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比划着,“就是一个弯弯的银月牙,然后头发都缠在上面,对,不能缠得太紧实,要松一点,掉几缕在腮边的那种,前后还要有层次这样也不错……”
镜子里,哥哥依着我的指示,十指如飞,软软的头发很快便出了轮廓区别于寻常丫鬟们梳的那种,月牙上的发髻微微斜堕在耳边,贴近头皮的地方,密密编了几根小辫子,然后与五彩的发绳一起编进发髻中,层次分明发窝处分别坠上了拇指大的明珠,一共八颗
“还是要稍微做些变化,不然王妃那里肯定过不了关的”哥哥将我碎落的发尾以一只粉红色的宝石发夹在脑后收住我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有些问题,可细想过去又挑不出错,正颦眉思索,只听哥哥轻快道:“好了,自己看看,可还喜欢?”
“嗯”我凑近了铜镜,使劲晃晃脑袋,看似松散慵懒的发髻却分毫不乱,心里越发欢喜得紧只觉得这发式帅气又简洁,几件贵重珠宝稍一点缀,便又添了几分贵气
“哥,你太厉害了,今儿个哪家的小姐若能雀屏中选,真是天大的福气”我一边来回端详,左整整,右摸摸,信口道
“容儿”
“嗯?”
“若是一直这样,你可愿意?”
“哪样?”
“你想梳什么样的发式,哥哥便给你梳,你想要什么稀奇宝贝,哥哥便寻给你,你想到哪里游玩,我便陪你踏访……你看可好?”
“当然好啦,可就怕未来的嫂子会不同意喽”
“那就……”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规矩的敲门声,然后是规矩的通报声
“禀告世子,王爷请您到礼台议事”
哥哥的声音陡然阴沉:“知道了”旋即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哥哥去去就来”
我点了点头:“不必特地返回来了,我待会换过衣服就也会到前面去的”
他目光顿了顿,说:“好吧”便跟着那传报的下人匆匆地去了看着哥哥清逸的背影,我突然想到,方才那句话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他从未曾称呼过母妃为母妃,而是一直都叫……王妃
“小青,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随口便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而小青却没像往日般欢快地游出来迎我
心中莫名一凛,冲进里间,果然窗边的石台是空的
小青一向是认生的,若没有我和哥哥的指令,轻易不会出我这屋门,可我人在这里,哥哥也是当着我的面刚走不久,它会到哪去了呢?
(六)
又到了这一天
紫云轩中一片灯火通明,满院的茶花开得正盛,一朵朵明晃晃地立在枝头,与空中圆月相称,犹如一个个的小月亮园子正中的那一棵,树身缠满了红色的锦帛,所结花朵比周边的其它茶树要大上一倍有余,枝叶亦是格外繁盛,远远就可闻见沁人心脾的香气
可……我却总闻得到,被馥郁花香掩盖的那股子淡淡血腥味
我不着意地掩了掩鼻,稍微走开了些去
娘亲她……真的会复活么?过了这么久,连我自己也不确定了我只知道,自己这双手,在将那少女滚烫艳丽的鲜血浇入茶树根部,看着地表的泥土几近贪婪地将那暗红的液体飞快地吸尽的时候,早已从最开始的微微颤抖变得无比镇定,而这颗心,也早就麻木了甚至已经记不清,这个传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娘亲过世之后,还是我驱使小青朝着惹云珠的脖颈狠狠咬下去的那一刻屈指细数,不过寥寥数年,我却总觉得那些画面记不真切,犹如梦境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年的傍晚,夕阳底下,我们母子三人靠着这株茶树,娘亲轻轻飘动的紫色裙摆,与容儿小脸上斑斓的晚霞颜色
还有便是,选妃那日……
那日我为容儿梳好了发髻,便藉父王召唤匆匆离开我知道容儿很快就会发现小青不见了,只是她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得到,会是我带走了它
当着她的面,我当然没办法如以前那样,任小青游进我的袖子,爬上我手臂,但是,我可以给它指令这几年,无论是与它亲近,还是驯化于它,功夫都不是白下的,甚至于,在当初看到它的那个眼效力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设下了今日的局如今的小青,灵性与毒性都是上乘,与我更是十足的灵犀,几乎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不过是梳头的间隙里,所有的小动作就都成了讯号
角梳梳齿无意发出的铮鸣,发尾编织时随意甩出的弧度,以及闲谈中那些意味不明的嗯嗯啊啊
于是就在容儿被犀牛角梳圆润的梳齿摩擦着头皮,舒服地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小青已经从里屋的窗台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等我也出来的时候,就看它乖乖地盘在墙根处等着我……
时辰还早,设在礼台后方的女眷休息室还在布置,就算我是个不被王妃待见的寒酸世子,今日这样的日子,也无人敢对我进进出出有半句过问
