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闻声赶了进来,扶着我坐起来。我轻声问道:“昨夜是皇上送我回来的吗?”
素儿摇头说道:“平妃娘娘似乎有意和我们做对,四处都叫不到宫车。奴婢心里又急,赶回景和门时,娘娘已经不再那儿了。奴婢一打听才知道,娘娘昏倒了,是沛王殿下抱娘娘回永福宫的。”
我心里一跳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沛王不是随如太后回承祥宫了吗?怎么会到景和门?”
素儿笑道:“沛王宫外有自己的府邸,昨晚只是去承祥宫陪太后说说话的。奴婢回到永福宫时,沛王殿下已经离开了。”
这时桃香端了水进来朝我说道:“娘娘,赵太医来了。”
我接过水轻咽了几口,轻声说道:“让太医先在殿上等等,待我梳洗好了传他进来。”
桃香笑着应了便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小宫女们便端着热水进来了。素儿利索地替我更衣梳洗。
盆中的水气爬上铜镜,镜中的我变得愈加模糊起来。
我轻声问道:“素儿,沛王是个怎样的人?”
素儿替我梳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低声应道:“沛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他很不喜欢说话。不过,他一向很帮皇上。四年前,边塞被外敌侵犯,当时那场战役死伤了很多将士,是沛王殿下主动请求皇上让他去镇守边关的。娘娘,你也知道这边关之地往往荒凉偏僻,皇亲贵族有几个愿意去那样的鬼地方。何况,当时还在打着那样的苦战。结果,沛王去了,打了整整三个月,才把侵兵打出去。然后沛王就留在那里整整四年。试问,有那个王爷能如沛王一般不顾自己的利益,为朝廷为皇上付出这么多?总之,奴婢心中是十分钦佩沛王殿下的。他是一个英雄。”
素儿的眼里绽放着亮晶晶的光芒。在她的眼里沛王殿下大概像神一般让她敬重吧。这个丫头。
我轻声道:“沛王是个令人钦佩的好男儿。以后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可以成为他的王妃呢。”
我说罢便悄悄瞟了一眼素儿。素儿清秀的脸庞上绯红一片,我轻轻笑了起来。
很快,我的发髻便梳好了。素儿为我戴好珠花簪子便朝外面吩咐道:“传赵太医。”
这时,赵太医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娘娘昨夜又昏倒了?”
我点头应道:“是的。似乎近来昏倒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我边说边将手放在了软垫上,素儿拿纱盖好。赵太医伸手开始为我把脉。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道:“娘娘,你的身子愈发虚了,老臣要好好为你开些调理的方子,你定要按时按量喝了。另外,老臣斗胆吩咐娘娘一句,如今宫中乃多事之秋,娘娘又是第一个怀上龙子的,娘娘腹中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所以,老臣请娘娘一定让素儿姑娘煎药时不能离开药罐一步,娘娘每次服药前也定要用银针试药后方可服用。”
我望了赵太医一眼答道:“太医所言甚是,本宫自会注意一切。腹中的小皇子是本宫的命,本宫哪有不谨慎的道理。不过本宫还是要谢过太医如此为本宫考虑。”
赵太医俯身道:“先皇对老臣有知遇之恩,皇上又如此倚重老臣,老臣自是要为皇上保护尚未出世的小皇子。此乃为臣应该做的。”
我笑道:“皇上有你这样忠心的臣子是皇上的福气亦是朝廷的福气。我先替小皇子谢过太医了。”
赵太医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低头对我说道:“娘娘,你切不可吃杏仁。杏仁和子母草相克,若是吃了,娘娘会有性命之忧的。老臣该死,此刻才想起这个。”
赵太医话音未落便已跪在了地上,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我笑着扶他起身道:“赵太医,这不能怪你。子母草本身已是甚少应用的药物,你怎能记得那样清楚的。此刻说了也不晚。至少本宫现在还是安全的。好了,你先下去开方子吧。我唤素儿随你到御药房取药。”
赵太医躬身退了下去。我朝素儿吩咐了几句,素儿便也走了出去。
风雨欲来(三)
赵太医走后,我的冷汗径自沁了出来。我隐隐开始觉得这个皇宫的可怕,开始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多么的脆弱。
我惶恐地握住桌上的茶盏,指尖冰凉。
平妃,你若敢伤害我腹中的孩儿,我洛紫丹发誓一定不会饶过你。
不料第二日,便从延福宫传来了消息,说平妃娘娘陪嫁的玉佩被人偷去了。没有想到这么快平妃就开始反击了。不过,这倒是十分符合她的脾性。
我到承祥宫请安的时候,正巧碰见平妃在求如太后为她找出偷窃她玉佩的小贼。
我望着平妃看向我时凛冽的眼光,心里顿时气愤异常。原来人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真的是令人费解。
自承祥宫回来,便在御花园遇见妍澈。妍澈将我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姐姐,平姐姐已经觉察到玉佩的事了。本来还想利用这块玉佩好好让她现出原形的。没有想到她竟如此眼明手快,现下论她的情智她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再有出口的机会的。所以玉佩倒成了我们的烫手山芋了。”
我轻声问道:“妹妹,那玉佩你打算如何处理?”
