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忽然拿出一个本子一只钢笔,非常认真的问。
这是笔录啊……秦恬不敢怠慢,慢慢道:“秦恬……哦不,恬·秦。”
“秦恬,恩,中国人的名字顺序,会写吗?”他把本子递过来。
秦恬只能一笔一划的把自己名字写在上面,她的字不算漂亮,但是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是练的很熟的。
“很好看。”他接过本子看看,微笑的点点头,又抬头道,“礼尚往来,我的名字叫奥古斯汀·冯·卡尔曼,陆军上尉,很荣幸为您服务。”
秦恬看着奥古斯汀走远的身影,被冷风吹过,感觉周身发冷。
一旁有人叫她:“恬!恬!”
她猛地回头,看到卡瑟琳正缩在大门旁的一棵树下喊她。
她几乎想也不想的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就开始掉眼泪:“卡瑟琳,我的天那!”
“恬,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是一个德国人把你送过来?”
“我们还没到,就被发现了,卡夫让我躲起来,他引走了德国人,可是我还是被发现了,但这个人,他没有杀我,反而把我送了回来。”秦恬说的断断续续,她忍着哭意,抽噎。
“别哭,别哭,谢天谢地还有你回来了。”
“桑,桑埃托呢?”
“他们仨都回来了,桑埃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德国人把那些教授还有组织者全抓了起来,他没办法,只能回来,路上危险,他回来的慢了些。”
听说桑埃托没事,秦恬略微放下了心,两人回到地下室,听到秦恬说的经过,又是一阵唏嘘,庆幸秦恬长着一张十足东方姑娘的脸蛋。
桑塔婶婶红着眼睛,为卡夫祈祷。
第二天早上,德军正式进城。
这个千疮百孔的城市已经没有了任何实际意义,对德军来说也只是祈祷象征的作用,很快他们一系列的政策会把华沙变成地狱,德国政府强行勒令还有能力的店家尽快营业,于是这一天,经理回来了。
他瘦了一大圈,脸色很憔悴,显然也被战火吓的不轻。
员工很少,跟经理交涉的德国人允诺不久后会带来很多劳力,于是经理表示,他只收波兰人。
“妇孺,儿童,随便什么,只要是波兰平民,我都可以雇佣。”
“你以为你这儿是收容所吗?平民自会过他们的生活,到时候给你带来了人,你就接收着!”德国军官语气强横,“快点打扫,整理出最好的房间,我们的长官到时候会来住,晚上还要宴会,如果没有准备好,什么下场,不用我说吧。”
“是是是!”经理用生涩的德语应着,他左右看看,在德国军官手里塞了一叠钱,似乎是马克,“还是请您多关照关照,那些失去父母的,十几岁的孩子们,还是可以雇佣的,他们灵巧,肯干,吃的少,我们需要的。”他说的时候表情很谄媚,似乎就是那种发战争财的黑心老板,可是一旁的人都看得出,他是想为那些孩子提供一个避风港。
“孩子是波兰的希望!”桑塔婶婶曾经说过。
德国军官一本正经的收了钱,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广播声,有些嘈杂,先用的德语,快速的说着什么,德语一般的人都听不清。
军官一听,就准备走了。
“啊,长官,您这是有急事吗?”经理假意挽留。
军官一顿,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回头道:“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一批反抗者将在毕乌索茨基广场被枪决,很快,马上。”
“什么?”经理脸色变了变,他笑不出来了,只是惨白着脸道,“那么,那么,不打搅您公务,请慢走。”
两个军官走后,经理有些失魂落魄的转身,看到后面一群失魂落魄的人。
这一次,五十多个在华沙的员工,只回来了十个,再就是五个留学生还有桑塔婶婶,大厅沉寂了一会,经理涩然道:“放你们半天假,我们,去那儿,看看。”
桑塔婶婶流着泪,由卡瑟琳扶着,一行八人连酒店门都没关,慢慢走向广场。
广播由快速的德语很快变为了波兰语,然后就缓慢而严肃的反复播报着这条消息,反抗者将在毕乌索茨基广场被枪决。
沿途,越来越多的波兰人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从废墟中,地窖中甚至下水道中,大多衣衫不整,形容枯槁,寒风中灰尘漫天,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他们表情很平静,平静到麻木,麻木到让人能感到其中深深的悲伤。
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失去了儿女,亲友,丈夫,妻子,父亲,母亲,情人,又有多少人,将会失去,儿女,亲友,丈夫,妻子,父亲,母亲,情人?