我在幽深的走廊上信步走着,宽大的外袍因行走而微微地鼓着风,小青盘在我的腰间,像一条玉色的腰带,只要不停下来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破绽
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七
…九,我在那扇房门前停下来,抬头望过去,门口左TT7一个小小的木牌,上书一个“”字是了,等一会,那个孙姓大人的独生女就会到这间房候场说起这个孙小姐,才学样貌均不算出众,偏偏画像一送来,就十分对惹云珠的眼,硬是破格留下了后来我略一调查,才发现这孙姓一族与惹云珠关系着实非同一般,这次孙参选,惹云珠定然会大力她入选,这样,我碍于情娶了孙,也就相当于放了根惹云珠的眼线在枕边
我扬了扬嘴角,一手摸上腰间,将小青取下来它不知道是正在睡觉还是怎么地,陡一下地,发了好一阵子呆,才在地上滚了两滚,伸展了一下身子,慢吞吞地爬进了粉红的绣床下
等一下,它将会悄无声息地跟着孙进入会场惹云珠对待孙向来十分亲厚,她虽生性多疑,却自诩用蛊高手,怎么也不会想到去仔细防备一个急于向自己示好的小辈再者,小青的气息收放自如,若是它敛起气息,就算是跟它朝夕相处的容儿,也不一定就能一下发现它的行踪
在甄选过程中,礼仪是很重要的一门,依照规矩,待选的小姐们都要亲手泡上一碗茶,奉给王妃,以彰其心灵手巧,贤淑孝顺而在孙准备的极品普洱中,我早混进了外形味道与其极为相似的前夕草
顾名思义,一旦中了前夕草的毒,便活不过当晚,最后关于人世喜乐繁华的记忆,尽止于前夕……
接下来的事情尽如我所预料疑心病重的惹云珠每一杯茶都只是闻闻气味,并不真的入口,孙的这杯也一样,不过没关系,这茶本来就不是用来喝的……
“不错”惹云珠象征性地抿了抿唇,将茶碗放回孙手中的托盘,就在这时“哎呀!啊!”本是垂首恭立的孙突然一声尖叫,跳了起来,手中托盘一个不稳,还满着的茶水尽数洒向正对着的惹云珠
“放肆!”边上服侍的下人们一见,赶紧取了干净帕子过来,惹云珠甫受惊吓,当即怒喝,我在台子的右边淡淡看着,心中默数
一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快……”突然,一道绿影在她喉间闪过,声音戛然而止,但见其整张脸如同被冻住了一般,所有表情都僵住了
随后便是一片混乱,呼叫声,桌椅被带倒的声音,不同的鞋底啪嗒啪嗒奔跑的声音,呵斥声,甚至还有人大喊要将小青捉了伏法
我立在人群的外围,无声冷笑
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呢,前夕草泡的茶,加上小青的青涧毒,她的时间不过只有半刻罢了
真正的时间却仿佛更加的短暂,我漠然看着府里养的大夫跪地摇了摇头,然后她的奶娘便扑倒在她身上,一阵恸哭,直哭得惊天动地那一霎那,我突然觉得有些站不稳当,仿佛一直支撑着我站立的那个东西烟消云散了,不过,这个轻飘飘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哈哈,她终于死了
当年她害死我娘亲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哈哈,哈哈哈
就在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而纵声大笑的时候,透过杂乱的人群,我对上了那双眼睛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眼神
期待,不解,困惑和……愤恨
她该不会是以为我杀了她的娘亲吧?傻丫头,不是的,她不是你的娘亲,我们的娘亲是……
“哥哥……”容儿手里托着小青,那蛇儿刚完成了任务,颇为得意,一看到我,便将身子立了起来,“嘶嘶”地吐着信子撒娇容儿一见,似是难以置信,轻摇了摇头,眼神又突然涣散开来,她站得远远的,语无伦次,“小青怎么会在这里?它怎么会去咬母妃……它除了我之外,只听你的话,可是……怎么会是你?不会的,不会的……”
喧嚣仍在身后,那些哭和痛却恰恰是我疗伤的解药,看着几近癫狂的容儿,我仰天长笑
“若不是我,那你以为还会有谁呢,嗯?”
容儿脸色登时大变,往后退了一步
“容儿,她可不是你的母妃,若你知道了她是谁,你定然会跟我做同样的事其实我们的娘亲是……”
“我知道”容儿的声音突然镇定下来,她抬起头倔强地与我对视,举起另一只手中捏着的一本泛黄的册子,“母妃这本手札里都写了,你是父王和姑母生下的孽种……”
“容儿!”我厉声喝止她
她却像没听到般,兀自说着:“……我方才无意翻到,还不肯信,但我现在信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对母妃怀恨在心,才要对她下这等毒手呵呵,呵呵,你连我也算计进去,好啊……”
“我从不曾算计过你”我心中已有些不悦
容儿凄凄一笑:“对,若没有小青,你怕是都不屑算计我的吧”
“你若真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讲”惹云珠的死已经将她的心智完全蒙蔽住了,眼下说什么也是无用,倒不如待她日后冷静下来再细细说与她听
“娘亲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妖孽!妖孽!”
