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乐会友,想来颜雪是视他为蓝颜知己,于是笑吟吟的迎进来,“我叫王梅儿,姚公子快请进吧。”
两人快走到颜雪闺房,却被远处的迁公子撞见,他看到梅儿的水兰长衫就兴奋的挥舞着手往这边跑来,“梅仙姐姐!”
以前不都是晚上来吗?怎么今天好巧不巧偏偏中午就跑来!梅儿忙让姚贾往暗处躲避。
“这次可让我逮到你了吧。” 迁公子抓住梅儿的手不让她逃走,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看到她,今天总算是对准了时辰!
“迁公子怎么来了,颜姬还没有起床呢。”梅儿有些心慌,想尽快哄骗迁公子离开。
可她怎忘记了颜雪总爱没事就弹琴,话音刚落便有断断续续的琴音传出,迁公子自然听出她在撒谎,凑近了仔细凝望她的双眼,想分辨她到底有几分真诚与虚假,“梅仙姐姐慌什么呀,是不是担心刚才掠过的那道白影?”
他的眼神往梅儿身后移去,话中带着冷硬,“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了!”
姚贾听到两人的谈话,从暗处出来,尴尬的笑着行礼,“在下失礼了,迁公子见谅!”
“嗯。”迁公子轻轻应了声,扬高头斜眼睨向梅儿,笑容里是一股的傲气,仿佛在说:你的事别想逃出我的法眼!
他的眼睛重新凝望梅儿,反客为主的语气问:“梅儿,这位是?”
梅儿以免颜雪不好做人,打好掩护工作,忙过去挽上他的胳膊,宣誓主权,“我的老相好!”
“对了,姚贾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叫……” 梅儿幸福的侧身搂紧他的胳膊,神形专注的仰视着,大拇指翘起指向迁公子,皱眉思索着,“叫什么迁来着?”
迁公子犀利的眼神停留在姚贾身上数秒,倒是不信两人有什么关系。
姚贾认得他,自然明白分寸,将胳膊从梅儿的臂弯中抽出来,向后退却数步,隐匿于黑暗处,
“在下打扰到公子的雅兴,这就告退!”
说着便要离开,梅儿赶紧抓住,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迁公子拦下,“梅仙姐姐先跟相好的玩着,我会过颜姬再来见你,别跑太远啊!”
迁公子前脚一走,就有两个护从跟在梅儿的身后,幸好他们没有限制她的言行。
颜雪的房间开始传出琴音,跟平时奏的乐曲不同,听来让人觉得仿佛置身在云雾缭绕的秦岭山巅,一眼望去是层峦峭拔的高峰和秀丽繁茂的绿林。耳边汇来箫音,她踏着音符的阶梯缓缓向前,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嘉陵江源头,在奇山异石的点缀下是清澈荡漾的瀑帘,飞溅的水珠浸润生灵,连空气闻着都是雨后的清新。嘉陵江的水流向故乡,她乘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让历经万物穿越古今的江河带着她回到现代,回到家人的身边……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不远处微笑,挥舞着手臂迎接梅儿回家,难以形容的喜悦把她的心暖暖包裹,暖流慢慢的渗透犹如循环全身的血液,甚至溢出眼眶滑过脸庞……钻入到口中,原该是清甜的水,品着却是咸苦。梅儿抹了把脸,怎么全是泪水,她以为自己是沉浸在幸福当中,却不过是隐忍着痛苦,不知不觉的释放出来!
此刻的梅儿已不经意的走到花苑,循音探去,长廊上坐着一位翩翩公子,修长的手指轻动,吹奏出美妙的箫音和颜雪的琴音是如此的契合,梅儿上前确认,果然是姚贾。
她没有打扰他的吹奏,默默的聆听,优雅的余韵撩拨心弦……终于还是有结束的时刻,梅儿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姚公子还没有走吗?”
“嗯,曲已奏完,我也该离开了。”姚贾收好竹箫,起身欲走,这才看到梅儿脸上的泪痕未干,“哭过?”他取出袖中的方娟递给梅儿,“没想到王梅儿也是知音人,难怪小雪舍了赎身的钱买你做仆从。”
颜雪舍了赎身的钱?不会吧!梅儿觉得古怪,她到底对颜雪有什么用处?梅儿自然知道此刻得不到任何答案,时间是可以证明一切的,所以还是暂不纠结这个问题。
“叫我梅儿就行。”她现在最好奇还是这首曲子,“对了,这么好听的乐曲叫什么名字呀?”
“乃是《高山流水》,我学了好几年都还吹不准调呢。”姚贾浅笑着回答,仿佛沉浸在难忘的记忆中,那里有细水长流的幸福,“小雪总叹息高山流水遍寻知音不得,至今能够听懂的只认得一人。像我们这些听不懂的人只会觉得悦耳,若是听懂的人便会身临至一片幻影中,在祥和中排解掉内心的忧郁。梅儿是否觉得身心舒畅?”
梅儿抚了抚心脏,好像真的没有前几月那般郁结,中国古典十大名曲之一的《高山流水》竟有如此玄妙的效果!
