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瘦削的身影在风里飘摇。
不二松了口气,迈步踱到他面前。
“律?”连唤了几声,摇了几下他的肩头才见他慢慢睁开那双独特的棕色眼睛。
“嗯……?”
“在这种地方睡不太好,回家再睡吧。”他柔声哄着。
碎光在眼眸荡漾,他一瞬不瞬地对上那双温柔透晰的冰蓝眼睛,许久才听到他轻柔的嗓音:“周助……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裕太打电话说看到你,告诉我你今天的样子有点怪怪的,他担心你出什么意外就叫我来找你。”他呵呵笑,“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
“……你好厉害。”
“嗯。”乐意收下,“起来吧,回家再睡。”
“……我想起来。”
“嗯?”歪头看着却依旧一动不动的人。
“可是我没力了……”无辜地瞅着他。
失笑:“要我拉你一把吗?”说着慷慨地伸出手。
“不,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再等等……”
“嗯?又出什么情况?”
“我腿软。”走太多路,不想动了。
“呵呵,我背你吧。”他很干脆地贡献出自己。
眨眼,继而一笑:“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我缓缓伸出双手。
“不客气。”
“律你知道了吧,越前要去美国参加全美公开赛的事。”身上背着不算重的人,不二悠然地走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放慢步子。
“嗯。”模模糊糊应了声。
“你希望他去吗?”轻轻问道。
“希望他无论如何作出何种选择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那你希望他去吗?”
“……不知道……他去不去是他的事……我管不着吧……”
“那你——究竟希望他去,还是不去?”他加重“去”与“不去”的语气。
“……”
久久不二才听到他的答复:“去。”
“虽然有点遗憾他不能跟我们一起参加全国大赛,不过还是希望他……去!”少年也加重“去”的语气。
沉默一笑,半晌不二低声问:“律……你为何非他不可呢?”
“周助在意这个问题吗?”柔柔的笑声在他背后荡漾。
“在意。”他诚实应道。
“在意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那已经是一种感觉,非他不可的感觉。那一直坚持的理由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有这种感觉还清楚地印在我心里。”徐徐说着,“我也不知道为何就非他不可呢?好像从一开始是……希望他……”
“希望他什么?”
“希望他……”我歪头想了想,突然不好意思干笑起来,“抱歉,我忘了。”
忘了?顿住。
“我不是故意的,”察觉到空气中跳跃的怒火,我忙说道,“你让我想想,我想到就说给你听好不好?”
“……要想多久?”在他一连串的“好不好”讨好下,不二眼里泛出浓浓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
“呃?啊……唔……”他开始埋头想,可是……他真的忘了……
想不出来……放弃似的将头颅靠在他肩上,少年小心翼翼地说:“真的不记得了……”
“呵呵……”该拿这个人如何是好啊!就这样放过他?有点不甘心哪!“你是跟手冢回来的?”
“嗯,你怎么知道?”
因为昨天手冢一回来就问:“幸村不在?”那语气似乎知道律也回来了,所以他就大胆猜测律消失的这些天是去找他。
“你去找手冢做什么?”律的行动经常是个谜。
如实告诉他吗?我想着。
不二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复,心下却一沉:他又想隐瞒起来吗?
不知不二心里想什么的少年终于开口:“我跟手冢比赛了,是我自己要求的。”
欸?微愕后不二很快恢复常态:“你赢了?”
“输了。”
“为什么?”
少年似乎明白他在问什么,回答:“一种冲动。”
“冲动?何时……律才会对我也有这种冲动呢?”勾勾唇,他在这一刻忌妒手冢。
他的直白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还有,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吗?”听安部医生说他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进行较长时间的激烈运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我没有太消耗体力,所以没事的。”我笑着说道,心里却泛起一层不安:这种不自然我忽视了,但并不代表身边的人也会忽视……
一时大意引起他们的猜测,对我而言是好是坏?
