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替他在杯中斟满了酒,就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方振玉几次要想和他说话,看他杯到酒干,不住的灌酒,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只好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剥着花生。
一会工夫,一大壶酒已被矮老头一个人喝完,他大着嗓门,高叫:“喂,伙计,添酒,再来三斤。”
伙计在里面应了一声,果然又送来了一大壶。
矮老头回头看看方振玉,说道:“小龙哥,你不喝了吧?那小老儿就不客气了。”
这回他不再往杯中斟酒,取过酒壶,对着嘴,咕噜咕噜的一阵猛喝,放下酒壶,朝方振玉笑了笑道:“这才过瘾。”
方振玉道:“老丈好酒量。”
矮老头嘻笑的道:“小老儿只是喜欢喝而已,说起酒量来,我朋友就比我好得多,有一次,咱们两个赌酒,喝了整整一天。”口气一顿,转脸问道:“你道咱们一共喝了几坛?”
方振玉道:“小可猜不出来。”
矮老头伸出五个指头,眯着眼睛道:“五坛,二十斤一坛的。”
方振玉吃惊道:“二位足足喝了一百斤?”
矮老头举起酒壶,一口气喝了下去,用手抹了抹嘴角,笑道:“小老儿大概喝了四十多斤,后来的几斤,实在喝不下了,小老儿那朋友,却把他份内的五十斤一起喝光,连小老儿喝不下的几斤,也全喝了。”
方振玉道:“老丈这位朋友,真是个酒仙……”
“小哥只说对了一半。”
矮老头说着话,耸耸肩,笑道:“他那是酒仙,只是醉鬼罢了,他当面还充没醉,转过身,却偷偷的溜了,你当他去做什么?跑到山上一所破庙里,足足睡了三天。”
他说到睡,忽然打了个呵欠,说道:“小老儿和他脾气差不多,喝了酒,就想睡,小哥,我也想找个地方去打个吨,咱们再见了。”
方振玉觉得这位矮老头很有意思,随即叫道:“伙计,算帐。”
那伙计从后面走出,含笑道:“公子爷,一共五钱银子。”
方振玉摸出一锭碎银,约有五六钱重,往桌上一放,道:“不用找了。”
伙计连声道谢,一面陪笑问道:“公子爷和那位老客官是素识么?”
方振玉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在街上碰到的。”
伙计道:“公子爷真是一位好人,不认识他也请他喝酒,依小的看,那位老客宫,准是讹吃的。”
方振玉含笑道:“何以见得?”
伙计道:“昨天早晨,也有一位穿青衫的少年公子,和老客官一同到小店来喝酒,就和今天一样,老客官喝了两壶酒,就先走了,他们好像也是在街头碰上的,过去并不认识。”
方振玉心头一动,问道:“青衫公子,长相如何?”
伙计笑道:“那青衫公子也和公子你差不多,是个读书相公,白面朱唇,生得甚是俊俏,只是比公子略为瘦小了一些……”
方振玉暗道:“莫非会是成贤弟?”
伙计看他没有作声,巴结的道:“公子爷可要再坐一会,小的给你沏茶去。”
方振玉道:“不用了,街上可有马车,你给我雇辆车子,我要到金陵去。”
伙计连声道:“有、有,公子爷请稍候,小的这就给你老去叫。”说完,急匆匆往外奔去。
方振玉坐在板凳上,暗自付道:“看这位老人家,不像是个讹吃的人,他一再的说和自己是老乡,自然也是中原人氏……哦,他说他那朋友是个醉鬼,他又生得这么又老又矮,莫非是嵩黄双奇中的嵩山矮叟不成?自己听爷爷说过,嵩山矮叟和黄山醉叟,乃是武林中一双怪杰,两人不但友谊极深,也同样嗜酒如命,喜欢游戏风尘,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当年和爷爷有过几面之缘……对!一定是他,唉,自己方才怎么想不起来,这么一位前辈异人,可惜竟当面错过,失之交臂!”
正想之间,只见伙计匆匆赶了回来,说道:“公子爷,车子来了。”
方振玉抬头一看,果见一辆马车,已经驰到店门口。这就站起身,说了声“多谢。”正待跨出门外。
伙计陪笑道:“公子爷不用谢,这辆马车,是那位老客官给你雇来的,小的去叫车的时候,何老实已经驾着车来了,说是一位老客官叫他赶来的,有一位公子爷要到金陵去。”
方振玉走出酒馆,只见车把式是个五十六七的老头,朝方振玉招呼道:“公子爷请上车了。”
方振玉问道:“你就是何老实了。”
伙计抢着道:“公子爷,不会错的,何老实不跑长途,在咱们镇上,专门接送到金陵去的客人。
第十一章 龙潭嘉宾
方振玉点点头,问道:“何老丈认识那位老人家吗?”