三三两两的波兰人一路都在出现,逐渐的汇成一支人流,他们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建筑物中涌来,安静的在广播声中,围在了广场四周。
广场中央,德军严阵以待,他们的坦克还在冒烟,他们的枪管还没退热,每个士兵的表情都那么冷酷而犀利,有一些人看着波兰人的表情,似乎有些跃跃欲试,仿佛是希望出现一两个热血不长眼的,能给个广场带来点别的声响。
一圈持枪的德国士兵将前来观刑的波兰平民拦在外围,中央,将近四十个波兰人带着手铐站成了一个方阵,六七人一排,有六队。
秦恬眯起眼,她忽然发现,就在最后一排,那个曾经遇到过的自称大学教授的中年人也在其中,那时他领导着自己的学生在等待德国军队的进来,好给他们最后一击,没想到现在,却在这种场景下,又看到了他。
他抬着头,睁大眼睛看着四周,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即将到来的事情影响,从容而淡定,嘴角甚至有一抹微笑,他看着四周的人民,看着曾经包围着广场的房子的废墟。
一个德国军官走到一辆坦克上,大声的说了一段话,大致意思就是与德国作对没有好下场,这就是证明!
接着,在一声号令后,第一排反抗者被带到了广场,他们站成一排,对面是等数的端着枪的德国士兵。
“砰!“
几乎没有给人缓冲的时间,六声枪响汇成一起,回音还在回荡,地上已经多了六具尸体。
“呜!”桑塔婶婶猛的捂住嘴,她眼睛通红,不断的呜咽……就和旁边众多女性一样。
第一排后,等士兵清理了尸体,下一排也要被带上去。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以一个高昂的曲调开头,在寂静的广场中特别突兀。
“波兰没有灭亡
只要我们一息尚存
波兰就不会灭亡
举起战刀,收回失地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从意大利到波兰
在您的领导下
我们将亲如一家”
声音出现的太快,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激昂的男声的主人已经被一个德国士兵提了出来,正是那个大学教授,他被扯到中央,一枪击毙,此时旁边那些反抗者也开始跟着唱:
我们跨越维斯瓦河,
渡过瓦尔塔河
成为真正的波兰人
拿破仑已经告诉我们
如何去取得胜利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就像恰尔涅茨基到波兹南
结束瑞典人的占领
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
我们将渡海归来
恼羞成怒的德国军官大喝着让他们停止,可是这些人却越唱越欢,紧接着周围的波兰人也开始合唱,他们拉着手带着微笑,激昂的唱道:
德国人、俄国人都无法阻挡
长剑在手的我们
团结就是我们的格言
祖国仍会属于我们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让我们一齐宣布:
奴役已到尽头!
我们拥有经历了拉茨瓦维采战役的战镰
哥斯的领导,和上帝的庇佑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住嘴!你们都给我住嘴!”德国军官朝天放了一枪,却无法阻止歌声越来越响,成千上万的波兰人在大街小巷,在广场四周唱着他们的国歌,他们都热泪盈眶,枪声就好像是伴奏。
一排又一排的反抗者被枪决,紧接着清理尸体的步骤也没有了,他们快速的枪决了所有反抗者,地上堆成小山的尸体似乎更加刺激了周围的波兰人,他们唱的更响了:
德国人、俄国人都无法阻挡
长剑在手的我们
团结就是我们的格言
祖国仍会属于我们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让我们一齐宣布:
奴役已到尽头!
