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坐在椅子里,垂眸细思,正拿不出主意来,就见良儿急急忙忙地进屋说道:“王妃,不好了!奴婢方才要去厨院儿里熬药,正瞧见阮夫人朝这边来了!”
129撮合
第二日一早,安阳独自回了宫,却没往慈仁殿上去,而是直奔明承殿。武德帝刚好下了朝,换了身月白的龙袍,刚坐下来喝茶,安阳便提着裙子笑着奔进殿上。
“臣女给父皇请安!”安阳行了礼,武德帝却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茶盏递给旁边侍候的人,这才雍容一笑,说道:“今儿怎么记得行礼了?该不是昨日朕走了,你母后又说你了吧?”
“没有。安儿陪着母后去御花园儿坐了坐,说了好多轩哥哥的事。”安阳起身,习惯性地跑过去挽着父皇的胳膊,撒娇道,“父皇,咱们去母后那儿吧!”
武德帝侧首端量了安阳一会儿,笑道:“可是怕你母后说你,要父皇作陪?”
“才不是呢!安儿是觉得……父皇和母后,咱们一家人很久没坐在一起聊聊了。昨日和母后去御花园聊得好开心呢,不如今天父皇也参加吧!”安阳讨好地笑着摇摇皇帝的手臂。她也没什么别的主意,只是见母后为父皇神伤,不如她就从中撮合撮合,总不能叫他们两人的关系再这样下去了。
皇帝细看了她一会儿,沉声笑了笑,却是说道:“果真是嫁了人懂事了,你母后想必也要欣慰些了。只是,父皇国事繁忙,一会儿还有几个朝臣要见,你且自个儿去陪你母后吧。”
“那不是还有一会儿才要见么?昨天父皇不是也去母后那里了么?后来朝中的大臣来了父皇才走的呀。”安阳鼓着脸颊,面似不依,却委屈地瞅瞅自己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父皇,安儿的胳膊还没好呢。今早轩哥哥说总这么包着不好,所以安儿也不在宫里呆太久,要是朝中大臣来了,父皇就去忙国事。咱们就趁着这点时间去母后那里坐坐,或者一起去御花园儿里走走。父皇整天忙于国事,也是要休息的!适当的休息对身体是有好处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事半功倍!”
武德帝瞅一眼安阳,笑问:“事半功倍?”
“是啊!早晨外面空气多新鲜呀!父皇出去走走,保准神清气爽,一会儿处理起国事来一定事事顺手,样样顺心!”安阳挽着皇帝的胳膊笑得灿烂。
这回皇帝可真是沉沉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瞧了瞧安阳,终是缓缓起身,对身后的太监吩咐了些事,就由她挽着胳膊步下大殿,说道:“好!好!那就去母后那儿坐坐吧。”
“谢父皇!父皇真好!”安阳歪了歪脑袋,脸蛋儿贴着父皇的胳膊蹭了蹭。父女二人挽着胳膊一路说笑着往中宫而去。待到了慈仁殿上,皇后显然愣了愣,忙见了礼,抬起头来时瞧见安阳笑着给她眨了眨眼。
元皇后微愣,随后垂了眼掩了其中神色,只是笑着对安阳道:“昨儿才回宫来,怎今儿又回来了?”
“昨儿和母后聊天聊得正好,所以今日安儿就把父皇也拉来了!”安阳说着话,已经挽着武德帝坐到上首的榻上,然后又回来把元皇后拉过去,叫他两人坐在一处。宫人搬来椅子,安阳却拉着椅子挨着自己的父皇坐了下来,一副粘人的样子。
元皇后见她如此,心中已经明了,轻斥她道:“你这孩子!昨日还说你些微懂事了,今日便去吵你父皇,如今朝事繁忙,你父皇正忙着,你这孩子真是太不晓事了。”话虽是轻斥,皇后的神色语气倒也不严厉,看着女儿的眼神都是温的。
安阳闻言皱了皱鼻子,求道:“母后,你也知道父皇朝事繁忙,所以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坐在一处说说话,就别朝事朝事的了!咱们就像普通人家那样,说点别的不也挺好的么?”本来还想把弟弟也叫来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月前拜了徐大学士为师,如今正正经经地读书了,听说老师可严厉了,平日里不允许请假的。如果自己去把弟弟拉来,母后说不定要怪她耽误他的学业了。于是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了,反正今日是撮合父皇和母后,待他们感情亲近些了,趁着休课的日子再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弟弟开心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安阳的小心思帝后二人并不知,二人闻言只是微微垂了垂眼,心中各有感慨。
普通人家啊……谈何容易?
