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路过客院的时候红绣正看到商少靖面无表情的站在月洞门边,他的眼神冰冷复杂,沉沉的一直看着她。
红绣心里一突,总觉得商少靖心中正酝酿着什么她猜不到的风暴。可是仔细想来,她又觉得他不会轻易出手。
如今朝中太子与三皇子的斗争只皆体现在太子与丞相许国昌的斗争上。皇帝卧病,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太子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不利于他正面形象的事情,商少靖既然跟了太子,就必然要为了太子考虑,他若是想动她,也要太子点了头才行。
想到此处,红绣心中安定了,却也没有心思再看府中的景色了,随手放下了轿帘。
“小姐,您怎么不赏景儿了?”梅妆奇怪的问。
红绣笑着摇头,“你若是去赏景儿,突然又癞蛤蟆毛毛虫什么的爬到你身上来,你可还有兴致?‘
话音刚落,三婢女都扑哧一声笑了。杜鹃低声道:”咱们府里,怕是只有小姐您敢将堂少爷比作癞蛤蟆毛毛虫了。”
“有什么不敢的。对了。”红绣突然想起金艺岚了,“最近艺岚小姐如何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也是听了别人说的。说是艺岚小姐自打语蝶小姐出走后,几乎没有过上一日的安生日子。”
“怎么会?二婶不是很疼她的吗?”
杜鹃撇撇嘴,“小姐,您就是心地太善良,所以不愿意将旁人也想成坏人。可是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好心肠啊。艺岚小姐是来投靠二夫人的,本就是寄人篱下,又出了三少爷的那件事,她被当中拒绝,在二夫人那样争强好胜的人眼皮子底下输了,还输给了您,您说,二夫人会轻易放过艺岚小姐吗?”
“你说的有理,接着说。”
“是。”杜鹃想了想,又道:“艺岚小姐在客院是与语蝶小姐挤着住的,语蝶小姐自小娇生惯养,明里暗里的肯定给了艺岚小姐不少的亏吃。,加上这一次语蝶小姐出了府……总之,在二夫人的眼中,语蝶小姐是因为身为表姐的艺岚小姐没有看顾好这次丢了的。因为这层原因,二夫人对待艺岚小姐,又哪里好的起来。”
这些其实是最浅显的道理,红绣不是看不透,而是真的无法自我的将对人性的认识开拓到更“低”的层面。本以为商金氏收留了金艺岚,就那么无条件的养着兄长家的闺女,商金氏应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了。可如今看来,商金氏的那点情谊,也都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她的眼里夫君儿女都没有,只有那个情郎。
“杜鹃。”
“小姐?”
“你抽个时间,将咱们那儿的药材银子什么的,打点一些给艺岚小姐私下里送去吧。”
“是。”杜鹃一边应声,一边在心里感慨红绣的为人,敢情刚才她讲了那么多都是白说的了。
※※※※
朝堂中事风云际变,不过亘古不变叫臣子称颂的,自然是皇子的孝顺。皇帝生病,太子与三皇子床前尽孝,不离开半步,就连远在边关的大皇子都命人快马加鞭的送了“家书”回来。李天启借由这一病,倒是看清楚了他最孝顺的儿子是谁。
这期间,红绣当然不会搀和人家的家务事,就只认真尽责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只要身子条件允许,她必然是会在研造部吃住的。反正皇上派了玉桂和小李子伺候她,她的行为他们会向皇上禀报,她的身体状况他们也不会漏报。正好将自己身体日渐不行的信儿借由他派在她身边的眼线透露给他。这比她自己来说还要管用。
入了四月,下了好几日的雨都不曾放晴,红绣在研造部累了五日,总算是熬到了她的双休日,昨日晚上回府就只顾着蒙头大睡,今儿睡到时尚三竿才起身。
杜鹃服侍着红绣洗漱,用了早饭,不多时丹烟和梅妆便从外头赶来。
“小姐今儿个天气不好,外头湿冷的很,您就别处去了,免得惹了风寒。”丹烟给红绣端了盅热茶,笑道:“您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嗯,谢谢。”红绣接过茶盅,并没有马上喝,只是看着窗**雨绵绵的天气,低声叹息道:“‘久旱之后必有大涝’,希望这一句话不要灵验。否则南楚国百姓真是性命堪忧,前途多舛了。”
“小姐,您在说什么呢?”丹烟没听清红绣说的什么,奇怪的问。
红绣摇头,道:“没什么,我难得歇着,你们去将我没画完的画铺好吧,我继续。”
她也怕时间的推移会让她忘了前世的亲人,更加忘了自己,所以她绣着她与商少行“结婚照”的闲暇之余,也会将她记得的前世的事情,统统付之于笔下。不只是家人朋友,还有前世的高楼大厦,大到火箭轮船,小到家用电器,一切都画了下来,引得丫头们看到了直叹小姐奇怪。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外头元宝撑着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横冲直撞的跑到了门前。
杜鹃轻斥道:“什么小姐不好了。说话也不知讲究分寸,你小些声,别扰了小姐的清静。”
“是。杜娟姐姐。”元宝想了想才道:“小姐,外头传来的消息,说是二夫人将艺岚小姐送回她娘家去了,可艺岚小姐半路路过安草堂,就不打算走了,说是要在安草堂里出家做姑子。这会子二夫人急了,正带着人赶去安草堂。”
红绣放下手中的炭笔,疑惑的道:“好端端的,二夫人为什么会送走艺岚小姐?”
