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用刑？”谢庆嗓音低沉，然而语气中的冷意却更浓了。
“这……”谢显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不论大夫人所言是否属实，今日所得到的结果也一定是她说的那样！因为，大夫人背后还有一个他们谢府招惹不起的顺安侯府！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是顺安侯府啊！把大夫人逼到绝路上，对谢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丝毫也不怀疑，在谢府倒塌之前，谢庆会先把他挫骨扬灰！想到这里，后怕便如浪潮一般越来越猛，原本流利的口舌也显得拙笨起来，“这……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她们，她们在这里也一定会说实话的！呃，那个谁，那个丫头，你刚才要说什么？继续，继续啊！”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瞧那架势，当真是恨不得退到墙里面去。
谢庆这才将目光转向赤芍，淡淡的道：“你继续说！”
明明是炎炎夏日，赤芍却只觉得身子像是浸泡在了冰水里，她瑟缩了一下，声若蚊蚋，断断续续地道：“奴婢是顺安侯府送过来的家生子，奴婢的老子娘都在顺安侯府，夫人怜惜奴婢服侍兢兢业业，所以每个月都给奴婢两天假，让奴婢回侯府探亲。几个月前，奴婢的娘病了，奴婢便想买些糕点回去，谁知在铺子里被这个人跟上，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她终是觉得羞耻，说到这里，近乎崩溃的大哭，哭了足足一刻钟才呜咽道，“奴婢……奴婢本来没脸活着了，可是他拿了奴婢的贴身之物，说是就算是奴婢死了，他也会叫奴婢的父母没法做人，甚至会要了奴婢爹娘的命……
奴婢实在是没法子，只好听凭他摆布。后来他得寸进尺，拿奴婢全家的性命威胁奴婢，奴婢……奴婢便……把白芍、绿萼、黄英几个骗出府去，供这恶人玩弄……”她越往下说，神色越是麻木，仿佛已经没了魂灵，所以不再畏惧死亡一般，语速也越来越平稳流利，“她们几个和我一般都不敢声张，生怕这辈子便这么毁了。所以，这人气焰越来越嚣张，后来竟然要我们带他进府，他不满足睡了几个丫头，甚至还打起了夫人嫁妆的主意。
刚巧奴婢们的事被秦妈妈知道了，奴婢们生怕传了出去没法做人，所以合力把秦妈妈骗出府去，叫这人给杀了……这人不知哪里来的神通，竟然扒了秦妈妈的面皮，装作了秦妈妈，奴婢们怕极了，他只说不妨事，只要偷了夫人的嫁妆，发了财，便会远走高飞，也放过奴婢们……”
“行了，别说了，”谢庆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又问谢章谢显，“二弟，三弟，你们可听明白了？”
“是是是……”谢章谢显忙点头。
谢庆这才森然说道：“这些奴婢，统统拉出去叫人牙子卖了，不许卖到干净地方去！府里竟然能混进来这样的歹人，说明管事办事不利，负责出入人口的管事全部撵出府去，夫人房里的媳妇子、婆子打三十板子，也都撵了！”
大夫人苦笑一声，颓然瘫软在地。这个困局，看似解了，其实她是落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困局。所有的臂膀都在这一日损折了，今后，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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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日中天的大夫人开始越来越倒霉喽~下一个，该拿谁开刀呢？
第三十一章 珊瑚
消息传到桐华院的时候，谢青萍正安安静静伏在绣架上绣花，手指平稳，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绿萝箬竹等人有些惶惑不安，大夫人虎落平阳，她们还要为虎作伥吗？还会得到应有的好处么？
她们的目光又落在了一脸沉静的谢青萍身上。外面的风风雨雨仿佛都与大小姐无关，她只是专注于眼前的绣品，有谁给她端茶递水拿点心，她都是一脸平和甚至是陪着些小心的笑容，有时甚至会让她们产生自己不是奴婢的错觉。这样的主子能带给她们什么呢？
说到底，大小姐也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庶女罢了，别看如今大夫人虎落平阳，可是大小姐的终身还是拿捏在大夫人手中的，若是大夫人存心不给大小姐好过，给大小姐配个破落户，作为贴身丫鬟的她们难道还真的跟着这传闻中木头一般的大小姐去过苦日子？
这样想着，心不由得便有些灰了，当差在头脑中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文竹冷眼看着，心中不屑，服侍的却更加恭谨。
见谢青萍只是闷声不吭的做绣活，绿萝不耐烦的带着杜鹃紫藤出去纳凉，文竹端了一盏冰镇酸梅汤进来的时候，谢青萍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她不由得皱眉，轻声道：“这些人也太会看人下菜碟了！若是在二小姐那里，她们断乎不敢这样的！”
