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铃。”他终于看到前面有一个隐约的人影,叫了一声追了上去。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尽力气去追,始终都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到了最后,连那个影子也看不到了,欧阳克却仍旧不甘心拨足在追。
脚尖踩着杂乱的干草,衣衫划过凌乱的野花。
契研一路追过来,在晨光的雾蔼里他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少主站着,眼睛看着远远的地方自语道:“她便是这样躲着,便能躲得了一世么?”
契研无语低头。
“他们呢?”欧阳克又问。
“属下让他们先回燕京城侯着了,属下一个人怕少主有事,所以跟了来。”契研道。
“昨天夜里在丐帮,你可曾听见洪七公说起兰铃的武功?”欧阳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契研一句。
“没有。”契研摇头。
“凌波微步。”欧阳克看着契研一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逍遥派的武功。”
“少主的意思是说兰姑娘……”
“对,她若非是机缘巧合拜到了逍遥派门下,怎么能够学得会凌波微步。江湖传言逍遥派的功夫招式绝美飘逸,你可还记得那个兰平也是这个路数。“欧阳克道。
“确实是同一路数。”契研道。
“既然如此,现在天下能够与她拆招的人并不多,她又不是惹事生非的性子,这下我倒是可以放心了。”欧阳克说罢忽然笑了。
契研看到少主久违的笑意,心头一动问:“难道少主不想与兰铃姑娘尽释前嫌么?”
“时机没到,做你自己的事吧。过几天黄岛主的女儿就到燕京了,你可准备好一切了?”欧阳克问。
“是。”契研应了一句。
他看着兰铃离开的方向,对自己昨晚至今的所作所为有点苦笑,心里暗道:欧阳克,你何时有过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既然这次江老五的事情已经顺利过去,丐帮想必不会再找她们母子的麻烦了。想到此处心里稍有些释然。
兰铃匆忙赶回燕京所投宿的客栈时,兰平还窝在床上睡得正香,她匆忙换过衣服,吩咐小二送上早点便摇醒了兰平。
清晨的太阳透过窗棂照到床上,兰平一张白嫩的小脸在明亮异常的光线里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可能是因为光线过于明亮,兰平翻了个身揉了一下眼睛小声嘟嚷着什么,兰铃看着嘴角轻轻地弯了起来。
还好,有他陪着自己。如果不是这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荒岛上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不是因为兰平,或许也不会遇到郭靖师徒,或许也不会有今日重回江湖一事。
“娘亲。”兰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睁眼睛看到兰铃正坐在自己房间里,一咕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平儿。”兰铃爱昵地唤了他一声,而后拿起挂着的衣衫走过去,弯下身子帮他将衣衫穿戴整齐,最后摸了一下他腰间垂着的那块玉佩把准备说出来的话又咽了下去。
“娘亲,你今天怎么了?”兰平也觉得出兰铃的神色有异,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等了良久才出言相询。
“没事。”兰铃轻声应了一句。
兰平一向乖巧懂事,但是不代表他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每次听到郭靖在讲起自己的父亲郭啸天时兰平眼睛里写着的东西深深扎着兰铃的心。兰平知道自己自幼就随了母性,母亲对于父亲只字不提,心里有诸多猜测,但一直没敢问出口。
有些孩子就是天生早熟,兰平即是这样。他知道娘不提父亲,自然有不提的道理。有时会暗中想,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但却总也想不出来。
自从离开留驷岛以后,娘亲的情绪总有些不定。今天尤其是如此,自五岁以后,娘亲很少这样子弯下腰为自己整理衣带,这一向都是靖师兄做的。今天真是奇怪。
“平儿,这几天功课拉下不少,今日哪儿都不准去,在客栈乖乖温习功课。”兰铃脸上露出笑故做爽朗地道。
“唔,知道了。”兰平应了一声偷眼看看娘亲,只觉得娘亲的眉间唇角还是挂着一层愁云,虽然故意掩饰却仍有流露。
“似乎那个欧阳克叔叔知道一些娘的过去。”趴在案头上捏着毛笔胡思乱想的兰平忽然想到了这个人,心头一亮。
今天晚上一定要去找他!兰平在心里暗下了决定。
然后今天似乎是个不太好过的日子,在燕京大宅里的欧阳克也愣愣望着一坐枯败的花木,神思早飘到天外。他在想,如果兰平从此不来该怎么办?现在兰铃已经知道兰平与见过面了,她既然都有意躲着自己,兰平呢?会不会以后也如此?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份,如果她有意躲起来,自己未必能够找得到她。该怎么办?欧阳克忽然有点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对兰铃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
在十年前,他与她确实有过误会,有过过节,但是呢?自己为何心里会一直放不下她。是愧疚么?他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愧疚这个词已经很少出现过了。
契研是在傍晚时分回到燕京的,他一回来就看到少主正站在练功场的一丛枯花前愣着,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少主,属下回来了。”
“哦。”欧阳克有一刻失神,他应了一声才意识到这是契研在说话,回过头认真盯着契研看了一眼道:“那边如何了?”
