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江德卿软弱内疚的声音,我对他的恼怒不由淡了几分。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哥要不是因为你们,眼睛也不会瞎了。”
棣一口回绝。
李千山抱着肚子大笑,被比成耗子的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李千山笑够了,也不理棣,对我很诚恳地说:“方槐,小卿已经全告诉我了,真是很对不住你,他怕我姨父的责打,不敢说出真相,只说你们两情相悦,我实在不知原来是因为他是当众轻薄你才被开除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原谅他吧。现在你眼睛不方便,我们是真心想把你护送你回家,以免路上再有什么闪失。”
我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和我弟弟一起走,就不劳你们大驾了。”话刚说完,忽然一个头凑到我耳边,李千山轻轻说:“你弟弟?你确定你到家会毫发无伤?”
温温热热的气息冲进我的耳朵里,让我半边身子直哆嗦,脖子和胳膊上也立起无数小小的战栗。
“呵呵呵。”李千山再次低笑起来。
“喂!李混蛋!你在干什么?”我被人猛地拉开,踉跄了几步,被一双手扶住。
只听得“碰碰旁旁”声音响起,身边传来江德卿不好意思的声音:“方槐,对不起,我表哥又和你弟弟打起来了。”
…
不管棣如何反对,李千山和江德卿就是跟上我们了。走同一条道,在同一家客栈睡觉,在同一家饭店吃同样的饭,每逢到了这时,棣身上就散发出阵阵寒气,冻得我直打哆嗦。
从开始的冷嘲热讽到后来的大打出手,棣想尽了办法也没有让他们离开。
棣一路上一直生气,生我的气,生那两个表兄弟的气,生无关路人的气。
我们雇的车就在前面慢慢地走,李千山和他表弟就在后面跟着,我只好劝棣把他们当成路边的树或石头,棣气哼哼地说:“树和石头哪有他们讨厌!”
中午,我们在一家饭店吃饭,棣照例地散发着冷气,我就知道,李千山和江德卿一定坐在旁边的桌子上。
棣气呼呼地,指槐骂桑,我都不好意思了,那兄弟俩居然也不生气。我小声说:“棣,不要再说了,你把他们当成桌子凳子不就行了。”
这时有个人在我身上一撞,差点把我撞到地上去。棣登时把气撒在那人身上,说:“你干什么?怎么往人身上撞啊你?!”
那人连声道着歉,赶快走了。
等吃完了饭该付帐了,棣让我拿出银袋,我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小声地问是不是在他身上?
棣也在身上摸了半天,然后说没有,一定是在我身上,于是又找,找来找去找不到,棣有点急了,我的衣服都快被他脱下来了。
李千山在一边笑呵呵地说:“别找了,找不到了。”
棣很生气,问:“为什么找不到?难道是你拿了?”
李千山笑道:“我倒是没拿,你们那点银子还看不到我眼里去。不过别人倒是拿了,刚才那你撞方槐的人把你们的银袋给摸走了。”
江德卿埋怨道:“表哥,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制止啊?”
李千山笑道:“他们又不认识我,我为什么要制止啊。”
棣怒道:“你是故意的!”
李千山笑:“我就是故意的!”
“…”
“…”
“…”
“这位客官,一共是两钱银子,请问是现在付还是再过会?”
“那个,棣,咱们现在怎么办?”我小声地说半天不作声的棣。
棣还是不作声。
旁边李千山笑着:“走,小卿,吃饱了喝足了,咱们也该找间客栈休息一下了。”
我很想让他们别走,可一路上没给人家好脸,此时也拉不下这个脸求他们帮忙,只能听着他们走了出去。
“两位小哥,这帐怎么付啊?”店小二在一边凉凉地说,语气中少了几分刚才的恭敬。
“棣,怎么办啊?”我小声地问。
棣也小声地说:“不知道啊,你怎么这么笨啊,银袋也能让人从身上偷走?”
“…”
我被气到了,转过身子不理他。
店小二站在一边催促道:“哪一位付帐啊?”
我站起来冲着小二的方向小声说:“那个,我们的银子…刚才在这里被人偷走了…我们现在没有银子了。”
店小二叫起来:“什么?你是说我们这店里有小偷?小哥,不要没有钱就乱说话好不好?你的银子不定从哪里丢了,怎么能说是从我们这个店里丢得呢?”
棣说:“我哥又没说你这店里有小偷,只是说银子刚刚从这里被人偷了…”
店小二大声说:“小哥,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银子刚刚从这里被人偷了?这话说出来可是要负责任的,别不是你们的银子在别处丢了,却硬赖小店有小偷,你这一说别人可怎么敢再到小店吃饭啊?”