“是,是……”元宝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小姐,奴婢也是听旁人闲言碎语听来的,好似,好似是,大少爷与艺岚小姐如何了,二夫人气的不行,动了怒,连带着将语蝶小姐出走的怨气也都撒在了艺岚小姐身上,说若是艺岚小姐好好看着表妹,语蝶小姐就不会出走,也不会跳楚江了。她祸害她一个女儿还不够,还勾引她的儿子。”
这个商金氏,真是太过分了,金艺岚只想着出嫁,没有想着一死了之,已经算是勇敢了。被人那样对待,自己的亲姑母还不护着自己。反而还将所有过错都推给自己,换做是她,她一定郁闷的想一死了之。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你是来跟我摊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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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你是来跟我摊牌的?
红绣本不想多事的,就算对于金艺岚的处置再如何的不公平,金艺岚再怎么委屈,那也都是她的人生,她既做不得主,又何须多言?可最终,红绣还是忍不住吩咐人备了车马,一路慢条斯理的往城郊的安草堂去。身边只带了杜鹃,留了梅妆和丹烟在府里照着她的法子预备糕点。
杜鹃帮红绣拉了拉身上带着风帽的白色素面斗篷,轻声道:“小姐,其实咱们去了又有何用呢?艺岚小姐走到今日的这一步,不怪她不假,可这就是她的命啊。”
红绣点头,她认同杜鹃的说法,可骨子里她是一个现代人,她不赞同金艺岚如今作践自己的作为。难道女人天生就要做没志气的藤蔓植物,只有依附着他人才能过活吗?若她是金艺岚,没有爹娘依靠如何,没有夫君如何?失了身又如何?送她回祖父那里,就看祖父是什么样的性子,若容不下她,大不了出了金府,往后自己吃饱全家不饿,说不定闲云野鹤的更加自在,为何要作践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样的女人,也不怪男人轻贱,自己都不拿自己当一回事,还指望谁会当你是一回事?若将金艺岚放在当年她的位置上,她是不是安安分分做一辈子诸葛府外院的粗使丫头,等着被人玩儿死就算了?
想想都觉得气愤。
“小姐?”见红绣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杜鹃小心翼翼的轻唤她一声。
红绣回过神,笑了一下道:“没事,我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嗯,小姐,您就是心肠太软,其实艺岚小姐之前也有对不住您的地方,您也不必将她太放在心上,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依着奴婢说,您这次只管一旁看着就是,您不落井下石顺道报复她,都算是待她善良了。”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跟梅妆学出一张利嘴来。”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红绣也知道杜鹃说的是对的。她今日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明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会做,可还是忍不住出来看看。算了,就当是赏景儿了。
红绣的马车来到安草堂的时候,正看着远处停着两架马车,在奴仆簇拥下,商金氏正与金艺岚说着什么,庵堂是清净之处,容不得外人在里头大声喧哗,在外头说话也是正常的。
“把马车停下,咱们远处看着就是。”
“是,小姐。”
车夫按着吩咐将马车停在路旁的一丛矮树丛之后,红绣撩起车帘望去,隐约听得到商金氏与金艺岚的对话。
“姑姑,这些日承蒙您照顾,只是艺岚已看破红尘,心意已决,愿意后半生青灯古佛了此余生,您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呢?”
“为难你?”商金氏气结的用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一下下戳着金艺岚的肩膀,“我若是为难你,将你一辈子拘谨在商府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儿?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呢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就光彩了?你表兄如今是太子的人,将来婚配岂由得咱们说了算?你存着那种心思勾搭他,我没怪你耽搁他的前程,你还敢跟我耍小性子,你耍给谁看?”