何老实道:“老汉不认识他,那位老客官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哦,老汉想起来了,那位老客官要老汉转告公子爷一句话。”
方振玉问道:“那位老人家说了什么?”
何老实道:“那老客官说:公子爷的一位朋友,今天下午会在鸡鸣寺豁蒙楼上等你,不见不散。”
方振玉心中觉得奇怪,自己的朋友,会在鸡鸣寺豁蒙楼等着自己,莫非会是成贤弟?”
想起成玉麟,不知怎的,心中不期而然确实有些惦念着他。
但奇怪的矮老头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会离开栖霞寺?怎么会事先和成贤弟约好的呢?心中想着,一面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何老实道:“那老客官只说了这句话。”
方振玉道:“那就快些走吧。”说着,举步跨上车厢。
玄武湖是金陵的一大名胜,一名后湖。看玄武湖最好的地方,莫过于鸡鸣寺的豁蒙楼了!
豁蒙楼面临玄武湖,敞轩当风,雕窗待月,是文人雅士的好去处,楼中放上几张八仙桌,几把雕花椅,疏而不密,不显得拥挤,雅而不俗,悠闲宁静而不嘈杂。
你如果沏上一杯清茶,静静地领略湖光山色,就会心情恬淡,悠然忘优!
看楼上临湖那一面,倚窗而坐的一位读书相公,不是手托细瓷茶盏,望着湖面,悠然神往么?
这位读书相公,身穿一袭青衫,生得玉面朱唇,黑发如油,虽然身材略嫌瘦小,却俊俏飘逸,举止温文,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他虽然面对玄武湖,静静地看着湖光山色,和在湖面上轻漾的游艇,船上红袖掩映的仕女,微微出神,但也不时的回过头来,用明亮的眼光扫视着楼上的茶客,也经常注意有人上下的楼梯口。
他目光投向湖上,只是为了排遣孤寂罢了,他到豁蒙楼来,敢情是等人来的。
只有等人的人,眼光才会不时的投向楼梯,投向每一个上楼来的人!
这时楼梯又响了,上来的是个蓝衫少年!这蓝衫少年不过弱冠年纪,生得剑眉星目,脸如冠玉,个子颀长,模样好不潇洒!
他上得楼来脚下一停,目光应向四周扫视,他敢情是寻人来的。
倚窗而坐的青衫相公一眼瞧到楼梯口上来的蓝衫少年,不觉喜极,一下站起身来,叫道:“方大哥,小弟在这里。”
挥着手,朝蓝衫少年直招,原来他等的就是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急忙走了过去,喜形于色的道:“成贤弟果然在这里,你一定久等了?”
这两人真是珠树成双,楼上茶客都不禁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眼光!
读者们大概不用作者交代,也可以猜得到他们是方振玉和成玉麟了。
“没有,我也来了不久。”
成玉麟一脸喜孜孜的迎着方振玉,忍不住伸手过去,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一双清澈而闪着亮光的眼睛,也只是紧紧的望着他脸上,才道:“你……真的会来,想煞小弟了!”
他嘴角间还挂着甜甜的笑容,但明亮的眼中却起了薄薄一层雾水、
这是很感人的场面!
方振玉感动的摇着他的手,一面含笑道:“成贤弟,愚兄也很想念你,所以听了何老实的话,就一脚从城外赶到豁蒙楼来。”
成玉麟奇道:“何老实是什么人?”
话声出口,忽然轻“哦”了一声,失笑道:“你瞧,我们只顾说话,忘了坐了,大哥,你请坐呀!”
轻轻放开了互握着的手。
方振玉几天没和成玉麟见面了,看到他展齿一笑,笑得很天真,有着异样亲切之感,也跟着一笑道:“贤弟不说,愚兄也忘了我们是站着说话呢!”
说着,就在成玉麟对面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茶博士过来,问方振玉要喝什么茶?方振玉随口说了声:“清茶。”
成玉麟急着问道:“方大哥,你说的何老实,是不是那个老酒鬼?这人倒是不错。”
他把方振玉约来了,自然不错了。
“不!”方振玉笑着说了个“不”字,接着道:“何老实是赶车的,约我到这里来的,却是个风尘奇人!”
他把今天一早遇上矮老头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茶博士沏了一盏香茗送上,便自退去。
成玉麟兴奋的道:“就是他,昨天小弟也在栖霞镇遇上他的,情形和大哥差不多,只是他临走的时候,还讹了我五十两银子。”
方振玉听得好笑,问道:“他如何讹你的呢?”
成玉麟道:“他自称会先天易数,能知过去未来,有一个好消息要卖给我,因为我请他喝了酒,就算便宜些,十两银子吧!我问他是什么好消息?他说他已经写在信封里,密封好了,可以先看信封上两个字,认为对的,就一手交钱,把信封买过来。”
方振玉道:“那怎么会讹去了五十两的呢?”
“你听我说呢!”