妖孽?
脑中闪过幼时与娘亲一起生活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我挑起嘴角,朝她走去……
我的亲妹子,若真要算起来,你,才是妖孽啊!
你,才是妖孽啊……
往事的漩涡将我卷得紧紧的,正当我满心满脑都是我附着容儿的耳朵,轻轻对她吐出这几个字后,她惊惶失措的神色时……周身突然一紧,将我从那漩涡中硬拉了出来,习武多年养成的高度警惕提醒我,空气中已然弥漫了层层的杀气
我的唇角微微的上扬,漫不经心的朝四周看去华南宏那个废物正跟他那个一样废物的皇后依在凉亭里卿卿我我,席下几个使女依次托着果盘和酒水等物,垂首而立然后……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怦然一动,一个艳丽的身姿映入了我的视线
原来是她
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美丽女人
但见其一袭大红衣裳,端的是衬得肌肤如玉,眉目如画更妙的是,她居然梳了一只明月髻,比起我曾为容儿梳过的,她的这个更为正统,是真正侍女们才会梳的低等发髻
而她,可是真正的公主啊
耳边蓦然响起容儿曾说过的话“管他呢,好看就行了呗”
我不动声色地低头笑了一下,然后站直身子,大步走进凉亭,对着华南宏略一揖,道:“皇上,皇妃娘娘来了”
正文 一别如斯……丘吉
更新时间:2009…10…22 0:20:36 本章字数:5971
别如斯
(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丘吉曾经无数次地听宫里的老人提起过这句话,他依靠栏杆而立,看着那些已然枯浑浊的眸子中竟隐隐浮现出憧憬的神色。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不能够理解,在经历过半个百年的岁月之后,那些早已被时光磨得失去了棱角的人们心中,怎会还有这样感怀伤春的情绪。他轻轻拭去弓箭上的灰尘,调转方向,朝着夜空中那轮皎洁透亮的明月,微微比划了身手。
夜风吹拂少年火红的衣衫,侧脸轮廓英挺恍若斧削。
王宫里的夜晚总是喧嚣的,琉璃杯,混合着盛宴散场后特有的慵懒气息,风中也似沾染了美酒的味道。
他步履轻快绕过重重人影,经过层层回廊,直到他看见那扇虚掩着的门,以及门后床榻上那窈窕娇小的身子。
每当这时,丘吉的嘴角便会弯出很柔和的弧度。
他的五指轻轻抵着门,探出头,隔着繁复华丽的帷帘望着梦中人秀丽的容颜,然后,心里就会觉得满足。
那是他此生最想守护地女子。
鎏金熏炉里紫烟升腾。缠绕成缱绻地弧线。
乌兰。他挚爱地公主。谁又会知道呢。那个白日里聪慧倔强好似小野猫一般地女子。睡着之时。睡颜竟是这样地温婉可爱。柔长而卷曲地睫毛。随着呼吸地起伏微微颤抖。她一只手揪着被子。脸埋在柔软地被褥里。那双琥珀般地眼睛安静地闭着。温柔而乖巧。
他倚着廊柱笑了。夜色从一人多高地拱形落地窗渗入。风吹拂角落里地尘埃。在静谧得似乎能听见飞沙簌簌作响地宫殿中。他捕捉到了时光地声音。
月色宛若流水一般从宫殿拐角处流淌而来。那片银色地梦境中。他继续遥望着女子地睡眼。
岁月宁静得好似要停止。
(二)
“你知道么,那时候的乌兰,离我最近。”
那是多久之后了呢?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丘吉对兀自伏在桌子边饮酒的索利说。
“哦?”索利显然已经醉了,身子缩在那宽大地锦袍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搭腔。平日里总是狡猾锐利的双眼好似蒙了一层纱,醉眼朦胧地盯着青年被烛火晕染得发红的脸,扬了扬手中酒杯,示意他满上。
在苏依氏皇朝的历史长河中,他们都是过客。
参与一段万人唾弃的故事,扮演最为卑鄙阴险的角色,固执等待头顶悬挂的正义之剑斩下的那一天。
夜晚的宫殿很静谧,无论属于谁,风都是每晚必不可缺的过路者。
丘吉微微摇了摇头,只感觉话不投机。他扭头望着窗外依然深黑地夜色,眼神渐渐变得朦胧。
“嘿,小子,你也不小了,怎不见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