自己不该过多引起他们的注意啊……
“是么?你对他没认真起来吗?”不二也不多提这个不自然的地方,反而问。
“周助,我很厉害吗?”少年也反问,“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希望我认真起来?应该还有比我强的人啊,为什么你们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赢了景吾是了解,赢了真田是侥幸,而这两场比赛除了他们自己外没人知道,可是……不知何时他却已处在这群人中心,等自己察觉到的时候。
“律你对自己很不了解啊,你不知道吗?对我们而言,你已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了。”不二睁开眼望着前方。
“若不是对银华的时候见到你打球还真想不出世上居然有如此一个人可以将网球打得如此轻快简单,虽然你几乎没有出场比过几次赛,可是单看你对银华那场就没人能轻视你的实力。更何况,你还患有心脏病!却居然可以给人一种恐怖颤栗的感觉,若你没有心脏病的话……而只要我们一想到你没有心脏病会厉害到什么程度我想没几个人不为之悚动吧?那是一种遇到比自己更强的人的预兆,无法遏制的颤栗,律你还以为自己不够厉害吗?你已经是每个人,只要还渴望战斗的男人,想要挑战极限的颠峰了。”而他,不曾雀跃的心,也开始心动了。
“我……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可怕?”我觉得还好啦,听他这么一点评让我“无地自容”。
闻言不二不禁莞尔:“不,你不可怕,相反还很可爱。”
“可爱?你是在夸我吗?我听了心里蛮复杂的。”以前听很悦耳现在却觉得别扭,我现在是男生啊,用可爱形容男生……是种侮辱。当然,我不会认为周助想要侮辱我。
“呵呵……你的迟钝害了别人却救了你自己呢。”低语。
“嗯?你说什么?什么害什么救啊?”我没听清他的话。
“什么也没有。”摇头不再多说,他转开话题,“天色这么晚,为什么还在外面逗留?”他无法不在意刚才看到的情景——
身穿白衬衫棕灰裤的少年仿佛虚弱至极地趴在台阶上沉睡,那苍白无垢的脸庞在淡淡的月光下隐隐现出一片灰暗阴晦。有那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趴在那里的人……已是死人。
所以在发现少年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用力摇醒他就是为了确认眼前的人还活着,而刚才那一瞬间都是幻觉!
直到他睁开眼,那种无法抑制蔓延全身的害怕才终于消失,整个人仿佛得到了恩赐的救赎。
“不知道,突然很想很想散散步吹吹风。”胸口很闷很闷,但经过一夜的兜转后已经舒畅很多,不那么难受了。
“那今天又为什么不到学校?你昨天不是跟手冢一起回来了吗?”
……昨天?身体陡然一震。
不二察觉到他这一变化,不由回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他没看清少年脸上的表情。
我愣愣地,愣楞地,许久嘴角轻轻一抹:“没有,只是我有点将时间混淆了,以为今天还是昨天。”
是的,以为今天还是昨天。
我,睡了一天。一天24小时预示着什么,我……知道今天的异常了。
“呵你睡迷糊——为什么又露出这种表情?”不二撤下笑容将他放下,几近心痛地托起他的下巴。
我轻轻别过脸,不语。
“发生什么事?”落空的手不得不放下,不二静静望着眼前突然紧握拳头止不住颤抖的人。
不是生病才睡了一天,而是毫无缘由地睡了24个小时。
你,也走了吗?哥——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会无缘无故痛上一天,而如果我走了,你则会为我睡上一天,多好的福气啊。”他说起我们那里奇怪的现象时对我这么好的优待感到不满。
“珍如,他选择的是我,不是你,多可笑不是吗?”讥讽的弧度。
“若你不是我妹妹,若你不是女人,可能这世上我最恨的——就是你!”说完这话又随即露出无可奈何万分沮丧的神情,“可最宝贝的人也是你。”那时他丰富的表情逗得我呵呵直笑。
“珍如——”唯一一个看见我整个死亡过程的他揪着心口凄厉地呼喊出我的名字。
……
“已经没事了,”我轻轻说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慢慢放松紧绷的身躯。
她最后一个亲人,也不在了。
林 珍如再不复存在。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
其实人生来都有一种感应,对自己在意的人的感应,特别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更强烈。从他一出生那天就感应到亲人的流逝,所以他成了有史以来泪流四天不止的婴儿。因为心的联系,他也就是知道这世上只剩下她哥哥还活着,其他人……大概家乡出了场前所未有的劫难,都在那场劫难中罹难了。
冰冷的空气突然变得很温暖。
清洌柔和的嗓音带着几分怅惘飘过他的耳迹:“律,你的心到底多少岁呢……?”
我淡笑埋入他贡献出来的肩膀,不语。
“很多时候你的表情不像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该有的。”随着越来越接近少年越熟悉他,不二最常看到的就是他这种无欲无情仿若烟云流过的表情,“有什么是你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吗?”
