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魔杖的杖尖里蹦出来的还是那只美丽的银色牝鹿,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在这一年中,他的心情竟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但并非全无觉察。
他努力回想着,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只把她当作盟友。是她说要爱惜他,并且他也答应了的时候?她说要为他除去黑魔标记的时候?她用痛楚的眼神看着他腿上的伤口,用不专业的、但是极尽温柔的手法为他上药的时候?在厄里斯魔镜前,像是安慰似的按住他的手,用忧伤关切的目光仰望他的时候?……还是,远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已经有什么在悄悄地萌芽?
斯内普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厄里斯魔镜的那个晚上。
他知道会在镜子里见到莉莉,而且也果然见到了莉莉。但是和他之前猜想的有些不一样。
莉莉抱着婴儿,温柔地轻轻拍抚着,唱着无声的歌谣。莉莉满脸关切和紧张地跟在蹒跚学步的孩子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护着他。莉莉在国王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把和她一样有着绿色眼睛的儿子送上列车。莉莉看着儿子结婚生子。莉莉白发苍苍、垂垂老去……
他在那镜子里看到了莉莉本来应该度过的一生。
这使他痛彻心扉——因为他向黑魔王说出了那个预言,她的人生才会在二十岁就戛然而止。他像是要铭记这一切,又像是在惩罚自己似的,整夜站在那面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莉莉。
后来他发现,不管是哪一个场景,哪一个画面,莉莉的身边从来没有他。这让他觉得疑惑,又仿佛早就知道答案。莉莉的幸福不是他能给予的——奇怪的是,这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让他痛苦,最多只是感到淡淡的惆怅。
斯内普下定决心再也不去看那面镜子。即使再渴望,莉莉也不会活过来继续她的人生,他只有尽力保护她的儿子作为补偿。
和镜子里的莉莉诀别后,他的心仿佛空了一块,又仿佛很快被重新填满。繁重的工作、高难的研究、疲于奔命地保护波特……他以为是这些占据了他的心神,殊不知——
三年的时间,足以不知不觉地改变很多事。细若游丝的情愫一天天积累、发酵、酝酿成熟,当最后一块堵住他心门的巨石被搬开之时,终于趁虚而入。
即使他假装不曾发现,即使他不愿承认,守护神却无比诚实地显示出他最真实的情绪,逼迫他正视自己的内心,不容置疑。
斯内普再度举起魔杖,微微颤抖地指向前方,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用低哑的声音说:“呼神护卫!”
银色的獾再度窜了出来,欢快而灵活地在空中翻转了一圈,落到地上。它转动脑袋,四下环顾了一圈,晃动着毛绒绒的短尾巴,蹦跳着来到主人脚边,蹭着他的腿撒娇。
斯内普低头看着银獾,一想到从此以后这只小东西就是他的守护神了,不禁产生了一种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类似无力感的奇异感觉。(教授,那种感觉叫orz……)
银獾蹭了半天,没得到主人的抚摸,开始往他的大腿上爬。斯内普轻轻一抬腿就甩脱了它,它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又蹦了回来。斯内普尝试对它怒视,那小动物丝毫不为所动。
“你……的确有点像她。”斯内普轻声说,眉间眼角,竟不知不觉地带上了极轻微的笑意。
然而一想起那个落荒而逃的她,他又不禁皱起眉头,不是生气和不悦,而是陷入了深思。他猜想她刚看到守护神时的震惊和后来的尴尬,是因为守护神和他一贯给人的印象不符——事实上,他自己也有一世英名毁于一獾的感慨。问题是,仅仅是如此而已吗?他并没对她说过守护神和内心感情之间的关系。但是她不见得就不知道。她学习一向很用功,每当学到什么,总会主动去查阅相关的资料。
那么,她究竟明不明白,这只银獾代表了什么?她是否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慌张地逃走呢?
