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寒露恶毒地说,“等他们生出第一个女儿后,小寒也不会有这个待遇了。”
四点半了,启明星高悬在天顶,成为了蓝灰色的天空中最亮的那一点,一声磬响。
舅舅们把几件礼物硬是塞进她的手里,匆匆回到了向着南面开的祠堂门前。
小寒来不及看这些到底是什么,顺手放进了储物袋里,顺着娘亲的拉她的力道,在哥哥们身边站好。
而两个哥哥则是站在爹娘身后,爹娘前面是堂叔祖堂伯曾祖……总之,都是爹的长辈们,密密地,站满了整个祠堂前的广场。
第二声磬响,山坳里的人向着三间祠堂的大门,站成方阵后,都静了下来。
第三声磬响,祠堂的青石大门开了。
象所有的祠堂一样,是一间极深而阔的阴森房间,不同的是,小寒可以看见,两侧明显是有厢间的。
极目望去,贴着祠堂的墙,放着一层层的牌位,由上而下的层架,不象小寒想象中的那种长条桌案式的供台,而是宽度和长凳相似的木托架——看来明显是按照牌位的数量定制的,不得不说,张家祠堂里的牌位,比小寒想象中的少得多。
而门一开,大大的白烛已在木托架上点了起来,密密地每个牌位前都亮起了两支蜡烛。
“引香。”一声清喝,由三个方阵背后的中心点传来。
祠堂门前第一排中间的老祖,手里出现三支长长的香,微一晃,香顶上亮起了火光。
“念祭文。”又是一声清喝。
“伏以九华玉阙七宝皇房承天禀命之期主阴执阳之柄道推尊而含弘广大德敷蓄于柔顺利贞效法昊天……神栖山张氏子弟恭迎各位祖先。享祭!”张老祖念完了祭文之后,将香插入桌案下方的香炉中,向侧边退开。
小寒一脸的疑惑,望向拉着她的大哥,“不是应该跪拜叩头的吗?”
“当然要叩头的,你别急。”寒露轻声止住她,“照着做,呆会再解释。”
前面,老祖退开后,他身后的那些辈分与他同辈的或者辈分比他低但修为不差的,都向祠堂两边退开了。在祠堂的门边,站成了两列人墙,等爹娘也站到了人墙尾巴上,留下的,正对着祠堂门前的,就是大哥他们这些年幼的孩子。
小寒一下子由最后一排变成了第一排。
“行叩礼。”又是一声清喝。
小寒随着身边的大哥一齐跪倒,向着祠堂里叩了三个头。
“起,礼毕。”
顺着大哥的拉力起身,小寒疑惑地望望大哥,张寒露示意她别出声,先看着。
“各房上供奉。”
随着这句话,老祖偕着他的妻子又站出来,走到祠堂的空地上,手一翻,一张圆桌出现了,接着,老祖的妻子飞快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碟碟热气腾腾的佳肴,铺满了整个桌面。与此同时,老祖也飞快地沿着桌外圈,放下了十几套酒杯筷匙碗盏并拿出酒壶一一斟满。
老祖夫妇退下了,接着是原来站在他对面的那对老祖夫妇,也是一张桌子,摆满菜,放上餐具,斟满酒。
只是从比老祖们小一辈的子系们上供,祠堂里就放不下了,但大家像是做熟做惯了般地,将之放到了祠堂门外。
由于都是修行者,每房上菜的速度都极快,夫妇两人,不花半分钟,就能够把上供的席面全布置好。
不到半小时,张锄头夫妇也已摆出了一桌席面,接着就是张铁犁,他也代表父母摆上了一桌席面。
到了这会儿,小寒明显感觉到气氛松弛下来了,没之前那么肃穆了,特别是钟家那边,已然有了轻声的说笑。
“行了,让祖先享用祭供。松快一下,我也要去和长辈们说说话,”张锄头拉过女儿,揉了揉她的头,“以后开祠堂可不能随意说话,知道吗?”
“为什么只有孩子向祖宗叩头?又不是按辈分来,好奇怪啊?”的确,叩头的人中,铁犁叔也在,所以不是按辈份来的。
“金丹期以上的,不能向他们叩头,”寒露解说给她听,“唔,修行过的人已跳出轮回了,而张家的这请回来享受供奉的祖先都是阴司吏目,如果受了修行者的礼,对他们的修为没好处。”
正文 牌位三分
“咦?”小寒盯着祠堂,有个淘气小子跑进去了,“能够进去的吗?”