否则为何他仍摸不透怀里的人?他第一次为自己无法完全了解一个人而痛苦。
“……”一切不知从何说起也无从说起,惟有沉默以对。
这个人,他抓不住。不二深深体会到这点,但——
他阖上眼紧紧抱住怀里这个温凉的躯体。
他不能放手!
……我果然令他为难了。感觉到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颤抖,迟疑一会我才开口:“周助,一切都过去了。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过去,但我不会再为过去悲伤苦恼了,从今以后我会看着现在和未来。虽然有很多东西还不能让你知道,也有很多东西不该让你知道,可是请相信我,我真的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了,我真的不会再有这么难看的表情了!”
“请……相信我。”
刷刷地,风扬起,尘撒落,月晕开。
我在一片寂静中不做挣扎,等候判决。
月光印入抬起头仰视它的少年的右瞳孔,闪过一副奇异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更深沉,另一个少年才缓缓松开怀里的人,睁开那双清洌的冰眸像要将眼前的人刻进他灵魂般深深地凝视着他,微带磁性的声音散落在空气:“我希望你……”
……
望进他毫无保留的灵魂深处,我缓缓地沉重地点下头:“嗯。”
我答应你。
龙马是真的已经决定去美国。
他也挣扎过,痛苦过,在刚赶回来的手冢的劝励下,最终还是踏上远去的征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为他送行,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我。
别人都送他饯别礼,我不好意思不送。
“本来是打算所有人到齐了才送,不过你现在这么一走肯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所以我先提前送你。”我将一包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放到他手心,轻声对他嘱咐:“你上机再拆开看。”
“为什么?”
“你待会就知道了。总之,现在不能拆哦。”看到他的举动,我警告他不要乱来。
“幸村送什么啊这么神神密密?”菊丸蹦了过来。
“秘密。”头也不回地回答他后又继续对龙马说,“藏好,不能让他们看到。”
“越不想让人知道越想知道啊。越前,拆开来看。”桃也插上一脚。
“不行,你们谁都别想觊觎!”少年反应过度地将龙马拉到他身后,脸上露出戒备。
“我也很想知道幸村送了什么东西给越前,越前你就拆开来给大家看看吧。”乾也教唆。
龙马看了看伺机而动的几个人,又抬眸望向身前的人:“是什么?”
“……一个小玩意,你待会觉得‘那个’就丢了,我不介意。”
“那个?”
“就是丢脸难看。”想来还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自己已经不是女孩子了啊!
“……”
“是什么东西丢脸难看呢?”不二也开始产生好奇。
看着他们一致投来的目光,我抬头左瞧瞧天右瞧瞧天良久才慢吞吞地动动嘴唇:“我……原本打算……做完了才送……可是龙马要走……然后……我就先做他的……”
“我们也有?!”菊丸只捕捉到这个信息,兴奋地问。
又再左瞧瞧天右瞧瞧天,在他们的逼视下慢慢点头。
“到底是什么?”让律难得如此扭扭捏捏?
“不能说!”猛摇头,最后有些失控地吼道:“以后你们就知道啦!”
看他难得恼羞成怒,众人彼此相觑一眼后更好奇龙马手中的东西,又将目光一致盯在他的手上。
龙马看看他们,又看看一手捂着自己的脸貌似非常羞愧的少年,决定——上飞机再拆!
“耶~~~~~~”失望的声音从菊丸嘴里脱出,他眼睁睁看着小不点将手中的那包东西慢条斯理地放到裤袋里,然后抬起头满含挑衅得意地看着他们。
“小气!”他与桃异口同声地叫出声。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有份。”乾拍拍桃的肩膀以示安慰,“迟早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对不,幸村?”掉头看向那似乎想挖坑埋人的少年。
而少年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四个字:自掘坟墓!
“我……还是不……”
“不可以!”菊丸第一个不同意。
“是啊,幸村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哦,不能这样啊不能!”桃也站出来主持“公道”。
“难得律要送我们东西,你不能只对越前偏心哦。”不二强力支援。
“我也很好奇幸村打算送我们什么?”乾推镜框,笑道。那笑怎么看怎么都像不怀好意。
“嘶~~~”同意。
我求救地望向手冢。
而手冢在他的目光下也终于开口:“我不会丢。”详细点翻译出来是:就算丢脸难看,他也会保存起来的。
大石骤然压下,注定在劫难逃。
不久在谈谈笑笑间,樱乃终于也赶上来送行。
在我们的目送下,龙马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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