商金氏一把拉住金艺岚的袖子:“走,我送你回府我倒是要亲自与你祖父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养着你那么些日子,到头来一句感谢没换来,还让你将这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娘家人到时候要如何议论我这个做姑姑的”
“姑姑,姑姑”
金艺岚被商金氏拉的向前走了两步,猛然甩开她的手:“姑姑,您回去吧,艺岚心意已决,绝不会跟您回府。如果您真的疼我,现在就放了我。我给您跪下了”
金艺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祈求的望着商金氏。
商金氏瞪着金艺岚,好半晌没有说话,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才冲着身后的下人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是。”
丫鬟仆人和车夫都退了下去,走上小路,才发现路旁停了辆马车,车子虽灰扑扑的并不华贵,但两旁挂着的水晶灯甚是精巧,车帘遮着,看不到里头,大丫鬟枚儿奇怪的多看了马车两眼,有心上前撵人走,可这地方有不是商府里,没有人规定不允许别人将马车停下,在一想,或许车里头坐着的人非富即贵,她惹不起。只要不打扰到二夫人就行了。
待到一行丫鬟走远了,红绣才掀起窗帘继续看着树丛外商金氏那边。商金氏和金艺岚的谈话声弱下去,她听的不甚清楚。只能看到商金氏先是说了些什么,金艺岚泪眼朦胧的摇头,商金氏紧皱眉头又说了些话,金艺岚似乎也生气了,扬眉问了她一句什么。
商金氏先是惊愕,随后震惊,竟然不再劝说金艺岚,转身走向马车,招呼了仆婢离开了。
金艺岚跪在地上,望着商金氏的马车走远,这才苦笑一声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安草堂。
一切平息下来,树木被风轻拂的沙沙声显得那样悦耳。
红绣放下车帘,若有所思的抿唇不语。若是她没有猜错,金艺岚方才应当是用什么事情威胁了商金氏。又有什么事,能是让商金氏连反驳的话都不愿意说,直接转身走人的呢?她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一件了。
“小姐?”
“嗯?”
“奴婢看您刚才在愣神,好像很不痛快的样子。”
“没什么,杜鹃,咱回吧。”
马车缓缓启程,颠簸着往商府的方向而去。红绣的心中却很是郁结,这段日子,虽然绣妍楼和会suo的生意都有商少行接手,再也不用她劳心劳神,她可以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研造部的事务上,专心应对皇上以及重重的危机和变化,可表面看起来轻快的事,却是步步都要小心翼翼,甚是费心。远远比不上安静的绣花来的轻快,更不如生意上场杀伐决断来的痛快。
好在如今她该下的棋子都下了,该做的准备也做了,只安心的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否则这每日重重压力下,她还不未老先衰,先长出白头发来?算来算去,她的身体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要搁在现代,她还是个高中生呢,可在这里,她却要于夹缝之中求生存,不仅要让自己活,还要让自己关心的人都能活。
她到底是如何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虽然回首往事对于现在的她还有些早,可红绣仍然忍不住的回想当初,忍不住的问自己,她所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杜鹃看着红绣姣好的侧脸,心中忍不住的忧虑,三少爷去江南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不回来?他在府的时候,小姐就算不开心没食欲,也会被强逼着喂下些吃的,可他出门了,小姐的作息饮食,就都由不得她们来管了。听太医们说,小姐的阳寿也不过就五年。一想到小姐对她的好,杜鹃真的恨不得将自己的阳寿折给她。
一路上气氛沉重的回了府,才刚下马车,门房的小厮就恭恭敬敬的给红绣行了个礼:“禀红绣姑娘,秋蓉姑娘来了。”
“她人呢?”
“小的刚才跟秋容姑娘说,姑娘您出府去了,不定什么时辰才回来,她偏要留下等您,小的不敢怠慢,就将秋蓉姑娘请到前厅去奉茶了。”
红绣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自从老太太和二老爷相继卧床,府里的下人似乎也嗅出了些风向,对于她和商少行越发的客气了。相比从前,还曾有小厮为了难为她不给轿子坐呢,如今想来,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秋容。”
“红绣。”
红绣到了前厅,见秋容正在无聊的玩手帕,当下笑着迎了上去。秋容也起身拉着红绣的手,道:“我这么突然的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你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来,咱们回绣中园去,那儿是我的地儿,比较清静,也方便说话。”
“好。”
红绣这么说,其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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