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说的?还是你的特别能力?”
“想,还是不想?”他没打算放弃这个问题。
他用小鹿般温和的眼光看着我。
我的心不能洞察一切,我的心为了这乌七八糟的事情而烦扰,想见?不想见?
原谅?不原谅?
爱?不爱?
“不。”
阿九不再说话,埋下头,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清脆的童音传来——
“如果可以,偶尔想想我,可以吗?”
虽然他的面部表情控制的很好,但不知为什么,我想象中他此时的脸,眼角眉梢都是哀伤。
一觉醒来,我的房间挂满了千纸鹤,虽然没有留言条,但我相信,那是阿九做的。
神奇的是,库洛洛也离开了,他好歹留了一张字迹漂亮的纸条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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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借助家族力量而是找我,是觉得这个结果对芜菁最好,你是以芜菁的利益为行事的基准点。”库洛洛的眼睛仿佛能说话,而他此时通过无声的语言要表达的话语只有一个:
“傻瓜。”
孤零零的孩子,被社会唾弃的人,流星街孕育的子民,幻影旅团团长,库洛洛•;鲁西鲁的语调里带了几分玩味:“你读不读科幻小说?地球最后一个人。他来到世界最大的图书馆,然后满足的自语: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看想看的书了。突然,他的眼镜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长叹骂天,随即说:哦,我可以看大字体的书,我的眼睛能看得到的,正说着,他的一双眼睛也落到了地上,失去光明的他绝望的刚要说什么,又按捺下来:我以前学过盲文,可以……然后,他的整双胳膊都落在了地上。”库洛洛的确有讲故事的才能,起承转合,娓娓道来,“他想喊,于是,舌头也掉了。”
发疯的,美妙的,恐怖的终结,梦到了尽头,驶向真实与真实的残酷。没有什么规定只能给孩子讲美人鱼,公主,小熊和猪开派对的故事。
阿九深深的紫色眼睛,幽深的近乎于黑,没有对库洛洛的恐怖故事评价,而是平静的说:“芜菁一生一世都会幸福和安宁的。”至于自己会失去什么,他并不在乎。
他人单力薄,尽管猜到八娱的想法,却没有阻止的力量。
“你要知道,人的幸福和安宁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且往往付出抵不上收获。”库洛洛的话语隐含可怖的真理,他的态度不是和孩子说话,而是在谈一笔生意。
库洛洛并不是个忍不住要捐钱给慈善机构的人,虽然旅团偶然也会做做慈善活动。
他就像河川里的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衔翻船只。
“我要88基地的最新情况。”阿九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你的人应该可以进去。”
“你要我的专业本领想干什么呢?”
“总有机会发现有趣和意想不到的东西。”
周一的清晨8点半。
黎•;德巴斯照旧接到了弟弟电话,她一边煎鸡蛋一边手拿手机:“医生的工作不忙吗?昨天快递的酱菜已经收到了,你还是快点找个女朋友比较好。酱菜太多了,分了一半给别人。哎呀,我就是嫁不出去了又怎么样?”
工作台上的电子屏幕表明了今日行程:“10点会议,11点45接人……”
接的人是黎•;德巴斯在大学的学弟,音乐系主修长笛的艾蒙•;卢克,没想到他还带了一位娇小的金发蓝眼的美人。
“学姐,你不是要找音乐人才吗?我远房堂妹,旋律•;卢克,竖琴弹得好极了。”艾蒙搂着可爱的旋律,刚下了飞艇就夸耀,“是个美人儿吧,你们基地男女比例失调,看,特地带来了!”
黎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对旋律说:“真的就像月之女神一般的美丽。”
旋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两腮绯红。
艾蒙揉揉她的金发:“海莱茵不是说“月球是毫无慈悲的夜之王女”吗?照我说旋律是春之女神,激发我灵感的美神。”艾蒙除了长笛的演奏世界一流,还自己谱曲创作,是新锐的音乐人。
旋律成功激发了基地里男性员工的全部热情,不到两天,基地里所有男性已经知道新来了一位和黎博士完全相反的女子,比起“踩着男人的肩膀出人头地”的黎,男性们普遍欢迎婉转动人如黄莺的旋律。
旋律很喜欢基地的夜晚,虽然地底的设施看不到天空和明星,但是艾蒙欢快的情绪感染了她。所有人都友善亲切,食物也很好吃。
“钓鱼的人吃自己钓的鱼就会加倍开心,打猎的只要捕到兔子就欣喜不已,而我们这些玩音乐的,如果不在国际上获奖就一事无成。”艾蒙枕在旋律的膝盖上,“你也知道我容易怯场,至今也没拿上什么有分量的奖,什么媒体宣传,天才神童,明日之星,笑死人了!”