“王府内事情确实有变。”契研向前走了一步禀道:“高诸在桃花岛已见到郭靖,黄岛主已经接到请贴正准备来中原。”
“黑风双煞呢?”欧阳克又问。
“那黑风又煞自从回到桃花岛以后,很少出岛,所以完颜康的功夫另有他人在教。”契研道。
“我让你寻找的东西可有消息了?”欧阳克没有理会应话反而问了一句。
“桃花岛上布满奇阵,高诸并没有查到东西的下落。”契研道。
“如今江湖中门派众多,我们要万分小心。”欧阳克沉声道。
“属下明白。”契研道。
“现在突然冒出来的兰铃武功极高,是敌是友尚切不清,要小心应付。”欧阳克道。
“属下明白,只是见少主对那个兰平似乎是喜爱有加,属下动手之时?”契研问道。
“不伤他性命即可。”欧阳克说罢又补充一句:“那个兰铃也不要伤她性命。”
“是。”契研应道。
“现在算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要小心应对,不可出现闪失。”欧阳克道。
“王府那边现在还没有动静,只是完颜康与丐帮已然勾结到一起,若想将他除去恐怕不易。”契研想到这里又说一句:“而且洪七公现成收了穆念慈为徒,似乎与公子预测不太一样。”
“这些我都知道,我自有安排,你明日便动身回白驼山将此事禀报主上。”欧阳克道。
“是。”契研应了一句。
因为兰铃母子的突然出现,因为郭靖功夫招式的突然改变,事情似乎变得有点复杂了。
第四十一章
燕京城内的大街上繁华异常。
虽然此处已经不是宋朝统治,但老百姓不管你谁做天子谁称王,日子还是一样要过的。做生意的小贩很多,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穆念慈与完颜康一起走在大街上,二人身后不远跟着边城。穆念慈往身后的边城看了一眼道:“康弟,你身在王府千万小心。”
“为了你我也会小心的。”完颜康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家十八年前被人追杀,罪魁祸首即是赵王完颜洪烈。十八年来,我娘忍辱偷生把我抚养成人,我父偷生十八年竟然又死于金贼之手,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你知道就好,我丐帮弟子身在江北者居多,若你有难处,我定会全力相助。只是望你不要再贪图荣华富贵。”穆念慈道。
“念慈妹妹,你现在虽然是洪老帮主的徒弟,但是江湖险恶,洪老前辈也不会时刻在你身边,万万小心。就是昨晚那些人也不是好对付的。依我来看,白驼山显然是故意与丐帮为敌,丐帮岂是外人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可惜洪老帮主性子宽厚,竟然没有责罚于他。”完颜康想到昨天坚城死于丐帮之内,欧阳克竟然在丐帮来去自如,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自觉得自己处处不比他弱,可为什么处处落于下风。就连那样一个纤弱的女子抬手间就能将自己制服,心里恨恨地想:若不是丐帮内自己早已安插下人,恐怕昨天晚上事情就已经败露,想必死的不是坚城而是自己了。想到这里一身的冷汗,看看穆念慈道:“念慈妹妹,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必定不付你所望。”
“嗯。”穆念慈满脸通红点了点头。
“娘亲甚是想你,不如进王府住几日再走。”完颜康看到穆念慈眼波流,又颊飞红,心头一震只觉得像是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拨弄着自己的心尖,顿时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
“师父说明日就要离开燕京我恐怕不能去王府看望义母了。”穆念慈道。
“明日我便送你出府,如何?”完颜康只觉得心痒难耐,怎么肯让她就此走了,拉着她手不肯松,半是哄半是劝自王府侧门将穆念慈带到府内。
王府门口的护卫对此等事情已经是看得见怪不怪,只整齐向完颜康先了一个礼将二人放入府内,边城面无表情跟在后面。
三人才一进王府的大门便撞到一个人,那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虽然衣着华丽但脸上愁云密布。完颜康抢先一步道:“娘亲,你要出门么?”
