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得知此事时,正在花园的湖边投着鱼食儿,笑着与奶娘和禾儿指着那条最大的锦鲤,说要乘着小舟去捉来看看。只是小船还没划来,报信儿的人便来了。安阳听后顿时没了心情,待柳子轩午时回来用膳时便说道:“轩哥哥,外公称病不肯上朝,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柳子轩闻言略微垂眸一笑,温润道:“自是应当,待明日下了早朝,与安儿同去看望外公。今日我且与寺卿大人说一声,安阳也备些燕窝参芝,明日一起带去。”
安阳听了觉得有理,便叫人去准备了。
第二日,柳子轩下了朝回来,便与安阳一同前往相国府上。
元老相国正用着早膳,桌上参茶米粥、包子点心一样不少,听闻安阳和柳子轩来了,忙起身说道:“把这些都收拾了!扶老夫进屋躺着!”
待安阳和柳子轩被下人领着到了老相国屋里时,正见他躺着床上咳嗽着,元老夫人在一旁端着参茶,劝他喝一口,他却无力地摆摆手,老夫人轻叹一声,将茶碗放在桌上,抬眼见安阳和柳子轩进了来,便说道:“相国卧病在床,妾身服侍在侧,未及亲迎公主和驸马爷,还望恕罪。”
“外婆说什么呢?我们今儿本来就是来看望外公的。”安阳忙把元老夫人扶了起来,把带来的补品递了过去,元老夫人忙谢过,叫丫头拿了下去。
柳子轩走到床榻前给元老相国行了礼,他仍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椅子。丫头们忙搬来椅子,叫安阳和柳子轩坐了。
柳子轩这才问道:“不知外公身染何疾?可有请郎中来看过?”
元老夫人闻言面色暗淡,叹了口气,说道:“去南街请了郎中来瞧了瞧,说是相国操劳多年,乃是积劳成疾。”说罢,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安阳惊讶道:“这么严重?那……那郎中可有说外公的病好治不好治?南街的郎中医术高明吗?要不要我请御医来?”
元老夫人忙摆手道:“公主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咱们又非皇家人,哪儿敢请御医?”
安阳闻言皱了皱眉,怎么说外公一家也是皇家亲眷,请御医不是一定请不得啊!为什么外婆不请?安阳垂下眼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抬起眼来细细看了床上躺着的外公,怎么瞧怎么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胡子依旧花白,脸色依旧红润。
安阳歪着脑袋,越发觉得奇怪。正当此时,手上忽而传来温热的温度,安阳转过头去,见柳子轩拍着她的手笑了笑,说道:“公主莫要心急,外公为国事操劳过年,可谓鞠躬尽瘁。如今外公多日不曾上朝,父皇早朝之时瞧着也是甚为担忧。那日臣夫还被召进宫中说起此事,父皇这些日子朝事繁忙,脱身不得,便命臣夫且来看看,如今见外公似是身染重疾,一会儿便回宫复命,父皇定会派御医前来,好生为外公诊治,相信以御医的医术,外公很快便会康健起来的。”
元老夫人闻言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元老相国却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谢皇上隆恩。烦请驸马爷禀告圣上,老臣一把老骨头了,再高明的医术只怕也不顶事了。”
柳子轩却缓缓摇了摇头,温言劝道:“外公莫要如此作想,皇上和朝中之时如今都离不开外公,皇上那日还说了,过几日圣驾亲临来看望外公,外公这几日且好生休养吧。”说罢,便与安阳站了起来,双双告辞。
待出了相国府,安阳忙问柳子轩道:“轩哥哥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父皇真这么说?”
柳子轩闻言缓缓笑了起来,说道:“莫非安儿以为为夫会假传圣意?”说着话,见禾儿打了轿帘儿,便亲自扶着安阳上了轿子。
安儿皱着眉头上了轿子,一路上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并未有验证柳子轩是否在说谎的机会,因为没过三日,父皇还未亲自去相国府看望外公,外公便拖着病重的身体上朝了。听说上朝那日也是咳得厉害,父皇下了朝忙传了御医来瞧,御医把脉过后,只说是偶感风寒,开了方子,说不日便会好了。
自这日起,听闻朝上的秩序日渐好了,而三月末洵休那日,柳子轩却被传召进了宫。
御书房里,武德帝正看着奏折,柳子轩一身朝服进来行过大礼便退在一旁,皇帝从桌案间抬起眼来笑看了他一眼,缓缓合上奏折交给身后的宫人,有些慵懒地说道:“轩儿啊,你来看看这些奏折,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
柳子轩自宫人手中接过,缓缓打开,细细慢看。待看过之后,便将奏折合上又恭敬地递给了宫人,这才垂首慢声说道:“皇上已立太子,是该为太子立师了。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甚多,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皇帝闻言看了柳子轩一会儿,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朕问你的意思,你倒问起朕来了。”
柳子轩也是一笑,仍温声说道:“太子立师,事关我大周将来。如此重事,皇上心中必已有人选。与其叫微臣胡乱猜测,倒不如请皇上说来,微臣也好从中比较,为皇上出出主意。”
皇帝闻言沉声笑了起来,说道:“朕就知道!朝中这些年轻一辈的臣子里头,就属你最精明!罢了,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朕心中对此人确实早已属意,只是不知他肯不肯哪!”
