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的忽略身体某处与山石相撞引起的疼痛,更努力的忽略星璇眼中促狭的笑意,我按住腰,含泪问道:“你在想什么问题?”
“你这是怎么了?”臭小子故作关切道:“肚子疼么?”
“没……事,中午吃多了,你说你的吧!”
“其实也没什么。”星璇慢吞吞的开口:“刚看到‘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这句话,想我朝正值盛世,皇权一统,表面上各藩受令于中央,边疆敌国也都臣服脚下,实际上,我们的兵权相当分散,说来你可能不信,穆将军手下的精兵强将还不足总数的四分之一,藩王逐年拥兵自重,恐怕早已埋下隐患。不说远的,后宫向来为权力消长之地,眼下萧皇后专宠,其父萧晖乃六藩之首,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如此,还钦点穆巧眉进宫,名为封妃,实则牵制穆子云。那皇上竟然也同意了?”
星璇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皇伯伯许是没意识到养虎终成患,还一味的偏袒重用萧晖,历来奸臣近,良臣远,朝堂内外自成门派,明处相安无事,暗里早就水火不容……我若是穆子云,断然不会送女儿入宫。”
不忍见星璇眉宇间浮现的淡淡愁色,我脱口而出:“你不是穆子云,你比他幸运,那些安邦治国的策略总有一天会由你亲力亲为的实现。”
星璇愣了愣,看了我好一阵子,忽然笑了起来。他指指我身侧七零八落的卦签:“你用这个算的?”
“以后请称我李半仙。”我摇头晃脑的打马虎眼,抓起书卷塞进他手中:“你继续琢磨,多攒点有用的。”
星璇的双眼弯了弯,低下头,没再说话。
我趁机揉揉屁股,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屋里溜去。
“小李子!”星璇唤住我:“帮我看看这段话该怎么解。”
我嘴角抽搐着,又转回去,凑上前看向他手指着的几行字……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交谈,春风十里香飘,星璇的声音幻化成世间最美的催眠乐,我只觉脑袋越来越沉,点头如啄米。
朦胧中,一只手扶住东倒西歪的我,揽靠向一处舒适的所在。
催眠乐没有中断,我迷迷糊糊的听不清只字片语,直到一双微凉的唇出乎意料的印上额头。
瞌睡倏然消隐无踪,我呼吸微滞,一时半会竟不敢睁眼。这是个什么状况?星璇他……居然会有断袖之癖!?我是继续装睡,还是应该奋不顾身的跳出来抨击他的不正常取向……事关重大,一方面是他的自尊心,另一方面是皇室的血脉延续……咳咳,这也太扯了……我到底怎么办才好?
左右为难之际,星璇的低喃一字不落的灌入耳中:“丫头,我瞧见你笑的样子就会很开心,好像有些离不开了呢!”
我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忽觉身子一轻,星璇已抱起我往回走。
衣角扫过细碎的竹叶,沙沙作响。
几缕发丝拂过我的鼻端,麻痒难耐,我只得拼了命的忍着。
星璇迈上台阶,推开门,步入房中……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掐准时机,在他放下我的瞬间,哼了哼,谁知,还没等我装模作样的睁眼,一个货真价实的喷嚏就率先冲出鼻腔……
我顾不上尴尬,捂着鼻子开始茫然四顾:“我怎么在这里?我们刚说到哪儿了?”
星璇显然没反应过来,呆望着我。
我坐起身,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刚打了个盹。对了,方才说到‘仁以治天下’,君位高且危,便要愈发注重修身养性。不过,凡事皆有度,自古君王最怕的就是为情所累。星璇,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心中定要无牵无挂才好。否则,就等同于给自己画地为牢了。”
我平静的与星璇对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平复了初时的讶异,很快变得波澜不兴,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欢快明朗:“小李子,你着实让人佩服得紧啊,睡梦里不仅真能打喷嚏,还能整出一段长篇大论来。今日算我大开眼界,被你流一肩口水也值了。”
《拈花一笑醉流景》雪月天使 ˇ一零四 进宫ˇ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静王府的信使不期而至。当时我们几人正一边捣药一边谈笑风生,星璇从前厅回来后就没怎么说话,偶尔应上两句,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撇开冷清扬和红凤,挪到他身边,悄声问道:“静王妃的病情又在加重吗?”
