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寒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紧得让她快要窒息了。黄昏相见的时候,他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抱着她,温度呼吸都是那么暖。
“如果我死了……”他的声音有些寒冷,在金铃听来更加寒冷,“你会像为高显扬那样哭泣吗?”
金铃一边试着推开他,一边说道:“不会,因为我已经发誓不再为一个男人哭泣了。”
“真的?”裴司寒渐渐松开怀抱的力量,声音有些苍白,“即使我死了,你也不会哭泣,果然,这个世界,我并没有任何活着的牵绊。”
金铃狐疑地皱眉,问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半夜闯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并不想自己不堪的过去告诉自己还算有点喜欢的女人听。”裴司寒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还是赶紧离开高陵比较好,小心裴鹤龄。”
然直接叫自己的父亲名讳,这令金铃非常不解。
“你不会以为他当真是想养着你吧,你只是他手里的制约我的棋子,而我也不过是养出来的一个工具而已。”裴司寒苦笑了一声,从剑柄把剑穗取了下来,扔给金铃,说道:“给你,后会无期。”
金铃连忙叫住他,把枕头下的剑穗取了出来,扔给他,说道:“给你,交换。”
“谢谢。”这是裴司寒难得地一声谢谢。
“下次你来,把我带出高陵。”金铃伸出手来,勾起小指,说道,“这是约定。”
裴司寒稍稍一怔,点了点头,说道:“好。”
说完,他一个飞身掠起,飘窗而出,金铃上前把窗子关上,回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翌日,她睡得很迟,梳洗完毕之后,吃了一些东西,才到店里去,白桑和桃络帮着她料理着店里的事情,她还要监工,在程序上一一把关,这可丝毫不比自己亲身做首饰轻松。
店里进来两个年轻的贵族小姐,她们穿着光鲜,明艳动人,进来便是指定要店里最好的工匠打造两套首饰。金铃见是大户,自然是要上前好生接待着。
便听得她们聊着裴府的事情。
“听说裴二公子终于答应要娶亲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好福气的,可以嫁给裴家公子。”粉衫女子说道。
“我爹已经去探口风了,明日我要去观音娘娘庙烧香祈福去,娘说那里求姻缘最灵了。”蓝衣女子说道。
“诶,我就没这福气了,我定的娃娃亲,明年就要嫁到陈州去了,那人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呢。”粉衫女子摇了摇头,说道。
“你那位听说刚刚得了榜眼,榜眼夫人,这可是大喜事啊。”
“裴家才是真的富贵之家。”
节度使虽然权利被削弱了,但是在地方还是极为有势力的,何况还有公主入嫁,这等荣耀自然是令人羡慕敬畏的。
金铃听着,心里有些不快,面上却还要维持着老板娘的笑容。
没几日,金铃就听见裴司寒成亲,即将迎娶沈大人的女儿沈娴,那女人,金铃在裴府“有幸”见过一次,可谓“惊为天人”。沈建安和沈夫人都算是周正之人,生出来的女儿却实在是连勉强周正都算不上,裴司寒然就应允了这一桩婚事。
金铃说不上太难受了,真觉得好笑可气,不知道这裴司寒究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沈夫人要金铃为新娘子打造一套首饰作为嫁妆,元嘉听说了之后,连忙摇头,要金铃一定要缺斤少两地做。
金铃只能一笑了之。
她连着几夜把图纸赶了出来,打算亲自送到沈大人暂的城西别苑去。
她不是第一次来,就没让人带路了,那下人也是听说了今天有人要给小姐送图纸,便没有为难她。别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却不知道,今日裴大人然也在这里。
经过花园的时候,却见两人十分亲密地站在大树下,身体被掩盖了大半,金铃见周围然没个下人,便偷偷躲了起来。
“再过几天,就是我们女儿出嫁的日子了。那可是你的亲女儿,你可千万不要让裴司寒那小子欺负她半分,否则我们这些事,我就抖出来。”这是沈夫人的声音。
“娴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疼她,我让司寒那小子娶我们女儿,我还不是为了能够让娴儿亲口叫我一声爹,这样,我们的心愿也就足了。”这是裴鹤龄的声音。
金铃闻言,身子一怔,知道自己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不免紧张起来。心里却觉得奇怪,裴鹤龄把自己的私生女嫁给自己的儿子,这不是乱……伦么?
难道裴司寒并非裴鹤龄亲生?
