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见他转身走了出去,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算啦算啦,到了这里还有谁会把我们当人看哪!”公公摇着头对我说。
我心里一阵委屈,眼泪便掉了下来。
“昨夜来牢房对你兴师问罪的那个女子是谁啊?”公公揉着手臂轻声地和我说着话。
“她是皇上封的华妃娘娘,是莞太后的亲侄女,吏部侍郎梁越的女儿。”我答道。
他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愣愣地盯着天窗。
牢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天窗上射进来的阳光白晃晃地扎得人眼疼。我揉了揉眼睛在地板上写着隆仁的名字。我一笔一划地写着。很快地上便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小的“仁”字。
这时,公公忽然将手穿过栏杆,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大声问道:“当今皇上好吗?”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加上手上的伤口被他抓得生疼,我低声叫了起来。
“啊,才人,老奴弄痛你了。老奴只是想知道当今皇上好吗?”他迅速地放开我的手,态度变得恭敬起来。
我看了看他,低声说道:“皇上很好,皇上是个万民景仰的好皇帝。他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国事,为了边境的安定还曾经不顾自己的安危御驾亲征。”
“那就好,那就好。那莞太后呢?”他继续问道。
“太后……太后从皇上亲政后便很少过问政事,常常在虔善堂礼佛。”我想起莞太后心头便犹如一块巨石压着,顿时喘不过气来。
“她待皇上如何?待华妃如何?”公公似乎不愿放过我继续追问着。
他似乎急切地想知道些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太后对皇上似乎有些疏远,但是对华妃娘娘却是宠爱有加。”我如实地答道。
“那是当然。”他转过身在牢房里踱起脚步来。
我有些纳闷:“公公,你问这些做什么?”
“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我都快把前尘往事忘光啦!”他似乎答非所问。
接着他便落下我,一个人缩在墙角闭上眼不再说话。
我一头雾水,只是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再问下去。身上的鞭伤火辣辣的疼着,我开始想念起爹爹来。
不知道隆仁是否已经开始追查此事,不知道素儿朱嬷嬷她们是否因为我而受牵连,更不知道洛园现在如何了。上天,你一定要保佑我们裴氏一门和洛氏一族都安然无恙,保佑那些无辜的人都平平安安,如果可以就算我付出性命也无怨无悔。
隆仁,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啊。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我爱你太深。
牢中奇遇(下)
梁韵没有再来牢房。自从那日的鞭打之后牢头也没有再提审我,身上的鞭伤开始渐渐地好起来。
隔壁关押的那个公公是个很奇怪的老头。那日和我交谈之后便日日都似乎沉浸在回忆里,时而大声哭嚎,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沉默不语,时而闷声咳嗽。我连着数日都未说过一句话,心里悬着的那根弦依旧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了。
皇后那边也没有再传来任何的消息,我在等待与祈祷中倍受煎熬。
就这样过了将近半月的时间。一日午时,狱卒将牢饭放到我的牢门前,我轻轻地将饭端到手里正要吃却发现菜里躺着一只青色的菜虫,一阵反胃便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饭已经有些馊了,阵阵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我忽然想起隆仁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绵绵情话,顿时泪如雨下。
这时隔壁传来了公公沙哑的声音:“才人,你可得保重你自个儿的身子。皇上似乎对你还有些情意,说不定哪天龙心大悦了,就放你出去了。”
我迅速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身看着公公问道:“公公怎知皇上对我有情?”
“哈哈,要不是对你有情,那夜你早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打死了。”公公抬眼望了望我接着神秘兮兮地说道,“那夜皇上来过这里了,是他亲自将那个女人拉走的。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还是看的出对你还有些情分的。要不然堂堂天子干吗深夜来这种阴森森的大内牢房啊?”
我漆黑寒冷的心底此刻忽然闪过一道温暖的光线。我激动地抵着铁栏杆压着声音问道:“公公,皇上真的那夜来过么?皇上真的来过?”
公公看见我激动的样子微微笑了笑答道:“是啊,所以才人要挺着些。您不像我这个将死的老人,在这里早就住习惯了。说不定哪天真的出去了还反倒不习惯了呢。”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可是这个消息却真的给我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至少,隆仁,你还记得我,不是么?
这天黄昏,皇后来到了牢房。
她见到我眼里浮起了泪光:“妹妹,你憔悴了许多啊。这牢房都快将你整得不成人形了。”
她用手中芳香的锦帕为我轻轻地擦着脸上的污垢,缓缓地叹道:“你和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彼此折磨呢?”