元皇后微微笑了笑,都这么些年了,守着君臣夫妻之礼久了,要平心静气说些家常话,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安阳瞅瞅父皇再瞅瞅母后,心里干着急!最后见他俩都是笑着不开口,她怕再耽误一会儿父皇又要去处理国事了,自己今日的努力全白费了,于是便开口说道:“父皇,母后,你们许不知道,轩哥哥还会抚琴呢!他的琴抚得可好了,女儿还跟他学了一曲呢,曲名叫《天离》,是古时传下来的曲子呢!只可惜女儿最近手不方便,等好了,一定弹奏给父皇和母后听听。”
元皇后听了这才笑了起来,对皇帝道:“臣妾如今真是觉得,安儿真是嫁对了人,这女婿果真是个难挑的。”
皇帝顺口说道:“那是她自个儿挑得好,别看性子是这样的,眼光倒是好。”
安阳听了这话撅起嘴来,不依了,推了推皇帝的胳膊道:“父皇!您夸奖轩哥哥就夸奖呗,干嘛拿我做比较?什么叫这样的?女儿哪样了?”她轻蹙着眉,脸蛋儿红润,少女天真的模样全在脸上,正是一番好年华。帝后二人看了,都不由笑了起来。
元皇后笑道:“那哪儿是安儿眼光好啊,她若看上的是个不好的,想必皇上也不愿招做女婿。想来还是皇上圣明!”有安阳在旁边说话,气氛也就和乐了些,此时已没那般尴尬,皇后看着女儿,也就嘱咐道,“你如今嫁了如意郎君,日子过得好,母后也自是替你高兴。如今母后也不盼其他的了,就等明年你们圆了房,赶紧生个外孙给母后抱抱。”
那句“不盼其他的了”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皇后的神色还是平和的,皇帝看了一眼,仍是慵懒地笑了笑,顺着话说道:“你母后说的对,父皇也盼着你们早日生个外孙回宫来给朕瞧瞧,这后宫里也无事,叫你母后哄哄外孙,享享天伦,也算是你们这些做小辈儿的孝心了。”
皇后听了微微笑了笑,点头对安阳说道:“你父皇说的是,母后正是这样想的。你这性子呀孩子似的,若真是怀了身孕,定然不知如何为娘。你便回宫来,母后再教教你。日后待抱上了外孙,就像今日这般,你带回宫来给父皇和母后瞧瞧,咱们就像普通人家那样,和和气气地说些家常话。”皇后缓缓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却是平静祥和,眸中无尽的向往,“这日子……想想就叫人欣喜。人这一辈子若能一直这样过,倒也是幸事。”
这话不知是对谁而说,皇后却一直笑着,眉目间许多年不见的平和倒不像演戏,皇帝看了她一眼,虽未言,那种莫测高深的感觉倒是瞧着少了些。
帝后二人话题扯到还没影儿的外孙身上去,倒把安阳说红了脸,她吱唔了许久,终于觉得不制止不行了,于是忙说道:“父皇母后说什么呢,我、我还没及笄呢……”
元皇后笑道:“这不就快了么?眼看着就又到年关了。”
经母后这一提醒,安阳这才想起来是快了,这下子不由脸上更红,心儿怦怦跳了起来。轩哥哥说过,等她及笄他们就圆房的,那、那这么说来,是快了……
看着安阳的小女儿娇态,皇后自是一下子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笑出了声。安阳听到取笑,忙向父皇求助,摇着他的胳膊说道:“父皇,你快说说母后……”
武德帝却沉声笑了起来,说道:“为何?你母后哪里说错了?”
元皇后看了皇帝一眼,也笑了起来,轻斥安阳道:“瞧瞧你这模样!哪有嫁为人妇的样子?你这般孩子气何时能改?”
安阳撅起嘴来,理直气壮:“为什么要改?父皇和母后都盼着抱外孙了!我为什么不能趁着这时候使劲儿地孩子气?等你们抱了外孙就疼外孙去了,哪儿还疼我呀。”
帝后听闻这话,皆齐声笑了起来,连武德帝都说了安阳句:“不成样子!孩子都还没影儿,就先争宠起来了。”
这一番相谈,大殿之上确实是许久不见的和乐,皇帝最后离开慈仁殿前,还嘱咐了安阳一句:“赶紧回你自个儿的府上去,把胳膊上那布带拆了。若是想留在这儿陪你母后,便也拆了去吧,出宫前再唤御医来给你包上就是了。”连带着皇后给皇帝跪安时,皇帝都亲手扶了起来,叫她免了礼。
安阳瞧着父皇和母后间的关系好了些,更加断定这法子可行。于是往后的几日连连去宫里走动,每日都把皇帝拉去慈仁宫里坐一会儿。虽是时间有长有短,气氛倒是不错。
元皇后本以为安阳是偶尔为之,却不想她接连几日都进宫来,不亦乐乎。她瞧在眼里,终是在这日皇帝走后,拉着安阳的手坐到榻上去,叹了一声说道:“明日留在府上养伤吧,你这来回跑,伤势倒好得慢了,若留了疤,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安阳倒没往这上头想,说道:“不会的!父皇还赐了宫里的御药呢。那些都是贡品、珍品!我天天都记得擦药,不会留疤的,母后放心吧。”
元皇后瞧她这副天生不知愁的乐观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叹道:“你这傻孩子,那药再好也不能全靠着它呀,怎么说也得自个儿好好养着才是。”安阳还想说什么,皇后却抢在她前头拍着她的手说道,“行了,你这些日子的苦心母后也知道,母后承你的情。明日别在去你父皇那儿了,此事偶尔为之尚可,若天天如此,你父皇要为难了。”
“这怎么行?我还打算等轩哥哥休沐日和弟弟休课的时候,把他俩也叫来,咱们一起坐着聊聊宫外的趣事呢!”
