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落燕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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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落燕云梦-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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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云似乎看见了我们,走出帷幔之外,态度温和婉约,低声叮嘱我道:“妹妹来了,皇上一直惦记着你,千万别让皇上看见你哭……不要太担心,太医会有办法。”
我见她从容镇定,心头的慌乱减轻了一些,向她点了点头,忍住眼泪走近榻旁。朱棣只穿着贴身的白色绸衣,上身肌肤赤裸,胸口肌肤颜色都呈现青紫之色,我料想是那巫蛊必定是一种极厉害的剧毒,心中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回头四处寻觅太医的踪影。
戴思恭近前说道:“请娘娘放心,臣用针灸之术暂时将蛊毒控制住了,十日之内皇上并无大碍,纪大人将亲率三百名锦衣卫日夜兼程,前往苗疆寻解药。”
纪纲跟随着我们进入殿中,神情严肃,对朱棣说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将解药寻到,十日内返回京城。”
金疏雨闻言,对纪纲道:“我家乡就在苗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纪纲踌躇道:“你既然离开了锦衣卫,这次就不必去了。锦衣卫中人手众多,一定能够寻到解药。”
金疏雨秀眉轻扬,问道:“你们可知道苗疆放蛊世家的规矩?杀人容易,想取到解药却是千难万难,皇上能等着你们慢慢取解药来吗?”
朱棣似乎并没有睡着,也并没有昏迷,听见她如此说话,轻声道:“疏雨……不用你去。”
金疏雨听见这声呼唤,眼中凝泪,扑到榻前轻声道:“皇上,让我去吧!这些年都是我害了你……让你和唐妹妹分离,让你们受尽了折磨……”
朱棣轻轻睁开眼眸,看了看我,紫眸中透出淡淡的光彩,说道:“不用说了,都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
金疏雨的泪珠滴落下来,说道:“怎么会不关我的事?那天晚上是我骗你喝下了迷YAO,早上我算准了时间,才去书房找你们的。你们根本就没有……吟雪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想帮她和你……”
朱棣沉默了半晌,才说:“现在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看来这次我的毒……真的难解了。”
金疏雨看着他,哭得如同梨花带雨。徐妙云走近他们,说道:“金妹妹别担心,皇上是真命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不会轻易有事的。”
金疏雨用绢帕轻拭眼泪,站起身道:“皇上,我家姑姑还在苗疆,总比纪纲他们有胜算,我去了。”
朱棣不再阻拦她,温言嘱咐道:“多带些人,安然无恙回来见我,不必勉强。”金疏雨应道:“我记住了,十日内我一定回来。”
从金陵到苗疆路途遥远,快马加鞭需要五六日来回,必须在赶到苗疆三日内寻找到解药,朱棣才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她见朱棣首肯,不再犹豫耽搁,立刻向帐幔外快步走了出去。
湖衣接过侍女手中递来的汤药,递送到他面前,柔声呼唤:“皇上,该吃药了。”
朱棣示意她将药放下,说道:“朕身边有太医和蕊蕊照顾,你们回宫去吧。”徐妙云轻言细语道:“皇上,炽儿和煦儿都在外殿侍侯着。”朱棣道:“都回去吧。”
湖衣将玉碗搁置在床榻前的一个紫檀矮几上,屈膝退后应道:“臣妾遵旨,请皇上安心静养,臣妾明早再来问安。”
太医等人随徐妙云和湖衣一起渐渐退出,紫色纱幔内只剩下我和他二人。他将头靠在明黄色的大软枕上,全然没有往日的霸气和冷漠,面容只剩下俊逸温和,深沉的紫眸中带着几丝黯然和无奈,幽幽看向我。
沉默许久后,我端起玉碗说道:“你的药快凉了。”
他叹息道:“那些药不过是太医用来增强体质的,喝与不喝并没有太大区别……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他白色衣衫的襟口敞开,隐约看见裸露的胸膛肌肤,太医施针后青紫颜色已经淡化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可怖,我清清楚楚看见他笔挺伟岸的身上有着一些浅淡的伤痕,那是在暗夜烛光中不可能发现的伤痕,似乎是被箭矢所伤。原来朱棣的身上也有被箭矢射中的伤痕,还不只一处。外人能够看到的是成功者的辉煌灿烂,却看不见他们成功之路上遍布的荆棘丛和失败时的脆弱艰难。
他见我注视他胸前伤痕,淡然道:“是东昌之役留下的,当时盛庸的三千弓弩手一起围攻我们,如果不是张玉替我挡了数箭,那时候我就死在战场了。”
我见他中毒后依然强打精神支撑出意气风发、雍容沉稳的模样,不觉心头一酸,一颗眼泪恰好落在他左手背上。我对他的痛恨,或许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那么重。在不经意之间,我依然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依然关注着他的一切。
他见我落泪,微微叹息道:“好珍贵的眼泪!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再为我掉一滴眼泪的……我本想今天送你和燧儿出宫去……金疏雨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我和白吟雪根本就没有……当初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以为你肯嫁给我只是因为我和顾翌凡有相似之处,如果云蒙山那个人是真的顾翌凡,我还是会一剑杀了他!”