“皇上怎么了?”我一把握住皇后的手急声问道。
皇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抚慰道:“皇上没事。只是近来朝政有些烦心,而且皇上也消瘦了许多。华妃和太后天天缠着皇上定你的罪,华妃就差没哭着闹着要上吊了。只是皇上没理她。”
皇后说完微微笑了笑,我也跟着破涕而笑。
“妹妹能笑就好了。你放心吧,皇上近来平静了许多,相信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本宫也劝过皇上了,想来妹妹出去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妹妹在牢中要自己保重啊。本宫就不多说了。”皇后说完对牢头交代了几句话便转身走出了牢房。
我的心里仿佛被投进了一颗细小的石块,虽然响声不大,此刻却荡起了层层的波澜。我的心里异常地矛盾。我既希望自己可以早些出狱见到隆仁,又希望自己可以留在这牢里甚至死去,这样就可以将我的身世尘封起来,保住全族的性命。想着想着,心底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揪住,怎么也放不下来了。
夜里我正在梦魇里挣扎,忽然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惊醒。我看见隔壁的公公隔着铁栏杆在轻声地唤着我。
我迅速地爬起身冲到栏杆旁。只见他似乎快要窒息了一般,咳地整张脸涨得通红。我伸手穿过栏杆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问道:“公公,你怎么了?”
“才人,我可能快不行了。”他艰难地抬眼望了望我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公公,你别这么说。”我忽然心里一阵难过眼泪便落了下来。
“才人,老奴是个罪人,不值得你难过。也算是上天垂怜让你来到这里,了结了我多年的心愿。”他费力地喘了一口气。
“公公,你有什么心愿就和我说吧,我一定帮你。”我看着他苍老憔悴的脸低声说道。
“才人,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老奴守了大半辈子的秘密啊。”他的眼泪从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才人,当今圣上并非皇室血统……”
我被耳旁擦过的话狠狠蜇了一下,心里一抖:“公公,这种触犯天威的话你怎么可以乱说?”
“才人,老奴没有乱说。这是千真万确的。皇上,……,皇上并非……太后所生,当年是老奴连夜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皇上入宫的。……,他是太后的……还有一个人……”
公公已经喘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他死命地拉着我的手,双目圆瞪,似乎还有十分重要的话要说出来。他的嘴唇轻微的蠕动着,我将耳朵紧紧地贴到了栏杆上。很快,他便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我被他的话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见他倒在了地上这才大声呼叫起来。狱卒们很快冲了进来,探了探他的鼻息便将他抬了出去。
我望着隔壁空荡荡的牢房,心里仿佛被千万匹马踏过一般,怦怦地跳个不停。
重见天日(上)
公公临死前附在我耳边说的话让我陷入了层层迷雾当中。我又是震惊又是恐惧,一下子似乎被抽干了血液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浮了起来不知道应该飘向何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隆仁怎么可能不是太后所生。在这律法严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深宫里,太后怎么可能将一个并非自己所生的婴孩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弄进宫里?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太后居然瞒过了所有人,还堂而皇之地让隆仁继了位。
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将这个当年曾经是她亲信并且参与了整件偷龙转凤之事的公公杀害,难道就是为了追查另外一个知情者?
我忽然心头一颤。这样一来,我岂不是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一阵阵恐惧开始袭上心头。
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黄培德便拿着圣旨进了牢房。我跪在地上听着黄培德用尖细的嗓音宣读着隆仁的旨意,心里却混沌一片。
“洛才人,你可以出去了。只是暂时只能委屈你住在语花堂。”黄培德见我失神地望着地板便推了推我轻声说道。
“有劳公公。”我愣了愣低声地应道。
黄培德朝了点了点头,便领着我出了大内牢房。
天气甚好。只是日头此刻被厚重的云朵遮挡住了,显得有些阴沉。我默默地跟在黄培德的身后走着。
我忽然想起素儿和朱嬷嬷便停住了脚步问道:“黄公公,不知素儿和朱嬷嬷是否无事?”