“这不很好么？”谢青萍声音沉静，波澜不惊的眸子如同两汪清澈的深潭，轻轻理了理手里的丝线，曼声道，“也正好能看出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文竹一凛，她也早看出来绿萝几人不妥，想了想，道：“小姐，不是桐华院中的人都是这样势利的，您也知道，今日是绿萝带着杜鹃紫藤当值，有她们挡着，别的丫鬟就算是有心，也不敢上前的。”
谢青萍抿了抿唇，抬头看了文竹一眼，含笑道：“是么？”
文竹上前递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劝道：“小姐也该歇一歇，大热的天，可别着了暑热。”
谢青萍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端过酸梅汤慢慢喝了两口，眼看的文竹把绣线理好，拿绡纱盖了绣架，这才问道：“前面怎么样了？”
“伯爷把夫人身边的人差不多的都打发了，打的打，撵的撵，卖的卖，如今夫人身边几乎没有可用之人了。”
“哦？”谢青萍不置可否哦了一声，又问，“我记得，有个叫珊瑚的二等丫头是个干净的。”
文竹点头：“是啊，珊瑚姐姐是个本分的人，性子却十分刚强。”
“想办法把她留下来，顺便再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
文竹微微一愣，不解的问：“小姐是要把她要到桐华院来吗？”
谢青萍垂着眼睛，似乎是在专注地盯着碗里的酸梅汤，过了片刻，唇角微微翘起，若有若无的笑道：“不，她是母亲用惯了的人，自然还是要留下来伺候母亲的。”
“啊！”文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谢青萍慢慢将酸梅汤一口口喝净，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却也越来越冷，母亲，折翼的感觉，如何？
到了晚间，文竹悄悄来回了谢青萍：“奴婢已经办妥了。”
“嗯。”谢青萍只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文竹原本雀跃的心慢慢冷却，不明白为什么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大小姐竟能这样沉稳。
当晚是绿萝领着杜鹃石榴值夜，谢青萍半夜醒来要茶的时候，唤了四五声，睡在屏风外的绿萝才打着哈欠爬了起来，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绕过屏风，谁知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整个身子向前扑出，手里的茶杯也飞了。
屋子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绿萝抱着脚“哎哟哎哟”直叫唤。
谢青萍早已醒了，把纱帐挂好，剔亮了床头的灯，不由得一声低呼：“哎呀，这可怎么好！”
屋里动静这样大，外面守着的石榴杜鹃也端着灯走了进来，石榴掩口惊叫：“绿萝姐姐，你弄坏了小姐的绣架！”
原本抱着脚揉脚踝的绿萝这才大惊失色，她自然也知道，这绣架上的绣品是给皇后娘娘进献的寿礼！忙跪爬起来去看绣架，绣架折了一条腿，绣工精致的五福捧寿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只是那三只栩栩如生的蝙蝠身上有一大片可疑的污渍，仔细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茶味，登时吓得手脚酸软，欲哭无泪，转头看着谢青萍，嗫嚅半晌才道：“小姐，奴婢……奴婢是无心的！”
谢青萍仿佛也被吓呆了，神色怔怔的，脸色似乎也有些发白。
外面已经有值夜的婆子发问：“姑娘们出了什么事？莫要惊扰了大小姐。”如今府里正是多事之秋，她们也怕自己当差的时候出事。
绿萝带着哭腔道：“我要死了……”
杜鹃和石榴叉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值夜的婆子却慌了，忙高声问：“小姐呢，大小姐可还安好？”
谢青萍木然道：“我没事。”
这时文竹箬竹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一见屋子里的情形也都脸上变色，文竹皱着眉，叫小丫头扶着绿萝到外面去：“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在小姐屋子里闹起来啊！”自有箬竹宽慰绿萝，文竹进去安慰谢青萍。
绿萝拉着箬竹的手，一叠声地道：“妹妹，你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半晌，内室传来谢青萍有些苍白的声音：“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赶紧叫人回了母亲，这样的丫头我是不敢要了，至于我该怎么领罚，任凭母亲做主也就是了。”
绿萝闻言扑了进来扯着谢青萍的衣角，哀哀哭告：“小姐，奴婢该死！可是奴婢家里有个多病的娘要服侍，弟妹们都小，只靠着奴婢的月例过活，奴婢若是有个好歹，这一家老小可还怎么活！”