那道血淋淋的旧伤口终于迸裂了。当年我跌倒在地面,感觉到鲜血从身体流出那一瞬间的心慌、心痛、失望,此时此刻又从记忆深处活生生凸现出来,淋漓尽致、触目惊心。
我咬牙忍住眼泪,说道:“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心中却忍不住大声喊道:“就算你和白吟雪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你亲手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为你失去了孩子、为你伤痛的时候,我在小楼中彻夜无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等待你说一句公道话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做着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我所受的那些伤痛,是你一句道歉就能够弥补的吗?”
他深刻而冷峻的面容微微抽搐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我一定要说出来,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等了那么久,才有了一个我们的孩子,我比你更心痛!我一直以为你不愿意见我,每天晚上只有等你睡熟以后,才敢去小楼看你一眼。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听香水榭,风湿恰好发作,她帮我配了一副药……”
我见他提起那副药,心中愤恨不已,再也按捺不住,含泪说道:“白吟雪给你用的风湿药方有麝香、虎骨酒、物理治疗对不对?那药方是我写的,她来看我的时候拣到记下了……她医好了你的腿疾,就可以用物理治疗接近你,你们正好重温鸳梦,是不是?”
他突然之间惊得怔住,表情恍然大悟。然后,他突然抱住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紧紧钳制着我,眸光带着嗜血的愤怒,眼泪一颗颗落在我的眼帘上:“原来是你……你怀着孩子的时候,帮我写的?你明知道她是有意害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缓了一口气说:“我说过,是你不肯相信我,你那样回护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抚摸着我纤瘦的肩膀,含泪说道:“我怎会有意回护别人来伤害你?我听说过唐门暴雨梨花的威力,伤人一百,自损八十,你当时的身体状况怎么受得住?我以为你恨的人只是我,受你一招让你消消气就好了……吟雪武功身手远胜于你,根本用不着我出手相救,你伤不了她!”
我摇头落泪道:“你不用对我解释!你敢说你对白吟雪没有一点眷恋吗?你敢说你对你的那些红颜知己都没有爱吗?”
他脸色苍白,用力将我揽入怀中,发誓一般说道:“如果有,就让我死在苗疆蛊毒之下吧!”
这一次,我并没有从他的怀中逃开,温柔依偎在他胸前,宛若小鸟依人。他猛地低头吻住我的唇,那些绵密纯柔的亲吻让我积淤在内心的郁闷与委屈如同火山喷发,眼泪似散落的珠串般,洒落下来,落在他赤裸的胸前,落在他的手臂上,许多许多积压在心头的怨恨,随着这些泪珠一起奔涌而出。
我伏在他胸前失声痛哭。朱棣静静拥着我,任我在他怀中尽情哭泣,抚摸着我的发丝,轻轻呼唤我的名字:“蕊蕊,蕊蕊,是我不好,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的哭泣之声惊动了帐外守侯的侍侯宫人,他们以为朱棣病情有变,殿中顿时传来一阵阵稀碎纷乱的脚步声响,过了片刻之后,却又恢复了宁静。
朱棣从枕畔取过一方洁白的绢帕,帮我擦拭面颊的眼泪,说道:“蕊蕊,我们在映柳小筑成亲后,在你面前我就不是燕王了,现在我也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恳求你原谅的夫君……”
我呜咽着说:“我才不信……你明明喜欢白吟雪,她们对你都关怀备至,你们膝下早已儿女成群……唐蕊早就死了……”
他紫眸中神情无限痛楚,说道:“我知道刚才的情形让你不自在,我不是让她们都回宫去了吗?我说过要生生世世照顾你,我还欠你一辈子的情分!这次中蛊毒死了更好,你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我趴在他肩膀上,哭着说:“我从没想过要你死……”他嘴角带着微笑,将我的乌黑长发从胸前拂到身后,托起我的脸,低声说:“我知道,蕊蕊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我欠你们母子的一切,我一定要加倍偿还,我们重新开始,更快乐、更开心地在一起,好吗?我对天发誓,如果再让你受苦受罪,死后一定坠入地狱……”
我怔怔看着他,伸手掩住他的嘴,泪落如雨道:“我不要你偿还,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他将我紧紧抱在胸前,似乎要将我融入他的胸膛,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好,我不说了。蕊蕊,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依偎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他苍白的脸颊浮现淡淡的笑意,在我的指尖上轻啄亲吻了一下,对帐外宫人道:“速传戴思恭进来。”
不久后,一名男子声音远远传来:“臣戴思恭叩请圣安!”朱棣隔着纱帐问道:“如果朕要出一趟远门,有没有妨碍?”