金铃突然有些明白裴司寒说的自己只是工具这样的话了。
“要不是当年,你说要拉拢在京的朝廷官员,把我送给了沈建安,今日,我们便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哪里会有现在这些事。”沈夫人娇嗔道。
金铃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她仿佛能看到沈夫人躲在裴鹤龄的怀中撒娇的样子,再联想起她平时那副骄横的模样,不由恶寒。
她也不敢继续听墙角下去,蹑足往后退去,从另外一条路走开了,走到沈娴的房门外,由下人通报了才进去。
那沈娴,却不像是名字那般娴静美好,她正大口吃着东西,满手的油腻,身材肥壮,谈吐蠢钝不堪,金铃说什么,她都是在旁边一边吃着一边点头。
她突然想起裴司寒说的……他不太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但是也不喜欢太笨的。
“我听说你曾经是扬州人士,扬州有什么好吃的吗?”沈娴舔了舔油腻的手指,冲着金铃问道。
“嗯,有很多。”金铃说着便列举了一些,说得沈娴连忙抓起她的手臂。
“我要吃,我这就让爹让人去准备。”沈娴说着就让下人去跟沈大人知会着。
金铃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油渍,已经哭不出来了,连忙说道:“既然沈小姐已经看完图纸,那我这就赶回去监制。”
“等等嘛,我从来没去过扬州,你跟我讲讲扬州的额事情好吗?”沈娴哪肯松手,紧紧抓着金铃的衣服,说道,“别人都不肯跟我说话,你肯定不是这样,对不对?”
一个丫鬟连忙凑到金铃耳边,说道:“我家小姐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不好,请姑娘依着我家小姐。”
金铃稍微有些同情她起来了,也有些羡慕。虽然说把身子弄得糊涂了,脑子不好了,却留在了童年童真时期,是多么快活。而她却要一步一个算计,最终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多么的悲哀。
金铃冲着丫鬟点了点头。
“暮雪,你说了什么,我也要听。”沈娴晃着暮雪的手臂,问道。
暮雪浅笑道:“我对金铃姑娘说,若是说得好了,我家小姐必然有重赏。”
金铃不由赞叹这女子有几分聪慧,长相也是端庄可人。便也不再顾忌些什么,把自己在扬州所见所闻挑了些有趣的讲给沈娴听,她像个好奇地孩子,不停地点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她的未来将要托付给一个无法负责的男人手里,那个男人也许是优秀的,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好男人。她这样痴傻的女子,不会太懂幸福是什么,或许,这也是幸运的吧。
金铃把所有的首饰完成,一件件精雕细琢的精品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璀璨的光芒,太过耀眼,反倒让人觉得太过黯淡。
嫁妆刚刚准备好不久,裴司寒就把沈娴八抬大轿地娶进了门。金铃去喝了喜酒,在喜堂上,她看过一眼裴司寒,然后看了一眼裴鹤龄。
这场阴谋,这场闹剧,真是哭笑不得的收场。
没过几天,裴司寒把沈娴的陪嫁丫鬟暮雪纳为侍妾。暮雪本来就是聪明绝顶的女人,从她的目光里就能看得出来,只是金铃没有想到,她的手段如此厉害。
以至于府上,关于裴二公子的流言沸沸扬扬。
作者有话要说:大哭,小裴成亲了
☆、43第40章
第40章
金铃算了算日子;自己到高陵然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可以说发生了很多事,也可以说平静得很。
裴司寒的侍妾暮雪两度怀孕,最终都神奇地流产了。沈娴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连带裴鹤龄的身体也愈发差了起来。沈娴每次见金铃;都会提起自己想去扬州的愿望;她说想见见金铃一直提起的琼花。
金铃只说那只是白白的花朵;花开满枝。
她只是个孩子;裴司寒也把她当成个孩子;更别说同房了,这几年他不是在烟花柳巷过夜,就是在宠爱的侍妾暮雪那里,对沈娴很是放任,这让裴鹤龄很是不满。
金铃知道,那沈娴才是他的亲身女儿。
元嘉和驸马的孩子已经两岁了,长成一个活泼的孩子,金铃常常去看他,给他做了长命锁。她仿佛早已适应这种生活,平淡如水,毫无纷争的日子,裴司寒每次见她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甚至连交谈也没有了。
那天晚上紧紧抱住她,问她如果他死了会不会难过的男人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了。
金铃笑着看风云变化,自己的日子却一成不变。天下在瞬息万变,只是天下的一粒尘埃却仍是尘埃。
裴鹤龄原本是想用金铃牵制裴司寒,如今,她早已经失去了作用,裴司寒乖乖地娶了他的私生女,乖乖地和她断绝了一切的联系。别苑的侍女已经撤走了,她也从那里搬了出来,找了清净的所住下,不愿意请一个下人。她的手艺渐渐变得好了,连公主都说她这手艺快与御膳房无差了,这可真是恭维了她。
她年纪已经二十二了,早该是结婚嫁人的年纪了。公主想给她做媒,她都一笑了之。
该遇到的,不该遇到的,她都遇到了。只是,总觉得,心里那块曾经还有希冀的地方,已经没有萌芽了。
华月轩的生意一如往年一般红火,金铃这几年也算是沾了裴家的福气,赚了不少钱,把店面扩张了不少,再加上之前的赏赐,她俨然是个小富婆了,下辈子不用愁了。
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是缺少了很多刺激。这仿佛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毛病一般,害怕无聊寂寞,想要继续往上爬,想要再多做些事。
天气真好,金铃原本是打算去庙里祈福的,却被元嘉公主召了过去。
她的房子修葺得更加富丽堂皇了,元嘉生了儿子之后,精神一直不大好,身子愈发虚了,这两年一直好生养着。驸马爷对她的好,真是让人羡慕得很。
金铃拿着做好的小鞋子送给公主,公主看着可爱的小孩子的鞋子,愈发喜欢起来,竟然还问金铃:是不是我小时候脚也是这样小呢?