斯内普凝视着已经爬到他膝上的獾,它也用圆溜溜的银色眼睛回望。过了半晌,他一挥魔杖把它收回。
“你逃不掉的。”他对着空气说。
是她主动接近他,侵入他的空间,干涉他的生活,扰动他的心弦,以致陪伴了他十多年的守护神都为之改变。在她对他做了这一切之后,他怎么可能任她溜走?她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斯莱特林式的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我真不适合写感情戏T_T
所以,就不让教授纠结了,反正之前他也觉察到一些什么了,不是太突然吧。何况,守护神是不可动摇的证据啊。
如果有被雷到或觉得教授崩了的………………不要打脸啊……
他的试探
克莉丝汀像被狼穷追的羚羊般一路狂奔回赫奇帕奇休息室。她喘着气说出口令,一进门就感觉两腿发软,贴着门的内侧滑坐到地上。地窖离这里不到五十米,她却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
这时离宵禁的时间还早,一多半的学生都还没睡,在休息室里活动。一些人听到有人进门,好奇地看看是谁回来了,发现克莉丝汀坐在门边,便一起发出夸张的惊呼,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海伦,她丢下手中的巫师棋子,急忙跑到门边去搀扶克莉丝汀,并焦急地问道:“克莉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海伦,我只是跑得有点急而已。”她借着海伦的力站起来,觉得腿还有点发抖,就任凭海伦把她扶到一张扶手椅上坐下。
“干嘛跑得那么急?碰上皮皮鬼了吗?”劳伦斯问。
克莉丝汀摇摇头:“我只是想快点回来而已。”
海伦给她端来一杯水,让她慢慢喝下去。
洁西卡坐在她对面,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克莉丝汀知道自己瞒不过她,主要是刚才心太乱了,没有编好借口。但洁西卡也并没追问,只是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克莉丝汀整晚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她从来没有想过,西弗勒斯的守护神竟会不是牝鹿。但从他当时的反应来看,他自己仿佛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变化。这不难理解,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一定尽量不放出守护神。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新的守护神会是一只獾……
克莉丝汀心乱如麻。西弗勒斯,对她……怎么会?她知道这不是自作多情。和他足够接近的、能和獾扯上关系的只有她——不算斯普劳特教授的话。当然她确信他爱的绝对不是斯普劳特教授,否则这个世界就太疯狂了。
虽然在近三年的时间里,全院的小獾们在斯普劳特教授带领下,一直孜孜不倦地撮合着她和西弗勒斯,但是她从未认为自己会真的和他发展成那种关系。她的确对他有好感,远在真正认识他之前,甚至远在降生到这个世界之前。但是她从来不认为那是爱情。她更不敢想象他会爱上她。他的心是莉莉的,即使莉莉把那颗纯粹的、坚定的、无比可贵的真心弃如敝屣,他也不会把它交给别人。——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守护神比任何言辞都更雄辩地说明了一切。她可以不信别的,但是不能不信守护神。
西弗勒斯爱上了她。
——她呢?
她不知道。只是在心底有一丝喜悦像滴在纸上的水一样慢慢地浸润开来。
第二天早上克莉丝汀带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大厅。对于她昨晚的可疑举动,小獾们不知私下做出了什么猜测,看到她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纷纷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不敢往教员长桌的方向看,匆匆吃完早餐,拉着海伦往温室跑去。
一上午她都纠结于晚上到底要不要去地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斯内普:是回避他几天呢,还是故作不知、大大方方地照常和他相处。结果证明她的盘算完全是做了无用功:她竟然忘了下午有魔药课。
五年级以下学生必修、每个年级每星期至少要上一次的魔药课……克莉丝汀这才发觉,想要回避他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她仍然和海伦坐在第一排讲台正下方,那里已经成了她们的“指定席”。倘若避开那里坐到别处就未免做得太明显了,而且也一样是徒劳——在魔药课上,一旦到了动手实际操作的阶段,斯内普通常都是在到处走动的,坐在哪儿结果都是一样。
教室的门砰然大开,斯内普势不可挡地直冲讲台,气势比以往更胜三分。克莉丝汀鼓起勇气仰头看向他,发现他看起来前所未有地神清气爽,突然一股不可名状的怒气涌上心头。
她为昨晚的事一整夜都没睡好、又纠结了一上午,为什么他却好像丝毫没受影响似的?难道他一点都不为此感到烦恼吗?她设想了很多他可能会有的反应,没想到他居然若无其事。
克莉丝汀气乎乎地低下头,不再去看斯内普。
他的授课和以往一样条理明晰,连声调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克莉丝汀心慌意乱,但还是如常做好了笔记。下半堂是实践时间,斯内普从讲台上走下来,开始监督学生们熬药。
这天他们学习的是弱效解毒药剂,是一种能够用于大部分常见毒药的解毒剂。虽然用料种类极多,配制过程相当繁琐,但是不会发生危险,譬如说炸锅或是烧锅之类的。
克莉丝汀试图把海绵虫切成均匀的碎末,发现那非常困难,它们弹性太好,总是从刀口下弹飞。正当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斯内普的声音:“桑斯费尔德小姐——”
她全身一僵。
他那微微拖长的语调和刻意挑高的尾音,在平常总是发怒的先兆,任何一个霍格沃茨的学生在听到他用这种方式叫出自己的名字时,都会产生毛骨悚然般的警觉,并条件反射地站好等着挨训。但这一次,他的声音和语气却不是与之相应的冰冷尖锐,而是低沉的、柔和的,就像——
克莉丝汀的脸上一阵火烫。他明明是用师生间的“事务性称呼”说出她的姓,为什么她却觉得好像比叫她的名字还更亲近、更亲密,让她忍不住心旌动荡?难道是因为知道了他对她的感情,让她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以至于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称呼,都让她听起来像是在示爱?