柳子轩听了略微一愣,躬身问道:“不知皇上所言何人?”
皇帝却笑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朕想要太子拜你为师,你可愿意?”
柳子轩闻言更是一愣,垂眸说道:“微臣谢皇上赏识。只是微臣年纪尚轻,才德亦不敢与朝中诸多老臣相比。只怕有负皇上厚望。”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皇帝哼了哼,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半晌才道,“如今太子已立,朝中那帮子老臣便又把主意打到了太子三师身上,这些老臣里,确也有朕信得过的。只不过派阀争斗已久,这些老臣的脑子也都古板不化了。朕对太子期望甚重,太子之师不可随意挑选。朕观年轻一辈里,你的才学品德皆为上乘,你在朕跟前儿这么多年,朕对你的学识本事了若指掌,你若为太子之师,好生教导于他,朕当放心了。”
皇帝慢慢转过身来,说道:“朕今日之言并非试探于你。太子乃国之储君,国之大重。朕将太子交与你也算是朕之所托,望你勿作他想才是。”
皇帝难得说得诚恳,柳子轩垂眸立了许久,再抬起眼来时眸中已是温润如常,跪了说道:“微臣谢皇上信任!愿为太子之师。”
“好!”皇帝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朕便命你为太子太师,掌师范训导,辅翊太子!”
柳子轩却愣了愣,垂首说道:“启禀皇上,依臣之见,太子太师一职,理当空置。一来祖制中有将太子太师一职追赠故去老臣的先例;二来微臣年纪尚轻,空置此位以表对为师一职的尊重;三来若朝中老臣心有不满,此位空置,皇上日后亦有可周旋之处。”
皇帝闻言看了柳子轩许久,沉声笑了起来,说道:“朕的眼光果真没错。那好,朕便将此位空置,命你为太子太傅,辅翊教谕太子,谨护翼之。”
柳子轩温润一笑,再次跪礼道:“臣,遵旨。”
146 凯旋
伐戎大军大破北戎扈巴王部,诸葛端云不日便会率部还朝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谣言一夜之间烟消云散,街市上家家张灯结彩,热闹得像要过年。王府的小厮出府时,常有百姓围过来,句句都是赞扬之言。王府里至今还留下来的下人们这下子算是扬眉吐气,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喜气,每个人的脖子都高高昂着,腰板挺得直直的。霜儿和良儿天天都来跟宁阳说外头百姓的夸赞之词,宁阳忙着逗儿子,听了这些只是一笑置之。
只是自这日起,王府里可就忙活了起来,可谓门庭若市。宁阳正坐着月子,那些自以为熟的皇家亲眷或是常来的大府夫人没事儿便会来坐坐,小家伙还未满月,收到的满月礼就已经多得几个箱子放不下了。那些不太熟的朝中大臣的亲眷也托熟人或者直接遣了家丁来送礼,件件都是贵重之物。
其实,自那日宁阳在长公主生辰的宫宴上发了威,这些人便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议论瞎话,宁阳临盆之后的那几日,也有不少贺礼送来,只是都是些平常之物,无甚稀奇。而这几日收到的满月礼却是件件珍贵,什么镶金的福锁、翡翠的玉佩、玛瑙小玉的铃铛、刻剑……宁阳见着这些只是淡淡看上一眼,便叫人再原模原样地送回去,只说:孩子如今太小,物件太贵重了折福,那些平常之物便够了。
尽管如此,却没人真敢送些平常之物,只是忙把金的换成银的,翡翠的换成白玉的,凡送的物件尽量不镶嵌太多玛瑙翠玉等物,只是在样式和花样上都赶着别出新裁,样样寓意安康福乐。
当奶娘把这些物件再端来她面前时,她看了看,这才淡淡笑道:“还是收下吧,免得再折腾。”说罢,便逗儿子玩去了。
小家伙如今才十几天,脸儿圆圆的,面色红润,眼睛乌黑有神。只不过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吃饱了马上就会睡,宁阳越发觉得诸葛平安这名字不如诸葛小猪来得贴切,只不过,王爷大人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脸黑就是了。儿子如今还小,宁阳知道他还看不清东西,但是他的听力却特别得好,有的时候宁阳抱着他,哼哼着变了调子的摇篮曲,小家伙就会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吮着嘴儿转着脑袋,模样极逗趣可爱。
虽然伐戎大军要班师回朝了,宁阳很是高兴,但算了算日子,诸葛端云只怕赶不上儿子的满月礼。她心里略微有些失落,但想想行军在外,毕竟不能强求,带着那么多的大军,自然没个把月是回不来的。
可是,儿子满月礼上要取名字,这可怎么办呢?