妍澈道:“我今晨已经将玉佩送出宫了。姐姐放心,平妃也并非想对我们怎样,她只是不想让我们用玉佩威胁她,她才出此计策的。也罢,暂且放她一马,她若还想耍什么危害我们的花招,我白妍澈定不放过她。”
这时身后传来了平妃娇媚的声音:“两位好妹妹怎么跑到御花园里说悄悄话来了?也不叫上本宫,本宫可是许久未和你们说话解闷儿了呢。”
我和妍澈一惊,转过身只见平妃正抱着昨晚的那只黑猫站在花丛里戏谑地瞟着我和妍澈。
妍澈微微有些不悦,冷声说道:“如今妹妹我可没法陪平姐姐解闷了,平姐姐的所喜所好自打进宫后就完全变了,妹妹再也猜不透姐姐心中所想了呢。只怕到时说错了话,姐姐责怪起来,妹妹可担当不起。”
平妃冷笑了一声道:“妍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你自小都是最听平姐姐的话的,如今怎么这样对我?我真是伤心啊。罢了罢了,这皇宫内院里本就是如此,如今我的位分比妹妹高,妹妹心中不快本宫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了,本宫就不打扰妹妹们说悄悄话了。只是提醒两位妹妹一句,这宫里啊处处都藏着耳朵,你们说话啊可得小心些,免得将来落人口舌。呵呵。”
平妃说罢便笑着走了去。妍澈一脸的不快,转身对我说道:“姐姐,你说平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气死我了,我们别在这儿呆着了,我去永福宫陪你说说话吧。”
我轻声道:“妹妹,我想到坤祥宫看看莞太后,你不如陪我一同去吧。”
妍澈莞尔笑道:“好。我也许久未见莞太后了呢。姐姐,我们走吧。”
空气里弥漫着花朵草叶的清香,我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同妍澈说笑着朝坤祥宫而去。
出了御花园,四周变得更加地静谧了。我和妍澈在游廊上缓缓地走着,素儿跟在身后。
妍澈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我悄声说道:“姐姐,你知道吗?上次刺杀我们的那些黑衣人里,有一个侥幸逃脱了,不过我无意中看见了他的样子。昨夜,我凭着记忆把他画下来了。今天皇上早朝前,我将画交给了他。皇上已经吩咐下去要暗查此人了。若是能找到他,加上玉佩,一定可以指证平姐姐的。”
我惊喜地问道:“真的吗?若是能那样,那么平妃和王尚书就没什么好抵赖的了。只是茫茫人海要想寻出一个故意躲着我们的人实在不易啊。”
妍澈无奈地叹道:“不易总比没有希望来得好些。只怕平姐姐他们也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漏网之鱼的。一切只能看天意了。不过我相信老天有眼,坏人一定没有好下场。姐姐,你说呢?”
我微微笑道:“嗯。一切自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坤祥宫近在眼前,我和妍澈相视一笑便携手走进宫门。
暗涌(一)
坤祥宫里十分安静。自莞太后虔心礼佛那天起,这儿的宫女内监便少了一半,加之莞太后又免去了各宫妃嫔到坤祥宫请安的规矩,来这儿的人便更少了。
我一路走着,心里波涛起伏。这一年来莞太后变了太多太多。她虽不再光芒四射,可是却多了一份亲近。
刚到正殿门口小内监便拦住了我们低声道:“两位娘娘请留步,太后正在见客。”
我和妍澈微微一愣,止住了脚步。妍澈问道:“谁来了?”
那小内监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这时,莞太后和梁越走了出来。莞太后见到我们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俩别为难他了,是哀家不让他乱说话的。梁大人今日刚好进宫面圣顺道过来看看哀家。”
梁越躬身行礼道:“两位娘娘金安。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又一次闻到了莲芸香的味道。
我的眉微微蹙起。梁越不是说他没有熏香的习惯吗?那这莲芸香的味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心里暗暗疑惑着。抬眼时见到妍澈正望着梁越的背影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但很快便回过神笑道:“太后,你日日躲在宫里闷不闷?我和丹姐姐陪你四处逛逛吧。”
莞太后微微笑道:“也好。近来哀家确实有些闷了。你们就陪着哀家到浣月宫走走吧。”
妍澈惊讶地问道:“太后,这浣月宫许久都没有住人了,那里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逛的啊?”