她半转过身仰视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深邃的黑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流露出她无法捉摸的情绪。声音依旧低柔动人,但是说出的话却无比的煞风景:“切海绵虫之前先用烟熏一下。”
然后他就转身离去,开始训斥另一组倒霉的小獾。
克莉丝汀懊恼地瞪着他的背影。她当然没有花痴到以为他会在课堂上跟她说什么出格的话,可是也不要在用那么暧。昧诱人的语气叫过她之后,突然说起海绵虫的处置方法好不好?落差太大心脏会受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教授没纠结,小克倒纠结了。
小克……你被教授试探了还不自知么?你以为你的脸红他没看见?
(还是叫小克习惯了啊)
今晚二更
他的进攻
晚上克莉丝汀还是去了地窖,准备继续学习守护神咒。她冷静了一下头脑,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西弗勒斯只是用平常指导学生的态度在和她说话,而她却因为心理作用而产生了误会。
他大概会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里,永远不向她表白吧?克莉丝汀想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练习,杖尖里冒出的银色雾气稀薄得让她无地自容。最后她心烦意乱地放弃了练习,低头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发呆。
斯内普走到了她面前,她也没有抬头,目光落在他的黑袍边上。
克莉丝汀以为他会批评她,但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轻声说:“我期待早日看见你的守护神。希望它能和我的一样。”
一样的守护神——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是想向她传达些什么吗?
她抬起头仰望,不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又会像下午在课堂上那样,一本正经地说起练习守护神咒的诀窍。
“你知道一样的守护神有什么含义吗?”他问道。
在他说出那样的话后,又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简短地回答:“爱情。”
“回答正确,桑斯费尔德小姐。赫奇帕奇加十分。”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她而给赫奇帕奇加分,但克莉丝汀本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个。因为斯内普正在俯身向她接近,令她感到无比巨大的压力。他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把她困在他和沙发靠背之间,脸颊离她的不到半英尺。
他们的身体没有丝毫接触,但他那炽烈的目光,却让她觉得比被紧紧拥抱还要亲昵。
有一瞬间克莉丝汀以为他会吻她,但他并没有,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知道斯内普的感情其实很丰富和细腻,但从来不曾想过他会有这样热切得灼人的目光。
“西弗勒斯……”她失措而不安地叫着他的名字,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既然你正确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当然也了解我向你要求的是什么。”他缓慢而清晰地说,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我……”克莉丝汀迟疑着,她当然知道,但是……
“你不能给我吗?”他毫不放松地问。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克莉丝汀慌乱地、语无伦次地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可能,她真想回报斯内普的这份爱。但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算不算爱,倘若不是的话,她又能不能在今后爱上他。她不想伤害他。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她的一切都可以给他——但只有爱情,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
“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吗?”他扬起眉毛,微感惊奇地问。“前生也没有吗?”
她摇摇头,困惑而又无助地看着他。
“那么,我不要求马上得到你的答案。但至少回答我,我是不是一个可以考虑的对象?”他的双肩在厚重的黑袍掩饰下紧绷着,不由自主变得生硬的语气流露出一丝紧张。——如果她在这个阶段就表示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