“高山流水觅知音,其实这知音应该是姚公子。”梅儿听出姚贾的吹奏确实蹩脚,却还努力的去配合琴音,每句谈话都是谦卑与随和,梅儿感受他乐中眼中话中的爱意,艳羡的问:“你很喜欢颜雪吧?”
他只笑不答,孤寂的转身离开,姚贾小声的低语随风传入梅儿的耳中:“小雪,我只求化作一方古琴,为你谱出最美的音符!”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登徒浪荡
一曲使得梅儿通体安恬,倚着长廊小憩片刻,连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笑容……
感觉一阵冷风从唇边擦过,猛然睁眼,迅速抬臂打落他的手,“你干什么!”
迁公子本来是想偷偷看一下梅儿到底长什么模样,哪知惊醒佳人的美梦。
“找梅仙姐姐做交易来了。” 他坐下,学着梅儿一脚着地,一脚抬到长廊椅上,头微微扬高,目光投向梅儿一刻不离。
梅儿还是有些没睡醒,讷讷的问:“交……易?”
她受不住四目相对,视线往花草处移去,人们常说要想养视力就多看看绿色和远景,还真不假,此刻不仅“外视”清晰连“内视”都通透了,想来所指应是羞辱他的那段打油诗,恍然道:“哦,你是说‘孝弟忠信礼义谦,土地老爷挖了眼’吧!可不知迁公子除了油腔滑调的本事,还有什么值得交易的东西?”
“油腔滑调?哈哈……” 迁公子大笑,把梅儿的瞌睡虫彻底打散,“本来没有,现在是想没有都难。”
“哦……”什么交易这么有把握?梅儿有些好奇,但仍不露声色,“说来听听。”
他调整一下坐姿,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方缓缓的启口:“那个叫姚贾的,真是你的相好?”
迁公子正襟危坐着卖关子,梅儿不由得紧张,未免他不信,认真的转回头来露出诚恳的笑容:“真的,比真金还真。”
迁公子掩嘴哼笑,护从跟在梅儿身后听得一清二楚,早已转告于自己,她居然还睁着眼说瞎话,“姚贾当着你的面和颜姬对情曲,梅仙姐姐都不生气的么!”
梅儿的脸胀得通红,不知是由于撒谎被拆穿后的尴尬还是由于气恼。
迁公子高大的身形逼近,挡住近旁的光线,“嬖姜坊乃官设花坊容不得私会,若是坊主知道后,你说你和颜姬谁会受到责罚呢?”
梅儿不甘示弱,猝然站起来,低吼:“无耻!瞎鬼!”
“什么?”迁公子被梅儿的突然站起怔住,一时尚未回神。
“你不是要交易嘛,我已经告诉你了!可说好啊,姚贾的事你不要告诉坊主!”那老鸨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可不能害了颜雪,自己还紧着靠她攒工资!
迁公子虽未发脾气,也不能再三容忍梅儿的辱骂。身子倾靠过来,仔细端详她的容貌,“呵呵……还真是瞎鬼,我怎么就看上一丑妇,宁愿弃掉倾城女,尽和你吹寒风。”
“谁丑呀!”女孩子最听不得别人贬低自己的相貌,更何况她的肉身前主人还是个美女呢!
“有胆就把遮羞布取下来。”迁公子心中雀跃,正中下怀了吧!
梅儿气鼓鼓的抬手接面纱,眼对上迁公子,发现他邪笑着凝望自己,这才明白他是在用激将法,绝不能受骗,梅儿放下手来。
“怎么,要我帮你吗?”迁公子仍是不依不饶,男人总是受不住半遮半掩的诱惑,非要征服到身心皆俘方能满足!
梅儿挥手格挡,跳后数步,“闪开!你们这些古人怎么都不懂尊重女性!”
“闪?古人?”迁公子的手被拍开,有些愣愣的重复她的话,“梅仙姐姐说话为何总那么奇怪!”
“那是,要不怎么当梅仙!天上、天下,等级差异懂不!”梅儿又得瑟,这个男人爱玩笑,总生不出惧意,忘记顾忌。
“哈……哈哈……”迁公子被逗乐了,捂着笑疼的肚子,完全忽略公子的仪态。
要说迁公子也算不错的,拐着弯骂他那么多次都没生气,至少是位脾气好的公子哥,若是嫁给他应该不存在家暴,至少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梅儿如是想着,便不由问出来:“你喜欢颜雪吗?”
“何谓喜欢?”迁公子收了笑声,笑痕仍在嘴角荡漾。
欢乐场的公子哥连喜欢都不懂,真是可悲呀!她解释着:“喜欢就是想让对方开心,想给予对方幸福。”
“嗯……”迁公子思索片刻,仿佛有些不确定的回答:“也许是喜欢吧……”
“那请问,迁公子您是奴隶成群吧?”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伺候。
“嗯。”回答是专横霸道的。
“您是位高权重吧?”是否已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嗯。”回答是志气傲慢的。
“您是腰缠万贯吧?”有钱走遍天下,还可不用自己的双足走。
“嗯。”回答是毋庸置疑的。
她问自己的身份背景有何用意?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直接的问他这个问题!刚才由于思考“喜欢”一时没有回神,现在才觉出奇怪:“问这作何?”