谢青萍垂着眼睛，细细密密的睫毛遮蔽了眼中所有的神情，她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文竹早已差人去回了大夫人。
杜鹃石榴向来唯绿萝马首是瞻，这时也涌进内室，跪在绿萝身后，不停地向谢青萍磕头求饶。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略微低沉的女子声音道：“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帘栊一挑，一个身材高挑的婢女走了进来，冷冷看了绿萝和杜鹃石榴一眼，斥道：“把这三个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拉出去！”
绿萝扭头，目光中残存的一簇希望的火苗骤然熄灭，申吟般喊了一声：“珊瑚姐姐……”
第三十二章 梦境
珊瑚面容清冷，而礼貌周到，向着谢青萍恭恭敬敬福了一福，才站直身子轻声道：“大小姐，夫人已经歇下了，往常这等事奴婢也处理过，但凡这种眼里没有主子的，咱们府里是断断留不得的。夜了，奴婢不敢打扰小姐歇息，这便告退了。”
谢青萍似乎还没缓过神来，怔怔的，没有说话。
珊瑚走到门边，忽然又停住脚步，眼底漫过淡淡的忧虑，又低低地道：“今夜之事，奴婢会据实禀告夫人，小姐也不要过于担心，其实夫人那里还有备选的寿礼。”
谢青萍这才微微一笑，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多谢。”
珊瑚叮嘱文竹：“服侍小姐歇了吧。”迈步出了内室。不过她也并未直接离开，转身去了后罩房，前边这么闹，后罩房里的丫鬟们早都醒了，悄没声的聚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珊瑚沉着脸环视一周，微微冷笑一声：“我是夫人屋里的珊瑚，今晚绿萝、杜鹃、紫藤不知安分守己服侍大小姐，反而把大小姐的茶碗打碎了，最要紧的是弄脏了进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她稍稍停顿片刻，声音更冷，“损毁贡品可是杀头的重罪！弄不好还会诛灭九族！小姐心慈，不忍责罚，我替夫人做主把这等眼里没有主子、做事没有分寸的奴婢撵了出去！以后你们做事，心里多掂量几个过子，但凡有一星半点儿歪心，便想想她们三个的下场！我老实跟你们说，这还算是轻的，若是禀明了夫人，只怕要打断了下半截！可怜小姐还要替她们受过，绣品还要重做！”
说罢，又冷冷扫视一遍，这才转身走了。
文竹服侍谢青萍睡下之后，得知珊瑚没有走，这才匆匆赶去后罩房，才转过月亮门便看见珊瑚步履轻盈走了出来，忙刹住脚步，微微福身：“珊瑚姐姐。”
珊瑚淡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好服侍小姐，将来自有你的好处。”并未停留，一径去了。
文竹向狭长的院子里一张，丫鬟们正三三两两散去，每个人脸上都余悸犹存。想了想，返身回谢青萍正室，内室里一灯如豆，纱帐低垂，帐内呼吸轻浅，谢青萍已经睡熟了。她这才退到屏风之后，在短榻上倒下，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睛。
依稀还是林家逼仄的厨房里，绿萝亲自坐在小火炉旁，手里拿着一只蒲扇轻轻扇着火，炉子上是个药吊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药气在厨房里弥散开来，苦得令人皱眉。
箬竹挑帘走了进来，手里还托着一个小小的青瓷药瓶。绿萝瞥了她一眼问道：“取来了？”
箬竹笑嘻嘻的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是啊，当然放心了！”绿萝酸溜溜的道，“你服侍大爷我还更放心呢！”
箬竹脸一红挨着她坐下，轻轻说道：“绿萝姐姐，你也知道，咱们做奴婢的，哪能自己做主，大爷要那样，我又有什么法子？其实在大爷心里，姐姐还是很重要的。”
“重要？”绿萝抬起头来，眼睛里带了一点讥诮，“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能有多重要！我只盼着二小姐嫁过来，咱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总是这样没名没分的像个什么样子！”
“是啊！”箬竹也愁眉苦脸，“咱们虽做着通房丫头的事，却领着普通丫头的月例，照这么下去，过几年，莫非还找个人家把咱们配出去？”又叹了口气，“只盼着二小姐嫁过来一切都不同了。而且以后，大爷身份也不一样了，想必不会再有这么多忌讳。说起来还是二小姐有福，还把福气带给了大爷，不像这一位……姐姐怎么亲自熬药呢？杜鹃紫藤也可用的。”
绿萝深深叹了口气：“有些事还是亲自做比较好。你瞧奶奶脸上的斑……”
箬竹悄悄笑道：“也是亏了姐姐下得功夫深。”
绿萝这才露出几分笑容，却带着几分矜持道：“哪里是我……分明是二小姐找来的好药方！只要再用十天半月，她脸上的斑这辈子也别想掉了！”这话语里带着她本人也未必觉察得出的恶毒。
过了一会儿，药熬好了，绿萝又仔细吹凉，这才端着药碗去了谢青萍的屋子，谢青萍正躺在床上养胎，脸儿黄黄的，气色不正，褐色的斑点从鼻翼蔓延至两腮，像只褪尽了粉的枯叶蝶。
绿萝小心地服侍着谢青萍吃了药，关切的问：“奶奶觉着怎么样？”
谢青萍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