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那就好。”李彧突然转过身,王者霸气十足,道:“许丞相,召集朝臣,先帝驾崩,宣读遗诏!”
“三殿下!”李德全哽咽了一声,“先帝他还没去……”
“嗯?”李彧拉成了声音。
是啊,没去,也该去了。李德全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顺从的点了点头。脚步虚浮的走出御书房,下了台阶,仰头看着灰白的天空,任雪花落在脸上。整了整衣装,突然一笑。
“皇上,奴才先走一步,下去,奴才还伺候您!”
话音刚落,人已经一头撞在台基之上,鲜血晕染开来,腿脚抽搐,气绝身亡。
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南楚国的天虽然变了,可红绣在漱玉宫中住的却怡然自得。漱玉宫被三皇子手下的侍卫团团围住,不许他们出,也不让别人入。每日会定时有太监送吃穿用度来。
好在,红绣不用于商少行分开,商少莫、姬寻洛也都在她身旁,心底里到底踏实。只是她在听到丧钟之时,想起那个对她还算不差的帝王,想起他生前对南楚的贡献,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听说李德全一心要跟着伺候先皇,自尽去了。
听说大皇子李骋赶回来奔丧,对三皇子称臣了。
听说四皇子游玩的时候。不深跌落莲池,溺死了。
听说太皇太后得知重孙子大去的消息,一病不起。
听说三皇子登基大典热闹非凡,举国欢庆。许国昌之女也将不日封后。
……
这一切。也只是听说而已。红绣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尽量不去想已经故去的人,不去想他们故去的原因,不刨根问底,也就不会那么难受。
“绣儿,还不舒服吗?”
商少行搂着红绣轻轻摇晃。
红绣摇了摇头,将脸颊贴在商少行的肩头。一手搂着他的胳膊,一手抚着肚子,笑道:“修远,你说皇上还预备留咱们多久?咱们的孩子,是不是要在宫里出生呢?”
商少行轻吻她的额头:“不会的,我不会允许咱们的孩儿生在这里,放心,一切我和二哥都商议好了。想要离开,也并非难事。”
“哦?”红绣闻言一笑,道:“我的鸟铳现在似乎应该还在三皇子府中呢。”
自被关进了漱玉宫那日。身上任何一样“危险物品”就都被搜走了。
商少行笑道:“你想拿回来?”
“是啊。”红绣大眼睛微眯,道:“我一早就在计划一些事,想不到,事情会真的按着我猜想的方向来发展,修远,若想拿回鸟铳,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我会命人去办的。”
“皇上驾到!”
商少行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红绣扶着商少行的胳膊笨拙的站起身,笑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商少行、商少莫和姬寻洛也是神色凛然。
李彧新皇登基。身上的九龙攒珠冕服也是新裁的,头戴八宝紫金冠,正中心镶嵌硕大一颗东珠,随着他每一步走动而颤动。做了帝王的人,在也不是从前看似温文尔雅的皇子,如今满身的贵气威仪似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红绣与商少行一行人皆规矩行了大礼:“臣(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彧抬了下手,缓步走向正中间首位坐下。
红绣站好了之后,李彧才道:“朕有事与诸葛爱卿详谈。”
皇帝圣旨,谁敢不从?尽管商少行和姬寻洛有千万个不放心,此刻也只能乖乖的行礼退下,商少莫倒是无所谓,饶有兴致的看了李彧一眼才出了房门,大太监秦宝走在最后,在门外守着。
红绣笑了一下,道:“皇上,臣还没对您说声恭喜。”
李彧站起身来,负手走近红绣,笑道:“朕要说声多谢吗?”
红绣下意识的退后了一小步,“臣不敢。”
“不敢?红绣,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李彧挑起红绣的下巴,低下头专注的看着她白净的俏脸,怀了身孕之后,她越发的有女人味了。让他忍不住想亲近,再亲近。
“红绣,如今朕富有天下,你可愿意与朕比肩而立,共有江山?”
红绣别开脸,笑道:“皇上说笑了,臣不过一介弱质,还是个外臣,如何能与皇上您比肩?皇上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要折煞微臣了。”
手上一空,只余指尖滑腻的触感。李彧将手放在身后,缓缓握拳,轻声道:“红绣,你真的不愿跟我?”