“康儿,我听人说你昨天晚上被人挟持了,怎么回事?”那华衣女子惊问,看她双眼通红似乎是哭了许久。
“孩儿今日一早便回来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去向娘亲请安。”完颜康低着头淡淡回着那华衣女子的话,像是与一个陌生人讲话。
“见过义母。”站在一旁的穆念慈连忙走上前向那华衣女子福了一福。
“念慈,你何时回了燕京,怎么不来看义母。”那华衣女子道。此人正是完颜康的生身母亲,杨铁心的原配夫人,完颜洪烈的王妃,穆念慈的义母包惜弱。
“念慈昨天夜里才赶到燕京,今日便随康弟来拜见义母。”穆念慈道。
“娘亲,你这是要出门么?”完颜康扶起包惜弱问道。
“娘亲去庙里上香。”包惜弱道。
“孩儿陪娘亲一起去吧。”完颜康道。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康儿有没有受伤?”包惜弱道。
“没事了,娘亲。”完颜康应了一声,扶着华衣女子便往外走。穆念慈跟在二人身后,她低着头默不作声。义父的事情,只有义母还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义父已亡,岂会还在王府忍辱偷生。只是,此事康弟一再嘱咐不要让义母知道,穆念慈咬了咬嘴唇忍住了。
包惜弱上了门外早已备好的马车,早有人牵来了两匹马,穆念慈与完颜康各乘一骑跟随在马车后面,而王府的护卫更是浩浩荡荡跟一大片。
完颜康的脸色自见到娘亲以后便沉了下来,穆念慈拍拍马追到他的身旁,低声劝他道:“康弟,义母若不是为你自然不肯在王府偷生十余年,你莫要怪她。”
“嗯。”完颜康应了一声并不答话,一行人往城东的感昭寺而去。
先行的护卫早已清空了大殿周围的闲杂人等,完颜康走到马车旁伸手去扶准备下车的娘亲,就在这个时候,感昭寺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完颜康沉声问护卫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护卫应了一声还没有赶到庙门口,就听到有人大声道:“不过是个金国狗贼,竟然在我中原之地作威作福,往前数十年,你们还在关外喝西北风呢。”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极清极远,而此刻那人已经到了近前,是一位道士。他个子高大,头发花白,一袭青色的长衫干净整洁,手里拿着一把雪白的拂尘。
“什么人胆敢在王妃上香时喧哗!”完颜就好怒呵一声拨出腰间的长剑拦在马车前面。
“你可是杨康?”那道士神色倨傲,似乎根本不把这一干护卫看在眼里。
“这位道长是?”包惜弱拨开完颜康向他福了一福问道:“这位道长可与丘道长相识?”
“你就是那个包惜弱?”那道士问。
此刻护卫早已将来人团团围住,只是没有小王爷的命令谁也不敢乱动,只拿着兵器站在四周
“正是。”包惜弱答道:“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在下全真派的马珏。”那道长罢又道:“今日我过来带给杨夫人一位故人。”说着马珏一把从自己身后拉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这位公子是?”包惜弱看着那个穿着一件单薄青衫的少年问。、
“郭靖。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么?”马珏问。
郭靖听到这位华衣女子便是自己娘亲自幼提到的杨叔母,纳头便拜,口中称道:“见过杨婶婶,我是郭靖,我娘亲自幼跟我提起杨叔叔和杨婶婶。”
“你原说什么?”完颜康冷斥道:“我师父是全真教的没错,但却不认得什么郭靖,你们认错人了。”
“杨康,你这个认贼作父的牲畜。”马珏听到杨康此话,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劈掌就拍向他的肩头。马珏是全真派的掌教,为人随和,但是性格耿直,听到杨康如此讲话,恨不得立时劈了他。他的功力深厚,若是这一掌拍到完颜康身上,自然没有好的。此时穆念慈闪身拦在完颜康身前,双掌拍出生生接了马珏一掌。
马珏看到眼前人影一晃,不想错伤他人生生收回掌力,只是这力道有反坐之劲儿,自己发出的力又生生反到自己身上,震得他往后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
“马道长。”郭靖惊呼一声上前扶住马珏的身形。
“这区区一掌还不妨事,你松手。我要替死去的杨铁心教训教训这不孝的儿子。”马珏看了看站在杨康面前的穆念慈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维护于他?”
“看来道长对康弟有所误会。”穆念慈道:“我是杨铁心的义女穆念慈。”她此刻急于将杨康在王府另有谋划的事情掩盖下去,急急道:“此事日后再向道长细说。”
包惜弱听到马珏说杨铁心已经死了,顿时如五雷轰顶,眼前金光乱冒身子一软几乎晕了过去,但又听穆念慈如此说,心思一时又是喜又是悲,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