艾蒙说的很起劲,用手指拨拨旋律如云的金发,“以后就不一样了,那位先生很器重我,我会有很多钱的,到时候给你最大一份嫁妆。”他仿佛懒洋洋的泡在游泳池里,声音也懒洋洋的。
他们不仅是堂兄妹,也是朋友,在艺术上思想上观点也一致,小时候常被认为是亲兄妹。
旋律的声音轻柔和缓,目光青春靓丽:“只要有音乐,只要有乐曲,只要有耳朵,就够了。我可以回到乡下,看着故乡的原野,然后你演奏长笛,我弹奏竖琴,一直到傍晚白色的小花入眠……”她从来就没有太大的野心。
艾蒙的眼睛明亮而无畏:“等老了才考虑那个吧。”他在她的膝盖上蜷伏着,“你也别总是当个音乐老师就满足了,至少胸怀大志啊。”
他们是音乐才能被发掘,才有机会进一流学府深造的。比起平凡人生碌碌无为,艾蒙更期待功成名就。
“恩。”旋律的声音就像撒娇一样,“我们还有一百年呢。”
起初,这是一个欢乐的夜晚。
“魔王的乐谱!”艾蒙穿着凉鞋跳上了床,“你也知道的,魔王谱写的神秘乐谱,最稀罕最不为人所知……”他转了个圈,因为喝了酒,终于把自己转晕了,于是半倒在床上,傻傻的笑。
旋律望着他:“是《黑暗奏鸣曲》?”
“恩!”艾蒙抖了抖手上的酒瓶,把塞在怀里的酒杯拿出来,情绪高昂:“今晚一定要喝一杯。”
旋律的酒量不好,也陪他喝了好几杯,她晕红的脸像苹果一样,就像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是真的吗?”旋律知道堂兄从不说谎,但是《黑暗奏鸣曲》在历史里已经湮没数百年了,虽然百来年前传闻有出现过,但是从没有切实证据。
“为什么不呢?”艾蒙吻着旋律的小手,“我只看了谱子,不过他教了我一个章节。”
“他?”旋律知道这位“他”最近在艾蒙口中频频出现。
“倔强自信专横。”艾蒙挑起眉毛,“养的宠物也很古怪,总之是个怪人。”
“不好相处吗?”旋律为艾蒙担心。
“哎呀,他懂音乐,你真的很难想象他知识面有多么的广阔,《黑暗奏鸣曲》就是他发掘的,好说歹说他才教给我一小段,我保证不吹的。”艾蒙盘着腿,“他说还不是时候。”艾蒙拿起自己的长笛,吹起一首经常演奏的小夜曲,“虽然只有短短一段,但是,那就像蔚蓝的地球,无尽的星空,魔术师的水晶球,透彻映照着人得内心,万花筒般的表达了复杂的情绪,在心里我吹了它好多遍了!”
“传说里,不管是聆听还是演奏,必然招来灾难。”旋律悠然神往,她孩子般急切的眼光从长笛移到了艾蒙的眼睛,用哀求的调门说:“艾蒙,我能听一下吗?你一定把谱子全记下来了。”
她对艾蒙的记忆力有信心。
“是的,可……”艾蒙犹疑。
“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金发的少女,眼睛像海水一样蓝,双手合拢恳求:“拜托你了!”她以一个鉴赏家,音乐爱好者以及朋友,亲人的身份殷切的恳求。微醺的脸红扑扑的。
“恩。不要和别人说哦。”
……
这个晚上,旋律永远的失去了艾蒙,她在距离88基地一千多公里的梵林医大附属医院醒来,如果没有世界最知名的李博士亲自为她开刀,她很可能也活不下来。
黎•;德巴斯身穿严肃的黑色丧服,双眉紧锁,就好像一座冰雕。
她是苍白的,然后伸出手握住了旋律缠满绷带的胳膊:“我很抱歉。”
“本来,我是该死去的,或者,消去我的记忆,是你阻止了,对不对?”旋律觉得全身又疼痛起来。
她还记得艾蒙欣喜若狂的演奏,直到浑身焦黑也没有停止。她蓝色的眼睛惊异的盯着艾蒙,脑海里不断回旋着乐曲,身体在虚幻的世界翩翩起舞。
他的眼睛很温暖,在他身体弯曲成物理学不可能的姿态死去前,眼神依然那么温暖。
好多年以前,阳光晒在白色的窗帘上,他还是个顽皮的男孩,握着学校的竖笛,奏着“上学歌”,她用稚嫩的童音唱着:“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那时,他的眼神就这么温暖了。窗外有蝴蝶花,油菜花,勿忘我……
旋律发觉自己能听到黎的心声,黎的心里在哭泣,就像个婴儿一样肆无忌惮的哭泣。
“你等于是死过一次了。”黎不知该怎么表达,旋律还没有照镜子,也不知道纱布下她身体的现况。而据动手术的弟弟说,她的娇丽容貌完全毁了,身高缩短了三分之一,满头秀发中间部分全部掉光,就像被刀削的一样,银牙贝齿不见了,龅牙像花栗鼠突出在唇外。对女性来说更为不幸的,是基本丧失了性征,也不可能有孩子。