成玉麟道:“他那信封上写着‘访友’二字,我就问他:“这两个字太含糊了,你里面写的消息,万一不准呢?我不是白白损失十两银子么?”
他笑了笑道:“公子爷如果不相信,可以拆开来看了再付钱,但这可要加一倍,二十两银子,不准不要钱。”
小弟被他说得动了,起了好奇之心,就说:“二十两就二十两,你把信封交给我来拆。”
他笑着道:“公子爷口说无凭,先把银子交给我,你看不准,小老儿保证退还银子。”
小弟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把那个信封买了过来,打开一瞧,上面只写了:“鸡鸣寺豁蒙楼’六个字,小弟说他写得大含糊,这算什么消息?
他堆着笑道:“公子爷是要小老儿说得详细一点,当然可以,再加十两银子,小老儿保人满意。”
小弟看他说得神秘,就又给了他十两银子。他耸耸肩对小弟轻声道:“天机不可泄露,小老儿只能说公子爷心里念念不忘的人,会到鸡呜寺豁蒙楼去,至于公子爷要想知道如何才能遇上他?那就……”
他说到这里,朝小弟嘻嘻直笑。
小弟没待他开口,说道:“可是要再加十两银子么?”
他连连点头,陪着笑道:“公子爷见谅,为了替公子爷算准和令友见面的日期,小老儿还得元神出窍,去找当方土地,土地爷如果不知道,还得去找城隍老爷……”
小弟看他胡诌,不耐的道:“我再给你二十两也没关系,但人要说得准。”
他听我说出再给他二十两,不觉眼睛发亮,凑过头来,低低的道:“小老儿为了多嫌十两银子,就冒了天打雷劈的险,泄露一点天机给公子听听,你就知道小老儿不是胡吹的了,公子爷的令友,有个乳名叫小龙,对不对?”
小弟一想,大哥告诉过小弟,令祖人称陆地神龙,大哥乳名很可能就是小龙了,这样就又给了他二十两。
他才笑嘻嘻的道:“明天午后,公子爷到豁蒙楼去,一定可以遇上令友,如果不准,公子爷只管找上嵩山去,砸了小老儿嵩山神算的招牌,小老儿还可百倍奉还。’大哥算算看,这不是给他讹去了五十两么?但算的还算准。”
他果然在豁蒙楼遇上了方振玉,算得自然准了。
方振玉笑着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果然是他。”
成玉麟眨眨眼睛,问道:“你说他是谁呢?”
方振玉道:“他不是自称嵩山神算么?这位老人家就是人称双奇的嵩山矮叟。”
“会是嵩山矮叟?”
成玉麟惊异的道:“方大哥怎么知道的呢?”
方振玉道:“愚兄也只是猜想罢了!”
成玉麟摇摇头道:“那就不对了,小弟听人说嵩黄双奇,三四十年前,就已经六七十岁了,如今算来,该一百出头的人了,但这矮老头,据小弟看,最多也不过六十来岁,怎么会是嵩山矮叟呢?”
两人一日不见,真有如隔三秋之感,一边品茗,一边各自述说经过,话好像多得说不完一般!
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一个人,这人一身青衣,看上去像个管家,但他走上楼来,却大模大样的,端着一副目无余子的架势,一望而知,这位管家准是豪门显宦府第中出来的二爷。
但这位二爷目光一转,看到临窗而坐的两人,他不可一世的气势,登时收敛起来,继之而起的却是一脸谀笑,倭着上身,急步朝两人座位趋了过去,垂下双手,恭声道:“小的见过公子。”
成玉麟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声道:“你来作甚?”
青衣管家答道:“回公子,是庄主打发小的来找公子的。”
成玉麟道:“你没看到我有朋友在这里?”
“小的看到了。”
青衣管家陪着笑道:“庄主请公子回去,只是不放心公子一个人在外面,公子也不妨请这位公子到庄上盘桓几日!”
“嗯,我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成玉麟脸上忽然绽出了笑容,回头道:“你这主意不错!”
他这句话是深表嘉许之意。
青衣管家馅笑道:“小的怎敢乱出主意?这是庄主临时吩咐的,公子若是有朋友在一起,就把公子的朋友一起邀到庄上去好了。”
成玉麟喜不自胜,招招手,示意青衣管家附耳过来。青衣管家立刻趋前一步,一脸俱是敬肃之色,低垂双手,鞠躬如也的凑过头去。
成玉麟附着他的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
青衣管家一连躬着身,唯唯应是。
成玉麟一挥手道:“好,你先回去好了。”
青衣管家又应了声“是”,才鞠躬而退。
成玉麟等他走后,才抬脸朝方振玉笑了笑道:“方大哥,我舅舅要你一起到庄上去盘桓几日,咱们走吧!”
方振玉道:“令舅庄上,愚兄如何好去打扰?”
成王麟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是我大哥,对不?我的舅舅家里,也就是你的舅舅家里了,有什么打扰不打扰?来、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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