“没有,”星璇笑了笑:“师父配的药很管用。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看了我一眼:“小李子,我下午必须返程了。”
我松了口气:“就这呀?没关系,你先回家,等我去了京师再约你出来聚聚。”
星璇闻言似乎不大开心,他埋头将捣好的药倒入簸箕中,闷闷的说:“穆将军的大女儿原定秋后入宫,不知怎地大病了一场,数月没见人,如今尚未痊愈,皇伯伯竟下旨将她提前迎进宫,说是让祥气冲冲病煞。时间就在五月初二,操办起来难免紧促。”
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自己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看起来倒像是穆巧眉与潋晨的私奔被谁走漏了风声,只差核实定论了。想必弄月传送的消息也在路上,这么看来,我也不能耽搁了。
“那我还是与你同行好了,不然等你忙起来,想蹭顿饭都不容易。”
星璇眼中闪过惊喜,嘴上却很是不屑一顾:“谁还逃你一顿饭?我现在就去准备一下,别了师父即刻上路。”
一路上,我数次挑起话题,却都没有勇气将话说完,每每半途而废,沮丧之余愈发觉得无论从哪方面分析,星璇都没有帮我进宫的理由。思前想后,我只好另辟他径,趁星璇不备,将他包袱里的王府玉牒偷转出来,又模仿他的笔迹给穆子云写了封信。
抵达京师后,我应邀在静王府小住了两日,夜里潜进碧荷园找到了弄月。
在弄月的安排下,隔天清晨,将军府的软轿便候在了王府侧门外,我对星璇谎称要去拜访京师的几位朋友,他半梦半醒的爽快答应了。
到了将军府,我将玉牒和书信一并交予穆子云。
楚天祁与穆子云同为性情中人,只因各自身份牵绊,又碍于朝廷内外众多的耳目,一直以来维持着平淡的君子之交,然惺惺相惜之心终究是无需掩饰的。我不点破,穆子云自然也理得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想他楚天祁贵为皇裔,在如此关头却能为朋友担此大险,换作谁都会感激不尽。
没有了红缨铁甲的陪衬,老将军花白的须发颇显疲态,一如天下所有为儿女伤神的平凡父亲,他当下奉我为贵宾,礼遇非常。
嫣然的盈盈笑靥让我仿佛又看到了长安飞雪中的点点红梅,寒香袭人。她对我一谢再谢,而我也在恍然中渐感欣慰,我想,星璇终归是幸运的,家国千秋,红颜为伴,未尝不是幸福。
时间依然很平静的流淌,静王府中,楚天祁闲赋在家陪伴病妻,星璇不得不身兼数职,替父亲陷于朝堂琐事中,得空才来碧荷园看看我,随着迎妃的临近,次数也慢慢少了。相反,穆子云常常会来找弄月对弈,从他们的闲聊中,我听到了不少前所未闻的事情,其中之一便是星璇的身份。
这还得从他父亲说起,楚天祁作为当今天子唯一的胞弟,原来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去。多年前的他也和今日的星璇一样,天资不俗聪颖过人,未满十岁便被立为储君。在众人眼里自是尊荣无限,只可惜似锦前程尽悔在情字上。他与太傅之女私定终身本也无可厚非,但为一瓢弱水而拒绝佳丽三千,就很不为世人所理解了,更何况金銮殿上公然抗婚,气跑前来提亲的外国使节。先帝疼惜幺儿,并没有太过追究,当场赐封太傅之女为太子妃,另赐两名美人作侍妾,转圜之意教护之心再明显不过。偏生楚天祁一根筋拧到底,只认定了这一生一世一双人。先帝无奈,念他情窦初开难免愚痴,等到新鲜劲一过,生儿育女完了自然就回归正途,于是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将这事搁了下来,
没想到的是,这对夫妇几年后仍一无所出,相反,东宫专宠的传言愈演愈烈,这一次,先帝尚未发话,楚天祁竟抢先一步主动请废太子之位,惹来满朝哗然。先帝震怒之下改立太子,将楚天祁逐出皇城,眼不见为净。然而此举正中某人下怀,楚天祁意气风发的携妻游遍大江南北,来年便有了星璇。粉嘟嘟的小娃娃人见人爱,先帝正后悔放纵了儿子,对得来不易的孙子自然视若珍宝,闻讯连夜急召楚天祁回宫,封爵赐府,贵为亲王。
星璇儿时的大多数时间都呆在爷爷身边,故比同龄的其他孩子要早熟聪慧,却也更讨先帝欢心。据说,先帝临终前曾留下密诏,立星璇为本朝的第二代储君,数位重臣御前领旨,百年后若有违诏篡位者,人人得而诛之。
在我看来,这位先帝若非一时糊涂就是绝顶聪明。兄弟间虽是血浓于水,但人的天性使然,得到手的东西怎会甘愿拱手相让?数十年的手足情深并不代表长久的相安无事。天子龙体微恙不过半月,后宫已然风生水起,这就很能说明问题。身在其位,就算自己不想走,也会被人推着走。正所谓爱之害之,楚天祁逍遥成性,却因先帝的一纸密诏而无法悠然享受江湖之远,所有的才智谋略不得不用在庙堂之上以护妻儿周全,这么看来也算是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至于备受先帝宠爱的长孙星璇,在这种局势下,无论想与不想,除了入主金銮,别无他选。或许,这才先帝的本意。
不过,混乱的局势对我而言,未必不是好事。穆子云一趟趟面圣,我进宫的日子最终定在了七夕。
婚嫁前的女人都不容易睡着觉,大多数是因为兴奋,而我是被螭梵闹的。他七七八八的叮嘱了半宿才离开,我又遵旨在温泉中泡了半夜才算净身完毕,回到房中时晨曦初露,薄光勾勒出等候在纱窗下的美人侧影,最好的墨笔丹青犹不可及。
嫣然巧手如飞,她帮我换上一件苏绣精织的海棠红罗绫花裙,银缎掐边的圆弧裙摆上拖曳着大幅绣球牡丹,头上斜挽依月髻,金钗的凤头咬着一颗浑圆的明珠,垂下长短不一的步摇。
轻描画眉,淡扫胭脂,微点绛唇,眉心贴上淡粉花印。
镜中女子粲然一笑,如风吹皱的池水,模糊了前世今生。
“姐姐好美……我竟像在哪见过,”嫣然看了我半晌,牵起嘴角,却没能笑出来,眼中困惑渐浓:“莫不是梦里?”