宁阳犯了愁,见诸葛绫在一旁,便问道:“按着礼制,满月礼那日该由父亲为孩子取名立意,名字报入宗室玉牒。可王爷那日必是赶不及回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绫瞧着却一点也不愁,只笑道:“赶不及也无法,只能且先拖个几日。满月礼那日,皇婶该如何操办便如何操办,只把这一项略过去就是。等皇叔回来了再将名字呈上报入宗室玉牒即可。”
宁阳闻言叹了口气,看了眼怀里刚好醒了正转着大眼睛到处看的小家伙,心里生出些遗憾来。不过除此之外,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宁阳算了算日子,儿子满月时已经离过年不剩几天了,这便叫奶娘等人赶忙张罗起年礼来。她因着坐月子,这年的年礼便交给奶娘和几个贴身的丫头去做,她们准备好了便把单子拿来给她瞧瞧,她觉得可以的,便就这么送去了各家府上。连王府裁制新衣的花色都是管事们命人抬进寝阁里来,宁阳亲指了几样花色给诸葛端云添些新衣,又叫人来给自己量了量身量,她如今身子比以往圆润些,身量也高了点,衣裳都要重新做。最后又给儿子指了几样富贵平安的花色做襁褓和小被子。最后又给大周送去的信里报了喜。
这一番忙活,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已是满月那日。
这日起来时,外头下了好大的雪,奶娘见了笑道:“小王爷出生那日便是下雪,满月这日又下雪,古话有云,瑞雪兆丰年。可见小王爷是个天生带着福气的人!”
宁阳听了笑了起来,说道:“今儿看着有雪,风却不大,正好叫人把前院儿都扫出来。如今冬月里寒冷,叫人把宴席摆在花厅和各个堂子里,多置些炭火,别冷了宾客。”
良儿正好端着热水盆子进来,听了这话便笑着接茬脆声说道:“王妃如今就是把喜宴摆在外头,叫人冒着大雪用宴,愿意来的人也一定挤破了门槛儿!”
宁阳笑嗔她一眼,说道:“事儿可不能这么办。我非但要叫来的宾客都吃好喝好,我还得叫人把前院儿院子里也搭上红绸篷子,要宾客出入王府身上不沾半片儿雪!别没得叫人拿了把柄,说咱们端亲王府慢待客人。”
子陌端着早膳进屋来,听了笑道:“咱们王妃就是心善。也不想想当初那些人都是怎么对待咱们的?咱们的轿子出了门,哪个见了不是躲着走?背后里头说了多少闲话?王妃怀着身子的那些个日子有多难熬?如今可好了!边关大捷,王爷要凯旋了,这些人才知道来送礼道贺了,早做什么去了?”
宁阳闻言笑了笑,说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今日是平安满月的酒席,我自是不能失了主家的周到,若慢待了宾客是咱们的不对。可前些日子的事儿又是另一茬了,我说过会披上朝服去金殿之上为夫君讨个公道就自然不会说说就算了!”
几个丫头听了都互看一眼,这才兴奋地笑了起来。
这日,诸葛绫和月桂都早早就来了,月桂带着虎子和满了三个月的女儿陪着宁阳在屋里说话,宁阳瞧着月桂怀里的小女娃如今又会笑又会看人的,心里欢喜。再看看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家伙,只盼着他快快长大。
天近午时,外头大雪纷飞,宾客们却已经来齐了。宁阳这才由诸葛绫和月桂等人陪着,披着狐裘抱着儿子往前院儿中轴正堂而去,那里摆着祭天的桌案,只是尚未跪下,堂上便来了几个宣旨的宫人。宁阳等人忙跪了接旨,圣旨上一番恭贺之词,而后宫人们又端着喜盘,皆是御赐之物。宁阳跪谢过后,亲自将几位宫人送了出去,这才回来从奶娘怀里抱过儿子,燃香礼赞,祭天告上。
之后,又抱着孩子往后院祠堂而去。待入了祠堂,丫头们端了热水来,宁阳净过手,接过燃香,对着母妃的牌位上香、行礼。
一番祭天告上告祖的仪式之后,宁阳这才抱着儿子去前院儿见宾客。前院儿处处结了红绸,搭着喜篷。男女宾客分桌而坐,男宾客们安排在花厅大堂,女宾客们则安排的二堂、三堂。这日皇族亲戚、朝中大臣及亲眷几乎都来了,连几个侧屋堂子都坐得满满当当。
宁阳来到花厅门口,听一人高喊:“母抱子出,宾客肃立而迎——”
声音在雪天里传出老远,花厅里顿时安静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宁阳抱着熟睡的儿子缓缓入了厅堂。厅中宾客连连贺喜,宁