李博士把消息告诉自己的双胞姐姐,深思,就像方舟上残存的人类,脸孔沉郁:“姐姐,我从来没管你做什么,但是……我不认为造成这一切的,还能称之为人性。”
“繁星中的人类世界,本来就又乏味又肮脏又无趣……”黎一向善于周旋应变,但是此时变得像坠入陷阱的野兽,有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她和弟弟都是学校辩论队的,有空就互相抨击的不可开交。最后她总能让弟弟顺顺利利服从。
其实她知道得,是李让着她。
“李,能承受传说中的黑暗,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黎筋疲力尽,靠在弟弟身上:“用吓死人的报酬雇佣亡命之徒,巨大的规模,还有……”她戛然而止,“告诉我,我没有错。”
李抚摸着姐姐的背脊,沉默。冰冷的表情让人生畏。
“欢迎您的到来,侠客先生,我是基地的负责人黎,”可怕的事件才过了一天,黎就不得不应付上面来检查的人,因为双方都有很多秘密。因此没有用军衔,而是模糊地“先生”一词。
花开花落,生活依然要继续。
艾蒙死了,黎还要维持基地应有的秩序。
“谢谢您,德巴斯小姐,请给我足够的权限,我可是有一堆报告书要写。”侠客全神贯注的看着黎,“很高兴可以和你这么漂亮的女士合作。”
“只要不妨碍工作,您可以自由的问询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由于长时间处于封闭环境,可能他们有点难以相处,请见谅。”黎在以专业人士的眼光评判着侠客:太年轻了,但是她有直觉,这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实力不俗。
“我开朗的个性一定会获得认同的。”侠客爽朗的微笑。
在库洛洛正在忙活其它的时候,旅团之脑已经把88基地翻了个遍。
“团长,除了最近的闹鬼,漂亮姑娘离开基地返乡,什么事也没有。”侠客挠挠耳朵,对着手机汇报:“听得最多的就是旋律姑娘好漂亮哦,体态轻盈,顾盼生姿,有没有勾搭上她的……”
库洛洛问:“你还查到什么?”
“每周开放讨论:这次主题是侵略:有人说机器人最终会奴役人类;还有一派坚持能做到的是外星人。”侠客伸出一个指头,扫过窗棂,“这边打扫的真认真,”灰白色的建筑,门口只有四个字——“禁止入内”。
整天都是博士硕士科学家,白色大褂,橡胶手套,玻璃皿镀镍橱柜显微镜,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镊子小刀,不知名的怪气味。
“团长——”侠客拖长声音,在手机里抱怨,“上午还被拖去看机器人大战,就是两个轴承一排轮子,甲方是“终结者”,武器是链接式可翻转电锯,乙方是“黑寡妇”,武器是聚碳酸酯模具轮盘,两份五十秒甲方就改名“破铜烂铁”了。对了,他们技术部承接了这次蒙大拿电影节的开幕表演,我拿到母带了,杀了老太太的居然是她家的赛车手养子。”
“你剧透前请让不想听的把手机拿开。”库洛洛亲切而略带威胁的说。
“好了,玩笑到此结束,这个基地虽然是政府基地,主要出资者却是雷弗•;布朗,他也拥有极大的主导权。但他总是藏在自己的豪华舱内,目前可能性有两个:一,他自闭;二,他在谋划着什么。”因为猎人考试打过照面,侠客没有进一步与雷弗接触的打算。
雷弗是在一大圈人里一眼就能辨别出的异类,和西索类似,隶属侠客不想接近的范畴。
“前几天到基地的音乐家,一名长笛手神秘死亡,我查了上次猎人考试里第三场的死亡名单,哼哼,被雷弗宰掉的犯人(其实是侠客在雷弗雇佣下做的,他就略过不提了)被怀疑偷盗神秘地毯哦,但是地毯和音乐,我还联系不起来。”侠客就像名侦探福尔摩斯,抽丝剥茧的分析现有信息,只缺个华生在边上问一句:“能够来到这里的都经过严格的身份考察,有可疑的根本就进不来,如果只因为长笛手和负责人是同学这层关系,实在说不通。然后,三小时前死了第二个人,尸体很不完整,”侠客快活的碧色眸子眨了眨,眼里带有战斗的光彩,下巴翘起,“一群实验室疯子是不会不管一切铤而走险做犯罪勾当的,政府也不会做没利益的工作,除了钻到雷弗的脑子看看他想啥,没有其他方法。派克能过来吗?”
“我会考虑。这是我的私人请托,好了,你多拍点照片。”
“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