莞太后没有说话,由嬷嬷扶着便朝宫门外走去。妍澈摇了摇头便拉着我跟了上去。
我望着莞太后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明白她一定是想起梁韵和梅妃娘娘了。这么多年了,心结始终没有解开啊。
我们几个人一路无语,默默地走到了梅林。莞太后停住了脚步对我和妍澈说道:“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这梅林里的梅花竟都谢了,让人看了不免伤怀。”
我轻声应道:“太后,花儿凋谢自是常事,只是我们难免触景生情故而生出了这些感伤。”
妍澈望着我们说道:“花儿凋谢其实也并非坏事啊。我们正是因为它们的凋谢来年看见梅花再次开放时,我们才会欣喜。若是花儿一直常开不败,那么就没有了赏花的乐趣,只怕再美的花看久了也会生厌的。”
莞太后微微笑道:“看来,对于花的道理,你们俩知道的比哀家多,想的也比哀家透彻。其实这梅林亦是这皇宫的一隅啊。”
我心思一动,原来莞太后今天是给我和妍澈说教来了。我浅浅一笑便跟在莞太后身后超前走去。
妍澈似乎也若有所思,低头走了几步才跟了上来。
路过去年梁韵遇害的地方时,莞太后的脸上满是哀伤与愧疚。她的眼里闪动着泪光,伸手轻轻抚摸着当初梁韵靠着的那块大石头。
身旁的嬷嬷扶起莞太后低声劝道:“太后别太难过了。太后为梁婕妤颂了那么多的佛经,梁婕妤来世一定会有个好人家的。”
莞太后含着泪点了点头,起身拭去眼角的泪,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命苦。本来不该进宫的,偏偏就进来了。是哀家对不住她啊。”
我的心里缓缓抽动了一下,梁韵的样子历历在目,如今却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人世无常,富贵浮云,梁韵生前的争夺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我而言,今生能够遇见隆仁,能够来到他的身边,能够得到他的爱便已经足够。至少我是幸福的,比梁韵幸福。
妍澈这时低声问道:“太后,听说浣月宫的梅妃娘娘生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有此事?”
我伸手轻轻拉了妍澈一把。莞太后转身笑道:“是啊。梅妃是个奇女子,亦是个才女,所以先帝才会对她那般难以忘怀。只可惜,她亦是一个心无城府的人,所以她不适合生活在这宫里。这暗地里许多人揣测是哀家害死了梅妃,可是哀家自己问心无愧,所以我可以坦荡荡地来这儿看她。”
我望着莞太后饱含内容的笑脸,心里开始觉得她今日的每一句话都是言外有言,意外有意。
她想告诉我和妍澈什么呢?
妍澈倒是兴致勃勃,一路和莞太后说着话看着路旁的花花草草,满脸笑容。
暗涌(二)
好不容易兜兜转转到了浣月宫。我们看见宫门虚掩着,估计是内务府的内监宫女们正在清扫。推开宫门,我们还未踏进浣月宫便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从我们的头顶翻墙出去。
莞太后吓得低呼了一声,我也吓了一跳,心也跟着怦怦乱跳起来。
想来觉得奇怪。这浣月宫按理说已是许久没有住人了,里面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会有小偷着冒险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里来这个半天搜不出一件值钱东西的浣月宫行窃吗?
妍澈站在莞太后身旁扶着她,侍卫们早已跟着那抹人影翻墙追了出去。
莞太后抚着胸口对我说道:“看来最近这宫里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这大白天的竟然有人这样吓哀家。”
嬷嬷俯身对莞太后说道:“太后,奴婢先进去打探一下您再进来。免得有匪徒再吓到太后。”
莞太后点了点头,那嬷嬷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半盏茶的功夫,那嬷嬷小跑着出来朝莞太后喊道:“太后,不好了。这浣月宫看来真遭窃了,那贼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将宫里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的。”
莞太后低声说道:“走,随哀家去看看。”
我和妍澈低声答应着便跟在她身后进了浣月宫。
院子里依旧十分简洁雅致。只是院落一角的那一树雪白的梅花早已谢尽。我幽幽地望了过去,仿佛又看到了隆琪在梅树下落寞抚琴的背影。琴声悠悠地从耳边响起,我忽然觉得眼睛酸涩起来。
强忍着泪意走进屋内,莞太后和妍澈正在小声地说着话。
见我进来,妍澈轻声说道:“姐姐,你说这小贼也太奇怪了。他将这屋子翻得乱七八糟的,可是这屋里似乎什么也没少啊。他究竟想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