”
医生跟他对视了两秒钟,什么话都没说,低下头开单,然后在电脑里操作了我的病例。等他弄完,我室友扶着我站起来,帮我把穿得太厚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后来去拍了X光片,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医生一拿到,就听到他说:“WTF!”
我的心脏表面,出现了四道很清晰的阴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一样。
而那阴影,是爪痕。
医生悚然,更不用说我。我没有疯,但恨不得自己疯掉了。要不是我室友适时抓住了我的手,我几乎就要当场晕倒。不消说我有多害怕。
那医生人很好,一开始的茫然失措后,就觉得有可能是仪器故障,希望我们再照一次CT。因为我们半夜来的医院,现在天都快亮了,我又一直胸口闷,他还帮我申请了一张床位,跟我的那些集体狂躁的同学一起。这是他可以为我做的一切了,我很感谢他。要他接受我的故事很难,毕竟他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正统教育,可不是为了被这种神秘学给打败的。因此我也没跟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假托,我在梦里梦见有怪物拽我的心脏。他认为这种荒诞的梦,是生理上的疼痛对精神的刺激。
拍完片,我室友就扶我回病床睡觉,等待结果。病床就挨着我那些半夜被拉过来的同学,就是中间隔着一道蓝色的布帘子,隔出半隔离的空间。我们周围的那些狂躁症病人,现在都安静下来了,医生护士进进出出,表情也不像半夜那么凝重。我猜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周围只有仪器滴滴的安稳声音,我室友又在我身边,让我很有安全感,而且是在一种很多人保护下的那种安全感。
我室友帮我穿上了病号服,然后又催促我上床,之后就去找了把陪床的那种小躺椅,吱吱嘎嘎在我床边坐下。我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也应该是一整夜没睡,不禁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你先回去吧。”
我室友摇摇头。
他看起来文文静静,但我有感觉他是那种很固执的人,所以也没有再催他,转而问他愿不愿意来床上挤挤,可以闭目养神。我这样说其实挺冒失的,我跟我室友真不太熟,昨天晚上才突然拉近了距离,却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所以我对他的亲近,也并非源于他这个人怎样好怎样好——当然他是挺好的——只不过我在这么无助这么可怜的情境下遇上他,便把他的好无限放大了。现在冷静下来,这些感情虽不曾消退,但已经觉察到,也许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一个害他大晚上睡不着的事儿精。
但是出人意料的,他真是愣了下,整个人呆呆的,显然因为我突然这样问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我连忙掀开了被子,殷勤地让他上来啊,上来啊,他慢吞吞地弯腰脱鞋子,一边脱一边看我,然后穿着长裤躺了进来。病床很小,即使我再靠边,他也有点摇摇欲坠,他试了几个姿势,我们俩都不舒服,最后他让我先坐起来,然后把我垫在底下的枕头全都垫在他背后,然后伸出双手,示意我躺下去。
我不知道这怎么躺,他整个人可以说就在我正下方,玉体横陈的,大长腿晾在床外,上半身却正好歪在床头。这让我怎么躺。这次换我呆呆的了。
看我没有动作,他就稍稍抬起腰,伸手抓住了我。他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牵着我躺下,让我枕着他睡,在他胸口上做窝。我本来不知道他要这么干,等他按着我的脑袋往他肩膀上靠我才明白过来,那我当然不能接受了,这多gay啊,弄得我跟小姑娘似的。
我红着脸想退开,结果退得太急了,自己差点掉下床边。我室友抄了我一把,诶了一声,然后啧啧啧。我突然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更何况他的手还放在我的腰上。
我就觉得我室友有点不对劲,他虽然总是一脸纯良,但果然有鬼吧!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不是个gay,只能不算太委婉地告诉他,“我……我不要。你别这样……”
我室友他根本没听我。他捧着我的脸,把我因为冷湿的头发懒洋洋地往后拨弄,严肃地嘘了一声,然后自顾自闭上眼睛,说,“睡觉。”就埋在那些枕头里睡下了。他睡下不够,双手还圈紧了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摁在他怀里,这次我连退都没得退了。
我觉得如果就这样睡过去,好像不太对……
我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又跟他说了一遍。这次我总算可以完完整整地把死宅被附体的事情讲完,讲清楚了,说得时候也不那么害怕,还有点新鲜。我还把衣服撩起来给他看,我觉得肋骨下面摸起来好像有四个浅浅的疤,是昨天死宅拿塑料叉子□□的地方。我室友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候起身把我按在底下,仔仔细细看了看我指的地方,然后把我的衣服扯下来盖住肚子,“空调开着,要冷的。”
然后他侧过身把我整个抱过来了。
我还是不习惯,怕有人看见,但是我实在累死了,床又那么小,一抱着我室友暖暖的身体就打瞌睡了。我还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我本来觉得我这么依赖他,他要觉得我神经病,现在看来他好像也没觉得我很烦。要是这一点纯粹因为他是个好人,而不是他是个gay,那就更好了。
我在他廉价洗发水的味道中滋生出一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感觉,那就是:经过这一夜,我们之间似乎发生了很深刻的感情。不管这种感情怎么分类,这种羁绊都很深。我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怎么发生的,也许是因为他抱我下楼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许是因为整个晚上他都让我坐着,自己跑上跑下垫钱帮我拿单子拍片,也许是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嫌弃我烦,我胆小。正常人听到这种故事都会烦我的。总之我现在呆在他身边超级有安全感。
昨天晚上我还在怀疑他,怀疑他和那个恶心怪物的关系,请死宅调查他。
不过想到这一层我又有点不安。他昨晚为什么会不在寝室呢?