“行了,”二哥也过来拉住小寒另一只手,“这会儿可以用通灵符了,你看钟家那边人人都在说话,就是他们天生阴阳眼,没有通灵符也能够看见回来享受供奉的祖先。”
因为通灵符是放在小寒这边的,二个哥哥都向她伸出了手,小寒也飞快地将通灵符拿了出来。
寒露轻笑着,“其实对我们张家孙家来说,通灵符真没什么大用,以前用过的人,基本都说用了反而很别扭,还不如等钟家人帮忙与祖先沟通更单纯,所以我一直没试过,今年也试试看。”
三人同时用灵力引动符纸。
小寒就觉得眼界一变,很奇怪,眼前象是同时出现了两个不同维度的场景,就象电影里,把动画人物和真实人物ps在一齐那样,除了原来那些祖先族人外,现在,祠堂里包括外面的空场上,多了许多人影,那些人影不象是前世灵异电影鬼怪都是白色透明的,反而是黑色透明的。
强要比喻的话,有点象是前世骨折时拍的x光片,黑色透明,但他们不是薄薄一片,而是立体的,也和活人一样,身材各异,明显穿戴都不一样。在现在这样天没亮的环境下,被穿着正常的各位族人们一衬,分外明显。
不过,小寒也只能从他们头冠的款式上分辨出来,要知道,在一个黑得透明的立体物上,要分辨出他们的五官,实在有点为难她了。但她又偏偏忍不住要去分辨,没办法,看到人形物,注意对方的五官细节,是人类的认知本能呢。
寒露和惊蛰都轻呼出声,显然,他们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有几个黑影正站在张锄头供奉的桌边饮酒吃菜,坐在主位上的那人,还对着他们三个指指点点,明显是向着另几位说些什么。
不光是这些人影象电脑特效造出来的,还是默片,小寒他们完全听不到那些黑色人影在说些什么。
只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猜出,他们吃得很满意,说得很高兴,气氛热烈非常。
昌表弟走过来了,他才刚刚五岁,矮萝卜头一个,他望向桌边的那几位,对小寒他们解说,“他们说,东西很好吃,在夸你娘的厨艺来着。”
“啊,”寒露第一个找回理智,“替我们谢谢他们的赏识。”
钟昌向着桌边走了几步,手掐成一个复杂的姿势,与那些人影攀谈起来。
小寒反应真是有点慢了,这会儿才疑惑地问,“小昌能和他们说话?”
“钟家的人天生能看见他们,而且只要进私塾一个月就能与阴间者顺利交谈,再修行个几年,还能听见阴间的动物说话呢,”惊蛰耸耸鼻子,“钟家功法修行到最高阶的话,是能够直接去轮回台查资料的,虽然生死薄不得阎君同意是不能乱用的,轮回台是另一个可以查询魂魄生前经历的法宝。”
“这是肯定的,”小寒点头,“生死薄上有写所有魂魄的命数,当然是不能够随便给人看的。”
“啧,每到祭祖,钟家人就格外神气,真气人。”惊蛰不知道又与哪个家伙对瞪了一眼,一扯妹妹的手,“走,我们去祠堂里看看。”
咦?小寒回头望了小昌一眼,之前大哥不是托他向人家道谢来着,现在把他丢下……
可看到小昌和那些鬼吏攀谈得兴致勃勃的样子,小寒悟了,敢情,每年祭祖,是专门给这些钟家私塾的学生一个实习的机会吧?
被二哥拉着,加上小寒自己对祠堂也非常好奇,就跟着二哥进去了。身后,不放心的寒露也跟了上来,“你们走慢点,惊蛰,别冲撞了各位祖先和宾客。”
是,这会儿走路不能走直线,不时要绕过一个个黑影。
小寒不时会蹭到黑影,那种阴寒,在玄武小离身上也感受过。
三个花了一刻钟才进了祠堂,一进祠堂,三个孩子首先向着祠堂中圆桌边坐着的黑色人影行了礼,这是真正的老祖宗,可不能怠慢了。
因为祖先们正在祠堂享用供奉,三人很识趣地向侧厢走去。
小寒只扫了一眼安置着牌位的百来个牌位,说实话,对这些刚才站在门外就看清了的人名不怎么感兴趣,倒是两边侧厢,让小寒很是好奇。
咦?“怎么也是牌位?不放到一齐供奉吗?”连祭祖都要分批的吗?