我们拥有经历了拉茨瓦维采战役的战镰
哥斯的领导,和上帝的庇佑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父亲对女儿Basia
激动地说:
听啊,我们的战士们
敲响了战鼓
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
在波兰国歌组成的洪流中,华沙的一切废墟都显得苍白,站立着的上万波兰人告诉德国人,他们不曾倒下。
华沙不曾倒下。
而此时,对于这些照顾自己,升华自己的波兰人,除了泪水,秦恬无以为报。
原因
第二天,德军进行了盛大的阅兵。
被扫清的主街道上,一个又一个方阵在激昂的乐声中走过,步兵,坦克,装甲,摩托还有骑兵,在围观波兰人低低的惊叹声中,极为威武的走过检阅台。
不得不说,那成群的坦克装甲摩托给了波兰人很大的震撼。
他们终于看清了打败自己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钢铁洪流足够形容这样的对手,相比之下德军骑兵的方阵夹在其中更像是个仪仗队,一个毫无战斗力的装饰品。
而事实上,波兰人的主要战斗力,就是这个看起来很像装饰品的骑兵。
他们可以不甘,可以怨恨,但是却不得服气,这样的洪流,有着太强的战斗力和震慑力,骑兵无可奈何。
由于晚上有德国军官的宴会要在艾森豪芬举行,秦恬只能抽空望两眼,即使这么两眼也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相比曾经见过两回的祖国的大阅兵,这种程度和规模自然不足挂齿,可是亲临现场的感觉却是电视无法给的,更何况,这些路过的士兵带有实质的杀气,那些庄家坦克有着浓郁的血腥味,烟熏火燎的痕迹无法彻底洗去,血迹发黑沾染在上面,于是这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凶器从外观上和内在上都让人战栗。
秦恬一直到宴会前,还心不在焉。
她首次在重大宴会前被派往第一线,也就是在宴会厅负责端酒和上菜,天知道她一个月前最后一次工作还只是一个厕所门口的清理工,拿着拖把慌里慌张的躲避那些华沙上流,遇到问话都会紧张一下,唯恐生涩的波兰语闹了笑话。
可是现在,不仅因为人手不足,更因为流利的德语,她成了十五个临时侍者的头头。
这十五个临时侍者中,有五个就是她以及凯瑟琳等几个留学生,本来他们就无法负责厨房事宜,而剩下十个,是那个德国军官抽调来帮忙的后勤兵,目前看来还是足够和蔼可亲的,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手脚利落,也踏实肯干,虽然那身军装还是足够压迫。
他们对卡瑟琳很感兴趣,虽然没有不礼貌的举动,但是言语上的调笑总是免不了的,卡瑟琳是中立的瑞士人,长得也是小美女一个,对于战争中很久不碰女人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自然有巨大的吸引力。
卡瑟琳很害怕,她虽然至今没有见到德国士兵对妇女有什么不道德的行为,但是总是本能的害怕。
秦恬也没办法,德国国防军的口碑虽然确实不错,但是战争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不可能去为了不确定的事情为德国小伙子辩解。
晚上才四点半,那些军官们就陆陆续续的来了。
秦恬和卡瑟琳穿着男式侍者服站在长形餐桌的两头,秦恬站在主座边,因为她对德语最为精通,可以最快应对最大那位军官的要求。
随着军官们一个个进来,秦恬不禁感叹,德国军官团果然名不虚传。
德国军队有一个非常著名的传统,就是保持着一个由容克贵族组成的军官团,他们有着优质的文化素养和艺术修养,算得上是文武全才,在他们的带领下德国陆军的军纪言明并且军风良好,正是因为这样的传统才使德国军队一直有着强悍的战斗力和良好的口碑。
而现在,近距离观察这些军官们,不得不说,无论什么社会,处于高层的人总是有着优质的基因。
瞧那些进来的军人,无论青年大叔,都有着一副诱人的皮相和身材,秦恬不禁腹诽,要是小日本的军官团有这么张皮相,说不定后期不会成了被谴责的主力。
进入宴会厅,这些军官完全卸下了在外冰冷严肃的表情,轻松的谈笑着,相互之间谦让着坐下,三十多个军官坐满了长条桌。
秦恬没敢盯着这些魔王看,他们表面谈笑风生,被血洗练过的内心不定怎么阴暗,说不定多看两眼都会被杀。
大概快五点时,最大的头头来了。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德军上将在很多军官的跟随下走了进来,他长得很普通,脸颊光溜溜,身材中等,眼神也颇为平和,或许略显犀利,只是在这轻松的氛围下不那么明显,他和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军官笑着说着什么,一进餐厅,所有到场的军官都集体起立,向他注目。
他敬礼后,全体军官回礼。
这是德国陆军的一个习惯,上级先敬礼后下级再回礼。
这就是布拉斯科维兹上将,德国第八军军长,接受了华沙投降的德军总司令,在此之前秦恬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德国将军。
她对德国将军的认识也只停留在隆美尔,古德里安什么的上面,她还以为这次会见到的是闪电战的创立者古德里安,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位上将。
不过对她来说,谁来都一样,伺候好就行。
她回忆着经理的教导,在布拉斯科维兹向她走来时,就要去拉开主位的凳子,却被他身后一个军官抢先一步,拉开了凳子后,这个年轻军官回头对她严肃道:“作为副官,我需要对将军的安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