元皇后瞧她神色认真,这才说道:“此事尚可行,不如日后就赶着洵休日再叙家话吧。平日里你便在府上和驸马好好过日子吧,无事常去婆家走走,你虽贵为公主,这孝敬公婆之事却是不能少的。”
安阳听了低头细思,元皇后却拍着她的手说道:“别想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宫里又要忙年事了,今年是你在公主府里的头一年,许多事要布置,有你忙的。若是哪里不懂,再来宫里,母后教教你。年礼之事待定好了送张单子来给母后瞧瞧,母后帮你把把关,这些事儿上出了差池要叫你婆家笑话的。”
安阳这才想起还有这件事要忙,她这才呐呐地点了头。
不过她天生不知紧张,倒也没觉得怎样。直到到了十二月份,天气有些冷了,方宫正开始天天拿着单子和各种花样来给她挑,她这才慢慢头大了起来。偏偏柳子轩这日从太常寺回来,笑着对她说道:“成婚之时,几位叔父皆因公职在外未能回来,今年年时当可回了。家中两位叔父和姨母均要回来拜见公主,另有三位堂弟和一位表妹,其中嫡出庶出皆有,轩这便与公主说说,可要记熟了。”
130突来
宁阳一听李氏往这边来了,忙心思急转,把屋里的丫头们都叫了来,耳提面命地吩咐了一番,而后就忙转进里屋去,叫人放了珠帘。
李氏来到屋里时,只见得屋里一切如常,丫头们安静地立着,见着她来了都小声行了礼,子陌正巧端着参汤的碗子从里屋出来,一见她便行礼笑道:“阮夫人来了?王妃正巧歇下了。”她声音软而轻,像是故意压低声音怕吵了宁阳歇息。李氏见了越发断定自己听来的消息,于是也小声问道:“王妃可是身子不适?我本是要去院子里走走,听几个丫头说皇上和长公主都来看王妃了,又听个从外头回来的小厮说王妃似是……似是流红了?”她一脸的担忧,说道,“我一听可吓着了,忙过来瞧瞧,王妃无事吧?”
子陌听了往里屋看了看,这才小声与李氏说道:“御医院的徐老院判来诊过了,说是受了惊,已经开了养神补虚的方子,叫王妃这些日子都要在府里养着呢。”
“这好好的,怎么就流红了呢?王妃的身子平日里瞧着挺好的。”李氏担忧地说着,也往那里屋看了两眼,只是帘子垂着,什么也看不着。
子陌有些气愤地说道:“还不都是那衙门里的差人不会办事?原本好好的,一群人拿着刀上来说是要查什么刺客?王妃这才给惊着了!”
“这些人,可真真该死!”李氏瞧着也有些恼,只是问子陌道,“怎么叫这些人把王妃给惊了呢?亮出咱王府的身份来,那些人还敢拿着刀进去搜?”
“这还没叫他们进去搜呢,王妃就给惊着了,若是真叫他们进去了,今儿这事儿那群人一个也担不起!”子陌说道,“奶娘说,定是那些刀剑之气不祥,伤着王妃了。方才还叨念着改日要去上林庵上斋戒,求个护符回来去去晦气呢。”
李氏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只是又往那珠帘里望了望,说道:“王妃睡下了?要不我去瞧瞧吧。”说罢,就要往屋里走。
子陌忙拦下说道:“夫人还是明日再来吧,王妃如今刚喝了药睡下,奶娘正侍候着呢。方才皇上和长公主得了信儿,也来瞧过了,若非王妃当真身子不适,早就去前院儿花厅跪谢皇上去了,可这会儿正虚着,奴婢们进屋掀个帘子都都小声着,奶娘守着呢!”
李氏闻言往里屋瞧了一眼,以为是奶娘心疼王妃,这会儿脾气正大着,屋里的丫头们挨了骂,于是笑道:“那好吧,既然王妃无事我便放心了。明日待王妃好些了,我再来看看就是了。”说罢,这才带着人走了。
子陌瞧着李氏出了寝阁的院子,这才转身进了里屋。宁阳躺在软榻上,而原本在软榻上躺着的孟姑娘已经躺在了床上,前头放了垂帘儿,另置了织锦屏风挡在前头,就怕子陌万一挡不住李氏,叫她闯了进来。
奶娘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道:“总算是走了。”
子陌却说道:“王妃嘱咐奴婢跟阮夫人说叫她明日再来,可这万一她明日来了,王妃总不能不见吧?如今孟姑娘在屋里,这能瞒几日啊?”
宁阳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