棣有点急了,分辨道:“我又没有说你的店里有小偷啊…”
“那你说你的钱刚刚从这里被偷走!”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这明明就是一回事,我们这里来的是吃饭的客人,可不是偷人钱财的小偷。”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讲理?我怎么不讲理?小哥不要多说话,快快把你们吃饭的两钱银子拿出来才是正理!”
“都说银子被小偷偷走了…”
“偷走你们还敢来吃饭?想吃霸王餐?!”
…
棣吵不过店小二,恼怒的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现在没钱,看你怎么办?!”
“没钱?承认了吧,看你们两个长得挺好,不像是混吃混喝的人哪。两位是外地人吧,不知道到本店吃白饭的人是什么下场吧?!想在这里耍无赖不给钱?就怕你们把钱省下来却没命花!”
棣怒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们是无赖吗?”
我急忙拉住棣,叫他不要再吵。
小二冷笑道:“是不是无赖我倒不知道,只知道你们吃了饭却拿不出钱来付帐。”
我拼命捂着棣的嘴巴,说:“对不起,我弟弟脾气不太好,你莫要生气。我们的钱已经丢了,现在无法付帐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你帮我们想个办法吧。”
小二说:“你说话倒轻巧,钱已经丢了,无法付帐了,还让我们想办法。办法倒是有,对于那些吃白食的人我们这里一向是揍一顿再扔出去,怎么?你也想这样?”
我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让人家揍一顿?会很疼耶。
不知道将爹爹的名字提出来有没有用,又怕传出去有损爹爹的名声。
我实在想不出办法,觉得眼睛里湿湿的,眼泪开始打转。
小二也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才说:“要不这样吧,我去给老板说一说,你们把衣服脱下来抵饭钱吧。”
我感激地说:“谢谢你啊。我们把衣服脱下来给你吧。这衣服出自江南织金坊,我娘给我买的时候花了十两银子呢。”
我开始脱衣服,不知为什么,旁边从我们发现丢银子就没有停止的议论声忽然静止,忽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我正在脱衣服的手忽然被按住,耳边响起李千山的声音。
“好了好了,莫要再脱了,不就两钱银子吗?我给你们付了算了。小二,这里是一两,拿去吧,剩下赏你了。”
我听到棣又开始咬牙。
第 24 章
“他是故意的,他一开始就躲在一边看热闹,哼!”棣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在屋子里来回地乱转,一刻也不停。
我也生气,这人非得等到我们山穷水尽了才出面,哼!不过想一想,我们一路上也没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棣,你小声点,这还是李千山给咱们付的房钱,不要让他听到了。”
虽然生气,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棣急冲冲地在屋子里又转了几圈,忽然冲过来,小声说:“槐,你要小心点,我觉得他们俩都没安好心。我在学院听说有的人养娈童,小心他们把你抓走也当成娈童养了。”
我傻眼,娈童?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棣啊,娈童是什么啊?”我不耻下问。
“那个,那个,”我听到棣抓头的声音,“那个,娈童好像是…
…是…哎呀反正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东西,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听说当娈童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一定要小心点啊,听到没?”
哼!明明他也不知道娈童到底是什么,还来说我。
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招呼我们下楼去吃晚饭。
李千山江德卿和我们一个桌,棣一个劲地在磨牙,筷子戳得碗盘直响,好丢人。
李千山和江德卿一直在说话,谈笑风声,我很想装做听不见,可李千山说的实在很有意思,他去过好多地方,还在边关打过仗,讲的那些事让人如身临其境。本来客栈的饭厅里有很多人在讲话,慢慢地听只听他讲了。连棣的磨牙声也渐渐地小到没有了。
当他讲到好笑处时我忍不住笑出声,把棣惊醒了,立刻凶声恶气地说:“槐!你笑什么?他讲得难听死了,等我像他那么老的时候,我讲得比这要好听得多。”
江德卿也没有那么怕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棣迫于不无奈,不得不接受他表哥的帮助,大专抗议:“喂!方棣!我表哥今年刚刚二十五,哪有那么老?”