“才人,你就放心吧,皇上关了她们几天便放出来了。现在正在语花堂等着才人呢。”黄培德见我担心便笑着安慰道。
我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只是心里的那块石头如今却越来越沉了。我陷入了深思之中。
路过御花园的游廊时,只见梁韵挽着莞太后眉开眼笑地朝这边走来。远远地,梁韵边瞧见了我。她原本娇笑连连的脸上霎时笼上了一层阴云,她附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气冲冲地拉起太后向我走来。
“黄培德,你这狗奴才,谁让你将这个贱人放出来的?”梁韵的嘴巴依然像刀片一般伤人。
黄培德微微愣了一下,便跪下身子向太后行礼:“太后凤体金安。华妃娘娘金安。”
莞太后用凌厉的眼神将我从上到下瞟了一遍,然后转头朝黄培德问道:“皇上下旨了?”
“回太后,皇上今儿早上下的旨,奴才这才刚将才人领了出来,正要去语花堂呢。”黄培德跪在地上低着头回答太后。
“你先起吧。”梁韵似乎还要说什么,别太后止住了。
莞太后的眼神犹如无数薄刃朝我身上剜了过来,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起来。
“洛才人,皇上念着旧情才网开一面饶你不死,今后你要谨言慎行,牢牢地守着这宫里的规矩。别忘了这宫里还有我这把老骨头!”莞太后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朝着我说道。
梁韵狠狠瞪了我一眼,便随着太后缓缓离开了。
黄培德似乎惊出了一身汗,掏出怀里的帕子往额上抹着,肥硕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黄公公,你没事吧?”我见他脸色微变,便轻声问道。
“谢才人关心,奴才没事。”黄培德定了定神便闷声朝前走去。
我一路跟着。只觉得身后一阵阴冷,猛地回头却瞧见太后和梁韵立在游廊的尽头盯着我。公公在牢里对我说过的话从脑中闪过,我的心顿时乱颤起来……
终于到了语花堂,还未进门,素儿便迎了出来:“才人,你可算回来了。奴婢担心死您了!”
这丫头几日未见消瘦了许多,此刻正伸手抹着脸上的泪水,见到我又哭又笑起来。想起那日她为了我竟连自己的命都豁了出去,我的心头一暖便一把抱住了她:“好丫头,我没事了。”
我环顾了四周不见朱嬷嬷的身影,轻声询问:“朱嬷嬷呢?”
“皇上早上才下了旨意,现在语花堂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朱嬷嬷上内务府领东西去了。”素儿扶着我进了语花堂。
这是一个小院子,虽然简朴却依然雅致清幽。院子里栽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儿,淡紫的小碎朵,味道十分清雅。
“才人,奴才把您送到这里了就可以回去交差了。”黄培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有劳黄公公了。”我转身对黄培德笑了笑。
黄培德向我行了个礼便出了语花堂。
我同素儿一同进了屋内,拉着手说了许多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这时朱嬷嬷掀开了门帘子走了进来。
重见天日(下)
朱嬷嬷脸上的伤痕还没有痊愈。想到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连累了她们,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朱嬷嬷见到我便轻轻地欠身行了个礼:“才人,你终于回来了。奴婢和素儿都十分担心你。幸亏皇上仁德。”
我心里一沉,望着朱嬷嬷点了点头。隆仁……
朱嬷嬷见我低头沉思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拉着素儿悄悄走了出去。我抬头唤住她们低声问道:“嬷嬷,我听说这语花堂前面是先帝梅妃的寝宫?”
朱嬷嬷的身体略微一颤,转身说道:“是的,才人。穿过语花堂前面的那片梅林就是先帝梅妃的寝宫——浣月宫了。只是……”
我见朱嬷嬷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哀伤的神色,但转眼间已经掩盖了过去。她见我望着她便接着轻声说道:“只是自从梅妃走后,那里便成了宫中的忌讳,很少有人过来了……”
素儿心直口快,见我问便抢着说道:“才人,你可别去那里,她们说那里晚上时常闹鬼……”
素儿还未说完便被朱嬷嬷打断了:“你这妮子在才人面前也没个分寸!才人,你别听素儿乱说。那儿因为长年没有人去,只留了几个当初在梅妃宫里当差的宫女太监负责清扫,所以格外寂静了一些,宫里难免有些谣传。不过,那儿才人还是少去为妙。宫里难免都有些爱嚼舌根的奴才,若是传到太后耳里,又得惹出一些事端。”
我微微点了点头,捧起桌上的茶盏。朱嬷嬷和素儿见我不再说话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我一个人,茶盏里的茶香渐渐地沁了上来,我靠着椅子微微闭上了眼。老公公临死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