金铃真是哭笑不得。
“金铃,明天,我们去庙里祈福吧,逸儿生辰,我想去庙里多添点香油钱。”
金铃看着充满母性的公主,连忙点头,说了声好。
公主满脸的幸福,说道:“羡慕吧,你也赶紧嫁人啊。”
“公主说笑了,金铃暂时还未遇上意中人,缘分未到。”
“你啊,怎地还在说缘分。”元嘉公主摇了摇头。
两个人在说笑里告别了。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永别。
第二天,金铃到裴府却见府上一派悲伤,连忙上去盘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元嘉不小心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昨日还说得好好地,今日怎么就没了呢?
昨日还笑颜如花的元嘉公主,今日只是躺在棺材里毫无生气的了。
昨日说好一起去庙里祈福的,今日还没来得及请求菩萨庇佑就去了。
金铃有些不敢相信,陪伴自己三年的元嘉然就这样死了。她已经很少相信别人了,只是心中的芥蒂被元嘉一点点地磨碎,一点点地消失,她才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和三好在一起的感觉。
好姐妹,一生的依靠。
金铃看到裴鹤龄满脸的悲伤,裴思哲扶着棺木,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妻子,仿佛她还活着一样。
人死的时候,会很悲伤的。
不管内心是否悲伤,总是很容易被别人的眼泪感染。
金铃转过身去,目光落在远远站着的裴司寒身上,眼泪悄然滑落脸庞。
金铃的目光落在门外的沈夫人身上,她的神色有些奇怪,有些躲闪,这让金铃不由觉得狐疑。她分明感觉到了沈夫人的害怕。
沈夫人和裴鹤龄眼神交汇的刹那,让金铃诧异不已。
金铃走出门去,没过多久,裴司寒也走了出来,脚步很快,跟上了金铃,把她拉到一个清静的地方。
裴司寒冷冷地说道:“公主的死并不是一个意外。”
“沈夫人怎么会在这里?”金铃抬起头来,看着陌生的裴司寒,“公主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她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这件事不用你管!”
“裴司寒,有些事情我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你和裴鹤龄的关系,我清楚了。裴鹤龄和沈夫人的关系,我也了解,裴鹤龄与你妻子的关系,我也知道。”金铃冷声说道。
裴司寒抿着唇瓣,目光微寒:“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裴鹤龄的手段,你看到了,公主之死就是他的杰作,你若是惹他怀疑了,也只有这个下场。”
“公主难道也知道了?”
“她听到了我和裴鹤龄的谈话。”裴司寒顿了一下,说道。
原来是这样!
金铃抡起巴掌,甩在裴司寒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冲着他冷冷地一笑。
“你没救她。”
“救不了,他想杀的人,没人能逃得了。”裴司寒摸了下红肿的脸颊,“你太高估我,我没那么高尚。”
忽地,他凑近金铃的耳朵,低声耳语:“不过,我答应你,我会杀了他,只是这需要时机。”
金铃紧紧握住拳头,手慢慢升到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包,说道:“我参加完公主的葬礼就离开高陵。”说着,她把香包交给裴司寒,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这里面是无色无味的毒药,每次只要加一点点,不会被察觉,你想杀他,就用这个吧。”
她身上会带毒药傍身,没想到然会有这样的用场。
裴司寒稍显诧异,随即露出淡然的一笑,说道:“会如你的心愿的。”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