她的表情明显地说明了她的想法,寒露一脸哭笑不得,“别乱说,这儿的牌位,都是修行到一半殒落,转而修妖了,一旦转入草木身修妖,就真正会失去一切为人时的记忆与感情,在我们小田村里,是真正算死亡的,只是他们一死,就在葛家庄出生了。如此而已。”
惊蛰也轻声告诉妹妹,“这样的祖先,魂魄入了草木身,修成人形后也会姓葛,已与张家完全无关了——毕竟草木化形极缓,甚至有修行顺利的哥哥即将渡劫,而转入草木身的弟弟还没化形的,再加上草木修行与人类完全不同,也讳忌用人的感情去困扰他们,所以,虽然亲人们在心理上都知道他们没有死,魂魄仍在,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这些人也有自己的牌位。”
“因为这些牌位上的魂魄们都转入了草木身,所以,祭祖时绝对不能把他们算进去,否则会影响他们在修妖过程的顺利,所以,才会把牌位都放在这儿。”寒露向妹妹解释明白,“这些也算是张家庄的常识,你也要知道一下。”
“那这儿的侧厢是放这类人的牌位,另一边呢?”小寒听明白了之后,对于这儿连香烛都没有,只有一点极微小的长明灯光的暗漆漆祠厅没什么留恋了,就想向对面走。
虽然她已经能够暗中视物,毕竟是女孩子,对这种被一点黄豆般灯火映得格外阴森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感。
走到对面的仙厅,这儿倒是从厅顶悬下一个圆形的油缸,灯蕊也极粗,火光稍微亮一点。
也是木几,牌位不多,零星地,只几十片的样子,比起前个侧厅里起码上百个牌位,要少得多了。
“这么少?”小寒挑眉望向大哥,等他解释。
“这儿的牌位,是那些进了轮回的张家人。”寒露向他笑笑,“张家史里,你应该知道,最初哪怕有了呼吸吐纳的养生法子,张家人不是一开始就学会修行的,在张家人真正学会了修行之前,那段时间里,老死的张家人,因为都注意累积功德,转世都能投个好胎,这些祖先后来是进了轮回的,祭祖时也不能算进去,否则,现在不知道转生到哪儿的魂魄,也会受到影响,有些小儿夜啼,就是那个魂魄的前世家人,拼命地上香上供,招得那个已经转了世、新出生的魂魄不得安宁。”
“呣,我知道了。”小寒看了看这儿的牌位,疑惑地侧头,很明显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被两个哥哥拉出门外,小寒望向迎面走来的爹爹,手指还不停地计着数,“不对呀。”
“什么不对?”张锄头一把抱起女儿,“进祠堂看过了?”
“唔,很奇怪呀,”小寒扑住爹爹的头颈,“这些牌位,加起来也不够对应上所有张家的祖先吧?我看过张家家谱的,明明张家庄,不止这么点人,哦,爹爹,那些飞升的人,不会有牌位,是不是?可那也是祖先呀,不祭祀的吗?”
“哦,那些,”张锄头的手指向神栖山顶,“飞升之后的仙人,都有自己的真号,那些真号都被供在山顶的道观中,明天一早,祭祀过田祖师,就得去那儿祭祀了。小田村五姓仙人的真号都在那儿,每年初一,都要焚香祷告的,也好让天上的仙人们知道下界的情况。”
“怪了,田祖师也是仙人吧?为什么不和小田村飞升的人一齐祭祀呢?”小寒搞不懂了,还偏要特别弄在这儿独占一个祠堂呢?
“田祖师没给我们留下真号,这是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山顶那个道观供奉着的,都是人身升仙的,田仙人已明说了,他不是人身入道,至于具体是妖还是精成升,我们都不知道,”张锄头说得很直接,“所以,也不敢用同样的法子祭祀,生怕出现什么冲撞或对其不好的地方。”摸摸女儿的头,他继续解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田村在外面也是收徒的,虽然不多,但每收一个,都要其在田仙人的牌碑前焚香试其缘法的,所以,独占一个祠堂是必须的。”
“对哦,”小寒想起来了,“不过,小田村有收徒吗?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们在哪儿修行啊?”
“天瑶村,”张锄头对着她微笑,肯定了她所想,“朱家就是小田村收的第一个外姓弟子啊,他们修习的是田仙人留下的,比较基础的功法,当然没有我们小田村五姓修行的功法巧妙,当年,朱家的孩子,还是张国师收的呢。在改造大陆风水的事情中遇到的,算出来与小田村有缘,也就收下了。”
“到现在,小田村收的徒弟,也就朱家与鲁家两家吧?”小寒撇了撇嘴,对于这样小农思想的鄙帚自珍很是看不上。
“倒不是你想的那样,”张锄头好笑地白她一眼,捏了她的脸一把,“目前小田村的灵气,单供我们自家修行已经很难了,再多收徒,也要收得下啊,而且,天瑶村里还有其他姓的,也有几个是以前老祖们游历途中带回来的孤儿之类,但修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有缘分,钟家是能够查轮回台的,某些人天生是没有仙缘的,也不能硬拗着来,心性不合硬要逼人家修行,不成了强盗了吗?”
“咦?会有人不想长生?”小寒才不信。
“你是从小出生在小田村,当然把修行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了,”张锄头白她一眼,又掐了她的脸一把,“有些人更喜欢做官,当兵,这是人各有志的问题,哪能这么肯定,人人都喜欢修行呢?朱家那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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