这次我直接问他了。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直接问他,不过反正我也没有想到过我们会挤在一张小床上,他还搂着我。Who knows……
“你昨天半夜去哪里了?我送走卢道石以后上来,就没有看见你了。”
我说到“昨天晚上”这四个字,鼻子就忍不住发酸,心口都变疼了,好像一瞬间又被人狠狠捏住了心脏。
我室友没有告诉我。我只听到头顶传来叹气声,然后是他用脸摩挲着我的头发。
“你想我每天晚上住在寝室?”
我想了想,点点头。
我室友有点委屈地说,他以为我不喜欢跟他住,“我搬进来第一天,你就搬到隔壁了。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摇摇头。我不喜欢的原因完全不是他以为的。
我室友于是跟我保证,“每天太阳落山之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第一次觉得,“太阳落山之后”其实是种特别浪漫的表述。跟模糊的“晚上”不一样,跟几点到几点也不一样。这六个字给人一种很古老而又岿然不动的镇定,在所有计时随着文明湮灭之后,仍然天荒地老。我室友这么淡淡地说,就让人仿佛可以看到红日在地平线上落下,黑夜滚滚袭来,而这一切都将在我室友面前止步。
我睡过去的时候,觉得我都要变成gay了。
☆、第10章
那一觉前所为有的甜烂,我连一个噩梦都没有做,就睡到了醒来。但是我醒来的时候在CT机里。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医用器械。一张平台,跳上去,机器自动把人慢慢装进圆筒里扫描一下,好像一个抽屉。现在我就赤身*睡在CT平台上,身上连着电极,腰部以下盖着一块轻薄的白布,平台悬停在圆筒的外面。
整个CT室很空很白,一个人都没有。
我觉得身体很沉,是那种经历过剧烈运动的不适感,胸口闷,嗓子发干,还有血腥味。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量吞咽口腔里黏腻的唾沫,试着把那些电极电线拽掉,挣扎着跳下了床。我开始大声叫医生。我断片了。我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怎么会在CT室里,我的记忆停留在我在我室友的怀里静静地睡去。
我喊了三声,没有人回应,我就闭嘴了。这里很安静,非常安静,除了我之外,只有床另一侧的心电图嘟嘟地叫着。我早上路过CT房的时候,这机器是独立的,但是现在,机器那张供人平躺的平台变得很像我的病床,旁边还连着各种我不认识的仪器。平台上半部分甚至还是微微向上倾斜的,好像我在上面躺了好几天,因为无力起身而假借外力。
我有点害怕了。
莫非我无意识的时候病情恶化了?
但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CT室不是隔着一面墙就有医护人员监控么?我醒来到现在起码已经有五分钟了,我拆掉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会没有人冲进来阻止我?
……我的室友呢?他也不管我了么?
我怀着一种被抛弃的绝望打开了沉重的旋转门。
门外的走廊很干净,很白。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我现在低头拣到一张报纸,上面写着丧尸入侵、人类毁灭,或者在透过玻璃门的另一面,看到一大群手舞足蹈嗷嗷乱叫的丧尸,啃噬着少女新鲜的肚腹,我也不会太意外。。电子书下载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白色的灯管,白色的通道,白色的病房门,一切都是纯白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病房门的后面,也都没有人。通道是封闭的,我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有些病房门开着,我只要走进病房,走近那些窗台,就可以看见,可是我不敢。我只敢偷偷瞄着里面,窗外一片漆黑,好像是深夜。而病床床头柜上的外卖打开了一半,一次性筷子拆开了放在一边,被子向一侧折叠,好像病人只是起床去上个厕所,下一分钟就会回来吃他的夜宵。
接连几个病房都是这样。生活化的场景被切断了。病人离去,再也没有回来。医生也是如此。他放下了开了一半的处方单,还从容地摘下了眼镜。他们去哪儿了呢?
我一个人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幽魂,战战兢兢经过了护士台,护士台上砌了杯茶,用的是电磁炉,茶在冒着热气,电磁炉却熄灭了。
我蓦然想起昨天半夜零点四十三分,时间在我面前骤然停止的那一瞬间。
又一次?
我下意识地去寻找钟表,没有找到。
这个医院里,这一层,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这很奇怪。不止时间,日期都没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现在更害怕了。
我打算继续往前走,从走道中央的楼梯下楼,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是我刚抬步,突然之间,我右手边的护士台,电话响了。
我吓了一跳。这个地方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连呼吸声我都觉得吵,然后它突然铃铃直响,我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我很害怕电话铃声会惊醒什么可怕的东西,大气都不敢出,只当自己不存在,在原地激灵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才发现似乎除了电话铃声别无其他,才敢稍微有所动作。
我找回点理智,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在这种场景里了,那这个电话肯定是打给我的。
我虽然胆小,不过还颇看过几篇恐怖片。我傻我才接他,天知道这电话线对面是什么东西,会不会顺着电话线爬出来。
于是我埋头就走,权当自己是路人甲。
我又走了几步,电话没声了,很安静。
然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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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生顿住,不敢走。我有点奇怪。因为医院现在很奇怪,而电话就这么正常地“打不通…挂掉”,让我有种它要发大招的感觉。
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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