戴思恭似乎吓了一跳,极力阻止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他加重了语气,问道:“朕只问你,有碍无碍?”
戴思恭重重叩首道:“臣给皇上针灸后,虽然毒性十日内不会发作,但是长途跋涉伤损龙体,皇上身系江山社稷……”
朱棣截断戴思恭的话,沉声道:“朕知道。这些套话不必奏了,你下去告诉郑和,一个时辰内备好马,朕要立刻前往苗疆一趟。”
我在他怀中抬头,说道:“你不要去……很危险的。”
他扫视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道:“为了你,我一定不能死。他们去寻解药,我只抱五分希望,而且路途太远,解药送回来耽搁时日。我不想在金陵等待着别人的希望来救我,你在宫里等着我,我会尽快赶回来。”十天时间并不长,锦衣卫往返金陵,实际寻找解药的时间就只有四天左右,如果他亲自前往苗疆,时间就会充裕一点。我道:“如果你真的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温柔说道:“好,这样正合我意。”
离宫之前,我怀抱着朱高燧,和朱棣一起来到湖衣所居住的凤泽宫前。凤泽宫座落于皇宫西南角,宫墙和檐瓦都是清新雅致的淡青灰色,一条人工开凿的清澈小溪绕着宫墙蜿蜒流过,溪畔种植着四季常青的乔木,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并不像帝王宫室,这种幽静淡雅的环境,与湖衣极为相配。湖衣带着三位小公主迎出凤泽宫外,十岁的安成公主朱玉涵长得如花似玉,是洪武二十五年湖衣在明月山庄给他生下的女儿。安成公主朱玉涵咸宁公主朱亭亭和常宁公主朱玉立,这对孪生姐妹是建文元年铃儿与张玉所生,也是我在云蒙山中认下的干女儿,她们还不到五岁,一起乖乖跟随在湖衣身旁,见朱棣前来,她们机灵的眼眸带着惊喜,都向他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棣对湖衣道:“我要带蕊蕊出宫一趟,皇后那边事情太多,你照顾孩子向来细心周到,燧儿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湖衣眸带欣喜,从我怀中接过朱高燧,认真端详了一遍,说道:“好俊秀可爱的孩子!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替妹妹照看好他。”
虽然有成群的宫人乳母侍候,湖衣抚育这么多的皇子公主也十分辛苦劳累,我心中感激不已,对湖衣说:“多谢姐姐!”
湖衣握住我的手,微笑道:“燧儿是皇上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妹妹不用太见外。那苗疆蛊毒非比寻常,你千万不可大意,多留心照顾他……等你们平安回宫里来,我们再好好相叙。”
我们一起登上快马套系的车辇时,徐妙云匆匆而来,说道:“臣妾听说皇上和妹妹出宫,相送来迟,请皇上恕罪!”
他说道:“后宫百废待兴,一切都托付给你了,不必悉如旧制。你既是六宫之主,诸事可自行定夺裁决。”
徐妙云道:“皇上如此信任臣妾,臣妾一定尽心竭力,只是苗疆路途遥远,皇上身系社稷,请多加珍重!”他颔首示意,登上车辇放下帏帘,对郑和道:“走吧。”
第四章   
苗疆风雨

明代初期,苗疆的区域非常广,苗疆分别隶属湖广、四川、云南、广西四省,“东至辰州界,西至四川平头、平茶、酉阳土司,北至保靖,南至麻阳、东南至五寨司,经线三百里,纬线一百二十里,周千一百二十里”,面积约二万平方公里,包括酉阳、沅陵、泸溪、吉首、花垣、保靖、凤凰等州县,下辖思南、思州、贵州、播州四郡。
苗人经历了唐宋数百年间的战乱,陆续从武陵由东而西,由北而南流徙,一部分从武陵山脉的北端向西,进入贵州中北部和川南,一部分沿沅水而上,深入贵州南部和广西境内,另一部分由广西溯都柳江北上徙入夜郎,远达云南。
我们与郑和、戴思恭及另外两名锦衣卫高手一行六人出了皇宫,日夜兼程前往苗疆思南郡。
两日后,我们抵达武陵山下,苗疆气候已入初秋,掀开马车帏帘,只见漫山遍野的绿树成荫、繁花争艳、鸟兽和鸣,宛如仙境。
郑和近前禀道:“此地距离思南郡还有三十里,午时到了,皇上与娘娘可要歇息片刻?”
我唯恐耽误行程,说道:“我不觉得累,还是先赶路要紧。”
朱棣见我一直环顾山中风景,说道:“歇息一下吧,耽误不了多久。你难得陪我出一次远门来到武陵,若不尽情享用此处山珍,未免太可惜了!”他走下车辇,对身后锦衣卫道:“取短弓来!”
戴思恭急忙上前阻止,说道:“此时不同往日,皇上不可伤神劳力……”
他毫不在意,说道:“没有关系,蕊蕊,下来看我射山禽吧!”
我从马车中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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