棣说:“你表哥二十五?二十五岁他哪会到过那么多地方?还跑到边关打仗?还跑到别的国家去玩?哼!就知道你表哥在吹牛!再吹下去,明天就没有牛耕田了,全被你表哥吹死了。大家别听他的,这人也不知道从哪听了这些事,全安自己身上了。”
李千山也不动气,只是哈哈笑。
笑着笑着,一个声音响起:“听到这个笑声,就知道是你。看来咱们到底还是有缘,天地虽大,咱们又从这见面了。”
这个声音很悦耳,听着让人觉得很安心很舒服。
李千山的笑声嘎然而止,一股冷洌的气息从他身上开始发散。这种气息令人不快,我被这股气息压迫得说不出话。回到屋子里时棣告诉我,当时李千山整个人全变了,模样还是那样,也还是坐着不动,但感觉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有故意逗我们生气的痞样,也没有时而狂放时而温和的笑,仿佛变成了个凶神,充满了霸气,看上去好吓人,让人从心里感到害怕。
但是来的那个人却一点也不害怕,我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和煦如春风的气息,也能想象他脸上温暖的微笑。
“又见面了,小卿。”来人向着江德卿打招呼。江德卿说:“颜大夫,晚上好。”
“小卿,你带方槐方棣上楼去。”李千山吩咐,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起伏,却有一种令人不得不听的命令口吻。棣很难得的没有和他顶撞,而是老老实实地扶了我跟着江德卿上楼。
上楼的时候,我听见那个被江德卿称为颜大夫的人轻笑着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泰王千岁威震寰宇的神威将军居然成了保姆,天天被几个孩子呼来喝去,哎呀,这是我认识的李千山吗?还是我认错人了?”
“咔嚓”一声,然后传来店掌柜的哀求声:“两位大爷,小店地方小,求两位爷却外面打成吗?外面地方大。”
…
第 25 章
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想着上楼时听到的最后一段话,原来李千山是个王爷。对了,江德卿是瑞王王妃姐姐的儿子,以前好像听爹和我岳父蓝大人闲卿时说过先皇没有儿子,从瑞王几个孩子中过继了一个,现已登基,瑞王最小的儿子,和现在登基做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十五岁便当上武状元名震京师,十六岁时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上了战场抵御来犯的南伽,岳水一战,杀得南楔十万士卒死了一半,同年灭了南伽,十八岁时平北历,十九岁收东厝,军威赫赫,打得周边大小诸国失魂丧胆,纷纷递上国书,愿为属国,从此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二十一岁时又平伏戎收大岳,皇帝亲口御封为泰王,所辖军队为神威军,可以骑马仗剑入朝,上殿免跪。皇恩浩荡,恩宠有加。
当时听这件事的时候我只有七岁,听过了对这样的人很是憧憬。
原来就是他吗?我想像着第一次见他的情景,有点坏,有点爱笑,一点也没看出竟是如此有着如此声名的王爷兼将军啊。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一个威名赫赫的王爷,如今却被棣呼来喝去,被我冷脸以对,到底安着什么心?他到底为了什么才这样委曲自己?他说是为江德卿祢补过错,我觉得不应该这样简单。
想哪想,想得我头疼,干脆盘膝而坐,让内息在体内缓缓流动,平衡杂乱的心思。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响起了打更声。我的心也平静了,也有了些倦意。
躺下正想入睡,忽然听到细微的响动。
自从眼睛肓后,我的耳力变得很好,于是细细倾听。
轻轻的脚步声在我和棣住的房门前走过,然后停下,客栈伙计低声说:“客官,天字五号房到了,要不要小人给您二位提热水?”
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轻声道谢,说不用了。
我听出这个声音,是那个颜大夫。
门打开又合上,然后是伙计轻手轻脚下楼的声音。
原来是颜大夫投宿,身边棣已经睡熟,我也困的睁不开眼。
仿佛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棣在水边玩,他掉到水中,我想救他却动不了,想叫人也张不开口,急得一身哭了起来,拼命地一动,终于醒过来。
醒来也还是漆黑一片,胸口上被压了个什么东西,腰也被紧紧抱住,我都不用想,一定是棣。怪不得我动不了,原来他又把我当成抱枕。我恨恨地把他的手和头从我身上挪开,心想明天说什么也不能和他再睡一张床。
呜咽地哭声仍然在耳边响起。我还没完全清醒,明明已经知道刚才是在做梦,怎么我还在哭?摸摸脸,是干的,咦?不是我哭?
再仔细听,哭声没了。过了一会又响起来。
四周寂静无声,我有点害怕,轻轻推推棣,趴在他耳边小声地叫:“棣,棣,醒醒。”
棣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我继续小声叫,他终于迷迷糊糊地有点清醒。
“你想尿尿啊,我给你拿夜壶。”
他迷迷糊糊地就要下床,我一把按住他,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想尿尿,我只是有点害怕。棣,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鬼哭啊。”
棣立刻有了精神,小声说:“鬼?在哪,让我听听?”
听了一会,棣也趴在我耳边悄悄说:“好像不是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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