“你太想念巧眉。”我收起妆台上的画卷,放在她手中:“我用上了她平日里惯用的妆容,自然让你觉得熟悉。好妹妹,趁着宫中的嬷嬷都还没来,让我先偷空补一觉吧!”
嫣然听话的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我算算时辰,扭头看看窗外,试探着轻唤:“弄月?”
窗棂吱呀作响,花影摇动,一名男子翻身进来,青丝飞扬,俊眸澄莹。
我以为弄月会和螭梵一样,婆婆妈妈的说上一大堆。谁知他走近的第一件事不是张嘴,而是……拿出一把银锁,挂上我的颈项。
我好奇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还戴长命锁?”
“落落,”弄月摇头轻叹:“你可知道你进宫凭的是什么身份?”
“二品嫔妃,封号‘蓉’……”我眨眨眼:“没错吧?”
“没错。但更重要的,你是一个男人明媒正娶的妻。”
“是妾。”我纠正道:“而且按照原计划,蓉妃入宫后不出数月就会香消玉殒,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我要的东西,全身而退。”
“你如何全身?”
我被弄月问得一怔,这才意识到他所指何事,脸有些发热:“我自然会有周旋的办法,你不用担心。”
弄月托起银锁,拇指轻轻一推,雕龙饰凤的锁面上出现几丝缝隙,一缕淡香逸出。没等我看清里面装的什么,他已飞快的将锁面还原。
“此香药性极缓且不易察觉,闻者会不由自主的陷入昏迷,醒来后也想不起之前发生的事,只当是一场好睡。若有需要,你拖延时间即可,最多半柱香,常人定然抵抗不住。”
“那不是连我也一起放倒了?”
“反面的暗格里有解药,你事先服下就没事。记住,银锁断不可离身,我已买通几名大内侍卫,会随时和你保持联系,如遇万一,我也可循香找到你。”
弄月一边叮嘱,一边捋起我的衣袖,掌心按住我的小臂微一使力,似乎将什么东西硬摁进了皮肤,却又不疼。等他放开时,我的小臂上赫然出现一点红痣。
我迟疑着看向他,这玩意儿看上去怎么好像……守宫砂?
弄月的脸孔有些发红,他替我理理妆容:“后宫嬷嬷怕是要验身的。等到不用了,在水中浸泡半个时辰便会消失不见。”
“哦。”我尴尬的应了一声,将银锁塞进贴身衣物中,一不留神碰掉了坠在前襟的八宝璎珞,忙俯身去捡。
谁知弄月比我反应快,我弯腰的那一瞬间,璎珞已被他拾起。我正要起身,他恰好抬头,避之不及,我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脸,留下一条淡红的痕迹。
两人眼对眼的愣了,气息交融,我往回缩了点,拿起帕子递给他。
“不用了,”弄月淡淡的说:“反正也没人看见。”
“我看得见。”我固执的踮起脚,试图消灭那抹淡红。
“是吗?”弄月一动不动,在我耳边柔声道:“我怎么觉得,你从来都没看见过?”
我脚下一绊,腰间被人托住,弄月扶我坐下,唇边的笑意有些无奈:“不过我也习惯了,你别在意,只要自己觉得开心,怎样都好。星璇那边,我会去解释清楚。说到底,在宫中只有他能真正护着你。”
“我会尽快出宫。”我似在辩解,又似在许诺,急忙说道:“然后就只剩江南之行……”
“落落,”弄月温柔的打断我:“你不用再说第二遍,无论多少年,我等你便是。”他伸手轻触我的眉心:“这个花印虽是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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