注意到他并没自称为“朕”,红绣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升起,退后了一步,道:“皇上,臣的夫婿是商少行,臣怀着他的孩子,这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望着她坚决的表情,李彧闭了闭眼,略带悲怆的道:“好,你倒是很有骨气。你可知道,先皇遗诏中的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红绣一怔,心头突地一跳:“臣不知,臣也不想知道。”
“你猜到了?你猜到了,果然聪明。”李彧呵呵低笑着,道:“你说,朕是否要遵先皇遗诏呢?”
红绣抿着嘴唇,冷冷的道:“一切全凭皇上发落。”
“诸葛红绣!!你不要试图激怒朕!”
她淡然的表情,终究还是惹火了他,李彧双手握住红绣双肩,狠声咬牙切齿的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嗯?竟敢多次违逆朕的意思,朕就差将心挖出来送给你。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珍宝全部堆在你脚下,只为了求你对朕能好一些,为什么,你心里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刺客之子!你知不知道。朕若想要他死,轻而易举!”
红绣的肩胛骨被握的生疼,胸闷的大口喘气,手却一点点坚定的掰开李彧的手。
“皇上,请自重。”
“你……你别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臣从未如此认为过。皇上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你的了,何苦要为难红绣一个小小女子?红绣自知如今在皇上的掌握之中,一切听凭皇上发落罢了,您要商少行生,臣便生,您要他死,臣也同他一同去,仅此而已。总之。我夫妇二人绝不会分开。”
“所以朕所说的一切,你都不怕,都不怕是不是!”李彧一把将红绣搂在怀中。固执而绝望的道:“为什么你眼里只有他,为什么没有我,我已经是皇帝了,我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啊,我配不上你吗?你说,我哪里配不上你!”
红绣被抱的险些窒息,挣扎着推开李彧,自己也跌坐在圈椅上,抚着肚子喘气。
李彧自知莽撞,险些伤到她。没有上前,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如受伤的猛兽一般望着她。
红绣半晌才道:“皇上,该说的,早在一年之前红绣就已经说过。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红绣不过是平凡女子,只求能与夫君在一起安稳度日,若皇上真心疼我。就给我这样的生活。若是不能,也请将红绣与商少行一同赐死。也不算您违背了先皇遗训。”
“你……”
李彧简直无语凝咽,双拳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半晌方平息了怒气,挺直脊背,转身道:“秦宝,摆驾御书房!”
“遵旨!”
看着李彧的背影,红绣长吁了一口气。商少行与姬寻洛先后进门,急切的问:“绣儿,没事吧?”
红绣摇摇头,笑道:“我没事。”
站起身到了商少行跟前,低声道:“修远,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
李彧一夜没睡,新皇登基,本就有处理不完的政务等着他。好容易到了三更天躺下了,脑子里又都是红绣毅然拒绝他的小脸,他也知道,留着红绣对南楚国的社稷安威并非好事。可是要杀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对付太子和四皇子一样下得去手。
迷迷糊糊的睡下,好似才刚闭上眼,就听见外头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声音:
“秦公公,大事不好了!”
“小猴儿崽子,仔细着点,别吵着皇上!说,什么事?”
对话的声音压低下去,小太监的声音断断续续:“漱玉宫……诸葛大人……不见……”
几个字,让李彧的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坐直身子,扬声道:“秦宝!”
“皇上。”秦宝懊恼的躬身进来。
“才刚说什么?诸葛大人怎么了?!”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下,道:“皇上,漱玉宫许是闹了鬼了,才刚伺候上夜的太监来报,说是漱玉宫里头住着的诸葛大人和她的家眷都不见了!”
“不见?!什么意思!”李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秦宝连忙拿了龙袍服侍他更衣。
小太监吓的不轻,抖的更厉害了:“就是,就是人不见了,没了。侍卫们都没发现人是怎么没的,诸葛大人想来,是,是九天的仙女,是不是会什么仙法……”
“放屁!”李彧气结,一脚瞪在小太监肩膀上,踹的后者滚了一圈,又一骨碌身子爬起来,规规矩矩的额头贴地,吓得全身发抖。
“皇上,您看这个是什么?!”
秦宝眼尖,一眼看到皇帝的枕头下放着一根“长铁管”。
李彧一惊,三两步过去扔开枕头,摆在眼前的,正是红绣在战场上击毙了青衣人用的“暗器”。他听她以前给她讲过,这种东西可以杀人于一里之外且百发百中。武功那样高绝的端木净亭,还不是被红绣击毙了?!