“如果……我是说如果,迁公子若觉得颜雪是个好女孩,就帮她赎身,娶她吧!”其实有些强人所难,可真心希望颜雪有个好归宿,迁公子教导教导还是有好男人的潜质。
“怎么梅仙姐姐这么急着嫁给我呀,丑妇早晚要见夫君,赶紧把遮羞布去掉给为夫看看,若是真天仙,我就喜欢得紧,明个就来娶你家主子。”娶颜雪?怕是想当陪嫁丫鬟一同跟着主子过来享福的吧!
“梅仙姐姐不听话,可就不要怪我动粗!”迁公子作势又要掀她的面纱,梅儿往后避,还没退上几步,迁公子一个眼神示意,身后那该死的护从一边一个钳制住她,而他的魔爪已逼至眼前……
“梅儿!”
远处的郑玉英听到熟悉的声音,所以唤名确认,刚好阻止了迁公子继续前伸的手。待靠近梅儿方觉出气氛不对,观察众人的神情和衣着后便猜出大概,她脚尖稍斜直直迎向迁公子,“公子,王梅儿不过一厮役,莽撞无礼得很,不懂服侍公子,您看是否让奴家伺候着!”
郑玉英轻轻的倚到他的胸前,迁公子一阵厌恶的推开,“走开!”
她数个踉跄稳住身子,再次扑向迁公子,这次倒缠得紧,如花痴般熊抱住他,就是不让他靠近梅儿分毫。眼眶蓄上盈盈的泪水,声音也变得越发娇滴滴,“公子……”
“哼,庸脂俗粉!”迁公子被缠得气恼,毫不怜惜的把郑玉英甩开,重重的撞在墙上!
梅儿看着着急,挣扎着想去救人,可根本挣不开,只得用话语急切的制止:“喂,你够了!”
郑玉英疼得双眉紧蹙,却还是牵强的扯出笑容,“没……咳……没事!只要公……咳……公子喜欢就好!”
以为她要呼疼,没想说的话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梅儿,本公子下次再陪你玩!” 迁公子由此扫了兴致,愤愤然带着护从离开,临走时又不屑的看了眼郑玉英,“要都是你这种人,花坊早就门可罗雀!”
这种人?哪种人呢?是冒险仗义,还是死缠烂打?无论是哪种,在青楼的残酷职场中,于同性间明争暗斗、于异性间知情识趣的女人才有生存的可能!
梅儿想着,感觉是如此的无奈和无力……
“咳……咳……”
思绪被咳嗽声拉回来,梅儿关切的扶起郑玉英,“你还好吧?”
她捂着胸口压抑咳嗽,笑容像夏日的曙光温暖心灵,“没事……咳……”
“少逞强了!”梅儿知道她在强忍,可愧疚担忧的心还是被她的笑容感染。
“真的,这可比在山寨里遭的罪好太多!” 郑玉英谢过梅儿的搀扶,直起身并腿蹦了一下以证明自己的话不假。
“是是是!”梅儿笑着附和,心却漏跳半拍,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山寨!有些事不去想就好……
“走吧,我送你回屋。”梅儿再次挽上她的胳膊。
“咳……不了,我要去药房。”其实不得不说和梅儿还是有疏离感的,同样的遭遇却是不同的人生。她早非清白之躯,自卑到想要封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只求妹妹一生安乐!
“药房?”梅儿突然想起先前颜雪也指派她稍后去药房端每月必喝的药,“刚好,我也要去,咱们一块吧。”
郑玉英不好再推迟,交谈中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药房。
要说嬖姜坊还真是大,连药房都颇为奢华。外室就诊,内室饮药,里弄熬药,整个房间充斥着浓郁的草药气息。
从郑玉英的口中知晓,由于青楼中的女子长期服侍客人,为防止怀孕每个月都必须喝药。梅儿捂着鼻子探头望向前面,跟明星签名会似的排着一条长龙,看来腿脚发麻是必然了。
房内叫着领药者的名字,半个时辰后可算是领完一半。这会儿出来一个十几岁的男药童,开始记录下一波排队者的名字。终于走到梅儿处,他也不说话,拿着竹简和笔默默站在她身旁,梅儿学着前面的人一样报上名字,“我是替颜雪领药的,我叫王梅儿。”
药童头也不抬,淡淡的记上一笔,方道:“新来的不懂规矩么,颜雪的药直接到里面去领就行。”
“啊……”梅儿懊恼了,自己不就白等一个小时吗,怎么颜雪也不事先提点一下的!
药童见她傻站着,又提醒一句:“还不快去!”
“呵……”梅儿拍了拍前面郑玉英的肩膀,讨好的问身旁的药童:“你看能不能让我朋友也一起进去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