他明明将此物放在原三皇子府中,预备运往宫中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想起红绣等人的无故消失。在看者面前黑黝黝的枪口。李彧扑通一声坐在榻上,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红绣等人出入皇宫如出入自家后门一般易如反掌,若是想走,他们早就走了;此物能被悄无声息的盗走。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他枕畔,可见对方武功之高,若是昨夜对方起了杀念,恐怕现在他已经下去见先皇了;这“狙击枪”,不知红绣手中还有多少,若是有,想要刺杀他。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还有,留在研造部的图纸他看过,都是红绣画的一些特殊符号,他完全不认识,朝中也无人认识,她消失了,火铳的研究也就告终了……
李彧脑海中闪出种种想法,一时间对红绣。实在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怨。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杀他不是吗?即便他不喜被人威胁,不想读懂红绣将“狙击枪”放在他枕畔所暗示的含义。李彧的心底里。还是稍微有一点点的愉悦。因为她没有杀他。
“皇上,这儿有一张字条。”
秦宝双手递上一张对折的白纸。
李彧展开字条,上头的字迹是他已经看惯了的丢笔少划的字体,而且是由左向右用眉黛横着写的:
“皇上,我走了。让您伤心,着实非我所愿,我只能祝愿您多福多寿,身体康健。愿天佑南楚,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今日一别。望请珍重。此物赠予您防身所用。红绣敬上。”
李彧将字条反反复复读了许多遍,最后仔细将纸条折起,收于袖中。
防身所用?到底是赠予他防身,还是在告诉他以后安分些,免得她不高兴了随时宰了他?
“皇上,您看要不要下令追查?”秦宝斟酌了半晌才敢问出口。
李彧摆摆手。道:“罢了,不属于朕的,强留无宜。准备早朝。”
“遵旨!”
※※※※
同一时刻圣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平稳的驶向北冀国。
商少行笑着问:“绣儿,咱们去哪儿?”
“我说去哪就去哪儿吗?”离开皇宫之后的红绣似乎解开一切束缚,又变成从前那个调皮的少女。
商少行笑道:“当然,南方的生意我已经安排好了,好容易离开那个牢笼,当然是你说去哪就去哪。”说罢了才抬头看了眼商少莫,嘿嘿笑道:“是不是,二哥?”
商少莫拿着酒葫芦滋儿的喝了一口,狠狠白了商少行一眼,“现在才想起问我?”
商少行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红绣又询问的看向姬寻洛:“洛寻,你呢?”
姬寻洛从医书中抬起头来,道:“你身子不好,生产很危险。”言下之意是必然跟着她了。
“好!那现在,我们就去奇山吧。”红绣从怀中拿出当年端木净亭送她的墨绿色竹哨,道:“先去那里住一阵子,等孩子平安出生之后再计划下一步。现在传信,让梅妆他们也一同赶去吧。”
“好。”商少行搂着红绣,潋滟的凤眸中盈满幸福。
商少莫见商少行如此满足,摇头一笑,又喝了口酒。他失去一切,却能守护兄弟的平安和幸福,值了。
“红绣,你说皇上会不会派兵捉拿咱们?”
“应当不会的。”
“怎么说的如此肯定?”
“我猜想的啊。”
“……”
“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还是……吃醋?”
“……”
“修远,你真的在吃醋?”
“……”
“罢了罢了,孩子,你还没出生,你爹爹就不要咱们了。快停车,让你们三少爷下去。不理我正好,我带着孩子自个儿去奇山逍遥自在!”
“别停车,罢了罢了,绣儿,我怕了你还不行吗。”
他的一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商少行紧紧将红绣拥在怀里。满足的叹息。此刻再次回想在诸葛府中与她的第一次相遇,在聚缘楼中他们的第一次“密谋”,心中仍旧有些怅然的感觉,若是能早些认识她,就好了。然而无论如何,这个女子是在他的怀中。
红绣闭上眼,呼吸着商少行身上淡淡的熟悉清香,只觉踏实而幸福。无论经历过如何的艰难,此刻,他仍然平安的呆在她的身边,这样已经足够。抬起头,看着肆意饮酒的商少莫和钻研医书的姬寻洛。他们都若有所觉的看向她。
红绣微笑,姬寻洛也回以一笑。商少莫则是翻了个身,一面喝酒一面唱起了属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小曲儿,歌声浑厚,能冲淡的冬日的寒冷。
马蹄踢踏,顺着蜿蜒小路驶向远方,在冬日的骄阳下,渐行渐远。抛在背后的,是逝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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